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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己如是

『名人面对面』 郑渊洁：父母该如何对孩子进行“性教育”

舒克、贝塔、皮皮鲁、罐头小人．．．．．．郑渊洁的《童话大王》伴随了不止一代人的成长，他也从八零后的“郑渊洁叔叔”变成了零零后的“郑渊洁爷爷”。

《童话大王》曾因为涉及性教育的问题被迫改变风格导致印数下降，从100多万掉到30来万。最近北京市推出针对小学生的性教育教材《成长的脚步》，各界反响颇大。而能驾驭这样一个话题的访谈嘉宾，在我眼里郑渊洁是不二之选。果然，永远自嘲“只念过小学四年级”的郑渊洁娓娓而谈，既有对亲身经历的调侃，又有对现实教育弊端的理性分析。因为他的坦荡和风趣，对于这个有点特别的话题，在场人未觉尴尬更不觉枯燥，只觉氛围轻松友爱。而郑渊洁的观点在让人信服的同时，更让人敬佩于他对于儿童的身心成长所寄予的深厚而真诚的人文关怀。


“性教育应该从三岁开始”

许戈辉：《成长的脚步》这本教材推出后，很多小学生家长的反应相当强烈。

郑渊洁：其实我看到这个信息的时候眼前一亮，觉得终于推出了一本真正对孩子有用的教材。我父母对我的教育还算成功，但我唯一对他们有点意见的就是没对我进行到位的性教育。但也可以理解，因为那个年代嘛，我记得大概3岁的时候，就会缠着父母问一个问题，我从哪来的。

许戈辉：这个问题可能很多孩子都会问。

郑渊洁：因为我们知道，手机是工人生产出来的，苹果是农民种出来的，那人是从哪来的呢？父母告诉我，我是从垃圾箱捡出来的。父母觉得这是见不得人的事，也许是从我们的传统文化延伸下来的，觉得这种事孩子越晚知道越好。实际上孩子觉得这不是真实的答案以后，就会自己去探索和想象。

许戈辉：我知道有些孩子是通过从床底下翻出一本爸妈不让看的书之类这种方式，来了解和探索，你是通过什么渠道？

郑渊洁：我也是这样，二年级的时候开始看《三国演义》、《水浒》、《西游记》，我就问我爸，中国有多少这样的书？我很喜欢看。他说四大名著，我说那一大呢？他说《红楼梦》你不能看。实际上现在很多父母担心孩子不爱阅读，他们就开出书目来，你必须读什么。我很烦那种开书目的人，因为实际上没有任何一本书是必须所有人看的，你不看任何书，都挡不住你成功，但是你要看书，就要看适合你的书。父母让孩子阅读的最好的方法就是，等孩子进屋的时候，两个人故意鬼鬼祟祟的，赶快把书藏到床底下，孩子过来问，你说这本书你不能看，然后再故意走开，孩子就拿出来看了。所以我从小就对《红楼梦》有特别的憧憬，实际上我会趁他们不在偷偷把《红楼梦》从书柜里找出来，在里面找我需要的东西。其实上面也没有什么，后来我就瞎猜，猜嘛有时候就会有错误的解答，其中最错误的就是，我一直以为爸爸妈妈在一块洗澡就可以生我，这样的情况导致我后来当兵的时候遭遇了比较大的人生挫折。当时组织要求我们写入团申请书，看我写作特别好就准备培养我，让我向谈话人汇报思想，尤其是不好的想法，组织会帮助我改进不足。那时我15岁，比较幼稚，就说我老想李铁梅，想和她洗澡。结果他回去就给组织汇报了，指导员当天晚上全部队集合，说我们这有一个人叫郑渊洁，他亵渎革命前辈。然后他们让我改造思想，到厨房去刷碗，三个月以后又跟我谈一次话，问我现在还想李铁梅吗，我说不想了。他们挺高兴，接着我一字一句说，我改想吴琼花了。从此组织彻底把我拒之门外。所以作为父母来讲，对孩子应及早进行性教育，我觉得不应该超过三岁。

许戈辉：我知道你这个提法，其实这会让很多父母惊讶，三岁的孩子懂什么呢，他哪有那种接受力？

郑渊洁：三岁的孩子正是发萌的时候，对很多事情要找到答案，这时他还没对性产生兴趣，你告诉他，他会认为性是和吃饭、喝水是一样的事情，他不会把它单列出来，这件事情他不需要探索，因为孩子最大的特点就是没完没了的好奇心和求知欲。18岁之前，性他是不能探索的，你想让他不探索，最好的办法就是尽早告诉他。

许戈辉：我明白了，你的主张的依据就是打破神秘感。可三岁的孩子你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告诉他呢？你看像我们这本小学生性教育教材就让好多家长觉得太直白、太赤裸，或者说太黄色了。

