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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财贵:我與南懷瑾老師的讀經因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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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5 18: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空山泠雨 于 2012-10-5 18:34 编辑

(2012年9月30日農曆中秋節,為期七天的“老子一百” “學庸一百”秋令營學員報到,先生來到白羊溝營地,在學員“相見歡”座談會上談心講話。提及昨天離世的南懷瑾老師,感慨萬千……)

文字整理:(師範班)馮文舉、陳桂林。
審校:方哲萱
修訂:王財貴(2012.10. 03)

……今天,我也想到一個人,就是南懷瑾先生。
  我在大學的時候,應該是1966年吧,班上有一位同學,看了南先生一本書——其實是這本書的內容老早就在報紙上連載,連載的時候,他就一直在看,因為那時候我們在一起當兵,有時候他就叫我看看。後來,我們一起申請保送就讀台灣師範大學,那些連載的文章剛好集結出版,書名叫《論語別裁》。這個同學非常高興,下課時候拿著書,到全校每個班級,跟班長說,我來你們班上講幾句話,好不好?有時候,打上課鈴了,跟老師說,能不能讓給我幾分鐘講幾句話?他上講台介紹這本書有多好多好……結果,沒幾天,全校總共訂了四五百本,他把訂單寄過去。那個出版社是南先生的學生在他講學的地方辦的,收到訂單,馬上去報告,南老師說,“這個人是誰啊?真有本事,我們賣了將近半年,賣不了幾百本,他一下買了四五百本,把這個人找來……”所以啊,我那個同學──名叫杜忠誥,現在是國際有名的書法家──就去見他了,從此他們就變成師生,很親近的師生。後來他也帶我去,我那時二十八九歲,就見過南懷瑾先生了,參加過他的禪七,所以,我也算作南老師的學生。

   幾年後,南先生去了美國,因為南老師在臺灣講學,偶爾我也去聽,記得聽過一個禮拜,講佛學,教室也大概差不多像我們這樣的,三五十個人,去聽的人,好多都是王公貴族、黨政要員。那時候臺灣還是戒嚴時期,政治思想控制很嚴格。可能因為他的講學已經影響到決策階層,所以上面就開始注意,好像準備要來封他的講堂,可能要把他帶走。風聲出來,他連夜逃走了,逃到美國──據說如此,以後他的傳記會出來,是不是有這章節,我不知道。總之,他離開臺灣是跟政治有關的。又過了好幾年,南老師回國,定居香港,我也知道他在香港,不過呢,我跟他本來就不熟,沒有跟他聯絡過。

   1994年,我在臺灣開始推廣讀經,過了兩年,有一個人來找我,說是從香港來的,做律師,辦一個業餘讀經班,他想請我到香港去演講。我一聽說香港,就跟他說,“你從香港來,你認識不認識一個叫南懷瑾先生的,你去找他,我也想見見他,因為他的力量大,我要請他一起推廣讀經。”這個人說,“就是南老師派我來的啊!”這個好!這個好!我就去了香港,南老師的弟子們辦了兩場讀經的說明會。因為香港民眾平常講廣東話,所以我的演講還要翻譯。南老師沒有來聽,但他身邊重要的弟子都聽了。講完以後,他的弟子們帶我去見南老師,南老師當然不認識我。我把演講中所講的讀經教育觀念重複地跟他說了一遍,他說他都知道,因為他看過我的說明手冊。他弟子也預先把我的來意報告了,我又再表示一次,說:“請南老師出來推廣讀經吧,我的力量小,您的力量大”。南老師大腿一拍,說,“我從小就是這樣讀書的,我以為這種教育不可行了,居然你說還可以做,好!我做……”他以後逢人就講讀經。不管從哪裡去的,尤其是從大陸去的,他都要交代,回去要好好推廣兒童讀經。

