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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武侠)闹天八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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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6 10: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一章   卧虎腾龙会东京


   朝属梁,暮属晋;朱李石刘郭,梁唐晋汉周,都来十五帝,播乱五十秋!
  
   唐朝末年,天下大乱,五代残唐,干戈不息,直到宋太祖赵匡胤在陈桥驿黄袍加身,废了后周幼帝,自立为君主,才令得天下纷乱的局面慢慢地平静了下来。篇首这一首民谣,便是反应当时天下大乱的情形的。

      却说宋太祖建都汴梁之后的两年,亦即是大宋乾德三年,宋朝的兵力,已然使得女真国来京进贡,纷乱的局面,大都停当,而东京开封府城中,也是恢复了往日的繁荣,处处弦歌,户户丝竹。这一日,乃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开封外城北面的金辉门外,正当人马喧嚷之际,突然在远处传来一阵吆喝声,引得人人注目,却是四个形容古怪的僧人,每人肩上,俱各负了一条老大的石柱,健步如飞,向城门中走去。
  
   那四个僧人身材均甚是矮小,五官口鼻,攒在一起,也不容易分辨出他们的年龄来,可是他们肩上的那条圆形石柱,却甚是惊人,长约七八尺,径可半尺,少说也有千余斤分量。因此,一时之间不少人全都停住了脚步,望着这四个僧人啧啧称奇。
  
   那四个僧人却是若无其事,只顾向城门内走去。那东京开封府,共有外城、里城和宫城三道城墙,一进了金辉门,便是极为热闹的街市,那四人略停了一停,又是一声吆喝,将肩上所负的石柱,竖了起来,顶在肩上,人不过四五尺高却顶着一根高约七尺的石柱,那模样更是显得奇怪无比。不消片刻,他们身后已然跟上了一大群小孩子和游手好闲的人,跟着那四个矮子,在身后说笑取乐看热闹。
  
   只见那四人穿大街,过小巷,来到了一所巨宅面前,才略停了步。
  
   那巨宅极是巍峨,单是门前的两只大石狮子已然高达六尺,显出宅第主人,非富即贵。在巨宅前面,还有以花岗石铺成老大的一个广场,四人在广场边缘上略一迟疑,竟然撒开大步,直向巨宅大门走去。
  
   四个僧人的这一行动,不禁令得跟在后面看热闹的那些人心中诧异不已,因为他们既然在东京居住,自然知道那所巨宅的主人的来头,因此都远远站定,不敢再跟过去。人丛之中,只有一个三十来岁书生打扮的人跨前了两步,高声道: “四位大师,出家人六根清净,何必多生嗔念!”
  
   那四个僧人,本来脚步极快,十来丈宽的广场一晃即过,已然将要来到那巨宅的门口,但一听书生的呼唤,却立即转过头来,向那书生瞪了一眼,各自“嘿嘿”冷笑数声,道:“出家人虽是六根清净,却也不免要化个缘!”一个“缘”字才出口, 四人行动一致,如旋风也似,滴溜溜地一转,已然来到了大门前面,一耸肩,卸下了肩上所负的石柱,双手捧起用力向地上一顿,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那四条石柱,竟然将石阶断碎,陷入地中尺许,兀立在那巨宅的门口!
  
   这一下,令得好远围住了看热闹的众人俱都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一霎时间,静到了极点。只有那书生摇头晃脑,叹道:“好气力!好气力!只可惜仍是无补于事,只是徒逞一时之勇耳!”
  
   那四个僧人将石柱立在地上之后,已然身形掠起,站到了石柱之上,一听得那书生如此说法,相互对望一眼,左首那个开口道:“贫僧等四人,早知东京开封府中卧虎藏龙,英雄辈出,本来也不敢卖弄,只是受人所托,要向此宅主人化个小缘,这位施主,为何道贫僧等只是徒逞其勇?”
  
   这一开口,声势更是惊人,直将众人震退了丈许,耳际还兀自嗡嗡作响。
  
   只有那书生,非但不退,反倒跨前两步,从衣领中取出一柄斑竹折扇来,“唰” 地打开,那竹扇扇面上,一面洁白,另一面,却写了不少字,但是也不像是什么诗词,而三个字一断,两个字一断,四个字一断,倒像写着不少人名,只不过因为他一打开折扇之后,便轻轻摇动,所以看不很清楚。
  
   那四个僧人面色微变,随即一声长笑,道:“原来是容施主,贫僧等四人化缘, 与容施主井水不犯河水,还是不要多加干涉的好!”
  
   那书生“哈哈”一笑,折扇轻摇,道:“难道看一看都不可以么?”正对答之间,那巨宅的大门打了开来,两个武将装束的人走了出来,一见大门口并排被插上了四石条柱,石柱之上各站了一个形容古怪的僧人,不由得一惊,齐声喝到“作什么”?
  
   那四个僧人怀中一探,各取了一个小小的木鱼在手,“笃笃笃”地敲了三下,才道:“咱们四人,原是西域僧人,特来中原,向慕容将军化一个缘。”
  
   这四个僧人口中的“慕容将军”复姓慕容,名延钊,也正是巨宅主人,年轻时曾和宋太祖共打江山,如今官拜“殿前都点检”,那职位就是禁卫军的统帅,但慕容延钊因为和方今圣上宋太祖赵匡胤自幼至交,因此另握重兵,正是显赫一时的人物。那两个武官面色一沉,叱道:“你们就算要向慕容将军化缘,也不该损毁将军府第,这一来却是罪该万死!”
  
   四个僧人冷笑一声,道:“贫僧等山泽野人,却不知道京城中的规矩,只知千里迢迢,来到此间,非要向慕容将军亲自化缘不可!”
  
   两个军官叱道:“京师地面,焉容得你横行!” 嘈吵之间,宅中又出来了几个卫兵,手中各执长戈大矛,那两个军官劈手夺过两柄大关刀,抢起一个圆圈,“刷” 地向石柱砍去!“砰砰”两声,砍个正着,只见石柱上的两个僧人,身形向下略一沉,那两个军官,大叫一声,虎口迸裂,两柄大关刀飞出老远,“踉跄”一声,跌在广场上。
  
   那两个僧人冷笑一声,两个军官退出七八步去,呆住了作声不得。四个僧人对望一眼,突然大声道:“西域小僧,一了、百了、千了、万了,向慕容将军化缘!” 四人一起开口,发音轰轰发发,更是惊人无比,将那七八个卫兵俱皆震至面无人色。呼喝方毕,只见大门之内,缓缓踱出一个老者来,一身儒服,三绺长髯,气度雍容,就在大门口站定,缓缓道:“久仰西域曼陀山四铁僧的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那四个僧人原是师兄弟,以一了为尊,一见来人气度不凡,站在那里,渊停岳峙,绝非等闲江湖上人物所能比拟,也不敢轻视,双手合十,道:“施主高姓大名?” 他这里双手甫一合十,手掌便向前略略一送,一股大力,已然暗暗送出。
  
   只见那老者衣襟长鬓,陡然间如为狂风所拂一样,一齐飘动起来,但身子却依然兀自不动,神情也是那样地淡雅,拱手还了一礼,道:“不敢,在下姓孙,名尚之。”那一拱却是大大方方,却无趁机较量双方功力之举,一了面上微红,道:“孙檀越必是慕容将军亲信,相烦通报,就道我们四人,前来化缘。”
  
   孙尚之道:“四位大师要化缘,何必惊动将军?慕容将军带兵在外御寇,偶一返京,正不知有多少军国大事,要与圣上商议。四位大师若不嫌菲薄,在下代慕容将军,每人给黄金一锭!”一面说,一面从怀中摸出四只金元宝来,每一只俱有五两上下,古时物虏平贼,五两黄金,已可做得不少营生,老远围住了众人,更是屏气静息,以观动静。
  
   只听一了说:“孙檀越差矣,小僧等此来,是要向慕容将军亲自化缘,何劳孙檀越越俎代庖?”孙尚之一笑,道:“佛门广开,在下要赐舍,难道大师竟不受么?且先受我布施,然后再见慕容将军不迟!”
  
   曼陀山四铁僧虽然久在西域,但对中原武林人物,却极是熟悉,刚才那书生一取出折扇来,四人便面色微变,便是因为认出了书生的那柄折扇,江湖上有名的称之为三十六招天罡扇,又称阎王扇,那折扇上,确是写着一个一个的人名,那些人,全是死在他这折扇之上的江湖高手。
  
   但此时见那老者气度轩昂,仪态非凡,报出名字来,却叫作“孙尚之”。一了等四人,立即在心中搜索此人的名字,但搜遍枯肠,却不获结果,因此一了才借合十为礼之机,试一试对方的功力。这一试,对方显而易见,不是庸手,偏偏孙尚之三字,闻所未闻!
  
   当下一听得孙尚之如此说法,一了不禁眉头一皱,抗声道:“照孙檀越的口气听来,贫僧等若是接不住你四个金元宝,便没有资格见慕容将军了,是也不是?”
  
   孙尚之淡然一笑道:“那也未必,要看到时大师们是否能见慕容将军而定了!”  口气之大,无以复加,倒像是威震西域名扬中原的曼陀山四铁僧,佛门“铁手掌”功夫尚接不住他的一个金元宝似的!四铁僧虽是佛门中人,但是却个个性烈如火,一听之下,大动嗔念,齐声叱道:“请!”
  
   他们这里,一个“请”字甫出口,便见孙尚之一扬手,四只金元宝金光闪耀,已然脱手而起,但是却并未向铁僧射出,而是向上扬起,约有尺许,便向下沉来,就在将沉未沉之际,只听得“叮叮叮叮” 四声,接连而至,几乎是同时而发,响声过处,撕空之声,突然大作,四只金元宝已向石柱上的一了、百了、千了、万了四人,电射而出。
  
   四人一见孙尚之一指之力,便如此强劲,心中皆是一怔,但金元宝电射而至, 已然不容许他们再多有时间来考虑,只得各自一摇手掌,五指一收一放,掌心立转墨黑,正是内外俱重横练而成,较铁砂掌功夫仍胜一筹的“铁手掌功”。那铁手掌功,一经运上,掌心其坚如铁,可以凭空抓档兵刃。曼陀山四铁僧艺成以来,从业未曾用过兵刃,便是因为他们这铁手掌功夫,艺技惊人之故,此时料想不但可以将金元宝抓在手中,而且可以运用掌力,将金元宝抓成一团,以显功力,怎知晃眼之间,金光来到眼前,四人已各觉那金元宝虽然只有五两来重,可是不但来势如电,而且还夹着排山倒海的力道,身子几乎已然不能再在石柱上站稳!
  
   四人心中再是一惊,一沉真气,双足已在石柱上留下了一个足印,就在他们稳住下盘之际,金元宝已然飞到,四人五指如钩,才一抓上,便觉出金元宝上的力道,大的简直不可思议,将自己铁手掌力,全都逼了出来,一阵“咯咯”响处,四人手指,皆被那股大力冲断,但是余力未尽,只见四人手臂向后猛地一缩,又是“咯咯咯咯”四声,俱都从四柱上翻了下来,那四金元宝也随之跌下,四铁僧俱以左手托着右臂,明眼入目中一望而知,他们的右臂已然断折!
  
   孙尚之又向外踱出两步,缓缓道:“四位大师,还要向慕容将军化缘么?”
  
   一了自知对方一指之力,便已然令得自己受重伤,一臂断折,只怕动起手来,更是厉害,只怕连脱身都不能,厉声道:“不用了,孙檀越,咱们后会有期!”大踏步向前跨出两步偶一俯首,只见地下四只金元宝,每一只上,皆有四只深深的手指印,一了首先一怔,重又转过身来,厉声道:“孙檀越,玄天门掌门,三清上人, 与檀越怎生称呼?”
  
   孙尚之自从出现之后,一直形容淡雅,面带微笑,但一听一了如此说法,面色突然一变,道:“四位留步。” 四人对望一眼,已然听出了他语中隐含杀机,身形疾幌,四人分成四个方向,旋风也似,向外欺去,但是他们这里,身形快疾,那孙尚之却比他们更快,只见他衣袖飘动,也是疾欺而至,每到一人面前,便疾伸双指将人逼退,晃眼之际,曼陀山四铁僧,已然被他逼在一起,而孙尚之衣袖展动,劲风排荡,以一人之力,竟然将四人围在当中!
  
   四铁僧右臂虽断,但功力仍在,强忍疼痛,各以左掌发招应敌,幌眼之间,便过了三四招,四人渐显不支, 一了厉声道:“孙檀越,曼陀山一门,向与三清上人交情深,你可是要杀咱们以灭口,须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咱们四人上中原来,已在曼陀山禀明三位师尊,他们若是得不到咱们的音讯,只怕也要上东京来闹一闹,看你逃得过去不?”
  
   孙尚之左手一沉,衣袖“唰”地卷起,一了身子向旁一侧,避得硬是快疾,但是已然断了右臂,却一阵剧痛,身形为之略一呆凝,而就在那一瞬间,孙尚之衣袖已如夏日雷雨将至时的乌云也似,疾展了开来,势若奔马,一了只觉劲风削面而过, 肩头又是一阵剧痛,右臂已然为他衣袖裹住。
  
   孙尚之再一缩臂,将一了拖近身来,右手一探,已然按在他胸前的“华盖穴” 上,回头大声叱道:“别动!”其余三人,一见师兄身落人手,心中如热火翻腾,但是却又明知救他不出,不能不听孙尚之的吩咐。只听得孙尚之一字一顿地道:“四位本也是当世豪杰,但是却不议时务,人各有志,我也不管,但你们却须罚下重誓, 即时离开东京,不准对任何人道起玄天门,三清上人等字样!”一了虽然身在人手, 但是却毫不屈服,叱道:“为什么?你可是三清上人门下败类,怕上人降罪于你? 哼哼!我偏要逢人便说!”
  
   孙尚之面色一变,右手一松,在怀中一探,取出一件事物来,道:“一了,你难道还不明白么?”一了定睛一看,只见孙尚之手中所握,乃是一只手指粗细,色作清碧的玉环。
  
   那玉环上面,雕出三条栩栩如生工艺精绝的小龙,龙睛却是天然红色,一了面色为之大变,道:“原来三清上……”
  
   只讲到此处,便为孙尚之所阻,道:“一了,你既然明白,也不必多说了,曼陀山一门,在西域之中,武功卓绝,三位掌门高僧,便是武林中不世人才,已然能将达摩祖师东渡所传武学领悟到十之四五,但是玄天门却也一样人才辈出,这两大派别,若是因此结下了冤仇,只怕一旦株连了整个武林,皆须投入浩劫之中,事情只在你们四人身上,你们却是要想清楚了,去吧!”衣袖一拂,一了便踉踉跄跄跌出七八步去,其余三人,连忙跟踪而走,和他站在一起,齐声道:“师哥,咱们怎么办?真听他的话?”
  