郑渊洁：性教育是不能转弯抹角的，一定要直白、一步到位，因为你只要留下悬念他就会去探索。

许戈辉：“直白”具体应该怎么做？我看到你有一篇童话，说的是公主的小宫殿和王子的魔法钥匙，其实你还是选择了一种不直白的方式告诉大家。

郑渊洁：我那是没办法，别的孩子家长还有顾虑嘛。如果是我自己的孩子，我绝对不采用这种方法，我要直接地告诉他。像我的儿子郑亚旗，他三岁时有一天北京电闪雷鸣，他就问我为什么先看见闪电，后听见雷声。我说这个不重要，我现在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情：你是怎么来的。然后我就详细地告诉他，爸爸身上有个什么东西，放到妈妈身上的什么地方，然后派过去千军万马，最后你是优胜者，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记得当时是拿了一根香蕉和一个面包圈来演示给他看。全部告诉完以后，他说了一句话，他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先看见闪电后听见打雷了吧。他上网也很早，那时候我就不担心他上所谓的黄色网站，因为他知道这事，他不好奇，只有不知道的人急于了解，才会削尖脑袋往里钻。
   性教育还应包括法制教育

许戈辉：青春发育期的孩子会有自然的冲动，就算是懂了知道了之后再不好奇，他不会有尝试的欲望吗？

郑渊洁：作为父母来说，一定要在男孩遗精之前、女孩来月经之前告诉他们是怎么回事，要不他们会惊慌失措。比如我第一次遗精的时候是在部队，就报告指导员说我要去看病，结果这件事被传为笑谈。我会提前告诉我儿子，会有这么一种现象，标志着你成为男人了，然后你要告诉我们，咱们到最好的饭店去吃饭庆祝。他就会完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心理上没有了好奇和探索以后，生理上我们人是可以自己调节的。而且性教育除了生理的教育，还应该包括法制的教育。法律保护未成年人，各国对未成年人的界定年龄不一样，中国是14岁。如果你超过14岁，碰了14岁以下的男孩或者女孩，你就要坐牢，她/他愿意也不行。我经常被邀请到少管所去讲课，那里有相当一部分孩子是因为性犯法的，没人对他们进行性教育。孩子违法被关进去，很大责任在于学校和父母，没有告诉他性的知识和有关性的法律界定。我曾经买过一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给儿子念，他觉得很枯燥，后来我把《刑法》里的419个罪名编成419个童话故事念给他听，他就特开心，这书在我的书里销量是最好的。

许戈辉：其实现在中国成年人的性观念已经比较开放了，但显然对青少年的性教育是滞后的。

郑渊洁：对。当然学校如果进行性教育也很好，但其实我觉得这还真不适宜聚众普及，班上这么多人，男女生都混坐着，老师念这本书也不合适。我觉得最好的性教育，是爸爸妈妈给单独进行，这种时候旁边如果有同龄人，孩子肯定是不自在的。应该把这本书发给每个孩子，让爸爸妈妈在家里教。孩子怎么来的，这件神圣的、很奇迹的事，应该是由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两个人来亲口告诉他，然后说我们得恭喜你，在几亿人里你拔得头筹，咱们三个组成了一个家庭，这是件很美好的事情。也要教会孩子怎么避孕，首先告诉他不要发生这种事，但还要防止意外，因为受苦的是他们，也许会成为噩梦影响他们的一生。还要让他们懂得自我保护，性教育也包括别人对你的性侵犯的教育，就是说裤衩背心覆盖的地方，别人是不能碰的，碰了以后，第一时间要告诉父母。实际上老师对孩子的性侵每年都有。

许戈辉：我听到有一个案例是说一群上幼儿园大班的小女孩被他们的一个老师性侵，但是这些小孩子都不懂。有一个孩子回家以后总说坏叔叔，家长了解了情况才知道好多孩子都遭到性侵犯。

郑渊洁：对，就是没有进行性教育嘛，可能有家长会说这是个案，是极个别的现象，我们为什么要把这些丑陋、阴暗的东西告诉孩子，那我就要问一个问题，所有孩子都会得乙脑、甲肝吗？

许戈辉：但是我们都要打预防针。

郑渊洁：很简单的道理，因为那是我们的孩子，哪怕只有1%的可能，我们也一定要打预防针。

许戈辉：我以前一直觉得你是藐视一切带有规章制度色彩的人，但现在发现其实你有很严格的某些界限。

郑渊洁：我的作品里有一句话，这是一个禁忌相继崩溃的时代，生活在这个时代，只要你在遵守法律的前提下，越肆无忌惮越好，但前提是——遵守法律。



留住孩子的想象力

许戈辉：现在太多的父母想的是怎样能让我的孩子在这个教育体制中出类拔萃、出人头地，他们对孩子的要求期许是优秀，不是高尚；是做一个成功的人，不是一个遵纪守法的人，因为他们会想，我的孩子难道还会犯法吗？