  其中有一個例子,有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他們都從武漢出國,去法國留學,學的是數學,他們出國是二十多年前,剛剛改革開放,那時要出國不是容易的。但是這兩個人都是一路順風,從小學到大學,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這種人才能出國啊,他們是社會的佼佼者。他們在法國博士畢業,已經準備結婚了。回國時,特別繞道香港,去見南老師。跟南先生說,他們平生雖然一路順利,但是越長大越感覺生命迷茫,雖然都得到博士了,還沒回到國內,大學聘書都有了、當教授了……但是並沒有感覺到所謂的安身立命。這樣富貴利達的人生,雖然是大家所羡慕的,但是他們自己並不羡慕自己。就問南先生怎麼辦?南先生說,你們回去教書,這是假的,隨便教教就可以了,最重要的是你們要推動兒童讀經。然後把我的書給他們看,那時候我還沒有什麼演講光碟了。他們回去就在武漢推動,乃至於到全國各地巡迴演講,一直到現在,他們都還在做。他們在外面的名聲,不是數學教授,而是讀經推動者。另外,大陸讀經界最有名的馮哲先生,在北京開四海推廣中心,也是受南先生的啟示,而讀經界推廣最力的厦門紹南文化出版社,那“紹南”兩字,就含有承紹南瓌瑾的意思,讀經的推展受南先生的激發,像這樣子的例子很多。

  1996年,我去香港見南先生以後,過了不到一兩個月,南先生就派人跟我說,要請我去海南航空總部演講,他們的董事長陳峰是拜南懷瑾為師的。南老師希望這個年青的企業家推廣讀經,於是我就去講了兩場。雖然當時陳峰董事長答應,他要在海南推動讀經,凡是海南人要讀經的,讀經本都他供應。我演講的地方叫海口,他誇下這個“海口”,但是後來,一直沒有實現。再過幾個月,因為當時大陸的希望工程剛起來,剛向全世界募款,成立許多的希望工程學校,也通過南先生請我來給他們校長做培訓,在上海辦了兩天從早到晚的課程。校長們從全國各地來,他們的主辦人徐永光、陳越光二先生也坐飛機從北京到上海,聽了我兩天課。我當時不知道這兩人的來頭啊,這兩人並不簡單,一直是社會上響噹噹的人物。記得第二天課程結束,晚餐圓桌上,大家談得很高興,他們兩個一搭一唱,一個說,“這件事情啊,非做不可!”另外一個人說,“這件事情啊,非成功不可!”他們跟我說,希望工程學校有五千餘所,如果先拿一千所來做實驗,就有一百萬的學生開始讀經了。不過他們說,不能叫“讀經”,讀經是違反國家政策的,因為以前破四舊,經典是要打倒的首要對象。而且表示,不敢讀太多的《論語》、《孟子》,也不敢讀太多的《老子》、《莊子》,怕引起誤會,如果讀讀唐詩、古文之類,倒是沒問題的。所以他們後來就自己編了讀經本,選了幾節《論語》《老子》之類的,其他大部分是詩文。你們一定聽過 “讀千古美文,做少年君子”的口號,這就是他們當時在餐桌上定調的。於是,希望工程學校的讀經風氣就普遍展開,真的有上百萬的孩子,讀了一些千古美文。

  那幾年裡,南先生也通過他的弟子請我到美國去做巡迴演講,我來大陸的頻率也多起來,最先所到的地方,大概都是與南先生有關係的。後來因為一個再介紹一個,我就漸漸地到處都去了。而同時,南老師也在武漢創辦了讀經的推廣機構,稱為“大方中西文化導讀中心”。大方做了大約十年,大約從1997年開始,到2006年。南老師認為讀經推廣的階段性工作已經完成了,說:播種的時間不必那麼多,我們煽風點火就好,將來就如火燎原了。於是,南老師就比較不做推廣工作了,大方也撤了。原來他也派身邊最親密的弟子上山下鄉,去做讀經的宣導,而且對邊遠地區送書。據我所知,送了幾十萬本《論語》,在初期的推廣引起了很大的效應。尤其是最初期,我到大陸宣導讀經,不只是主辦人大部分是南老師的弟子,來聽講的人,大部分也是平常看過南老師書的。