   一了的面色,痛苦已极,玄天门三清上人,武功高绝,行事也极得人景仰,但是刚才孙尚之手中的那只三龙玉环,分明是他们未昄依三清之前,江湖上黑白两道,望而生畏的信物。
  
   武林中人,人人皆知见环如见人,三龙玉环既然在孙尚之手中,可知孙尚之一定是奉三清上人之命行事,若是返回曼陀山,和三位师傅一说,两派从此结下深怨, 当真要如孙尚之所说,为武林中带来一场不可了结的大风暴,但如果真的罚下重誓, 一字不说,不但这口气咽不下,而且也绝不能由得一个无依的孤儿,一个可怜的寡妇,任人欺凌。
  
   他面上神色数变,终于下定决心,斩钉截铁地道:“孙檀越,此事贫僧等无法从命,你若是要杀人灭口,不妨下手!”
  
   孙尚之面色一沉,向前踏出了一步,又突地一个转身,衣袖扬起,一股劲风, 向兀立大门口前的一条石柱卷去,待到衣袖将石柱卷住,才猛地一拉,“轰”地一声巨响,那条石柱,竟然齐中折为两截,断下的一断,跌在广场上,砸成了粉碎!
  
   曼陀山四铁僧早知眼前这个孙尚之武功比自己高得多,因此见到他露了这一手无上内家功夫,并不感到意外,一齐大笑道:“孙檀越,何必耀武扬威,要下手便可下手!”
  
   孙尚之怒道:“好不知好歹!我是念在咱们两派,交情深厚,不想和你们翻脸, 是以才令你们断去一臂!”一了仰天大笑三声,道:“即使你将咱们两条手臂,一齐断去,咱们也是心中无怨,但是,你若是不让咱们搭救孤儿寡妇,却是万无可能!”
  
   孙尚之一声冷笑,道:“说得好!敢问四位,此事只是你们四位来了,还是另有他人?”
  
   一了道:“那却不知。”一语甫毕,忽然听得一个清脆悦耳声音,自上而传了下来,道:“还有我!”那三个字突如其来,事先毫无迹象,孙尚之心中,也不禁一凛,但是声音却偏又如此软柔动听,分明是出自一位少女之口,循声抬头一看,只见府前左右,两株高达两丈的旗杆之上,已然各有一个人,右边的那个,一身红衣,映着日光,耀眼生花,面如芙蓉,目若秋水,两只耳坠,不住晃悠,竟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手中提着一件奇形怪状的兵刃。
  
   左边那个,却是衣衫破烂,一身黑色,獐头鼠目,猥琐已极,乱发蓬蓬,青须渗渗,也辨不出他有多大的年纪来,和那个美貌少女,一丑一俊,成了极是强烈的对比!孙尚之后退一步,叱道:“两位是谁?”那丑汉子仍是一动不动地贴在旗杆梢上,那小姑娘一跃而下,相隔两丈,一闪即落,道:“你不必管我是谁,只叫慕容延钊出来见我便是!”
  
   人生的纤小苗条,语音也未脱稚气,但讲话的口气,却如此之大,孙尚之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小姑娘,令师何人?可能与我相识,说出来听听,以免伤了两家和气!”
  
   小姑娘大摇其头,两只耳环,更如拨浪鼓也似,摇动不已,道:“不对,我师傅乃是正人君子,岂肯和欺负孤儿寡妇的人为伍?你别和我套交情了,快去通报, 若是你不肯去,我就闯进去了!”一面说,一面不断回头向一了等四人是眼色,示意他们快走。
  
   一了心中暗奇,心想这个姑娘,自己从来也未曾见过,如何却会在这样的紧急关头,来给自己解围,那旗杆上的另一人,即不知是谁,不知武功如何,自己此时若是溜走,纵使能保住性命,但那小姑娘若是遭了孙尚之的毒手,便须一生内疚, 而且贻笑江湖,生何如死?便偏过头去,连望都不向小姑娘望一眼!
  
   小姑娘使了半晌眼色,见四人索性不理,俏脸胀得通红,一跺足,道:“不知好歹的秃驴,你们走是不走?”一了一怔,暗付这小姑娘要我们走,分明是好意,但却不知为何口出恶言,一时之间,竟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望住了小姑娘,小姑娘一摆手中奇异兵刃,叱道:“秃驴,本姑娘出门行事,喜欢讨个吉利,见到光头的,我心中便犯忌,不是看在你们已然断了一条手臂的份上,我认得你们,我手中七绝凤尾翻,可不认得你们!”说着,又是一扬手中的奇异兵刃。
  
   四人这才看清,小姑娘手中那兵刃,样像是七柄长短不齐的弯刀,但是却生在一个柄上。以当中那一股为最长,散了开来确是凤尾,但是却见所未见,也不知是何来历。正待反唇相讥,已然听得孙尚之道:“小姑娘,双烟师太,向来不好理闲事,你若是偷下山来的,还是快快回去吧!”
  
   小姑娘一笑,左右双颊,同时出现了一个深深的酒窝,道:“还是你这老儿识货,我师傅……”讲到此处,顿了一顿,道,“她老人家也来了”手向远处一指,又扬声叫道:“师傅!”
  
   孙尚之骤然而惊,一个转身,循着小姑娘所指的方向看去,刚一回头,便听身旁轻风倏然,小姑娘银铃也似,“咯咯”一阵娇笑,再回头时,她人已疾向大门口冲去,手中七绝凤尾翻不断挥动,每一挥,便有七道乌油油的光华,伴随而生,将围了上来的七八个卫兵手中的兵器,尽皆格飞,只听得‘兵兵兵兵’的响声,漫空兵器飞舞之中,小姑娘已然冲进了大门,孙尚之知道追赶不上,只是一声冷笑,俯身拾起地上的一只金元宝,食中两指,用力一挟,便成了两截,向上一抛,右手疾伸,‘叮叮’两声,又已将两截金元宝弹出,呼啸排荡,直奔小姑娘背后射到。
  
   两截金元宝才一发出,便听得旗杆上的丑汉子一声怪呼啸,喝道:“孙尚之,你做了走狗,难道便当真如此无耻起来?竟然对这样的一个小姑娘,使出了玄天门中独传的玄天秘指暗器功夫!”
  
   那丑汉子一开始说话,右臂向外一挥,只见自自手中,飞起黑黝黝的一团物事来,乍看,根本分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但那件物事,已然迅速地展了开来,那丑汉身形向下一滑,滑下一丈五六,手臂又是一挥,那物事展得更开,竟是一张大鱼网, 向两截金元宝,罩了下去,一罩便罩个正着,已然将那两截金元宝网住,可是,那两截金元宝,仍是蕴着无穷大力,一被渔网罩住,“刷”地一声,便将渔网向前冲了过去,那丑汉子左臂抱住旗杆,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向前扯出,势将连旗杆都抱不住,心中暗叫玄天秘指功夫,武林闻名,果然名不虚传,如今索性大闹一番,力透掌心,在旗杆上猛地一按,身子借力越起,顺着两截金元宝射出的方向,向前疾窜了出去!
  
   他人在半空,失了凭籍,更无法与孙尚之蕴籍在两截金元宝上的玄天神功所幻化大力相抗,竟然顺着金元宝飞出的方向,连鱼网带人,直飞进了大门里面去!而那根旗杆,经他用力一按,也已然断为两截,“轰”地一声,倒了下来,向孙尚之的头上压下。
  
   孙尚之右手一举,便将旗杆托住,顺势一扫,将尚有三条石柱,一齐扫跌,“哈哈”一笑,道:“看来近日来到开封府的高手不少,既然必要谒见慕容将军,又何必在门外显神通?索性一齐入府中,再行商议如何?”一言甫毕,人影徒现,从大街西头,已然奔出十三四个人来,一望而知,全是习武之士,接着,从广场对面的房顶上,又有一人,飞身而下,左肩上蹲着一只银白色翎毛,高可五尺,神骏非凡的神鹫。
  
   孙尚之道:“好!好!大家跟我进来。”手一松,将又长又粗的一根旗杆,直抛了出去,转身向大宅门中便走,众人全跟在后面。
  
   却说那小姑娘将孙尚之骗后,击倒了阻路的卫兵,一溜烟地窜进了大门,便叫道:“慕容延钊,出来!慕容延钊出来!”
  
   一面叫,一面转过了照壁墙,又待张口叫时,忽然听得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令人听了就如六月飞霜一般,全身打了一个寒颤,道:“小姑娘,你在此间,大呼小叫作什么?”
  
   小姑娘蒙地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却不见有人,而刚才那声音,却分明是在身后传来的,心中不禁大奇,道:“你在哪里?”
  
   那声音“咕”地一笑,道:“我就在你面前!”小姑娘抬头一看,不由得更是大惊,竟然出了一身冷汗,原来那照壁墙上,画着一个身披大紫衣衫,深目凹鼻,形容古怪,身材高大的人像,而就是那个人像,在开口向她讲话!小姑娘心中暗付, 天下那里会有这样怪异的事情,终不成是自己耳鸣?
  
   正犹疑间,那“画像”已然走了出来,随着他的走动,带起一阵砖灰,扬了起来,小姑娘这才看清,敢情那形容古怪的人,刚才是以内力将自己的身子,逼进了照壁墙内,所以乍看起来,竟像是画在墙上的一幅画像,而不像是人!
  
   那照壁墙全是尺许见方的大青砖砌成,而竟能将青砖挤成粉碎,逼身入内,其人功力之高,可想而知,小姑娘一摇手中的“七绝凤尾翻”,护住了身子,娇叱道: “你是谁?”
  
   一个“谁”字才出樱口,突然间,一阵劲风荡起,那堵照壁墙,发出“轰”地一声巨响,碎砖碎石,漫天飞舞,小姑娘打吃一惊,舞起了七绝凤尾翻,后退丈许,将撞上身来的碎砖,尽格皆开,同时见那大紫花衫的怪人,怒喝道:“什么人?”
  
   就这一句话功夫,一个衣衫破烂的丑汉子,已然带着一只鱼网,将照壁墙撞穿,落于就地,一落地,手便扬起,那只鱼网荡起一股劲风,将全身护住,身形展动,来到小姑娘的身边,大喝道:“小女娃,快后退!”小姑娘樱嘴一噘道:“为什么?”
  
   那丑汉子向那大紫衣衫的人一指,道:“你知道他是谁?”又向自己的鼻子一指,道:“你可知道我是谁?”小姑娘道:“都不知道!”
  
   说话之间,那大紫衣衫的人已然面带诡笑,向他们两人走了过来,但也就在此际,孙尚之已然大步跨了进来,道:“乌兄请勿动手,相烦告知各位,在水轩偏厅中相见!”
  
   那大紫衣衫的人,答应了一声,便一个转身,向大宅中走了进去。
  
   此时,跟在孙尚之后面的十四五人,也已一齐走了进来,孙尚之道:“各位请跟我来!”却不从大厅之中去,而是绕过了大宅,只向后面走去,众人全跟在后面,那丑汉子和小姑娘,走在最后面,丑汉子低声道:“小姑娘,你是什么时候,拜双烟师太为徒的?怎么去年我上唐古拉山,去拜见双烟师太时,她还未曾向我提起你,也未见你在山上?”
  
   小姑娘笑嘻嘻地道:“我师傅不像有些人那样,喜欢吹牛,收到了一个好徒弟,乃是她一生最得意的事,所以他是深藏不露,不与人知。”这一番话,表面上是在为双烟师太的行径作赞美,但实际上,却分明是在自己捧自己,丑汉子一笑,道:“小女娃,有点意思,双烟师太在我去年上唐古拉山之后,就闭关静修,欲参灵空秘奥,无上妙境,只怕三年之内,未必有成,你叫什么名字,一定是瞒着双烟师太,偷下唐古拉山来的,是也不是?”
  
   小姑娘“呸”地一声,道:“喂!你别讲笑话好不好?偷下山来,还能到处带着这招牌走么?”一扬手中兵刃,道:“这叫什么兵刃,你可知不知道?”
  
   丑汉子笑道:“这是七绝凤尾翻,每一柄重七十二斤,乃是杂玄铁铸成,共有一对,但是你却只有一柄,所以我说你是偷下山来的。”
  
   小姑娘面色微变,但立即恢复常态,道:“我师傅说,两柄同使,只有麻烦,反倒不如一柄来的轻便,这又不比别的兵刃,可以藏在身上,带上两柄,还不麻烦死了?你知道什么?”
  
   丑汉子一笑,道:“算你说的有理,你究竟叫做什么名字?”
  
   小姑娘头一偏,憨态可掬,道:“我叫林紫烟。”丑汉子一愣,道:“岂有此理,那有徒犯师讳之理?”小姑娘道:“信不信由你,我是叫林紫烟,又有什么办法, 你是什么人?”
  
   那丑汉子突然停步,两眼神光炯炯,望住了林紫烟,半晌才道:“小姑娘,我不信双烟师太未曾和你道起过我这个人!”
  
   林紫烟抿嘴一笑,梨涡浮现,道:“笑话,我难道还会明知故问么?”说着,便掉过头来去,脸上略显慌张之色,吐了吐舌头,但立即又转过头来,那丑汉子却并未注意。
  
   丑汉子道:“那怕是双烟师太不欲你知道武林中杰出人物,以免你下山之后,可以有所依附,所以才不合你说知吧!”
  
   林紫烟听说自称为“武林中杰出人物”。不由得“扑哧”一笑,道:“嗳,真是么?倒请将大名说来听听!”丑汉子一瞪眼,道:“我姓岳,名尊,你可听说过没有?” 林紫烟心中一怔,暗道:“啊!原来他便是岳尊!”但是却故意逗他,摇了摇头,道:“我也曾在江湖上行走了一二年,却是未曾听说过。”
  
   岳尊面现怒色,道:“我外号称天网神丐,你难道也未听说过?”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0: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水轩争雄显神通


   林紫烟见他看来甚是希望自己说一声“久仰大名”,因此故意逗他,低声喃喃自语,道:“天网神丐?这名字可生得很哇!”接着,抬起头来,大声道:“噢!原来是天网神丐,久仰久仰!”
  
