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说,照这样的模式走下去,传统中医的很多精华可能留不下来。”某甲居士颇为无奈地说道。
某甲是某中医学院的学生,由于素来自己对中医比较感兴趣,今天便同他谈了起来,谈到中医界目前存在的一些问题。
据他介绍,至少在他就读的中医学院里,基本上是用西方的一套理念来培养中医的人才。比如,“心肾不交”在传统中医里边本来有比较成熟的解释方法,但因为必 然牵涉到传统五行生克的理论,被视为“不够科学”,因此在一些教科书里弃置不用。为了符合西方科学的标准,“心肾不交”被用西医的理论做了一番牵强附会的 解释,结果呢,是让人更加的云里雾里。像这样的例子,在目前的教学中,不胜枚举,使不少学生觉得很“郁闷”,甚至渐渐会对中医失去信心。
“其实,中医西医本来就是不同的体系,各有擅长,学习的方法也不一样。要想学好中医,就像学佛法一样,道前基础一定要培养好,否则很难学得出来。”他用道次第的名词来类比地说明。 “传统文化的基础啊。历史上绝大部分的名中医都是从小学出来的,背功好得很。” “最基本的有‘四大经典’和‘四小经典’。四大经典是指《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等,四小经典有《汤头歌》、《平湖脉诀》等。其实对于以前的传统中医来说,这些还只是基础,要背的、要看的,多得很呢!”
他说,以前的中医都是靠师父带徒弟的方式,手把着手教出来的。比如,医书中“滑脉”的脉相有个比喻的说明:“如盘走珠”。可是,只凭着这样的说明,要想正 确地掌握,对于没有经验的人来讲还是很困难。如果是师父带徒弟,就要在遇到有滑脉脉相病人的时候,及时把握机会,让徒弟现场体验。
众所周知的“抄方子”也是培养弟子的重要一环。师父给病人看病,徒弟也在旁边现场学习,抄录下病人的症状和师父开的药方,在临床实践中不断积累经验。
除此以外,传统上的徒弟往往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跟着师父一起去采药,而且要亲自品尝。通过这样的过程,对于药性的掌握是非常有帮助的。
这样培养出来的中医,往往会出一些“神乎其技”的人。某甲介绍说,他的一位讲方剂的老师,讲了自己爷爷的事迹——
“我那次正跟着自己的爷爷给人看病,突然,外面有位病人咳嗽了一声。爷爷一听,赶紧让外面这个人进来,马上给他开药。只是听病人咳嗽一声,我爷爷就知道这位病人病得不轻,也知道了他的病根在哪里,应该如何医治等等……”某甲的老师当时在课上这样描述。
某甲感叹道:“像这样的人,我也只能听自己的老师说起,自己是没有福报见到了。”
听到这里,我想到了佛法的学习方式。真正想把佛法学好,同样也需要在师弟之间存在亲密的互动关系。脉相、药性不好掌握,法相、心相更不好掌握啊!
就拿慈悲来说,大家都知道“慈为与乐,悲为拔苦”的定义,这个定义听起来也很简单;可是若不是自己真正体会到这种心境,文字始终只是文字而已。实际上,唯有一个真正具足“慈悲”内涵的师长,才能帮助弟子塑造出一颗悲天悯人的心灵。
慈悲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名词,尚且不容易体会,更何况“出离心”、“菩提心”、“空性”这些远超出我们经验世界之外的内涵呢?“心灵的成长,需要一颗活生生的心灵来引导。”此言真实不虚。
某甲居士还说,因为课程上存在的问题,一些有心走传统中医路子的同学往往不重视那些“解剖学、药理学”乃至“西方音乐、西方绘画”之类的课程,转而自己找真正高明的老师学,或者课下阅读大量的传统医术。
“可是,这样就存在一个问题。本来学校的课程设置就比较紧,再把大量时间用来自己安排额外的学习,往往就无法兼顾,甚至出现‘当掉’课程的情况。像我的一位前辈某乙,现在已经是家乡的名医了,当时在学校却没有拿到毕业证,就是由于这样的原因。” “某乙?我也听一位朋友介绍过他的事情,据说他已经收徒弟了,而且很有振兴中医的愿望。”我说。 “他现在也考研究生了。”某甲说出某乙的近况,“其实这也是不得已的选择。因为如果没有学历,在医院里地位就很低,整天忙一些打杂的事情。而一旦考上了研究生,毕业不过一两年,就有当主任医师的希望,可以有很多时间自由支配。” “对了,提起学历,听说一些民间中医就因为这些资格上的限制,没办法合法行医。” “是啊。传统上学出来的中医,比如中医世家的子弟,有些接受的现代教育水平不高,也没有上过中医学院,但其实医术很高明。现在考医师资格,要求都要会外语等等,这就把一大批人挡在外面了。”他又提出目前中医界存在的一个比较突出的问题。
我则在想,听说现在佛教教职人员认证的事情正在讨论,可不要出现那种“必须掌握外语”之类的要求啊。当然,规范教职人员素质是很好的事情,可如果在考核内容上按照西方的那一套来,就会有问题了。
“你觉得目前中医的发展还存在哪些问题?”我继续问道。 “研究方法也有问题。现在比较讲究‘让小白鼠点头’……”
他举了个具体的例子,比如有些人要研究“逍遥散”的疗效,为了能够更加“科学”,就拿小白鼠做起了实验。逍遥散在中医上主要是治疗“肝郁”的,那么怎么模 拟“肝郁”的效果呢?研究人员就经常拿电来击小白鼠,让它在长期的刺激当中产生“抑郁”,再用逍遥散给它吃,看它的行为有什么改变等等。可是,许多老中医 很反对这种研究方式:“被电击的小白鼠,为什么一定会肝郁呢?也可能“恐伤肾”呀……”
“其实,古人也讲究做实验,但古人是拿自己的身心做实验的。古代不少高明的医生,通过静坐、修身养性,能清晰地感觉自己的气脉,甚至有内视的功能,可以看得见自己的五脏六腑。这两年,我自己也碰到过个别人,有这样类似的功夫。”
对他说的这一点,我毫不怀疑。本来,中医与中国传统的儒家、道家都有非常密切的关系,像名医孙思邈据说已经修炼到“真人”的境界。
传统中医的这种实证方法,其实也跟佛法的修证有相通之处。与西方的学问比起来,中国传统的东西总是显得更讲究“反求诸己”,就好像佛法“五明”中的“内明”一般。
“那你觉得,要想真正把传统中医的精髓留下来、传承下去,主要应该从哪些方面着手?”我又问道。 “其实,争取国家政策的进一步支持是很重要的,就好像‘不依国主,法事不立’一样。”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