郑渊洁：其实我觉得合格的家长，第一件事应该是要求孩子平安、安全，安全就包括守法。学的知识再多，如果他不是一个品质好的人、遵纪守法的人，他会给家庭带来巨大的灾难。我接触到很多成功人士，我总结他们之所以能够上到这么高的台阶，有一个共同的地方，就是人刚开始到社会上是拼出身、拼智商、拼文凭，到最后拼的一定是道德品质。

许戈辉：我的很多采访嘉宾会告诉我，他们的恩师，教给他们的最重要的不是技法，比如说画家不是在于笔墨，数学家不是在于那种精准的思维，而是在于做人。

郑渊洁：这个特别对，家长首先要让孩子做一个品行高尚的人，就像一艘船造完了往上装东西，如果船是好的，知识装上去它会驾向很辉煌的一个彼岸；如果船本身不行，是一艘坏船，还拼命往上装东西，它开不到彼岸就沉了，就算装的是博士文凭也没用了。

许戈辉：在你的理想设计中，咱们的大中小学应该怎么开设课程，开设什么课程?

郑渊洁：我觉得作为学校来说，不管设置什么课程都应该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让孩子获得知识的过程，是一个快乐的过程，如果让孩子痛苦就是失败。还有，我觉得真的有出息的孩子是这样的，他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一回，这世界上要多一种原本没有的东西，比如说世界上原本没有《命运交响乐》，因为一个叫贝多芬的小孩活了一遍，有了这样一支《命运交响乐》；地球上原来没有一部叫《红楼梦》的巨著，一个叫曹雪芹的小孩，走了一生，写了一部《红楼梦》。大多数人都是在重复前人发明的知识，爸爸妈妈应该让自己的孩子成为能进行发明创造的人。据统计，50000个人里有一个人能进行发明创造，另外49999个人是不能的，这一个人是怎么来的？其实大家的遗传基因、获得的知识都没有太大的差异，所有的孩子生下来身上都有一种东西，谁也不比谁多不比谁少，这种东西能让孩子成为发明创造的人，但它的特点是随着你上学获得知识，它会跟你拜拜。它是想象力。咱们的学校教育是在获得知识的过程中扼杀掉孩子的想象力，因为所有考试的答案只有一个。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呢？条条大路通罗马！所以说想要孩子真有出息的话，你要让他在获得知识的同时留住想象力。

许戈辉：要怎么做？

郑渊洁：就是他所有的胡思乱想、胡说八道，你都要认为是最珍贵的东西。举个例子，我看了一本书，说达尔文小时候跟他爸爸说，咱们和蟑螂是不是一个爷爷呀，他爸爸非常高兴，说你这个想法很好。这种想法在孩子小时候不珍贵，因为所有小孩都有。可贵的是他有了知识以后还这么想，那就是能进行发明创造的人了。

许戈辉：据我所知达尔文还真的有一位恩师。因为他调皮，父亲把他送到剑桥大学神学院，在那他结识了一位著名的植物学家，这位老师真的就像你说的，任他胡思乱想，但是同时教给他一些严格的论证方法。

郑渊洁：对，把胡思乱想和知识结合起来的人是极其少的。就像达尔文，他长大了依然想着和蟑螂是一个爷爷，他就论证了，最后他还论证了所有地球上的生命都拥有共同的祖先来自大海。我见到的真正能够发明创造的那些人接触起来都跟小孩似的，都有童心。所有的知识在书店都有卖，知识不是非得在学校坐着拿一个墙围起来才能学，而且有的知识晚知道比早知道好。打个比方说，三岁的时候我爸就强迫我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我是机械记忆，根本不懂什么意思，从此以后我对这诗就没感觉了。但假设我是15岁当兵离开家的时候，才第一次知道这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我肯定热泪盈眶呀。很多事情真的不是早知道就好，你那么早的灌输给他，实际上还是他不理解的时候、他的阅历还不够的时候，你告诉他就把这知识毁了，你的孩子从此对它没兴趣了，你要在他对这个东西产生兴趣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告诉他。还有一点父母一定要注意，就是差异性，这是你的孩子最有价值的地方，如果知识结构完全一样就太可怕了。

许戈辉：之前我采访作家方方时也聊到过，如今这个时代怎么出作家呢？孩子们都念着同样的书，考着同样的试，而写作需要想象力、需要不同的生命体验，他们的生活却好像复印机复制一样的相似。

郑渊洁：这个解决的办法是多让孩子读课本之外的书，读一些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的书。绝大部分父母总觉得别的孩子会的知识、技能，我的孩子也一定要有，就没想到别的孩子没有的东西，我的孩子要有。而且很多家长采用的是批评孩子、贬低孩子的方法来试图促进孩子进步。比尔盖茨他爸写了一本教育孩子的书，中文版是我写的序。我记住了书里的一句话，他说作为父母，对孩子什么事都可以做，只有一件事不能做，就是贬低孩子。奥巴马给他女儿的信出了书，中文版也是我写的序，他的书里不断地重复一句话：孩子，我今天赞美你。

冯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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