   这一来,分明是瞧不起岳尊,所谓“久仰久仰”,只不过是客套而已,而天网神丐岳尊的名头,在武林中何等响亮,林紫烟一听他自道姓名,已然知道他是什么样一个人物,但是却故意装作不知,岳尊不由得勃然大怒,叱道:“大胆!”
  
   反手一抓,就待向林紫烟抓去,但林紫烟却早有准备,身形飘动,“刷”地向旁逸了出去,岳尊沉声喝道:“好滑溜!”跟踪而至,两人因为讲话,本已落在众人后面两三丈许,这一逸一追,刚好赶上,只觉眼前一亮,原本是老大的一个水池, 池水清致,池面上还飘着不少残荷莲蓬,在水池中心,有一个水榭,但是却并无桥梁可通,水榭中心,乃是一只八角亭子,只见亭子上已然有七八个人在,那个穿大紫衣衫的人,已站在亭口等候,岳尊一见来到地头,只得狠狠地瞪了小姑娘一眼, 不再动手。
  
   孙尚之来到水池边上,一摊手,道:“请到水轩上聚话!”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那水池,足有四五亩大小,水波荡漾,水轩正在中心,约有十来丈距离,没有船只,又没有桥梁,孙尚之这一手,分明是考较个人的轻功来了,心中不由尽皆有气,天罡扇容白曜,一摇手中折扇,首先走了出来,道:“主人不妨先请!”孙尚之一笑,道:“焉有此理,当然是贵客先请!”容白曜道:“那在下就有礼了!”身形疾掠而起,贴着水面,燕子掠水也似,平平地向前疾掠而出。
  
   直掠出了三四丈远近,身子始终是贴着水面。双足离水面,约有五六寸距离。掠到五丈左近时,手中折扇,突然“刷”地一声打开,“呼”地一扇,向水面扇去。容白曜初掠着水面掠出时,姿势轻盈美妙,显是上乘轻功,蜻蜓贴水的功夫,令人感到静谧字宁,将刚才大门口萧杀之气,消灭了不少。
  
   但是当容白曜一扇扇出之后,情形却完全不同,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像是有一块数千斤重的石头,突然有空中跃落水柱中一样,轰轰发发,激起三柱高可丈许,粗约三尺的水柱,同时水花乱溅,只听的容白曜哈哈大笑之声,众人定睛一看,随着水柱陡生之力,容白曜竟然停立於一条水柱之上!
  
   天罡扇容白曜,人本生的华贵清秀,当下伫立在水柱之上,看来益发好看。
  
   水柱一起即落,人当然不能在上面站立得太久,容白曜不过是藉着刚才一招“天上三光”,三股大力,将水柱激起,而力道并未消失,是以才能在水柱上面,略停了一停,立即一声长啸,真气向上一提,身形再拔起丈许,在半空中一个转折,一式“雁落平沙”之势,已然落在水轩之上!
  
   作书人写来话长,其实,从容白曜贴地掠出,到达水轩,不过是电光火石般一瞬间的工夫容白曜人到了水轩上,那三股被他天罡扇无上内家真力激起的三股水柱!才轰然爆发,池面被水点点起无数涟漪,渐渐地又归於平静。
  
   孙尚之微微一笑,朗声道:“人道容白曜先生的天罡扇,又称阎王扇,而今扇水成柱,我看又可称为龙王扇,确是武林一绝了!”容白曜在水轩上朗声答道:“岂敢,待一会要向孙朋友讨教!”
  
   孙尚之又道:“哪一位再请,咱们总不成站在池边讲话!”
  
   跟孙尚之走进宅来的,共有十五人之多,此时,曼陀山四铁僧自知伤后真气难提,万不能越过这十丈水面,齐声叫道:“各位朋友,大家即是抱同一目的而来,四僧等自叹功力不如,先告辞了!”向大家行了一礼,后退出丈许去,有六个人想是也自度武功不济,道:“四位高僧,咱们一起走!”一共是十人,自有兵丁指引, 退出宅外去。
  
   十个人一走,天罡扇容白曜已然到了水轩,除了孙尚之之外,池边上就是天网神丐岳尊林紫烟和一个寒着一张死人脸子,一直未曾听他出过声,耸肩缩背,模样极是猥琐的中年人,再就是一个二十岁左右,身材雄伟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一见十来个人退了开去,两道浓眉“刷”地一扬,“呸”地一声,咕噜道:“不中用的东西,又想打抱不平救人,又临阵退缩,我一样越不过水面,但是游也要游了过去!”
  
   当真说得出做得到,话一说完,便通身向水中跃去,“咕咚”一声,便跳入了水池之中,手脚乱划,兵兵兵兵,激起阵阵水花,不消片刻,居然湿淋淋地爬上了水轩,昂然而立。
  
   孙尚之在池边叫众人到水轩中聚会,用意极是明显,那就是要众人展示本身轻功,曼陀山四铁僧和那六人,便是因自身轻功不济,所以才知难而退,如果是泅水而过的话,却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到达水轩之上。那年轻人这一下,实在是可笑之极, 林紫烟忍不住“扑哧”一笑,只听得身旁岳尊道:“小女娃,别笑旁人,轮到你了!” 林紫烟道:“那简单!”
  
   突然后退三尺,身子滴溜溜连转三转,“呼”地一声,将七绝凤尾翻疾抛而出, 那七绝凤尾翻重达七十二斤,一经抛出,便荡起呼呼风声,林紫烟一声娇叱,身形仍是旋转不停,一缕轻烟也似,陡然向上升起,起在半空,身子仍是旋转不已,手臂伸处,在七绝凤尾翻上,略搭了一搭,整个身子,被向前疾飞而出的七绝凤尾翻戈得横了起来,这才止了旋转之势,一幌眼,便随七绝凤尾翻,落到了水轩之中!
  
   这一手功夫使出,水轩中和池边上的人,无不面上变色,岳尊首先大喝道:“小女娃,可没有听说双烟师太会这一手‘乘风归去’的功夫啊!”
  
   林紫烟“格”地一笑,道:“我师傅的武功,日日均在进步,你不知道,有什么稀奇?”原来林紫烟刚才所使的那式轻功身法,唤着“乘风归去”,当他将七绝凤尾翻疾抛而出之际,自然荡起一股劲风,而他人在旋转不已之际,已然顺着旋转之势,真气上达泥丸,全身轻如乳燕,这才一跃而起,籍着那股劲风向前之力,整个人皆向前窜出!
  
   这“乘风归去”的轻功身法,若是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则只要真气上达泥丸, 便已几乎立于不败之地,因为无论是过掌或是动兵刃,总要带起阵阵劲风,对方的武功越高,劲力也是越大,而一使出“乘风归去”的上乘轻功之后,对方才一发掌, 尚未待掌力粘上身子,便可籍对方掌力,向外飘去,对方的掌力,也就永远不能到达,岂非立于不败之地?
  
   此时,水池边上,和水轩中的,全是武林中的高手,自然见多识广,人人皆知那“乘风归去”的绝顶轻功身法,早在唐朝,女侠红线,最是擅长,但自女侠红线之后,这门功夫,便已失传,未曾听说谁会,如今突然见到这门功夫再现,而且又是经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使出,众人如何不奇?以他这样的年纪,而要将本身真气,练得运转自如,甚至可以上达泥丸,聚于顶门,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岳尊听得林紫烟如此回答,闷哼一声,道:“算你嘴尖!一俯身,折了一束草, 扭之一扭,向池中抛去,人也随之飞身而上,竟使“登萍波水”功夫,以内力催动草木,向水轩走去,晃眼即到,刚一踏上水轩,忽听得身后一声咳嗽,回过头来一看,只见那耸肩缩背的汉子,也已到了水轩上,就站在自己的旁边,岳尊记得清楚, 自己跃开水面时,他分明还在池边,但不知怎地,一晃眼间,也已来到了水轩之上!心中呆了一呆,想要发问,但一见那汉子的神情。心中已然不开胃,再加上那汉子那种对人爱理不理的神气,岳尊便不再开口,回头看时,只见孙尚之和自己一样,也是施展登萍渡水的功夫,上了水轩,哈哈一笑,道:“水轩待客,未免怠慢了些,各位请!”
  
   天网神丐岳尊等人,跟在孙尚之后面。同时仔细打量早在水轩上等候的那几个人,只见有三个是家丁打扮,想是来侍候客人的。另外三个,除了那个身披大紫衣衫,深目凹鼻,形容古怪的人以外,一个是四十来岁,皮肤白皙,面目瘦削的中年人,看来一无出奇之处,甚至不像是学武之士。
  
   另一个,却甚是诧异,只见他满头满脸,全都是绑着寸许宽窄的白布带子,只有一只左眼,和鼻尖嘴唇露在布外,身上衣服,也特别宽大,一走动,便发出一阵极是细碎的“叮叮”之声,乍听,像是极为清脆悦耳,可是细心一听,又令人觉得惊心动魄!
  
   岳尊、容白曜、林紫烟三人,互望一眼,心中全想,自己这方面有五人,对方只有四个,看来似是占着优势,但自己这方面,那年轻人是泅水来到水轩中,武功大概不会太高。而且,如今身在龙潭虎穴之中,府主人身为殿前都点检,一声令下,千军万马,随时可供他调度,一个不小心,只怕就离不了东京开封府,遑论救人了!
  
   穿过了一条九曲廊,便是一个月洞门,孙尚之走在最前面,掀开了门帘,道: “各位请进!”那年轻汉子大踏步地走了进去,众人也络绎而入,只见这是一间偏厅,一色紫檀木的椅几,全都镶着上佳大理石,极是华贵,那年轻汉子老实不客气, 一进去便坐了下来,其余众人,客气了一番,只有那容颜委琐的人,始终一声不出, 不一会,尽皆坐定,孙尚之道:“各位想必是远道来此,咱们全是武林中人,先请奉一杯清茶,再谈正事,未知各位尊意如何?”
  
   天网神丐心想,林紫烟是小姑娘,容白曜在江湖上的名头虽大,但是也盖不过自己去,而且他为人介乎正邪之间,谁知他也夹在其中,是为了什么目的?那年轻汉子不用说了,愣头愣脑的,看情形还是初涉江湖,另一个一直未曾出声,虽然五人各不相识,但既然入了慕容府中,便需要同舟共济,总得有一个头儿,看来这个头儿,非由自己来担当不可了,便微微一笑,道:“悉随主人,我们远来是客,蒙主人招待,已是感激不尽了!” 孙尚之又客气了几句,叫道:“来人!”
  
   两个家人,应声而入,各自手中托着一只金漆茶盘,另一只茶盘上只放着四碗茶,茶碗也只是普通瓷器另一只茶盘上,却有五碗,而且那茶碗连盖带托,俱是极佳的翡翠,整块雕成,碧绿可爱一望而知,是价值连城之物!
  
   那一个家丁,将五只翡翠茶碗,分别放在天网神丐岳尊等五人面前,才退了开去,岳尊道:“茶已来了,慕容将军,为何还不见面?”
  
   孙尚之笑道:“岳朋友,慕容将军说,各位来此,他极是欢迎,只惜他军务缠身,而且各位来此的用意,他也知道,只是无能为力,若是各位不嫌菲薄,这只翡翠茶碗,就算是各位远来开封的一个纪念,不知各位如何?”
  
   岳尊心中大怒,但未及他出声,已然听得“叭”地一声那年轻汉子一掌击在茶几上,“霍”地站了起来,道:“老头儿别吃了灯草灰,放出轻巧屁来。慕容延钊和赵匡胤本来同殿为臣,又勾结着让赵匡胤做了皇帝,他有什么事不做主的?要是真的不能做主,咱们一把火烧了这劳什么子将军府,就到紫禁城中去找赵匡胤理论理论,看他怎么说法?”
  
   赵匡胤乃是赵太祖的名字,古时人对皇帝的名字,必须避讳,若是直言,简直是个杀头之罪,但是那年轻汉子理直气壮,了无所惧,岳尊心中不禁暗暗喝一声采, 心想这人不知是那一派门下弟子,性情如此耿直,确实难能可贵!
  
   孙尚之面色微变,道:“各位请稍安勿躁,不但慕容将军不欲各位在东京生事, 敝师兄三清上人,也是一样意思!”
  
   那年轻汉子刚才连皇帝都敢骂,还要闹入紫禁城去,但此时一听“三清上人” 四字,面上也不禁变色,嘴唇掀动,脸胀的通红,讲不出话来。
  
   林紫烟正好坐在他的旁边,见他憨直得有趣,便拉了拉他的衣袖,道:“这位大哥,坐下来再说,何必气紧暴躁?”
  
   那年轻汉子望了林紫烟一眼,面有感激之色,坐了下来,天罡扇容白曜说道: “难怪孙朋友武功惊人,原来竟是玄天门掌门,天下驰名的三清上人的师弟。只不过三清上人为人,极得天下武林人物的崇仰,阁下……”讲到此处,便不讲下去, 言中之意,显然是不信孙尚之刚才所说的话。
  
   孙尚之淡然一笑,自衣袖中取出那只三龙玉环来,道:“此是敝师兄信物,各位未曾见过,想来也曾经听说过,不妨传观一遍!”
  
   容白曜一见三清上人的信物,面色一变,半晌不语,方道:“孙朋友,既是三清上人要出头管这件事,他便是和普天下武林人物作对了,孙朋友可明白我的意思?”孙尚之尚未回答,那以白布裹脸的怪人已然尖声道:“放屁!我们难道就不是学武之人么?”
  
   容白曜勃然大怒,“刷”地打开了折扇,叱道:“你叫作什么名字?”那人衣中“叮叮”之声大作,冷笑一声,道:“连我都不认识,你这人本领看来,也是有限的很!”
  
   容白曜手在茶几上一按,那茶几,突然陷入楼中寸许,人也站了起来,孙尚之忙道:“喔!我还忘了给各位介绍一下了呢!这位是祁连山金铃谷谷主,姓秦,名惑。”又指着那大紫袍的人道:“这位的名头,众位想必也听说过了,乃是西域第一高手,姓乌名天雷!如今圣上待人宽厚,各位有甚需求,圣上当会照允。”
  
   岳尊冷笑道;“孙朋友,看不出你今日到会帮着皇帝老儿讲话,谁不知道赵匡胤迟早要对他们母子两人下毒手?若是孙朋友做不得主,我们只要见一见慕容将军!”
  
