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想过长大以后要当歌星。虽然爸妈磨破嘴皮的跟我说,我就两个任务,第一好好学习,第二好好练琴,但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忘却我的歌星梦。那时候,还不懂什么叫模仿,只觉得邓丽君小姐的歌是唱的最棒的,所以我要好好学唱每一首歌,要攻克所有气不够的长音,要把每一处小小的转弯都拿捏自如,这样以后才能当歌星。在没有什么人支持和鼓励的小时候,我曾尽我所能刻苦的练习唱歌,在骑车上学的路上,在没人经过的学校地下室,在不易被人发现的大花坛的背面,我都会抓紧这些时间练习那些“技术难点”。
小学时,每天中午都回奶奶家吃饭。奶奶一定会给我放上《十亿个掌声》的录像带,我边看边吃。虽然每一首歌,每一句对话,每一个转身我都烂熟于心,但是每天中午依然看着《十亿个掌声》吃饭。当大人都出门的时候,我会从写作业的房间窜到电视前面,放上录像带,手里拿一把扁平的长梳子,在没有卡拉ok的年代充当麦克风,然后跟着电视里的邓丽君把这场演唱会从头唱到尾,每一处动作都要和一模一样。
儿时的梦想,很执着也很简单,虽然很多年后也未见自己的生活与“当歌星”有什么瓜葛,但这个梦想,似乎一直被邓丽君的歌声支持着,坚定地继续着。
我也曾想过,如果有一天我见到了邓丽君小姐,我要怎么办。一想到这个大课题,我就很着急。我想邓小姐一定很忙,我应该先说什么后说什么?我应该唱一首什么歌给她听?我应该怎么言简意赅的表达我的心情?我一定要给她看我小时候写的她的名字,还要给她看我的练歌本。那时候还听说她准备以后进入半隐退状态,不怎么唱歌了,我想我一定要跟她说我有多喜欢听她唱歌,而且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都不愿意她隐退。所以我一定要劝她,我一定得好好劝她,劝她继续唱歌!假期的时候,我会看着家里冰箱上(她生前)我得到的唯一一张邓小姐的海报,认真的排练见到她的时候的场景,结果每次都是练着练着自己就先哭了……
像生命一样珍贵的东西
1997年的1月,我们的合唱团要去香港演出。提前半年知道这件事以后,我就开始攒钱,因为我知道香港一定有卖大陆买不到的邓丽君的CD。
那时候上学午饭都是从家里带,如果不带饭,家里就给5块钱,买学校中午的盒饭,如果有体育课,就再给2块钱,可以在小卖铺买一杯冰可乐,其他的零花钱就很少。自从知道了要去香港演出,这种5块钱和2块钱我就再也没花过,我想,攒一分是一分,多买一张是一张。然而,到了香港才知道,那里果真有令人眼花缭乱的邓丽君的CD,但是,5块和2块这样的钱,攒了半年也攒不够半张CD。那是我头一次在音像店里急哭了,看着我见都没见过的那么多日文CD,而每一张都要将近300元。最后,捧着五张日文原版CD,我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
回到北京,我把每张CD的歌词都复印了十份,因为舍不得用手去碰原始歌词。然后拿着复印的歌词,每天开始研究日文,学唱日语歌,看烂了一张就再换一张。
在香港演出的另一收获,就是发现观众送的花的透明包装纸非常好看,大陆没有。我收集了所有的包装纸,压平折好带回北京,给我所有的磁带和CD都做好了塑料封套,防止磨损。
我曾经最珍贵的东西,也许就是我的那些磁带、CD,还有极偶尔可以得到的邓丽君的照片,以及自己各种文字的歌词。有一年,同学中盛传北京会发生地震,我当时非常害怕。不是怕别的,是担心我的磁带和CD怎么办。那时家住二层,我想如果楼一摇晃,我赶紧往外跑可能还来得及,或者从窗户跳出去也可以。我就把所有跟邓丽君有关的东西,全部收到一个手提包里,放在床底下,想着只要楼一晃,我拎起来就跑。
我相信,她去了天上
那年还在上小学。坐我前面的同学家里可以收到凤凰卫视,她有一天突然回头跟我说:“告诉你,邓丽君去世了。”我下意识的回答:“不可能!”
