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燕果 于 2013-2-21 00:53 编辑
第二十一则
老公是个"没被看见"的人, 这是他不在家的几天我总结出来的. 唯一看见了他的人, 是他的宝贝女儿.
老公出生的时候, 他父母正好没事干, 决定再生个孩子, 那时候他哥已经九岁了. 生下来不久, 公婆就有事干了, 让保姆把他带到保姆老家乡下, 说他回家的时候说一口保姆老家的话. 公婆对他看不见的程度, 非常让我震惊. 老公说小时候父母带他去上海, 在外滩坐公共汽车把他丢了, 公婆居然都没有发现, 自己顾自己回旅馆了, 他自己按记忆摸回旅馆的, 好在那时候没有人贩子. 公婆对这个儿子的不注意, 我在刚结婚的时候就发现了. 有一回吃晚饭吃鱼, 老公被邻居叫走了, 回头公婆把鱼都吃光了, 同时也催我吃, 一点都没有觉得该给儿子留点菜. 这在一般的家庭似乎只有对媳妇才上演如此戏码.
他说虽然没有被注意, 但还是很快乐, 在院子里如草一样长大, 初中前为非作歹, 初中出乎意料地考上了重点, 开始变得听话了. 而那个时候他哥哥变得有出息, 成为了大家交口称赞的焦点. 他记得有回亲戚聚会的时候, 孩子们都在睡觉, 他听见他的叔叔和他爸爸说, "这些孩子里, 只有小X(他哥)会有出息." 他没有对我说过他听见后的感受. 老公在他的亲戚面前, 这么多年了, 一直都被当小孩子对待. 即使是现在, 他一和他的亲戚们或者是小时候的朋友在一起, 我觉得他说话的口气都变了, 如同一个少年一般. 他会自动把自己变成了小孩.
公婆对老公是完全放任, 不管, 不问, 也不指责. 唯一管的一次, 老公感激了一辈子, 是小学毕业那年他妈妈辅导了他一次数学, 教会了他做鸡兔同笼的应用题. 老公对他的父母感情一直很深, 而且他不太离得开他的家, 他一直到上大学, 都天天住家里, 即使学校有学生宿舍. 一方面他的父母没有看见他, 一方面他几乎不参与任何决策, 所有的事情婆婆指挥他, 他服从指令. 他如同一个机器人, 别人给他指令, 他去行动, 除此而外他就是道具.
这种方式也延续到了婚后, 他期待我输入指令, 他执行. 别的时候他做道具. 而且他对这样的环境感情很深, 他对我和孩子们的感情很深, 如同他对他父母一样. 对我来说这是奇怪的一件事情, 因为我自己是绝对无法忍受别人给我输入程序的. 他是不是在服从指令的时候, 能感觉在父母身边得到了爱和肯定呢? 也许这是他觉得自己被看见的一种方式.
老公自己绝对不会自己设计程序, 唯有两个例外, 一是他的工作. 他是个工作能力非常强的人, 做技术能成为技术上的一把手, 哪个老板都要抢他, 做管理, 他手下的人都非常服他, 能把别人三年都搞不好的烂摊子半年收拾好. 我经常想象如果他把他的工作能力用于家里哪怕十分之一该多好. 另一个例外, 是从公公生病开始, 因为老公的哥哥不管父母, 老公一下子成了他家的挑担的人, 在中美两地奔波, 照顾他的父母. 公公去世后, 他又开始安排婆婆. 从此他家的那一摊子, 他开始有了自主能力.
而在我们自己家, 他继续安于做隐形人. 我们在谈恋爱的时候, 我选择了他, 因为我觉得我是在自己家里没有被看见的人, 我感觉他能看见我. 而现在的生活重点, 是我要看见他. 他离开家十天, 我思索出了这个, 觉得没有白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