   秦惑冷冷地一笑,面上白布条抽动,显得诡异无比,道:“要想见慕容将军, 其实倒也容易得很。”夏锋一瞪眼道:“怎么容易,你到说出来看吧?”
  
   金铃谷主秦惑抬起左眼,向夏锋看了一看,突然身子一耸,只听得“阁”地一声,夹着一阵轻密的“叮叮”声响,一倏人影掠过,秦惑已然连人带椅,向旁移出了丈许,刚好拦在门口,阴笑一下,道:“先出得此门,再说!”
  
   这夏锋武艺,本极平常,甚至远不是镖头,只是连胜镖局毛杰门下弟子,随着师傅,押镖来到开封府,听到了传说,听是后周少主,将要遇难,他为人武功不高, 但心肠极热,一听得便感到心中不平,又在慕容延钊府前,见到了曼陀山四铁僧“化缘”,便立定了足观看,及至孙尚之一叫,便糊里糊涂地跟了进来。若以武功而论, 曼陀山四铁僧和退身而出的局人,皆在他十倍以上。但他却了然无惧,也不知道以他自己的功力而论,厅中众人之中任何一个,只要一伸手,他便要落败。一听得秦惑口出大言,心中便是不服,道:“好!看你有何本领,我便要来闯一闯!”
  
   大踏步地向前跨了两步,离秦惑也不过三尺远近,秦惑仍是端坐不动。
  
   天网神丐岳尊在一旁,一见他向前跨出三步之际,下盘虚浮,真气涣散,显然连内家功夫的门尚未踏进。那金铃谷主秦惑之名,以前虽然未曾听人说过,但观乎他这一身奇异的装扮,再加上略一挪动身子,便有“叮叮”铃声传出,极可能是练有昔年邪教祖师,鬼阴仙师那一路的摄魂铃法,而且既敢口出大言,必有所能,夏锋上去无疑是送死!
  
   岳尊为人脾气极怪,但与人论交,却也肝胆相投,最喜情憨之人,爱惜夏锋的为人,忙道:“夏朋友且慢!”
  
   夏锋回过头来,愣头愣脑地道:“还等什么?”岳尊他点不透只得直言道:“夏朋友,你不是秦谷主的敌手,何必前去送死?”
  
   夏锋大是不服,道:“胡说!连胜镖局中,十余个趟子手,一齐攻我,也不是我的敌手,他一个人,岂能挡得住我的去路?”
  
   岳尊听他竟然将镖局中的趟子手,和武林高手相提并论,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刚待叱责,夏锋已然转过身去,手臂一伸,一掌自里向外,扁了出去,口中还喝道:“给我滚开!”
  
   他这一转身,身子离秦惑又近了一些,这一掌,等于是向秦惑面上拍去一般, 秦惑仍是端坐不动,眼看夏锋一掌要拍到,才懒懒地一提手臂,一掌迎了上去,“叭”地一声,刚好和夏锋手掌相迎,只听得夏锋拐叫一声,直跳了起来,捧住了手腕, 挥之不已,大叫道:“哇呀!好烫,你这只手中藏着什么东西?”翻起手掌一看, 手心已有几处被烈火烙焦一样,秦惑却是大刺刺地道:“连玄火神掌都不识得么?”
  
   那“玄火神掌”四字,和他名头一样陌生,夏锋更不买帐,手在腰间一抹,“仓琅琅”一声,又掣了一条镔铁打就得三节棍在手,道:“我还要来冲上一冲。”呼地一棍,向秦惑当头砸下去。
  
   秦惑哈哈一笑,道:“浮游也想来撼石柱?”头向旁一侧,“叭”地一声,夏锋那一棍,正砸在他的肩头上,夏锋心中刚在高兴,大叫道:“中拉……”才讲出了两个字,突然一股大力,从三节棍上,传了过来,半边身子,立时酥麻,“腾”地后退了一步,五指不由自主一松,虎口崩裂,那条三节棍“刷”地一声,直向屋顶撞去,“哗啦”一声,已将门顶撞穿,远远地听得“扑通”一声响,便已跌入水池之中!
  
   夏峰面色发白,呆了半晌,才道:“好!我还要来冲上一次!”竟然仍是不服.岳尊道:“夏朋友,你还是一旁去坐着吧!”
  
   林紫烟起先只觉得好笑,但看了下去,却觉出夏峰武功,和人家相去太远,若是再要硬冲,非送命不可,也道:“夏大哥.你算了吧!”夏峰却不服气,道:“呸!你们别到门缝里看人,将人看扁了,我难道真的不能出此门去?”一面说,一面侧着头打量秦惑,神情甚是天真,陡然间大喝一声,双拳齐出,一招“钟鼓齐鸣”,两臂略弯,便向秦惑左右太阳穴击去!
  
   岳尊见了,不禁暗暗摇头,因为那招“钟鼓齐鸣”,乃是最普通的拳招,但夏峰却将它当作杀手锏使了出来,怎能不败?正待站起身来,一掌将夏峰隔开之际,忽然听得秦惑一声怪叫,声如鬼魅,已然连人带椅,向门外直翻了出去!
  
   接着又听得秦惑嚷道:“好小子,这下看你还有何话可说!”
  
   这一下,不但岳尊心中莫名其妙,连孙尚之、乌天雷、林紫烟、容白曜等人也是万万想不透,何以夏峰那一招“钟鼓齐鸣”会将秦惑击出那么远?莫非秦惑也只是故作神秘,实则上一点本事也没有?正在疑惑,又听得秦惑一声怪叫,身如旋风似向前扑了回来,夏峰得意洋洋,道:“看不出你这小于,筋骨倒硬,吃了我一拳。也若无其事!”
  
   但是秦惑却并不理他,一进屋门,“呼”地一掌,掌风灼热惊人之极,已然将夏峰挡开了七八步,向着天网神丐岳尊阴恻恻地一笑,道:“久仰中原天网神丐大名,只道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怎知却是一个暗箭伤人的鼠辈。”
  
   岳尊无缘无故,被秦惑指着来骂,不由得怒气填膺,喝道:“姓秦的,你既然已经输了,还狂什么?”秦惑冷笑道:“只是要你过几招!”一个“招”字才出口.左眼中杀机已伏.凶光毕露,身形一矮,一掌推出,岳尊只觉得一股热气,当头压来,宛如三伏天气,挨着一只熊熊火炉一般,不敢怠慢.喝道:“敢情好!”手腕一翻,也是一掌迎了上去,双掌相交,岳尊内力疾吐,“蹬”地将秦惑震退半步,但自己身子,也幌了一下,而且手掌心上,传来一阵灼热之感!不觉也退出一步,不敢再贸然进攻。
  
   只听得夏峰哈哈大笑道:“我只当天网神丐如何了不得,原来武功还不如我!”摇头晃脑,得意之极。那一旁岳尊空自暴怒,却无法驳他的这一句话,因为他刚才确是以一招最普通的掌法,将秦惑击出了门外!
  
   两人分开之后,秦惑又是一声怪笑,双掌一错,只听得呼啸排荡,阵阵热风,交缠袭出,岳尊首当其冲,“呼呼呼呼”连发四掌,将秦惑的掌力化去,但是那股灼热之气,却始终未消,只听得眼眉毛“滋”地一声,同时鼻端飘过一阵焦臭之味。分明已被烧焦,心中不由得猛地一怔,只听得林紫烟道:“好热,你们上外面打去,我要和这姓乌的动手了!”
  
   岳尊也已看出对方的掌法,神奇已极,若是在厅堂之中,热力不易发散,只怕更具威力,也想和他上外面打去,立即接口道:“好,厅堂之中,就让给你们动手!”手在怀中一扯,“呼”地扯出了那张渔网来,却并不撒开,只是向侧一挥,“哗啦”一声,已然将一扇镶有贝壳的窗户,整扇扫了下来,身子一纵,从窗口中穿了出去,道:“秦谷主,快出来!”
  
   那整扇户,跌在水中,立即平平浮起,岳尊刚好栖身其上。
  
   秦惑“格格”一笑,身形随之掠起,却是从另一个窗口窜出,肩头一侧,“轰”地一声,也撞下一扇窗来,落在水面之上。
  
   岳尊已然将渔网收起,一见秦惑赶了出来,便将内力传至脚底,催动前进,但是秦惑出手奇快,不等他一掌发出,秦惑已然冲向前来,无声无息,一掌即到,岳尊身子一转,在那扇浮在水面的窗户之上,竟然还可以从容转折,卸开了他一掌之势,两人就在水池面上,各展生平绝学,动起手来。
  
   在偏厅之中,林紫烟一见岳尊和秦惑两人,相继跃出,便一摆七绝凤尾翻,道:“乌大师,久闻你天雷杵法,厉害非常,我们是到外面去打,还是就在这里动手?”乌天雷双眼斜睨秦惑一下,却向容白曜道:“容朋友,我想领教阁下几招天罡扇法!”
  
   竟将林紫烟僵在那里,分明是瞧不起她,不屑与她动手过招!
  
   林紫烟俏脸胀得通红,叱道:“乌天雷,你不敢和我动手么?”乌天雷突然“哈哈哈”大笑三声,当真如半空中突然起了两个响雷,屋顶上刚才因三节棍穿顶而出的破洞边上,立时震跌下七八块瓦片来,接着道:“乌某人一生,不知和多少高人动过手,就是未和乳臭未干的小女娃子动过手!”
  
   林紫烟气得出不了声,道:“今天就要你和我动手!”七绝凤尾翻向上一挑,身子一滑,直刺而出,乌天雷站着不动,一旁夏峰见了林紫烟弱不禁风的样子,却向乌天雷挑战,大叫道:“林姑娘,让我来战他!”竟拦了过来,林紫烟又好气又好笑,纤腕翻处,“叭”地一掌,正击在他的股上。趁机内力一吐,夏峰老大的身躯,便如断线风筝也似,直向窗外翻去,“扑通”一声,跌入水池之中,半晌才爬起来!
  
   林紫烟二掌将夏峰推开,七绝凤尾翻向前刺出之势,仍然未灭,乌天雷手臂一沉,衣袖卷起,“刷刷”两声,已然将七绝凤尾翻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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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胜三关奇人奇事


   林紫烟吃了一惊,急忙向后一扯,却拉之不动,眼看乌天雷掌心扬起,已然隐隐有雷动之声,只得见机一松手,舍了七绝凤尾翻,倏然退身而出,叫道:“乌天雷,你抢了我师父双烟师太的兵刃,可得小心她老人家找你的麻烦!”
  
   乌天雷“哈哈”一笑,衣袖一挥,那柄七绝凤尾翻“铮”地一声,直插入砖中尺许,七股尖刺,尽皆颤动不已,道:“谁要老尼姑的废铜烂铁,你取去吧,还要我亮天雷杵么?”
  
   林紫烟窜向前去,用力一拔,将七绝凤尾翻拔了出来,满面羞惭,自己解嘲道:“你少说也大我五十年,就算武功高过我,也不出奇!”大眼珠滴溜溜一转,向诸葛独一指,道:“诸葛独?你号称九头鹰,我今日要你变无头鹰!”凤尾翻一沉,反奔向诸葛独刺来。
  
   诸葛独面色一沉,端坐不动,林紫烟本来是想在诸葛独身上,找回一点面子,但刚一刺出凤尾翻,便觉得一股大力,凌空袭到,将自己挡退了半步,看诸葛独时,分明连动都未动,却见那个胡大站了起来,冷冷地道:“小女娃,你和那个姓夏的一样,全不是手脚,若是要看热闹?尽管看,我也不会向你追究手中七绝凤尾翻的来历,若你定要动手,我却要嫌你碍手碍脚了!” .
  
   林紫烟本来正要反唇相讥,但一听得胡大说出“不追究七绝凤尾翻的来历”,不由得猛地一怔正刺中她的心病,呆在当地,竟然真的不敢还手!
  
   那胡大又冷冷地道:“看情形我们若是胜不了各位,便见不到慕容将军了?既是比试难免,咱们不妨各自展示一下内功,以免动起手来,损坏了此处的景物,孙朋友,久仰玄天门独门玄天秘指功夫,天下无双,在下不自量,想和阁下较量一下指力!”
  
   孙尚之乃是玄天门掌门三清上人的师弟,从小便跟随母亲远在西域,因为两人的师傅独指翁早年云游天下,不知下落,临行时曾嘱咐三清上人受孙尚之的武功, 因此三清上人不时赴西域,传他的武功,孙尚之武功,已得三清上人六分左右,但他因为从来不在武林上走动,所以无人知他名头,一听得那胡大竟要和自己比试指力,却不是班门弄斧?
  
   孙尚之此来,拼着与武林高手为敌,实在是另有苦衷,能够不要动手,当然最后,因此点头道:“请胡先生发下题目来!”
  
   胡大面上死板板地,不笑不怒,顺手拈起自己身旁的翡翠茶碗来,道:“请孙朋友指教?”孙尚之心中一怔,真气运转,力透五指,已然运了他独门玄天秘指的功夫,食指先在茶碗边上,略钓一钓,中指和拇指才提了上去,只当对方一定会趁势内力疾袭而过,怎知却是轻轻巧巧,便将茶碗接了过来,那胡大一点力气也未曾用,正在错愕间,已然看清,刚才胡大手捏茶碗之处,已然出现了两个浅浅的手指印!
  
   那翡翠茶碗本身,宝光滢然,而那两指印,又浅得可以,因此若不是用心,几乎看不出来。孙尚之心中猛然一震,手一抖,几乎将茶碗中的茶,溜了出来!
  
   要知道若是以五指之力,将钢铁五金之物,捏出指印来,实是不难,但是翡翠乃是玉中至坚至硬者,硬要用力,只可以将之捏碎,但是却不能在上面留下任何指印,而如今翡翠茶碗上的两只指印,虽然如此之浅,叫他如法施为,他却也是无能为力了!而且,内力之强,既然能够在翡翠上留下两个浅浅的指印,力道之大,也就可想而知,但是却又未见碗内清茶,被内力逼出!这种功力,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可思议!
  