还是那个没有网络的年代,一切消息的获得都那么的传统和稳妥。当我疯狂骑车回家想给消息相对灵通的姑姑打电话确认这个消息的时候,刚下班的妈妈递给我一张北京青年报,头版的右侧印着邓丽君的大照片。在那个关于邓丽君的一切新闻都罕有现身公众媒体的年代,看到这张照片就什么都确定了。
随后,街上稀疏的小报摊前居然贴出了邓丽君的大幅海报,还有纪念特辑的画册在卖。我那时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只有人不在了,才会有铺天盖地的消息和书籍,甚至音像店可以明目张胆的大声放着歌曲。
我买了当时第一批出版的两本纪念册,虽然封面四周都被我用透明胶带封好以防磨损,但是无数次的翻看,还是让这两本书已经散架。当它们刚有散架的趋势的时候,我马上又买了两本一模一样的,封在我自己做的信封里留存着,到现在18年过去了,从没有打开过。
在邓丽君生前,我无法得知任何除歌曲以外的她的消息,去世后通过画册,才知道了许多点点滴滴的故事。然而这些故事对我来讲,可以说有意义,因为毕竟是自己有生以来最重要的偶像的往事;但也可以说完全不重要,因为那么多年过去,我心中的邓丽君就是我心中的模样了,任何后来的评价与定位,或绯闻或嘉勉,都无法再对我心里的那个形象构成任何影响。所以那也是我第一次和最后一次买邓丽君的故事画册,因为我觉得我有自己的方式理解她,不需要聆听外人赘述。
在书摊买纪念册的时候,我央求摊主给了我一张海报,回家挂在自己的墙上。然后买了很多张有邓丽君那版的北京青年报,就为了剪下更多那张有点略微模糊的照片,贴在铅笔盒里,笔记本里。我哭了大概一个多星期,无论是在学校上课,还是在家写作业,都随时可以流出眼泪。我也有一个多星期不再听歌,我甚至想,以后再也不听歌了。
我虽然有过无数围绕她而产生的梦想,但是偏偏会忘掉“有天她可能会离开我们”这件事。也许,是因为邓丽君从始至终就是一个遥远的明星,在我心中从来不是普通人,所以我才会忘掉生老病死的自然现象。但是,邓丽君的歌声陪伴了我那么多年,她的笑容印在每一盒磁带上,放满我的书架、铺满我的抽屉,当我终于能把《船歌》那句长音唱下来的时候,我也会兴奋的对她笑。她早已像生活在我身边的家人一样,所以才会在突然离去的时候带给我巨大的打击。
我开始写日记,写关于邓丽君的一些感触。虽然我的悲伤难以缓解,也无处诉说,但是我在第一篇日记的末尾就已经向邓丽君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唱歌,因为“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我也让邓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唱您没唱完的歌,走您没走完的路!”就像我所说,孩子的追求执着而简单。
突然有一天,我想通了,虽然我不知道有没有天堂,但是我知道邓丽君已经去天上了,她变成了一颗星星。晚上被大人驮着坐在自行车后面,我就会望着天,看天上的星星。在不是很晴朗的夜晚,一般只有离月亮最近的那颗星星还看得见,我从此就相信,那就是邓丽君小姐。我告诉自己,原来我说话她可能听不见,但是现在她在天上了,所以我说的话做的事她都能听到看到。从那以后,我经常会把遇到的事情或者自己的烦恼对着墙上的海报诉说。在练歌的时候我也会时常回头看一看海报,看到邓丽君小姐在微笑,我就知道她听到了。如果自己遇到什么需要运气的事,我也会请邓小姐帮忙。如果有什么好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我相信那一定是邓小姐保佑的,回家来我会对着海报谢谢她。
到现在,每次我唱起《天外天上天无涯》,都会把感情融入那一句:高挂在天边一颗星儿啊,能不能听到我许愿的话……
一步之遥的相见
1998年,合唱团出访台湾,在整个台湾岛巡回演出,台北是最后一站。要去台湾了,我有些紧张,紧张到恐惧,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愿望能不能实现……
每次出访我们都有严格的行程安排,基本没可能自由活动。但那次在台北的最后两天,我们被分配到很多台湾家庭里住宿,而且居然有两天自由活动时间。台湾妈妈问我想去哪里购物或者游玩,我说:“我想去筠园。”
在绿树鲜花环绕的筠园,我默默地在墓碑前站了一下午。我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是先说的还是先哭的,但是每每想起站在筠园的感受,整个人都会安静下来。
半年后,我才可以平静的把那一天的经历写成一篇文章(微博):“十几年来,我是多么的想见到你。然而,就在这个没有约定的日子里,我竟然站到了这个夜夜梦中身临的地方。我实现了有生以来从未变过的一个愿望。你知道吗,‘与你见面’这件一生最重大的事,今天就这么平淡的实现了。我如此一个庸庸碌碌的人,竟然此刻和你只差一步……”
台北最后一天的自由活动,我家一个台湾亲戚想接我去游览市区,问我比较想去哪里看看,我说:“我还是想去筠园。但是我想先去买花。”就这样,我花光了身上所有的台币,举着两大把花,再一次开上了那条绵延的山路。