  南老師之外,另外一批人參與進來,就是聽淨空法師光碟的人。所以,有人說,王財貴在大陸推廣讀經,能推得開,他的底子啊,就是南懷瑾老師和淨空法師,這兩個人做了前期的鋪墊,看他們的書、聽他們光碟的人,對於讀經理念都比較容易領受。我也認可這種看法,尤其是在剛剛開始的時候。當然,讀經的風氣越來越脫離宗教的氛圍,因為我們所說的讀經,本來就屬於文化和教育的範疇,而不是宗教的。但是呢,在文化幾乎斷喪的時代裡,因為宗教是最保守的,宗教的傳統是最不容易斷絕的。所以,在宗教的傳承裡,比較能夠守住人心,因為人心尚存,對經典的熱情比較容易被激發起來。等到文化風氣越來越普遍了,一般人原有的憤悱之情才漸漸浮現出來,這是很不得已的規律。所以,我剛開始推廣讀經的時候,有很多人問我,“讀什麼經啊,佛經嗎,聖經嗎?”他們只知道讀這兩種經,我也不怪他們,因為這個社會的文化意識己經斷絶了,唯獨宗教還沒有斷絕。等到一個社會,一個民族,它的宗教也斷了,那民族可能就要亡了。明末顧炎武有亡國亡天下之分,亡國,沒有關係,它還可以復國,像以色列;但亡天下,是這個民族退出歷史,從世界上永遠消失,像埃及。國家是地域政權的觀念,如果只是沒有了國家、沒有了政權,你還可以奪回來,天下是文化心靈的觀念,你沒有文化了,心靈都散了,這個民族就不是這個民族了,怎麼可以奪回來呢!所以,一個民族如果連他的宗教經典都守不住,就代表這個民族已經沒有了智慧,沒有智慧的民族是不適合存在在天地之間的。所以,一個民族的宗教不能喪亡,除非像中國,因為中國文化的主流是儒道兩家,都不是宗教的,乃至於真正的佛教也不是宗教的。於是,只有中華民族可以不靠宗教經典而永遠傳播他的經典。雖然在這個時代,是需要靠宗教的底子來恢復經典,希望從今以後,無論是不是宗教徒,聽到讀經的人都一樣有所感受,才代表讀經教育真正的獨立。

   所以,前期的鋪墊是有很大功勞的,我對南先生是非常懷念的。以前他在香港,我來大陸,要回臺灣的時候,路過香港──當時還沒直航,一定要經過香港,有時就給南老師打電話,南老師都叫我留下幾天。南老師是很奇特的人啊,四面八方的人都想要去求見,當然有些人是見不到的。去他那裡是很享受的,南老師很會照顧人,而且那裡飲食非常講究,他請的廚師是一流的,南老師都是下午見客,每天都有不一樣的人來,每天晚上都菜餚豐盛,高朋滿座,南先生開玩笑說,“我們這裡是人民公社,哈哈,大家來都有飯吃……”很多來的人,不僅是見見南老師,最主要的來求法的。南先生大部分讓他的弟子教,吃完飯的時候,你去教他們打打坐吧,他們有一套基礎修法。有一次,我跟南老師說,“我能不能也去聽聽?”“你不要去聽了!”我問“為什麼呢?”他說,“你是心如古井啊!”“我心如古井,難道我的心死掉了嗎?”“不是,你早已不起波瀾,你不是我這道的人……”確實到現在,我還沒有能入他那一道,因為所學不同啊。

   不過,南老師是對我是相當好的。有一次,我住在他那裡,他交代弟子,明天帶王老師上街,去做幾套西裝,而且要量身做的,不要買現成的,現成的不合身。又說,他要幾套就做幾套。我說,不必了,我不穿西裝。他說,你穿著要好一點,你出來演講才比較有精神,人才會相信,現在人都看外表。隔天我勉強隨同那弟子去了一家,說,就一套就好。選了布料,果真隔了一兩個禮拜,衣服從香港寄到臺灣。從此,我出席比較正式的演講,都穿西裝打領帶了,延續了十幾年,直到最近兩三年,才漸漸改穿漢服。又有一次,我從大陸巡迴演講結束,途經香港,住了一兩天,要回台灣前,南老師把我叫到一旁,從衣袋裡抽出一疊鈔票塞給我,我說,“不要了,我有的。”他說,“不行,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人在外邊,總是要有一些盤纏。”我說,“我有、我有……”他板起臉孔,說,“不可以這樣,‘長者賜,不可辭’。我是長者,我要給你,你怎麼要辭呢?這不禮貌。”我只好收了。一萬塊錢港幣,很多年以後,我一直都還記得他那時的表情。