   孙尚之面上一红,道:“阁下指力深厚,在下佩服至极,绝不是阁下对手,不必试了!”轻轻将茶碗放在身旁几上。
  
   他究竟是正派中人,认输也认得光明磊落,胡大仍是不动生色,转向乌天雷道: “乌大师,久仰你天雷神功,阳刚之极,已然练到能收雷火精华的地步,在下想和你比一比阳刚之力。”
  
   那胡大刚才在翡翠茶碗之上,运用指力,留下了两个浅浅的手印,连孙尚之都是接过了茶碗,才看清楚,旁人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孙尚之莫名其妙地便认了输,林紫烟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骨碌碌地乱转,想猜透其中的原因,但是却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对那胡大,却是不敢得罪,因为那胡大有一句话,正说中了他的心病,那句话便是:“我不追究你七绝凤尾翻的来历。”林紫烟心中暗忖: “奇了,他怎么会知道我手中的七绝风尾翻来历不正呢?”
  
   乌天雷听说胡大要和自己比试阳刚之力,心中便是一乐,暗忖自己的天雷掌法, 练时收聚雷火之精气,发时模拟闪电之迅急,力道至阳至刚,已有数十年功力,莫非天下还有什么人能够胜过我不成?便道:“好!但不知道如何比法,是不是对掌? ”
  
   胡大道:“对掌仍不免是动手,我却怜惜你数十年苦练不已之功,不是易事, 还是我们各击一件物事,看谁的功力深吧?”
  
   乌天雷听胡大的口气,实大得可以,心中不免有气,但是他究竟较金铃谷主秦惑,要高出一筹,虽然算不得是正派中人,但总有武学大家的气度,不肯和人口舌之争,冷冷地道:“好!我先来!”
  
   他自持天雷掌法了得,只当无人能胜,游目四瞩,只见一只紫檀木的架子之上, 放着一对青铜香炉,约有尺许方圆,便跨前一步,一掌轻轻拍出,随即手臂一缩, 掌力回收,两只少说也有三二十斤重的铜香炉中的一只,突然离几飞起,向他掌中飞来。
  
   乌天雷将铜香炉接在手中,已经洋洋得意,以为这一份内力,能够做到的,天下已没有几人,身一俯,将铜香炉置于地上,一捋衣袖,手掌疾向铜香炉上,按了下去,只听得“叭”地一声,那香炉立时碎成了六片,片片俱是一样大小!
  
   需知道这种掌上功夫,全是凭一股阳刚之力,而任何阳刚之力,贵在迅急,一发击中,一中即奏功,而也就难以均匀,如今乌天雷顺手一掌,便能将香炉击成相同的六个碎片,可知他内功之均匀,真气之收发自如,实在已到了第一流的境界。
  
   旁观众人,皆耸然动容,孙尚之赞了一声:“好掌力!”
  
   乌天雷向地上六片碎片一指,道:“胡朋友若能如法做到,乌某人便佩服之极!”
  
   意思之中,是只要胡大能够同样将铜香炉也击成同样大小的六块,他便算自己输了!胡大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走到那紫檀木架之前,将铜香炉抓在手中,乌天雷见他这样取香炉,心中已经暗笑胡大不济,胡大奖香炉取在手中,向孙尚之道: “相烦阁下做一件事!”
  
   孙尚之道:“理当效劳!”胡大道:“请阁下将这只铜香炉,从窗户向外抛去!”
  
   孙尚之一愣,不知胡大事什么意见。乌天雷道:“胡朋友可是自己认输?”胡大一回头,冷冷地道:“笑话,我还未施展,怎么就输了?”乌天雷又碰了一个钉子,冷冷笑一声,不再言语,暗付看你有什么花样,可以胜得过我!
  
   孙尚之见胡大坚要自己将那只香炉抛出窗外,只得接了香炉过去,向窗外一抛, 那铜香炉“呼”地一声,穿窗而出,窗外便是水池,眼看要“扑通”一声,跌入水中,胡大突然身形一晃,来到窗前,一掌将池水击出,众人虽觉得他身法奇怪,同时拿一掌拍出之际,声势极是惊人,但是却也看清他那一掌,是向水面拍出的,均不知他是什么用意。
  
   正在错愕间,突然听得“轰”地一声巨响,一股尺许粗细的水柱,已经被胡大的掌力,激了起来。那股水柱虽然不粗,但是排荡倾挤,水珠四溅,轰轰之声,竟是震耳欲聋!
  
   水柱一飞了起来,正好向那只将要跌落水池中的铜香炉迎去,两下里碰了个正着,又是一声巨响,水柱突然爆发,化为亿万滴水点,如夏日骤雨也似,撒在地上, 那只铜香炉却被水柱托起,卷起一股劲风,倒飞入室中来,一回到室中,尚未撞到墙上,便自碎裂,“当当当”地六声,依次下落,不多不少,正好是六片,而且每一片也都是同样大小!
  
   在偏厅中的众人,除了林紫烟阅历稍差之外,全都是武林一流高手,自然看出胡大是以至阳至刚的内力,发出一掌,激起了水柱,那铜香炉和水柱相碰,他掌力蕴于水柱之内未散,又将铜香炉震成了同样大小,均匀无比的六片!
  
   这一下,无论从那一方面来看,都比乌天雷刚才那一掌,高出一倍不止!
  
   乌天雷不由得张口结舌,说不出声来,两眼睁得老大,望着地上十二块碎片, 似是不相信眼前所发生的,竟会是事实!
  
   静了好久,容白曜、林紫烟和孙尚之三人,才大声叫起好来,胡大转过头去, 向九头鹰诸葛独道:“如今该和诸葛朋友比武了!”诸葛独见胡大刚才那一手功夫, 不止未曾见过,连听都未曾听过,心中不仅发毛,但又不能打退堂鼓,反正是文比, 就算输了,也没有性命之忧,便说:“不知胡朋友要和在下,比试什么功夫!”
  
   胡大的面上,一直一点表情也没有,此时却突然面色一沉,道:“久仰阁下贯以毒药害人,无形无迹,厉害之极,不知有多少好汉,冤枉死在阁下手中,如今我要和阁下比一比服食毒药的功夫!”
  
   诸葛独本就面形消瘦苍白,一听得胡大如此说法,更是“刷”地变成面无血色, 半晌,才勉强一笑,道:“胡朋友讲笑话了,人乃血肉之躯,怎能比服食毒药的功夫?”
  
   胡大冷冷的道:“如此说来,阁下是不愿意比了?那咱们就在掌上功夫上过几招,领教领教阁下变幻多端的九鹰掌法!”
  
   诸葛独刚才见过胡大的内力,自度若是和他动手,只怕能接上他一招,已是幸事,忙道:“既然胡朋友和我比试服食毒药,那就请划下道儿来吧!”胡大“嗯”地一声冷笑,自怀中摸出两颗鸽蛋大小的蜡丸来,放在桌上。
  
   众人听说诸葛独和胡大两人,要比试服食毒药,这种事,当真闻所未闻,不由得一齐围了过来,看两人竟是怎样比法。
  
   只见胡大将两枚蜡丸,放在桌上,手在怀中一探,又摸出一只黄杨木雕成的小盒子来,那小盒子只不过寸许见方,才一取出,诸葛独已是满面惊恐,胡大冷然道: “阁下果然是惯用使毒害人的能手,猛然一见黄扬木盒,便已猜到里面所放的是什么了?”
  
   诸葛独尖声道:“浙东双尾蝎之毒,天下无匹,大罗神仙中了双尾蝎之毒,也难免毒发而死,胡朋友竟然想和我同归于尽么?”
  
   胡大摇了摇头,道:“不是同归于尽,我们两人之中,今日却要死去一个!”语音严厉,孙尚之等人心中全是一动,暗付这胡大不知究竟是什么人?想是因为九头鹰诸葛独积怨如山,因此要将他除去,但是仍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除他!
  
   众人疑惑之间,胡大已经揭开了黄杨木盒子,只见了一只长约八分,尾有双钩, 色作焦黄的毒蝎,便缓缓爬了出来,在桌面上翘起了尾部双钩,虽然身子甚小,但是众人鼻端,已然闻得了一股腥臭之味,胡大道:“诸葛独,这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双尾蝎?”
  
   诸葛独面如死灰,但既然到了如今这等地步,也说不上算来,索性镇定些,看他闹些什么玄虚,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条双尾蝎颜色焦黄,只怕已在百年之上,将之焙干研粉,足可毒杀两百余人!”
  
   胡大一声冷笑,声音奇特,道:“阁下不愧是使毒药害人的名家!”又从怀中取出两块金片来,将那条双尾蝎一挟,夹在两块铁片的当中。
  
   左右双掌,各按在铁片之上,又不断转动铁片,片刻之间,再将两块铁片分开来时,双尾蝎已然被他内家真火之力焙干,并且已被磨成了粉末,奇腥之味,更是扑鼻而至,胡大取过一枚蜡丸,以小指挑破了一个小洞,将蝎子粉完全注入蜡丸, 手指一抚,破孔便以封住,蜡丸之中,已满满地装上了足足可以令得两百余人丧生的双尾蝎化成的毒粉!
  
   接着,胡大又从怀中取出一段木头来,向诸葛独一扬,道:“这是黄柏,研磨成粉后,和双尾蝎所化的粉末,是一模一样的!”
  
   众人直到此际,仍是不明白胡大要怎样和诸葛独来比试,只有林紫烟最聪明, 已经想到一半,猝然道:“胡先生,你以自己的命,去搏他这种人的性命,不是做了亏本生意么?”
  
   胡大向林紫烟望了一眼,道:“小姑娘倒是聪明,但我为人,一向公平,免得他死而怀冤,只好和他搏上一搏了!”说话之间,也已将那段黄柏搓成粉末,注入另一个蜡丸之中。
  
   两枚蜡丸,看来里面全是装着满满的黄粉,但一枚却是剧毒,一枚却是无害, 胡大将两枚蜡丸,放在手中,向上抛了几抛,已经分辨不出那枚蜡丸有毒,那枚蜡丸没毒,又一齐向桌上一放,道:“诸葛独,这两枚蜡丸,咱们一人服食一颗,死生有命,你先拣罢!”
  
   众人这才知道他的用意,虽然事情未临自己的头上,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众人的眼睛,全都停在诸葛独身上、诸葛独脸上冒汗,心中又惊又怒,明知自己若是不取其中一枚服下,就算这胡大能够放过自己,一世英名,也已扫地,从此不能再在江湖上走动,但如果答应他,在这两枚蜡丸之中,取上一枚服下的话,万一取到那枚是装有双尾蝎毒粉的呢?岂非转眼之间,便毒发而死?
  
   僵了半晌,终于不敢动手,抬起头来,软弱无力地道:“我输了!胡朋友请将两枚蝎丸,收起来吧!”胡大摇了摇头,道:“不行,我和乌、孙两位,只是判胜负, 和阁下你,却要判生死!”
  
   诸葛独道:“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何必苦苦相迫?”胡大一声冷笑,双眉陡地剔起,厉声道:“半年之前,陕北飞龙庄上,老老少少,三百余人,一齐中毒身亡,连久已成名的老英雄,飞龙拳徐开业两夫妇,亦无幸免,难到阁下竟忘了么?”
  
   诸葛独面包惨变,知道自己一生所作,最是棘手的一件事,既已为对方侦知, 想要不拣一枚服上,也是不行,此人如此厉害,就是自己此时能够溜走,日后保不定遇上,便是麻烦,如今谁生谁死,都是未定之数,何不与他拼上一拼?
  
   一咬牙,道:“好!”仔细盯了那枚蜡丸,看了半晌,实在没有辨法,分出那枚有毒,那枚无毒来,将心一横,取上一颗,便向口中抛去,“咕嘟”一声,吞了下去。
  
   此时,众人都紧张已极。只见胡大突然“哈哈”扬声大笑,道:“诸葛独,你一生以毒药害人,死在你手上的人,不知凡几,今日也恶贯满盈了!”毫不考虑, 抓起来桌上那枚蜡丸,便吞了下口。
  
   诸葛独一见胡大毫不犹豫地将另一枚蜡丸吞下,又如此说法,猛地站了起来,双睛怒凸,道:“莫非我……我……我……”
  
   只是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胡大一笑,道:“不错,你捡来拣去,还是拣了一颗有毒的!”诸葛独猛地大叫一声,心胆俱裂,遥遥晃晃,向前走出了两步,手在怀中一探一扬,“唰”地向胡大射出了一枚毒药镖。但是那枚镖却软弱无力,才一射去,他人也“砰”地一声,倒在地上,未待毒发,已经吓死!
  
   胡大一见他倒地死去,忙回头喝道:“小姑娘,拿碗来给我!”
  
   林紫烟连忙递过两只茶碗去,胡大接在手中张口便吐,室中腥臭之气弥漫,足足吐出了一碗黄水,才一仰脖子喝干了一碗茶,林紫烟“啊”地一声道:“胡前辈, 原来诸葛独所服的那颗,是没有毒的!你服的那颗,才是含有奇毒,但是你却以内力将毒迫住,而诸葛独则被你吓死了!”
  
   胡大冷然道:“小姑娘猜的不错!”众人心中,皆是骇然,九头鹰诸葛独,在武林中也不是无名之辈,竟然会被胡大先生吓死,这事若不是亲见,讲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只听胡大又道:“如今可能相烦三位,引见慕容将军?”
  
   孙尚之叹了一口气,向窗外望去,只见天网神丐岳尊和金铃谷主秦惑,仍未分出胜负,道:“胡朋友虽是连胜了咱们三人,但岳神丐和秦谷主却还胜负未分,不如再等一等如何?”
  
   胡大面色一沉,道:“我不等了!”随着一个“了”字,手向窗外,猛地一挥, “轰”地一声,推起一股水柱,飞向半空,化成亿万水珠,各自呼啸排荡,一齐向秦惑和岳尊两人,没头没脑地罩了下去!
  
   秦惑和岳尊两人,在水面上各展生平绝技,少说也已过了三百余招,正杀得酣畅淋漓,猛地觉出一股其大无比的力道,夹着万千水珠,当头罩下,俱皆吃了一惊, 一齐将内力传至脚底,催动窗户,向旁逸了开去,那一大篷水珠,落在水池面上, 每一滴皆激起手指粗细,三尺高下的一条细水柱,一时之间,蔚为奇观,两位均不知那一方面,来了高手,还想在动手,还想在动手时,只听孙尚之叫道:“两位请住手,同来议事!”
  