“在筠园,我抚摸着黑色的大理石台,冰冰凉凉。我想把买的花放的离她近点儿,更近点儿,但是又不敢往里踏进去,怕惊扰了她。我尽量把所有想到的话都赶快说出来,我想离那么近,她肯定听到了。我后来一直蹲在墓碑的前面,因为不想让自己觉得她睡在我们的脚下。”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下山时下起了雨,我坐在车里一路哭到市区,因为第二天就要飞回北京,下一次再见就不知是何年了。
飞机升空的时候,我拼命的往下看,我觉得我看到筠园了,我向着自以为正确的方向做出保证:我以后每年5月8日都要来!然而14年过去了,我一次没能再去过……
忘记梦想
在邓丽君小姐去世后的几年里,我依然怀揣着自己的歌唱梦,虽然也许很多梦想都随着邓小姐的离去不复存在,但是好好唱歌是我向邓小姐保证过的一件事。只是凭自己的能力,我能做到的也只有精益求精的练习着那些歌曲,至于如何当上“歌星”这种实际问题,却从来无能为力。
进入高中后,学习越来越繁忙。随着年龄的增长,也越来越觉得生活很现实。我曾经多年的歌星梦,也在一直当好学生的道路上显得太虚无飘渺了,因为我不可能放弃学业去唱歌,更不知道即使放弃了学业怎么才能唱歌。我很难接受梦想破灭的现实,但是又不得不接受。
就这样,到高中末尾的时候,我已经几乎不听邓丽君的歌了,也不再唱邓丽君的歌了。潜意识里,自己有意的想淡忘很多事情,因为一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我就会想起小时候无数的日日夜夜,想起自己幻想的未来,想起邓丽君离去时的悲痛。
大学时,遇到有公开节目讲到邓丽君,我反而不看不听。我已经把关于邓丽君的一切都锁在心里,成为了私有财产,既不想和人探讨,也不想和人比赛,更不想听到任何杂音。即使有人和我谈起邓丽君,我就默不作声,我认为这种感情无法和人分享,更没有任何可比性。
留学前,我拷贝了很多音乐到电脑中,准备带着听,但是依然没有一首邓丽君的歌。某一天的夜里,怎样都睡不着,异国他乡的陌生感突然让我很想听听邓丽君的歌声。我在网上找了很多,一首一首的播放。那已经是我多年不听的声音了,然而每一首前奏响起,我依然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说出歌名,依然清晰地记得所有的歌词,所有的渐强渐弱,所有的换气处理。有一种莫名的感动,让我自己觉得那么的踏实。
也许命运会安排
从中学起就喜欢自己录歌,虽然设备简陋,但从没停止过。只是觉得这样可以进步,却没想过要宣传自己,所以我的歌迷始终都是家里人和同学们。在我上班以后,爸爸有天说让我传几首邓丽君的歌到网上,就当玩玩。我其实心里很矛盾,因为我始终保持着自己的心态——不攀比、不讨论、不分享。
然而网络的力量远比我想象的强大,越来越多的网友鼓励我出来唱歌。而我早已经过了做梦的年龄,况且努力过很久以尘封曾经的梦想和失望,让生活一直现实且四平八稳的进行着。我知道网络很热闹,但是自身要理智,更重要的是,我还是喜欢在心里和她说说话,远胜过向人证明什么或和人讨论喜爱的资深程度。
有天在办公室里,我接到一条短信:“佳佳你好,我是邓丽君的哥哥邓长富……”虽然这条短信叙述的如此平常,虽然之后与邓先生的多次见面显得那么的亲切,但我现在常常想来,都会感叹命运的神奇——在我痴迷的小时候,我怎么会想到有一天能接到这样的短信!在我早已忘记了当歌星的宏伟蓝图的今天,我居然会和邓小姐的家人一起吃饭聊天!只是长大后的自己,依然延续着原来的习惯,会在发生重大事件的时候,默默的在心里告诉邓小姐。这一次也许不需要告诉,她早就知道了吧。
我想,要回归最初的梦想,就要有一个充满意义的理由。唱得像不是理由,喜欢她也不是理由。有人说:“如果你能好好的继承和发展邓丽君的歌,也算是为邓小姐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这也许是我找到的理由。
如果命运给了我这样的机会,我就把它当成一种使命,不忘自己的初衷。如果曾经的执着让我有了厚重的积淀,我就让自己的每一个音符都唱出对邓丽君小姐最真诚的感谢。
陈佳翻唱邓丽君歌曲:http://www.5sing.com/503062/default.html
陈佳官方简介:
三岁起学习钢琴,接受严格的古典音乐教育,曾随中国交响乐团附属少年及女子合唱团出访多个国家和地区。她毕业于对外经贸大学金融系,后赴德国留学取得汉堡大学国际企业管理硕士学位。她自幼受家人影响,对邓丽君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能够精准地背唱邓丽君各个时期的歌曲。海外生活期间,邓丽君的歌声始终陪伴着她。因敬佩邓丽君的语言才能,她多年来努力学习,可流利使用英、德、日语进行交流,更可以惟妙惟肖地演唱邓丽君各种语言的歌曲。2012年,邓丽君的哥哥邓长富先生偶然听到她的歌声,大为赞叹(其实她不是在模仿,她的音质就像,如果模仿呢,唱个两首、三首可以学得像,再多就不行了!可能请她唱三十首歌,她从头到尾的音都是一样,她与邓小姐的音质非常接近,非常接近!)。目前她作为歌手签约邓丽君文教基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