有人說南先生有神通,我倒沒什麼覺得。但他香港堅尼地道會客樓房的對面,是個山谷,山谷下有一顆樹高高地擎起來,總有一二十隻白鸚鵡棲息其上,蒼翠的樹枝上,綴著一抺一抺白點,很是好看。弟子們說:初來租這房子時,是沒有這些鸚鵡的,後來越來越多,也不知從哪裡來的,有一次南老師到別處去了幾個月,鸚鵡不見了,南老師回來,它們又回來了。我每到南老師處,總喜歡憑窗欣賞那些或翔或集的鸚鵡,不知那些鸚鵡算不算他神通的感召。不過,至少有兩次他對我說的話倒都應驗了,一次是我跟他說我認為中國吸收佛學之所以成功,最關鍵所在應該是對佛經的翻譯,讓中國人可以用漢文讀佛典。而近代中國吸收西方文化不成功,沒有系統性的翻譯西方的經典,也是一個重要的關鍵。所以我想集合五十個學者,用十年功夫,用集體翻譯的方式有系統地翻譯西方兩百部經典,作為定本,讓以後的中國人不必要都去留學,也能學習西方的學問。南老師聽了,拍拍我的肩膀說:老弟啊!如果你還年輕,而且是我做皇帝,這件事一定成。但是現在我既不是皇帝,你又不年輕,這件事你就不用想了。我當時只不過五十出頭,他為什麼說我不年輕呢?果然,十幾年過去了,這件事還沒開始呢,原來,他料定我是做不成的,或許永遠成不了呢。又有一次,我向南先生報告,我要在台灣成立讀經教育基金會,他聽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我說:你這樣一個人飛來飛去,到處演講,大家把你當老師看,尊敬你,天馬行空,不是很好嗎?幹嘛要成立個什麼機構,告訴你,不要說能不能把事情辦得更好,光人事紛雜,這個爭功,那個報怨啊,煩都煩死你!我當然沒有聽他的勸告,在台灣硬是成立了基金會,後來在大陸也成立了推廣中心。幾年來,果然又被南老師料中,我頭上的白髮就這樣多了起來,古人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南老師神通之名,果然不虛傳啊!

  後來,南老師到上海。我如果路過上海,也偶爾去見見他,記得有一次,恰好有人送了剛出版的白先勇改編的牡丹亭光碟來,晚飯後,南老師很有興緻,叫大家陪著他看,一面看,南老師一面點評叫好。又後來,他在廟港開辦了太湖大學堂,有一天中午,他的弟子不知道從哪打聽到我在上海孟母堂,打電話給我說,南老師讓你來一下。因為隔天,我一個臺灣的學生要結婚,對象是揚州人,我當天晚上必須趕到揚州,回報說:可能這次去不了了。他們說,可以路過這裡啊,兩三個小時就夠了。於是,就匆匆吃完午飯,馬上動身。那天在孟母堂有一位朋友聽說我要見南老師,說他很景仰南老師,都沒機會見面,這次能不能讓他開車,順便跟著去見啊?我說,那跟著吧!到時候再報備看看。因為開辦太湖大學堂之後,南先生已經接近九十歲了。太湖大學堂平日都大門深鎖,聽說有一個人來求見,門房不肯通報,只好在那裡等,等了沒消息,他就那裡跪,跪了三天三夜,南老師還是不見,南老師說最怕這種人。所以,一般人見他不容易,那一個朋友就跟我進去,我問出來迎接的弟子說,這個朋友也想見見南老師,不知道行不行?他說跟王老師來的,沒關係,可以!那個朋友非常高興。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南先生。他為什麼叫我去呢?因為他要在太湖大學堂開一個學校,他們跟政府申請的名義是國際學校,也號稱中西文化導讀學校。南老師說要跟我商量,他很客氣,說,“校長、老師啊都在這裡,你跟他們指導指導,以後這個學校怎麼辦……”於是我還是講我那一套,並且跟南老師說,以您這麼大的威望要辦學校,政府一定歡迎,不會管你的。那既然要辦學校,就辦一個特別的學校,不要辦一般的學校,也不要辦跟一般差不遠的學校,要辦很特別很特別的學校。我說,這種學校如果我來辦,辦不起來,政府不會讓我辦,但您是可以的。那要辦什麼特別的學校呢?辦全日讀經的學校,一天到晚大部份的時間都讀經,其他功課不要教,讓學生自已做。不過,到後來,我聽說這個學校並沒有照我說的做,他們一天讀經時間大概只有一小時左右,我很失望。