   天网神丐岳尊向内一看,心中大是奇怪,不明白何以自己和秦惑大打出手之际,
  
   水轩中竟然能平静无事?正在思疑,又听得林紫烟叫道:“岳神丐,咱们已大获全胜了,你快来!不怕慕容延钊不来见咱们!”岳尊身子向前一斜,疾向前滑出,一到水轩旁边,才发现一个人在水中探头探脑,想爬又爬不起来,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夏锋!
  
   岳尊心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一俯身,将夏锋抓了起来,向水轩中扔去,夏锋湿淋淋地站在地上,兀自不服,大嚷道:“来,再来动手!”林紫烟抿嘴一笑,道: “夏大哥,你还是回家歇歇吧,在这儿吵什么?”夏锋瞪大了眼睛,道:“凭什么?人还没有救出,我怎么能回去歇着?”
  
   武功虽然低微,但口气却仍是极豪!岳尊和秦惑,此时也分别进了水轩,秦惑一见诸葛独倒地身死,乌天雷垂头丧气,不觉莫名其妙,道:“乌兄,是怎么的一回事?”乌天雷向胡大一指,道:“他和咱们三人,每人比一种功夫,但却是他大获全胜!”
  
   秦惑一怔,向胡大大量了几眼,道:“在下还未曾向阁下领教?”
  
   胡大道:“我以一蓬水珠,解了你与岳神丐的相斗,便是为了要向阁下请教一下阁下怀中,那副昔年武林一大奇人鬼隐仙师留下的摄魂铃功夫!”秦惑听了,心中便是猛地一怔,暗付自己在火焰山一个终年喷火不息的山洞之中,得到那副摄魂铃,虽然已有七年之久,但是七年来,却只是就地苦练,并未在人前露过眼,直到最近,闻听得点检府中,招募武林人物,才想以一身本领,来博个荣华富贵,天下扬名。一到东京,虽然也和人动了不少次手,但是那种摄魂金铃却是从未曾用过, 对方怎能知道?但既以为对方所知也犯不上否认,冷笑道:“不错,我是得到了一副昔年鬼隐仙师的摄魂金铃,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是紧急关头,我却不想以之伤人,阁下要想在下献丑,在下恕难从命!”
  
   胡大冷笑一声,道:“秦谷主,如今已到了你的紧急关头!”
  
   秦惑仰天一笑,道:“只怕未必!”乌天雷在一旁轻轻一碰秦惑,向他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秦谷主,只怕不使鬼隐仙师的摄魂铃,咱们今日都难以讨好,此人掌力,强我许多!”
  
   秦惑猛地一怔,暗付乌天雷为人何等倨傲,如今竟肯服输,那胡大的武功,一定不凡,手在怀中一探,正想将昔年黑白两道,闻名丧胆,武林第一奇人,鬼隐仙师所遗的摄魂铃取出,忽然听得远处传来一个轰雷似的声音道:“下官朝见方罢, 听说有江湖上朋友,前来寻我,可是在水轩中么?”
  
   声音绵实,分明是从老远传来,但是听在耳中,却清晰无比,众人一齐转头循声看去。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一身朝服的武官,正站在水池边上,孙尚之忙道:“将军回来了!有几位朋友,正在此处相候!”
  
   众人知道来者正是方今大宋皇帝的第一亲信,南征北讨不知征服了多少敌兵的慕容延钊!只他一撩衣服,大踏步向前跨出一步。
  
   他本来已是站在水池边上,这一步跨出,已经是向水中踏到,夏锋脱声叫道: “喂!小心跌到水里去!”林紫烟笑道:“夏大哥,这里除了你以外,只怕谁也不会跌入水中,慕容将军自小便遇名师,他可是喜欢做官,若是他不做官,你那师傅的师傅,做他的徒孙,还嫌差着一截呢!”
  
   夏锋闷哼一声,不再言语,说话之间,只见慕容延钊那向水面上踏去的一脚, 已经踏到了水面,但是却不见有水花溅起,反倒人向前一滑,水面上出现了一道皱纹,人已向前滑出了丈许,在一张残破的荷花上一点,飞身掠起,接连几个起伏, 皆籍荷花叶为点足之处,一阵劲风,人已经扑进了水轩之中!
  
   一到水轩中,向倒地而死的诸葛独看了一眼,又转望向胡大、岳尊、容白曜、林紫烟和夏锋等五人,凛然道:“来找下官的,就是五位么?”
  
   五人见他不但身材高大,而且神态威严,一张四方脸,两道浓眉,双眼炯炯生光,显而易见,身怀绝顶内功,一时之间,为他的气度迫了一迫,才齐声道:“不错!”慕容延钊一伸手,道:“各位请坐!”天网神丐道:“不必了,慕容将军,我们素仰你为人重义,是一条汉子,赵官家在孤儿寡妇手上,夺了江山,做了皇帝,我们江湖上人,已然不管,但听说周少主和周太后有性命之忧,这件事,却不免令人心生不平!”
  
   慕容延钊只是曼声以应,一双极是有神的眼睛,却只是盯在胡大的眼睛上,等岳尊讲完,竟不理会岳尊,只是向胡大一拱手,道:“阁下好面熟啊,像似在那里见过似的?”
  
   胡大冷冷地道:“将军贵为殿前都点检,在下只是山泽野民,如何能和贵人相见,将军必定是眼花了吧!”慕容延钊浓眉一皱,双眼仍是盯在胡大的身上,半晌, 忽然道:“是了,后周太祖,昔年有八个结义兄弟,阁下必是其中之一!”
  
   看官,作书人在此处,须将当时历史,略叙一遍,宋朝立国之前,世称五代。那五代,乃是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后周太祖郭威,勇猛过人,宋太祖赵匡胤初离家投军,便是在郭威麾下,郭威死后,未有子嗣,才立义子柴荣为帝,柴荣死后,才将帝位传给了七岁幼儿柴宗训,赵匡胤就在这时候,拥兵而变,自立为帝的,后周太祖郭威死,到本书故事开始之时,已经相隔十三年之久,慕容延钊也曾在郭威麾下任职,当时郭威的八个结义兄弟,个个本领高强,本来和郭威一起征战,北逐辽国,后来郭威自立为后周太祖,这八个人不愿为官,才各自散去,至今未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慕容延钊那时候职位甚低,对于这八人的面貌,也记不甚清楚,但是见这胡大虽然其貌不扬,拱肩缩背,像是一个欠了一声的债的穷汉子,但双目却闲合之间, 精光四射,显而易见,是内家高手,因此才想起后周太祖郭威的八个结义弟兄来,因为胡大若真的其中一个的话,那么周少主也就等于它结义兄弟的孙子,自然要出力相救了。而且他一人出现,其余七个,也一定会来,这八个武功之高,慕容延钊早年曾经目睹,也不能不作预防!
  
   但胡大却只是向慕容延钊翻了翻眼睛,道:“山泽野民,何缘与帝王论交?就是我相救的,也不是什么后周少主而只是一个年方十三岁的孤儿,和一个二十出头, 便自守寡的寡妇!”
  
   慕容延钊“嗯嗯”两声冷笑,道:“说得好!说得好!只惜他们两人,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胡大冷冷地道:“慕容将军,你这话我也深信,赵匡胤为人阴沉之极之极——”
  
   讲至此处,慕容延钊面上已经突地变色。刚才,才轩中全是武林中人,便直呼皇帝之命,也不要紧,如今慕容延钊却是身负官职,虽然他从小便和赵匡胤一起当兵,同朝为官,但如今赵匡胤是君,他是臣,听到了自然不免面上变色,刚才天网神丐岳尊,便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改称赵匡胤为“赵官家”——那是当时民间对皇帝的一般称谓。
  
   当下慕容延钊面色一沉,水轩之中的空气,便大为紧张,乌天雷手掌微翻,已然暗运天雷神掌功夫,秦惑手则伸向怀中,孙尚之面上现出一股奇异的神色,看来只等慕容延钊一声令下,便是不敌,也要硬拼两手。
  
   但慕容延钊面色一变之后,立即恢复镇定,胡大也若无其事地说了下去:“——未必肯将收藏两人的地方告知将军。但将军不妨转告他,天下武林人物,十有八九,皆为此事不平,他若肯在三个月后,将孤儿寡妇,送到洛水之滨,明明庄上, 便可无事,否则,只怕他江山虽稳,宫廷难静。”
  
   慕容延钊凛然道:“阁下之意,我自然代奏圣上!但阁下所言宫廷难静,下官认为未免夸大,就算阁下功夫,胜过下官许多,但宫内高手如云,只是圣上一人, 手中一条通天棍,已将天下七十多座军州,打得俱属赵姓所有,昔年无名和尚绝艺, 重现武林,阁下若是不惜以身犯险,下官还要相劝几句!”
  
   那一番话,和胡大所说,针锋相对,毫不让人。胡大道:“赵匡胤是昔年无名和尚之徒,武林中谁人不知?但是他若不肯将孤儿寡妇交出,只怕一样麻烦,在下话已传到,三个月后,只在明明庄上,等候信息,告辞了!”略一拱手,身子一躬, 已经如一缕轻烟也似,直向窗外射去,身法之快,无与伦比,只在水池中心的一支莲蓬之上,略点了一点,便已经跃到岸上,一闪不见。慕容延钊呆了一呆,失声道: “原来是他!”
  
   乌天雷刚才和胡大相试阳刚掌力败北,心内着实想知道这胡大是谁,忙道:“将军认得他么?此人究竟是谁?”慕容延钊并不出声,只是状如沉思,呆了半晌,道:“这四位请吧,究竟如何,下官也作不得主,众位若想知道信息,三个月以后,到洛水边上,明明庄去等候消息便是了!”一转身,又道:“孙先生请代我送客!”一撩衣衫,“唰”地向窗外窜出,和来时一样,几个起伏,已经到了岸上。
  
   孙尚之面带忧虑之色,道:“各位请!”天网神丐岳尊等,见好不容易,见到了慕容延钊一面,仍是不得要领,撇开慕容延钊的官职不谈,他这一身武功,在武林也已经是一代大宗师的地位,必然不至于说谎推搪,因此点了点头,道:“孙兄, 咱们大家都是江湖中的人,只不过为见不平,才出手管这桩闲事,三清上人既然托你来此,他老人家莫非还准备亲自出马么?”
  
   孙尚之苦笑一下,道:“照如今情势看来,只怕不出来也不行了!”
  
   岳尊点了点头,和容、林、夏三人,一起出了水轩,岳尊叫一声:“小姑娘, 见到令师,代我问候这个!”声音尚飘戈,人已飞身向水池边上跃去,天罡扇容白曜一抚折扇,道:“各位朋友,后会有期!”身形飘出,也离了开去。”
  
   夏锋也道:“咱家也要走了!”身子一纵,有待向水池中跳去,一旁林紫烟见他这人,实在有趣得紧,便逗他道:“夏大哥,你若是肯在股上由我击上一掌,我不须你沾水,便送你到岸上如何?”
  
   夏锋一瞪眼,道:“当真?”林紫烟道:“骗你不是人!”一句话才讲完“叭” 地一掌,便击在夏锋股上,夏锋只觉得大是疼痛,“哇”地一声,怪叫起来,身子也被林紫烟那一掌托起,断线风筝也似,向岸上飞去,只觉得身旁轻风倏然,林紫烟使出“乘风归去”上乘轻功身法,掠上了对岸。
  
   而夏锋则是来到水池中心,林紫烟那一掌力,便已失,仍不免扎手扎脚,“扑通”一声,跌入了水中,直沉池底,还喝了两口水,才得浮了上来,怒道:“臭丫头,敢戏弄我,你却不是人!”
  
   林紫烟在岸上见了他的狼狈之状,直笑得打跌,道:“我说骗你不是人,就是说骗你这个不是人的东西,你还不明白么?”
  
   夏锋好不容游到了岸上,猛地向林紫烟扑去,但却被林紫烟避过,一路娇笑不绝,夏锋一路怒骂,待到出了偏门,林紫烟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只得徒呼菏菏,自回客栈了不提。
  
   却说林紫烟心中高兴,一路笑之不已,向前走去,穿过了好几条大街,才来到一家大客店门前,直走了进去,掌柜的见了她,便一欠身道:“林姑娘回来了?” 林紫烟漫应一声,便向里面走去。她在这家客店中,住了已有多天,来到自己的房前,轻轻地推开门来,又随手将门掩上,将七绝凤尾翻放在桌上,一俯身,掀开了床单,,向床下一望,“格”地一笑,道:“大师,委屈你了,这半晌,滋味可不好受吧!”
  
   原来床底下,躺着一个三十左右的比丘尼,手脚并无绑缚,但是却不能动弹, 显然是被人点了穴道,对这林紫烟,怒目而视,只是不出声。
  
   林紫烟又道:“你在这客店的床底下,世上无人会知,你就算耐得饥饿,十余天下来,也一定饿死,真是何苦来?不如痛痛快快,将双烟师太的六招七绝凤尾翻法,传了给我,我也不会要你的七绝凤尾翻,自己去打造一副,而且绝不说是你传给我的,你说好不好?”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0: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无面人诡异绝伦


   那尼姑双眼之中,怒火迸现,林紫烟又一笑,道:“慧圆大师,你师傅叫着双烟师太,我名字之中,可算得是你一半师傅,难道你竟敢不听我的话么?再饿你几日,怕你不从?”
  
   将床单向下一放,又将床下的人遮住,口中哼着小调,洋洋得意。各位看至此处,一定也知道林紫烟虽然手持唐古拉山双烟师太的独门兵刃,七绝凤尾翻,但实质上却不是双烟师太的弟子了!
  
   她一个人哼了半晌,又躺在床上,忽然又一跃而起,自言自语的道:“啊呀! 我却是蠢下,慧圆大师被我出奇不意,连点了十七八个穴道,身子不能动弹,当然也出不了声,我岂能知道她是不是已经答应授我七绝凤尾翻的招式?若当真饿死了她,岂不冤枉?”连忙俯身,将那尼姑从床下拖了出来,迸指如戟,在她喉间,头后,点了两点,只听得她喉间“哈”地一声,吐出一口浓痰来,破口骂道;“死贱人,你待怎地?”
  
   林紫烟一扬眉,道:“喂,你怎么啦?有道是出家人不动嗔念,为何你出口伤人?”
  
