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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文解读的两则医案引自《步入中医之门》(网上帖子为“道少斋医学讲稿”),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人我是非之论,谢绝转帖!
《步入中医之门》不乏精辟言论,其中参芪类方的运用是个亮点。
喘症
余曾治一余某患者,患肺心病,3级心衰,喘息气促,端坐不能平卧,心悸心慌,周身浮肿,并有大量胸腔、腹腔积液,经西医抗炎、强心、利尿、扩血管(曾连续静滴硝普钠月余不能缓解)。后经病案讨论用大剂参附汤加丹参、葶苈子、黄芪、车前子等味进退治疗十余日诸症皆平。时为炎暑,患者贪风取凉,遂又发病,证见恶风发热,喘息,咳嗽咯痰、痰白质粘,口干思饮,舌质红,苔黄,脉浮数。先予柴胡、葛根、防风、薄荷、前胡、杏仁、桔梗、甘草等味辛凉解表、化痰止咳。服方二剂,恶寒症除,发热益甚、口干口苦、思冷饮而饮之不多、咳痰黄稠、难以咯出,舌质红苔黄、脉滑数。此为表证已解、肺热壅盛,欲用苦寒清解肺热,虑其本阳虚,苦寒有伤阳之弊,故改用甘寒之竹叶石膏汤加减。方用石膏甘微寒清肺热、麦冬甘寒养肺阴,半夏化痰有石膏、麦冬监制其辛燥,虽痰热亦可用之,竹叶甘淡质地轻清透热外出,粳米、甘草顾护中土。自认方药对症,岂料一服热退,两服而大便溏泻不止,喘息气短,气息渐微,肢冷脉弱。后虽经中西医结合抢救终不能力挽狂澜,阳气衰亡而殁。对此案之变化之急骤,余颇困惑。遂请教于师,师闻详细治疗之经过后云:此患者心衰反复发作,屡用参附而起沉疴,心肾阳气势微十分明了,汝今用大寒之石膏清热而伤阳,正犯“虚虚”之戒,此其一失也。
注:作者的分析难以令人信服。肺心病和3级心衰时,投以大剂参附汤加味得以转危为安,此仅是救急但无法改善体质。炎暑之时,人体内寒外热为其常。“证见恶风发热,喘息,咳嗽咯痰、痰白质粘,口干思饮,舌质红,苔黄,脉浮数。”从其投以辛凉解表、化痰止咳之方治,可知作者是将恶风(寒)视为表寒,又将舌质红苔黄口干思饮和脉见数象作为里热的证据,予辛散解表之法。仅据症无体质证可辨,这似乎无懈可击。但从得“恶寒症除、发热益甚”之效,我们可以推测:如果恶寒是表寒,发热必有正面抵抗而蓄积的成分在,服辛凉解表剂,恶寒除,发热和诸多热象不论是正面抵抗之蓄积还是可清之里热,理所当然要有缓解。反观发热是益甚,热象加重“口干口苦、思冷饮而饮之不多、咳痰黄稠、难以咯出,舌质红苔黄、脉滑数。”作者的“表证已解”是自圆其说,“肺热壅盛”之说从“思冷饮而饮之不多”处露出破绽。再者痰由白粘转黄稠,如是可清之热,何以已进服辛凉之剂反加重?此时当反省阴阳之辨的原则性问题,而不是在苦寒还是甘寒之剂的选择纠缠。
从整个病程的进展和既往病史来看,我是认定患者为阴寒缠身已久,久病之躯和重病之后,当属虚劳之体。初起的恶风是太阳表虚,卫外不固,但不是太阳病。发热绝无太阳病正面抵抗因素,与咳嗽咯痰、痰白质粘合看为太少阴病脏寒的元气蓄积,与口干思饮合看还有相火失位的成份。由于还有恶风一症,体表尚未为失位相火侵占,所以少阴脏位在位相火蓄积比重大。此时医者治疗不是重在退热,而是应从太阴开着眼,选用小剂四逆汤合生脉饮,酌情加用子类药或参芪类方或熟附类方等补剂,具体相体而定。误用辛凉解表剂,出现“恶寒症除,发热益甚、口干口苦、思冷饮而饮之不多、咳痰黄稠、难以咯出,舌质红苔黄、脉滑数。”是寒增、层层推进,正却、步步退防,体表为失位相火占据,同时君火衰弱,病位由浅及深,病入厥阴,太少阴脏位之相火仍能顽强抵抗。从痰“难以咯出”一症可窥见元气已显疲态,此时元气在作最后的一搏。怎奈作者计较于热退与否,理上指鹿为马,治上张冠李戴,进服竹叶石膏汤,药后热得退,不仅在位相火放弃抵抗退守以自保,亦因精亏气少无源可供挥霍而甘受寒伏冰困无相火失位显证,所以“热退”为病进而非邪退之征。“两服而大便溏泻不止,喘息气短,气息渐微,肢冷脉弱。”则为太阴失守,烛焰返光一照。最后患者连可供炫目的资本都无,可想而知体之虚和寒之重。应于《伤寒论》条文:“少阴病,恶寒、身踡而利、手足逆冷者,不治。”“少阴病六七日,息高者,死。”