  不過呢,這其中也有一些原因的。因為南老師的一個大弟子在台北開了一個私立學校,叫薇閣中小學。這薇閣真的很出名。它原來只有小學,後來又往下延伸有幼稚園,往上延伸有初中,最後呢,他們的學校的旁邊剛好有一個高中,那一個高中的學生啊,抽煙、喝酒、打架,霸佔公園,附近的百姓恨得要死,後來辦不下去了,於是薇閣學校就把它收購了。收進來,整頓舊校風,每年招新生,報考的人很多。經過兩三年,學生就全都換齊了。學生參加高考啊,錄取率百分之百,比臺灣最好的高中——建國中學的升學率還要好,一下成名。他們辦學真的是有一套。

  南先生也是在很早的時候,大概從96、97年我去海南島後不久,就讓那大弟子邀我去薇閣學校講讀經。他們發動學校的老師、家長都來聽講。那一場效果很好,至少有一個效果,我講到最後,說:今天就講到這裡,謝謝各位!然後大家鼓掌,掌聲中夾雜著一陣女人的哭聲,而且是嚎啕大哭,大家都轉過去看她,她也無所謂,跑到我這裡來,說她實在對不起她的孩子了,哭得非常厲害,我只好安慰她,說從今以後這學校不就要開始讀經了嗎?當然薇閣學校開始讀經,不是因為這媽媽的哭啦,是南老師老早就交代他們董事長和校長了,說:王老師講過以後,全校都要讀經。所以他們從那個時候,全校讀經,從幼稚園到高中。

  之後一兩年,我開始倡議英文讀經。他們又請我去講英文讀經,因為他們那個學校啊,收費非常貴,是台灣有名的貴族學校,不過,所有的功課都好,英文也很好,現在想要更上一層樓,所以我答應了。那時我剛剛在建構理論,連教材都還沒有,所以我就找了兩個人,一個是我學生,是移民美國回來的,另一個,是董事長的外甥女,她也是美國留學生,請他們倆幫忙。因為我英文不好嘛,很菜啊,我自稱“菜英文”。(眾笑)所以有關英文教材,我需要人幫忙,我就跟他們說,我要選的英文,也是經典,所謂經典呢,跟中國的經典是一樣的,中國的經典是中國人必須讀的,永垂不朽的文章,你們想一想,英文裡面有哪些是所有的知識份子都要讀的,永垂不朽的文章。他們想了想,想不出什麼文章,跟我說:英文裡實在找不到像中國的論語老子這樣句句經典的著作。我雖然不懂英文,人家說沒有吃過豬腿也見過豬走路嘛!我也知道幾篇,我就說,沒有整本書,那單篇也行,譬如:麥克亞瑟為子祈禱文。他們就說,這個好這個真好。還有一個黑人為黑人爭取權利的演講,我不知道他是誰,她們說,哦,那是路德‧金——I have a dream。我們商議了幾篇,他們就趕緊去搜,就編成一個薄薄的樣本,我們就過去了。