   这慧圆大师,本是双烟师太的弟子,为人极其老实,但是资质却也是愚鲁,空有名师,武功仍未登堂入室,是以双烟师太,赐她一柄七绝凤尾翻,一般武林中人, 见了这件兵刃,自然也震于双烟师太的名头,要相让几分。
  
   但是却遇到了天不怕,地不怕,唯恐天下不乱的林紫烟竟然看上了她这柄七绝凤尾翻,设法将他骗到了房中,突然出手,连点了她手三阳经上的十八个穴道,将她制住,夺了她的七绝凤尾翻,又强迫她传授六式精妙于窍,不可方物的七绝凤尾翻法。
  
   慧圆大师被林紫烟困在床底下,已有两天不能开口出声,自然大怒,被林紫烟一驳,更是气极,但却又真的错的自己,不该胡乱骂人,有违佛门清规,因此紧闭住了嘴,不在出声。
  
   林紫烟笑道:“刚才我对你说的话,你一定听到了?答不答应,快说!”
  
   慧圆大师“呸”地一声,道:“做梦哩,那六式七绝凤尾翻法,乃是唐古拉一门,不传之秘,怎可以传授给你?”林紫烟眼珠一转,道:“那么,是唐古拉一门中人,便可以相授了?你拜我为师,不是连我也和唐古拉山有了关系了?”
  
   慧圆怒气头上,未曾听出林紫烟语中另有诡计,怒道:“呸!你只配做我的徒弟,快磕头吧!”怎知林紫烟当真“扑通”一声跪下,道:“师傅在上,弟子叩见! 请师傅答应授弟子六招凤尾翻法,不然,师傅你就要饿死在床底下了!”
  
   这样的拜师傅法,当真是闻所未闻,慧圆不由得啼笑皆非,刚才又分明是自己叫她叫她叩头拜师的,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只是胀红了脸,大声出气。林紫烟站起身来,道:“好,佛家不打讹语,否则要入拔舌地狱,第一招怎么样,快说。”
  
   慧圆闷哼了一声,并不开口,林紫烟正待再催,忽然听得门口“呀”地一声, 一个日呢推门探首进来,林紫烟不由得一惊。
  
   因为她记得清清楚楚,刚才回身掩门之际,曾将门栓了上,当中除了自己慧圆两人之外,再无别人,那门栓又绝不能在外面弄开,如何会悄没声,有人轻轻地会将门推开,探头进来的?尚未看清来人是谁,已然吃了一惊,正待去看那人是谁, 忽又听得“叭”地一声,门旁有物跌落地上,低头一看,正是一只门栓,客店之中, 因为往来杂人,所以门栓之类的物件,也做的特别牢靠,东京开封府中的大客店, 全是黄橙橙的铜拴,这家客店也没有例外,因此甚是结实,如今则铁钉上还带有木屑,分明是被来人一推,连拴推了下来的!
  
   林紫烟又是一怔,忙抬头喝道;“谁?”但只听得“砰”地一声,门一关上, 竟然未曾看清,那探头进来的,是什么人!
  
   林紫烟因为自己在房中所做的事,根本见不得人,试想唐古拉山,双烟师太,在武林中名头何等响亮,交游何等广阔,但他却将双烟师太的徒弟戏弄到了这样的地步,就算人家不来寻自己的晦气,只要认出自己的来历,到师长处去告上自己一状,本门戒条极严,处罚起来,还当了得?旁的不说,最轻,罚上三年面壁,也是受不了的大苦楚哩!
  
   因此,一时间也顾不得再要慧圆教那六招七绝凤尾翻,一步跃过,抢到门旁, 拉开门来一看,门外乃是一条长廊,只见一个老头子正蹒跚地向前走去,除此之外, 别无他人,林紫烟怪叫一声,道:“好哇!偷窥了人家的房间,还在装蒜?”
  
   两步抢过,手在老者肩上一探,便将老者身子,扳了过来,吓得那老者口角流涎,道:“这位……姑……娘,你做什么?”
  
   林紫烟认得那老者,正是店主东的老丈人,知道自己弄错,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忙道:“对不住得很,我认错人了。老丈,你可曾见刚才有人走过此处?”那老者侧头想了半晌,道:“是了,刚才我曾见一个瘦汉子,在你房门张望了一下,又闪了开去。”
  
   林紫烟心情大是紧急,道:“他闪到什么地方去了?”老者又想了半晌,摇了摇头,道:“这却记不得了,总是在你旁边那几间房中!”
  
   林紫烟忙道:“多谢老丈!”身形一晃,只见自己的房门口,左面只有两间房, 右面只有四间,心付不论是在那一间中,横竖总共也不过六间,便自右至左探起, 一下推开了第一间,却是间空的,不像有人住,又转过去推第二间,才一探头进去, 便不禁悄脸发红,赶紧退了出来,感情房中是一对新婚夫妇,正在亲热调笑呢!林紫烟将门关上,只听得那男子汉在房中骂道;“见鬼么?门栓有和没有一样,什么人都可以推开来看,咱们搬过第二客店吧,这种店家怎么能住得人?”
  
   林紫烟听了,心中一动,暗付刚才那探头向自己房中瞧来的人,莫非也是想找什么人,因此才一间一间房门推开来看过的么?
  
   想了一想,走过了自己的房间,到下一间房处,略为一推,推之不动,想是拴实了门栓,真气运转,力透五指,用力一推,“格”地一声,门栓已被推开,只见三条大汉,正躺在床上,睡得呼噜连声,酒气扑人。林紫烟看了一看,知道不像, 又去推另一间,一连两间,全是空无一人,只剩最后一间,林紫烟侧耳一听,只听的房间中有人高声讲道:“刚才我去看过了,只有右面数起第三间房中,一个丫头, 不像什么好东西,正在威吓一个尼姑,其余的都没有事!”
  
   林紫烟心中一动,暗忖这不是在说自己么?又仔细听去,另一人道:“那小丫头是什么来路,你认清了么?”刚才讲话的那人,尚未回答,另外又有一个人,尖声尖气地道:“不管他是谁,咱们今晚定要行事了!”那两人一齐道:“不错!”这“不错”两字,是沉住了声音,发出来的,声音甚是沉绵,显见那人功力不弱。林紫烟还想听他们讲些什么,但是那三人却不再言语,林紫烟一推,房门应收而开。
  
   只听得“刷刷”两声,屋中的三人,一起站了起来,齐喝道:“谁?”
  
   林紫烟定睛一看,几乎笑了出来,原来那三个人中的两人,身材均甚是高大,但是一个头却是又尖又小,五官挤在一起,如在黑暗中碰到,不将他们当作是无头鬼才怪,若只是他们两人在一起,倒还不会令人感到什么好笑。
  
   但是另有一人,却是身高不满四尺,一颗大脑袋,晶秃光亮,到有一尺长,和两人相形之下,只令人觉得人俊不住!
  
   那三人对望一眼,那两个高身量的人中一个道:“就是这个小丫头。”那大头人大头一晃,相隔五六尺远近,也没有看清他怎么一个动作,已然欺近身来,尖声道: “小女娃,你是谁?”
  
   林紫烟道:“你们倒问得好笑了,我要问你们是谁?为什么偷偷摸摸,窥视人家房间?”那大头人“哈”地一声笑,道:“你房中又没有收着情郎,怕什么人看?” 林紫烟悄脸“刷”地飞得通红,娇叱道:“大胆胡说!”皓腕一翻,一掌向那大头人的头顶拍下,她虽然今年只有十六岁,但身材却甚是硕长,高出大头人许多,那一掌拍出,是向那大头人头顶击出的。
  
   大头人“哈哈”一笑,道:“来得好!”他这里一个好字才出口,林紫烟的一掌, 已然击了过去,只听得“啪”地一声,击个正着,那大头人仍是若无其事的哈哈大笑,林紫烟却徒的吃了一惊。原来那大头人顶门,不但又硬又滑,像铁打成的一样, 而且其冷无比,像是击到一块玄冰,所有的掌力,全都在那之间,被化得无影无踪!
  
   林紫烟虽然在江湖走动不久,就他本身而言,没有什么江湖阅历,但是她师长却是武林中的一代宗师,曾在教她武艺的同时,将武林中各派的武功,全都和她讲过,曾也提到要在苗疆处,有一个奇人,炼有铁头功,一颗大头,力大无穷,身子矮,此人姓冷,就以铁头两字为名,脾气古怪,若是日后有苗疆之行,撞到了还是不要惹他的好。
  
   林紫烟当时曾牢记在心,但却未曾料到不是在苗疆,就是在东京开封府中,便遇上了此人,后退一步,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冷铁头冷兄,闹误会了!”
  
   那大头人一翻眼睛,道:“你怎么认识我,我又怎么和你是一家人?今日你既然闯进了咱们的房,却是来得去不得!”林紫烟本来是一个巴不得寻事生非的人, 只是为了师傅曾经嘱咐,她日后必须有苗疆之行,此行和她以后武学上的成就,关系极大,但是什么事,却又不讲给她听,林紫烟为人之淘气,天下少见,但是向武之心,却极是虔诚,记得师傅说过,若到苗疆之时,有好多地方,必须那冷铁头反倒不肯放过自己,心中不禁有气,道:“哼,唐古拉山神尼,双烟师太,便是我的师尊,我走得走不得?”
  
   她只当抬出双烟师太的名头来,一定可以将三人吓住,怎知冷铁头一笑,道: “我却不管什么唐古拉,盐古拉,双烟四烟,你既然来到此地,就算不死,也得在床底下委屈一晚!”
  
   林紫烟暗叫:“当真是六月债,还得快,自己将慧圆点了穴道,放在床底下,还没个结果啦,这冷铁头却想将我如法炮制了?”心中更是气往上冲,道:“冷铁头,若在苗疆,便许你自大为王,在这东京开封府中,你这这样的人物,算得了什么东西?你若是将我屈在床底下,我的朋友,天网神丐岳尊,天罡扇容白曜,西旗七十八派总掌门乌天雷一齐寻上门来时,只怕你们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哩!”
  
   她刚才在慕容延钊府上,遇见了几个高手,此时便一股脑儿用上,还算作是她的“朋友”。冷铁头不由得一怔,接着晃了晃大头,道:“不行!无论你抬出什么人的名头来,我都不能放过你!”突然一低头,直向林紫烟撞了过来。
  
   林紫烟吓了一大跳,赶紧闪身避过,但是她刚侧避开,冷铁头一摇头,已经转过身来,大头荡起一股劲风,林紫烟料想不到他那么小的一个身躯,负着那么大的一颗脑袋,转动还会那么灵活,一时不防,被大头摇晃时的那股大力,直涌进了室内去,刚想事情不妙,不如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之际,两边肩头上同时一重,回头一看,那两个瘦长身子,已然各人按了一只手在肩上,挣了一挣,未曾挣脱,知道那冷铁头会点自己穴道,连忙真气鼓荡,充塞全身关穴,这样一来若是对方下手轻些,她穴道真气,立时起而应敌,将对方的指力化去,根本就封不住她的穴道。
  
   就算对方指力深厚,穴道被封,事后也可以运转真气,将穴道冲开,这种真气鼓穴之法,乃是败中求脱身的无上妙法。
  
   果然,林紫烟才将真气运定,冷铁头已然一晃大头,欺近身来,道:“小女娃, 你莫怕,我们若事成之后,就算自己不来放你,也会通知人来解你穴道的!”手一伸,便点向林紫烟的“肩井”、“臂腰”、“五星”、“曲池”、“阳豁”、“合谷”等六个穴道。
  
   那六个穴道,全是手阳明经,顺肩而下,直至手腕的穴道。
  
   林紫烟心中,只是苦笑不得,原来她制服慧圆之时,一出手,也是先点的那六个穴道,如今反被人家所制,这六个穴道一点,右半边身子,立即不能动弹,可见冷铁头下手甚重,穴道全被封住。林紫烟心中怒极,见冷铁头的大头,就自己身前, 全无防备,心想好歹也要找回些便宜,不然传说出去,自己由得人摆布,以后还怎能在江湖上称强道胜?
  
   主意打定,趁着左半边身子,尚能动弹,冷铁头略一气息之际,猛得左腿一抬, 左膝便向冷铁头的秃头上凿去,这一凿,是用了九成力道。
  
   冷铁头做梦也料想不到眼前这个小女娃会在半边身子,已然不能动弹之际,还会出手相抗,含胸拔背,刚好将林紫烟一抬膝盖之力卸去,但头上那一凿,却“卜” 地一声,被凿了个正着,冷铁头疾向后退出了半步,怪叫道:“好女娃!”面上神情,奇努无比!
  
   林紫烟只觉得自己手指,虽然击到了他的头上,但是骨节好一阵疼痛,像是凿在一个石头人的头上一样,显然未能伤得了他,却不知道冷铁头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
  
   她自然不知道,冷铁头从小就是个秃子,一根头发也没有,小时候便是这个怪相,难免受同村的其他儿童的欺负,一天不知道要被顽童按在地上,在他秃头之上, 凿上数十百下,受了不知多少气及至长大,得遇奇人,学成了一身本领,反到因为那颗大头,而成为武学另成一格,但是,最憎恨的还是有人以手指去敲他的秃头, 你在他头上,击上数十掌,他可能还是笑嘻嘻地,但一凿他的秃头,便立时翻脸成仇,此时,心中已然将林紫烟恨之切骨,两眼瞪住了林紫烟道:“云家兄弟,这女娃可恶之极,毙了他如何?”那两个长瘦子道:“悉听冷大哥吩咐!”
  
   冷铁头“哼”地一声,一低头,便要向林紫烟胸前撞去。林紫烟心中大惊,暗忖他头又硬又滑,若是撞上一下,还有命么?人急智生,猛地抬手一指,道:“你听,门外是什么人来了?”
  
   冷铁头一缩身,回头看去,林紫烟此说,本是想吸引冷铁头的注意力,好尽最后一分力量,来挣扎一下,怎知就在冷铁头一回头之际,那扇房门,突然格格作响, 不一会,便木屑纷飞,有几寸许长短的木条,全都箭也似疾,向室中射来,冷铁头一晃大脑袋,方圆所及,竟远四五尺的范围,那些在疾射而至的木条,射在他的头上,“叭叭叭叭”,全都被挡了开去。
  
   此时,按住林紫烟肩头的那两个人,也是吃了一惊,手一松,只当林紫烟半边身子已然不能动弹,要逃也逃不出去,怎知林紫烟等他们松手,已然疾运真气,将被封住的六个穴道,一起冲开,两人一松手,林紫烟身形一转,双臂左右一分,“呼呼呼呼”,一连拍出四掌,每两掌击向三人,怦怦两声,有两掌首先击中,那两人发掌来迎,心想不知对方深浅,看他们刚才中了自己一掌,若无其事的情景,武功一定不弱,和两人一齐对掌,此事未免冒险,因此手一缩,便缩了回来,向上一按, 就着这两掌之力,使出“乘风归去”的上乘轻功,一阵轻风过处,人已然倏地上升, 手一探,便一已抓住了大梁,一式“巧翻细云”,人已然到了梁上。
  
   那两个人见被林紫烟走脱,正待向上追来之时,忽然听得冷铁头叫道:“云家兄弟小心!”
  