“中病即止,热退当及时停药,汝未更方再进,继用大寒之石膏,使残存之阳殆尽,故有其变也。”这是作者给出此例死亡病例的最终结论。我想说的是,误治致死不是仅一步就可一蹴而就,正治也非在于一步就会一劳永逸。洪水决堤我们看到的是洪水的最后一浪所致,但之前必有量变而促成达到质变的洪水屡屡冲击。同理,最终“阳气衰亡而殁”是之前误治就种下了祸根。由于作者不明元气之位势,屡将消症的恶果致病深寒重正却当作症解的胜果而一意孤行,不知悔改,事后仍不明原由,难免一错再错!再者,从患方一面言,“大风先倒无根树,伤寒偏死下虚人。”从医案的描述可以看出作者仅看到局部的热象,没有体质和整体的概念,如形体、腹诊、但欲寐征等资料提供;仅注意到上部,包括症状和脉象,没有兼顾下虚的一面,如二便、足之温冷、脉之重按沉取和尺部脉等。
此类误治前贤已有告戒:“我大伯父经常讲,久病暴脱之人,脉既可以出现洪大,也可以出现滑数,同样的,阳虚的病人也会出现虚而数的脉象。”(《扶阳讲记》)
“虚损之证,皆上热下寒,盖所谓水火不交者也。其重感于寒者,则下焦作痛,不感寒者则不痛。至于上焦燥热则一也。上焦方苦烦热,得寒凉之药则暂快,不久下注,则下元愈寒,火热为寒所逼上行,则上焦复热愈甚,展转反复,遂至沉锢不可救。”(《医门法律》)
“凡损病脉数,为胃气不足。若转缓弱,即胃家生发之兆矣。”“《经》云:数则元气虚,数则脾气虚。又云:数则有热而属虚,是皆不足之症。”(《慎柔五书》)此案一二诊脉之数象即是“胃气不足”,浮取虽有兼数或滑之象,但重按沉取必空。“虚损之病……至春夏阳升,则天地和明,万物化生,井中水冷彻骨矣,何内热之有?”“凡得劳心、嗜欲、七情、饮食、纵酒、饥饱过度,此内伤也。初不自觉,久则成患,以致身热、头痛、恶寒。或因微热,脱换衣服,腠理不密,易感风寒。症类伤寒,实非伤寒。医不明此,骤用麻黄、紫苏、荆芥大发其汗,热未退,仍以寒凉泻火之剂,下陷清气,浊气转升,故食下腹满,又大下之,故中愈不足,以致汗多亡阳,下多亡阴。阴阳耗散,死不旋踵,实医之杀之耳!”(《慎柔五书》)如果存有相火失位、在位和蓄积的概念,当是另一番结局。
毫无疑问,此案作者认定此患为温病,但有认识上的误区。正确的认识是:“温病乃人身本身之气自病。”“不过虽是人身本气自病,必须感受时令偏于疏泄的大气,引动里气,然后病成耳。”“温病的事实上,常有得病一日,发热之中仍带恶寒者,不恶寒之发热作渴,脉象应无虚象,而事实上则脉虚者甚多,且多不渴者。脉虚之温病,关系生死较脉不虚者迅速。”“温病者,人身木火偏于疏泄,金气被冲而失收降之令,水气被泄而失封藏之能,水不藏则相火益事飞腾,金不收则风木益事泄动。上焦则津液伤而热气冲塞,下焦则相火泄而元气空虚,中焦则中气衰败,交济无能。”“温病实证少,虚证多;实证易治,虚证难治……因正当厥阴风木之时,阳气幼稚故也。如果脉实,则易治矣。虚证如肆用散药、凉药,必死。”“温则木气疏泄,药宜收敛,断无疏泄之病用疏泄之药治之之理也。”“况且木气偏于疏泄,都缘于金气不能收敛。”“不治内伤而徒治外感之药,无不耗散伤内者,内益伤病益重矣。”“阳根发泄,则下部空虚;阳逆于上,则上部充热。阳逆下虚,所以人死。”“寒下之药,性往下行,亦能减少疏泄之气。然寒下伤中,多有下后病加重者;亦有下利不止,以至于死者。”(彭子益著《圆运动的古中医学》)
此处不惜笔墨引用诸多医家言论,只因在温病和体、脉、证的认识上学院派存在着太多的误区,冀此能拨乱反正、正本清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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