   這次來聽講的人,不是全校老師,只是校長和教務主任帶著他們的英文老師,在一個會議室裡,看上去,十幾個老師,有一半是外國人,聽說如果不是外國人,也是ABC──America-born Chinese,在美國出生的中國人,他們可能連中文都不會講。這種英文老師,我們國內叫做“外教”,是不是?所以我講話要這兩個學生來翻譯。我講一段就翻譯一段,本來我要講一個小時,介紹英文讀經的理論和實務。講了半個小時左右,連英文讀經的理論都還沒有介紹完,方法還沒有講,有一個坐在對面的人就舉手了──因為他們受的是美國教育嘛,很大方,可以隨時舉手。我也很大方,我就停下來讓他說,他說,你講的這個理論啊,我們一百年前就不用了,你,你,這個太古老了!我說,一百年前不用的,並不一定就不好啊,古老的就不一定不對啊,今天,你只要看我講的對不對,你不要跟我論古老不古老,不要跟我講放棄不放棄,如果是對的,古老的也是新鮮的,放棄了的還要拿起來。我義正詞嚴,那一個人沒難倒我,另外一個人接著舉手:你叫小孩子不懂就背,背不會你就要打他們,你這種教學法簡直是暴君!我就說,對,我叫他們背書,但是背不會,要打不打是另外一回事。背不背書是教育的原理,而打不打是教育的態度。你為什麼把原理跟態度混淆了呢?又有一個人接腔:你是共產黨!哦,怎麼會叫我共產黨呢?我才想到,原來前些年大陸流行背誦毛語錄。於是我說,是的,我聽說共產黨叫全國百姓都背毛語錄,但是我們要背的是這個──你看,麥克亞瑟為子祈禱文,這是毛語錄嗎?這是你們美國人,他教導孩子要上進要做好人啊,不是要叫你去服從政治啊!那一個人也就沒話講了。突然,坐在前面轉角——我們三個坐在前面——坐在左邊第一個位置那個看起來年紀比較大的婦人,突然站了起來,她把她那疊講義舉起來往桌上一甩,不看著我,她指著董事長的外甥女:I am shame you are graduated from Colombia Educational……我也聽不太懂,大概是說,我替你感到羞恥,你居然是我們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的教育碩士,你還替這個人作翻譯……。然後呢,袖子一甩,身子一轉,就走出去了!全場頓時很尷尬,我就說:各位!我原來以為美國是一個民主國家,民主國家就是要聽各方面的意見;我原來以為美國是一個自由國家,自由就是要讓人家有表達意見的權利。從現在開始,我不敢相信美國是民主、自由的國家了。一翻譯下來,他們臉都綠了。我又說,我原來以為美國是一個科學國家,科學精神是要做實驗的,以實驗為標準,現在我話還沒有講完,你就有意見,你還沒有做實驗,你就來反對,請問你們是科學國家嗎?──空氣有點凝結,停了一下,有兩個比較年輕的人舉手,說,好,我做實驗;另外一個也說,好,我做實驗,請問要怎麼做?我說,對嘛,我都還沒有講要怎麼做,你們都來反對。我說,只不過要注意教材和教法兩方面,教材方面,我選的這些文章是臨時的,你們是專家,可以選擇更好的、更經典的。教法方面,你不必解釋意義和文法,你就帶著學生讀,一直讀一直唸。假如你能夠做成錄音最好,有空就放給他們聽,讓學生跟著唸,聽到唸到他們會背為止,就這樣簡單。既然有兩個老師要做實驗,這場說明就有結果了,就散會了。

  過了兩個禮拜之後,他們有消息傳過來了。其實他們不止是兩個老師做實驗,有五六個組成了實驗小組,各人編自己的教材。有人是用上課時間教,有人是用下課時間教,有的人呢,說是在午睡的時候放給學生聽。美國人就是美國人,他們擅長做實驗,一下做了好幾種。結果呢,第一,學生並沒有反感,第二,學生很快都會背了,第三,學習效果最好的,是幼稚園。完全證實了我的理論,從此他們開始有英文讀經,一直到現在,十幾年了,是台灣推行英文讀經最早的,又是最認真最持續的。那個學校之所以這麼有名氣,也不是省油的燈啊。

  去年,北京國務院下一個什麼文明小組,幾十個人去臺灣參訪,指定要來華山書院──就是我主持的那個讀經推廣中心,其後他們要去薇閣,我好久沒去薇閣了,也跟著一起去。到了薇閣,他們擺出來的場面很壯觀,很豪華的表演廳,每一個人的座位都已擺上了名字,首先看學生的才藝表演,其中最亮眼的節目就是背誦,中文背誦《三字經》,背了一大段,下面這些國務院的官員們,已經都昏倒了,掌聲不絕。哦,了不起!再來一段好像是《笠翁對韻》,還有一段英文呢,就是《麥克亞瑟為子祈禱文》,全場感動!他們真做讀經啊,凡是有客人去參觀,一定要表演背書,有的人就專門為了考察他們的讀經教學去的,這是他們學校的特色!

  他們既然開始全面英文讀經了,有一次我跟他們校長說,你們開始英文讀經了,那些英文外教啊,就不要請了,叫他們回家。不是我跟他們有仇,只是就教育說教育,那些外教教什麼?不就教會話嗎?你們英文讀經就好了,何必再教會話!校長說,我們本來也這樣想,但是,如果我們的課本不是從美國來的,如果我們的英文老師不是從美國來的,我們那些家長是會起哄的。這就是近代的中國人啊!總之,因為薇閣學校的成功,所以南老師就請薇閣學校訓練出一批老師,一班人馬帶到太湖大學堂,來做國際學校。他們所搬過來的,就是百分之九十的體制,百分之十的讀經。因為薇閣學校只做百分之十,效果已經非常好了,大家都很滿意了,南老師也很滿意。我覺得這是非常可惜的。

  但是不管怎麼樣,剛才說了,南老師對於讀經運動的鋪墊以及對我的照顧,都是令我非常感念的,尤其他對整個中國文化的繼承和發揚,功勞也是有目共睹。幾年前,我去新華書店,一進門,第一個架子正中間就是《南懷瑾全集》,可見他的影響力。所以這個人也是當代一個了不起的人,是一個偉人!

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周主任接到一個手機簡訊,她念給我聽,說南懷瑾先生在昨天,9月29日下午4點過世了。我不覺掩面而泣,吃不下飯。巨星隕落啊!世上有用的人呐,本來就沒有幾個,一個一個凋零,令我們感覺到我們的責任越來越重了。我想,不管你認識不認識南老師,有沒有讀過他的書,都應承認他是一個值得懷思的人,所以我想請大家和我一起為他默哀一分鐘(眾起立,低頭)……。好,默哀畢。

  今天晚上是中秋之夜,本來見到大家應該心情好一點,應該為大家唱唱歌,我每次見到新學員都喜歡教大家唱杜甫的《春夜喜雨》,但是我中午哭過了。 “子於是日哭,則不歌”,那就不唱了。大家如想學,聽著錄音就可以了……

原稿來源:讀經教育推廣中心網站  
http://www.idujing.com/a/idea/part/929.html
 楼主| 发表于 2012-10-8 18:14 | 显示全部楼层
南怀瑾先生语录(程云枫摘录)


——今天的世界惟科技马首是瞻,人格养成没有了,都是乱的不成器的,教育只是贩卖知识,这是根本乱源,是苦恼之源。只有科学、科技、哲学、宗教、文艺、人格养成教育回归一体,回归本位,均衡发展,才有希望。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西方文化的贡献,促进了物质文明的发达,这在表面上来看,可以说是幸福;坏,是指人们为了生存的竞争而忙碌,为了战争的毁灭而惶恐,为了欲海的难填而烦恼。在精神上,是最痛苦的。在这物质文明发达和精神生活贫乏的尖锐对比下,人类正面临着一个新的危机。


——政治、军事、外交都是没有善恶是非的,只有利害关系。怎么临时处理,要懂得应变。但是要注意,虽然没有善恶是非,都还是有因果的。


——光读正面的历史是不够的,还要看小说。所谓历史,常常人名、地名、时间都是真的,内容不太靠得住;而小说,是人名、地点、时间都是假的,但那个故事却往往是真的。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缺憾的世界。但是也有人通了的,晓得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个缺憾的世界。像曾国藩在晚年,就为他的书房命名为“求阙斋”,要求自己有缺憾,不要求圆满。太圆满就完了,做人做事要留一点缺憾。……这也就是说世界本来缺憾,又何必不让人一步好走路!



——当年我读四书五经,都是要背的。小朋友们要放学了,心里高兴,一边嘴里唱着一边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把的。这样读书,心里会记住,一辈子忘不了。想起来的时候心里默念一下,其中的道理就又琢磨了一回。


——常有人问我,为什么能有这么好的学问,我都实实在在告诉人家,这都是我十三岁以前熟背这些古书的效果。

【文化】

“我常常感到,国家亡掉了不可怕,还可以复活,要是国家的文化亡掉了,就永远不会翻身了。”


" 十九世纪、二十世纪威胁人类最大的疾病是肺炎,二十世纪威胁人类最大的是癌症,二十一世纪威胁人类最大的是精神病。现在是精神病开始的时代了,我发现很多年轻的孩子们精神都有问题了,归结起来是教育的问题。一个国家、社会的兴衰成败,重点在文化,在教育。"


"我们中国传统文化,最怕一辈子太享福,太顺利,太平安了。没有忧患意识,象吃了毒药一样,把自己毒死了。"


"你们看孙子兵法十三篇,真正重要的是一个’势’字。意思是说,一个时代的潮流,一股社会的力量,当这个力量来的时候,你跳不出来就会被它淹没了,沉下运河了,什末是势?......只有真正有文化、有思想的人,才能独自站起来,不跟着社会风气走,自己建立一个独立的人格。"


“亡德而富贵谓之不幸。”人生自己没有建立自己的品德行为,而得了富贵,这是最不幸的。


" 现在科学到了必须跟哲学碰头的时候了,这是全人类文化的趋势"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有政治、经济、军事、教育、艺术等等,综合拢来,人的每一个生活态度言行举止,总体叫做文化,这叫人文文化,包括科学、哲学、宗教。


文化,这是个总称,代表了一群人们的政治、经济、军事、教育、社会,乃至生活的衣食住行,言行举动、讲话、做人的态度,一切等等。当然包括了演戏,包括了画画,一切都是文化。


中国文化,什么叫做事业呢?孔子《易经系传》叫做;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一个人,一辈子,做一件事情,对社会大众有贡献,对国家民族,对整个的社会,都是一种贡献,这才算是事业。



【政治】


什么叫政治?中国人讲的政治,意思是“正己而后正人”,自己都不行,还能领导别人吗?


一个国家民族的灵魂精神,就是文化。


这个世界政治学的大目标,用十二个字就讲完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安居,安居乐业。


要了解现在时代的趋势,必须要懂得自己古代的历史。观察现在个人事业的成功失败,要拿古代作镜子,反照自己。


一个国家政治,当财经发展时,如果文化的基础跟不上,文化没有跟财经同等的发展,国家社会是很危险的。如果光有文化,财经不发展,老百姓生活也不行。



【教育】


中国一百五十年来一切问题的根源,都是文化教育的范围。


中国古代教育的目标:敬业乐群。


敬业就是好好学习学问,学习人文,学习人格,再学习谋生技术。对学习,对行为,对工作要有诚恳敬重之心,不可以马马虎虎混得象现在这样。乐群就是培养在社会共同生活中的道德、伦理、礼节、秩序、能力,礼节是秩序的作用,维护社会秩序和人际环境的健康。


人格教育,学问修养是贯穿一生的,所以社会除了政治、财富力量之外,还有独立不依、卓尔不群的人格品格修养,作为社会人心的中流砥柱。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学问则是一生的事,学问不是知识,做人做事都是学问。


钱穆《国史论》说:‘中国知识分子和农民一结合,天下就大乱。’我(南)不同意,我反对。中国的农民很乖,历史上不管谁做皇帝,只要不找我麻烦,交两个钱也可以。中国历来地方上会出现一些流氓,号称农民,不是真正的农民,这些流氓和知识分子一结合,天下就大乱。


我们中国文化的财产太大了,古文不懂,繁体字不懂等于丢了钥匙,这个财库的门打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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