   那两人连忙回头,林紫烟也向门口看去之时,只见木屑越落越多,突然门上, 出现了一个人形,手足俱全,慢慢地向外凸了出来。
  
   林紫烟不禁看得心中骇然,暗忖那是什么玩意儿?正在疑惑,那门上凸出的人形,已然倒了下来,门上也就显出一个洞。但是却是不能从那个洞口,看到走廊处的情状,因为一个人的背部,恰好和那个洞口一样大小,将那个洞口遮住?
  
   林紫烟猛地想起,自己在初进慕容府的时候,那乌天雷也是运用功力,将他身子,整个地嵌入照壁墙中的,看情形,那人也是硬以内力,将门逼穿了一个洞,所以门上出现的洞,和他人形大小,刚好相合!那人将门逼穿之后,却是不动弹,只是以背向着室内,冷铁头尖声喝道:“朋友你是谁?”只听得那人“吉”地一笑, 那一下笑声,来得极是诡异,再加那人的背影,看来也有令人毛骨悚然之感,穿的是一件半黄不白的葛麻衣服,长的出奇,拖在地上,还有一大截多,一头长发,也是色作灰白披散开来,足有两尺多长。因此看来,像是正在披麻戴孝一样。
  
   冷铁头见对方只是一笑,心中有气,道:“朋友,若是再不出声,咱们可不客气了!”那人又是“吉”地一笑,道:“我不是已出声了么?”声音闷实,像是从他肚子里发出来的一样。
  
   冷铁头踏前一步,喝道:“那你究竟是谁?”那人道:“我转过身来一看,你就明白了!”一面说,一面慢慢地转过身来,等他全身转过来时,室内四人,个个大吃一惊,面色骤变!
  
   不是此人的面目特别可怖,也不是认出了他是武林中的大魔头?全不是!
  
   那人根本没有脸面!
  
   他转过身过来之后,对住室内四人的,仍然是和刚才的一模一样,是一个人的背部,长发披肩,麻衣及地!室内四人这一吃惊,可想而知,世上那有两面一样, 全是背部,根本没有面孔的人?
  
   但如果说他不是人,而是什么鬼怪,则又光天化日,难以令人置信,霎那之间, 四人全都呆了一呆,就在四个人一起大惊发呆之际,那人双手一扬,数十点黑星, 电射而出,布满全室,连林紫烟在梁上,也未能幸免,冷铁头在武林中,辈分甚尊, 见事也多,因此发呆的时间最短,一见暗器奔自己射到,连忙一晃大头,迎了上去, 他数十年苦练之功,已然将一颗光头,练得比铁还硬,即使是专破内家气功的那种极细极细,生有倒刺,那种歹毒已极的金针或是银针,也莫奈他何。因此那种细针之所以能伤人于无形,是从人身上的毛孔中钻了进去,顺血脉游行之故。
  
   但是冷铁头的一颗秃头,却是生来没有头发,头上也根本没有毛孔,而且他所练得铁头功,糅合了金钟罩、铁布衫,而这种横练外功之妙,再加上真气充塞,是以任何暗器袭到他总是以头去挡。
  
   当下一侧,便听得“卜卜”两声,两点黑星,已然碰到了他头顶。
  
   那数十点黑星,来势极快,根本辨不清是什么暗器,但冷铁头却觉出力道并不甚大,不由得心中暗自好笑,暗忖那人看来神秘,其实功力平平而已,正准备一头撞过去时,忽然又听得“啪啪”两声,那两枚暗器,竟然爆散开来,绿烟陡生,自上而下,爆了转来,鼻端闻得一阵一样的香味,只觉得头昏目眩,满天星斗,已然“咕咚”一声栽到在地。
  
   另一面,云家兄弟,那两个长瘦子,一见暗器射到,也伸手去抓,怎知那暗器一抓即爆,一经爆散,便冒出一股碧绿色的浓烟,也是鼻端一阵异香飘过,就倒于就地,一动不动。
  
   林紫烟人在梁上,那些暗器虽然其疾如电,但终要慢上一些时间,林紫烟只见冷铁头和那两个长瘦子一齐向地上倒去,知道那暗器万万捞摸不得,从梁上一个“雁落平沙”,由窗外穿出去之际,突然闻得,“啪啪啪‘三声,三枚暗器,已然射在大梁之上,一起爆散,三蓬绿烟,迎头罩下,心知不妙,要想屏住气息时,已是不及, 耳际只听得那怪人“咭咭”的怪笑之声,手一软,便从梁上跌了下来,人事不省!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林紫烟才恢复知觉,才一醒来,脑中仍是混混沌沌地,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细细定了心神,才想起在客店中发生的一切来,自己是中了毒烟,昏迷过去的,试一运真气,并未受内伤,但是身子却不能动弹,眼前漆黑, 即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道昏迷之后,曾发生些什么事。
  
   林紫烟心中不由得大是焦急,暗忖难怪开封府中,卧虎藏龙,高手云集,那突然以内功将门逼穿,两面身子,看来皆是背面的人,不知道是什么路?冷铁头和云家兄弟,也同样中了毒烟,不知他们如今在什么地方?林紫烟想叫,可是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擒住了一样,出不了声。
  
   林紫烟心知一定是被人用重手法点了穴道,但是连运三遍真气,却又全身通畅无阻,未曾发现任何穴道,被人封住!
  
   但是却又偏偏动不了身子,出不得声,林紫烟心中暗忖,难道刚才那怪人,竟是阴曹地府中的勾魂使者,自己此时,已然是个死人?
  
   因此事情实在太怪,也难怪林紫烟想入非非。挣扎了好一会,一点也没有结果, 只得停了下来,静以待变。过了好半晌,只听得“格格”两声,眼前似有了一线亮光,林紫烟急忙睁开眼来看时,只见两条人影,悄没声的走了进来。
  
   同时,也看清自己是躺在一张木板床上,而在一间四面皆没有窗户,宽约丈许的密室之中。那两条人影一走进,便将门关上,室内重复漆黑。
  
   林紫烟心中不禁大为紧张,汗毛直竖,此时,他身子不能动弹,只得由他人摆布,可是却连身落谁的手中,都不知道!当然,更无法获知对方是以什么样的法子来处理自己!
  
   忙又运了几遍真气,可是又确确实实,没有那一个穴道被封住,寻不出被封的穴道,自然无法鼓荡真气,将穴道冲开。
  
   侧耳细听,又一点声息也没有,象是刚才有两人走了进来,根本是梦幻,而不是事实一样,连对方的呼吸之声都听不到。
  
   林紫烟心中,既是焦急,又是后悔,后悔自己不应将惠圆点了穴道,囚于床上, 如今自己一样被人禁锢,而且处境要危险万倍!又过了好久,才听得床板一响,分明是有人坐上了床。
  
   林紫烟心中又是一怔,只听得一个人低声道:“你说,那么多高手,忽然间全都集在开封府,是为了什么?”那声音细嫩娇脆,分明是一个妙龄女子的声音,另一个道:“听说是为了要救周少主和周太后。不少武林中人,是为大不平凑热闹而来,因为一将周少主救出,便可以天下扬名,但事情岂有那么容易?倒是后周太祖幕下的八个结义兄弟,昔年人称闹天八龙的,隐没十余年未闻,此时又以出现,再加上玄天门的三清上人,武林中那么多有名的人物,却断然站在赵匡胤一面,是有点热闹可看哩,你说是不?”
  
   那声音甚是雄浑,听他将来,已像是竭力压低了,但是还震得人耳鼓嗡嗡发响。那女子声音又道:“我看未必只是为了救人,若说是为了救人,像天罡扇容白曜这一流人物,曾经关心过谁来?怎么也来凑上一脚?这其中只怕另有所图!”
  
   那男的道:“不会吧,若是另有所图,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林紫烟听了,心中又是一动,暗忖这话倒是当真不错,容白曜这样的人物,说正不正,说邪不邪,扬言一切皆为“我”字打算,是个“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 的杨朱信徒,怎么忽然也会激于义愤,要冒大险救起人来了?事情确是大有可疑之处。
  
   因此听得大感兴趣,只盼两人再谈些秘密出来。但那两人却话头一转,男的道: “如今远道来到开封府的人物,已然都转向洛水之滨的明明庄去了。听说闹天八龙之首,金臂龙胡玄,已然要赵匡胤在三个月以内,将周少主和周太后,送到明明庄去。我看虽然是闹天八龙肯出头,事情也怕没有这样容易了却!”
  
   女的道:“啊啊!是了,冷铁头和云家兄弟,不是想去探紫禁城救人么?”
  
   林紫烟听到此处,心中一阵紧张,只听得那男的“嘿”地一声冷笑,道:“动这念头的人多着呢,去一拨,损一拨,如泥牛入海,没有一个回来的,前四拨,每一拨必有五六个高手,潜入紫禁城去,但是却没有一个能出来的,你可知道,三天前,连以轻功见胜,江湖上人称‘一缕烟’的郭文连,也有去无回?”
  
   林紫烟听到此处,心中大震,原来那“一缕烟”郭文连,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师兄!
  
   林紫烟师门,最擅长的就是轻功,如林紫烟在慕容府中所使的轻功,“乘风归去”功夫,武林中早已失传。但是在他师门中,那却还只算是下乘功夫,再上去, 还有“观音升天”、“乾坤挪移”、“凌空虚步”等上乘轻功功夫,林紫烟可还未曾练成。
  
   她师兄郭文连,轻功修为不算甚高,但在同门师兄弟中,称允第一,已经要将“凌空虚步”绝顶轻功身法练成,竟然也曾失陷在宫墙之内,当真是不可想象的事, 不知那一对男女,所说是否真情?
  
   只听得那女的又道:“这倒奇怪了,难道宫墙之中,埋伏有人所不知的武林异人么?”男的道:“多半是这样,有人说,玄天门掌门,三清上人,已然下了玄天宫,到了紫禁城之中,有的说,赵匡胤通宵不眠,等来人去了,便亲自动手!”
  
   女的道:“赵匡胤一条通天棍,得自无名和尚亲传,固然神幻莫测,已达武学巅峰,但是以他一人之力,要使得武林中那么多高手,去一个,损一个,去两个死一双,只怕也不是容易的事!”
  
   男的说:“所以说,冷铁头他们,若是到宫城去,无异是自己送死!”
  
   林紫烟听了半晌虽然得知不少秘闻,但是却仍然莫名其妙,不知一男一女两人, 是什么身份,和那放毒烟令得自己昏迷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和冷铁头他们,是敌还是朋友!
  
   听他们的口气,像是那冷铁头和那云家兄弟,准备去探紫禁城,救少主,但是为他们两人知悉,曾去规劝过冷铁头,而冷铁头不能听从似地。若是如此,那他们两人和那放毒烟的家伙,该是没有关系的了?
  
   心中思疑不定,只听得那男子的声音道:“咦?时间已差不多了,怎么他还没有来?”
  
   女的道:“这厮虽然作恶多端但失约是不至于得知怕他早就来了吧!”男的一笑, 道;“那有这等事,他还不动手?”
  
   女的道:“不管怎样,我们先将这墓中的情形,看熟了再说,待一会言不合, 动起手来,也免得地方不熟又黑漆如墨,又看不清楚。”男的道:“也好!”
  
   林紫烟听他们说‘墓中情形’,心中不禁一惊,暗道这是什么话,难道自己在墓中不成?只见陡然之间,室内突然大放光明,那光华冷浸浸,清莹莹地,竟是从一柄形如金刚杵,但是却又没有那么粗,长长三尺,上面满是花纹,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奇怪兵刃上所发出,那兵刃正执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手中,在那女子旁边,则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年轻人,两人果然是坐在床椅之上,背对着林紫烟。
  
   因此,虽然室内通明,他们未转过身来,还是发现不了林紫烟正躺在床上。林紫烟一见对方挚出了这样一柄特怪异的兵刃,光芒又是如此之盛,心中更是一动, 暗忖这件兵刃,像是曾经听师傅讲起他的来历,但是急切间又想不起来,是那一位高手所有,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样的前古奇珍,大约不会落在邪派人物的手中,这一男一女两人,又像是和什么约定了,来此相会的,心中便稍觉放心了些。
  
   又仔细打量这间房子,全是一块一块尺许见方的大石头砌成,顶作圆形,这不是一个石墓是什么?林紫烟只想那两人回过头来,发现自己,可是身子不能动弹, 只得大声出气。
  
   那石墓中,静到了极点,她一声大出气。那一男一女两人,突然离床而起,身法奇快,已然到了门边,疾回过身来,那女得一摇手中兵刃,全室皆幻出一条一条, 犹如水晶一样的杵影,同时听得她一声娇叱,道:“无面鬼,既然约了我们来此如何又不敢正面现身相见?”一言甫毕,那男的已道:“你看错人了,你看,在床上躺的,却是一个女子呢!”
  
   那女的一收手上兵刃,停睛一看,林紫烟也刚好向她望来,只见那女子容颜甚是俏丽,但却露着一脸傲慢之气,看起人来,显露不屑之色。
  
   若依林紫烟平时的脾气而论,不去睬她,已然算是宽宏大量,说不定还要弄些捉狭。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0: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晶雪谷异人异宝


   但此际,林紫烟身为人制,却正是求人之际,心中暗叫惭愧,眼中却不敢流露敌意。只听得那女子道:“啊!当真是一个小姑娘!”走向前来,伸出手中兵刃,在林紫烟鼻尖上一指,道:“喂,你是无面鬼的什么人?躲在这里作什么?”
  
   那兵刃虽然未曾触及林紫烟的鼻尖,也只不过寸许,林紫烟只觉得一股奇寒彻骨之气,从那件兵刃之上,透了过来,一时之间,全身连打了三个寒颤,心中又怒又羞,瞪了那女子一眼,却讲不出话来,心想那“无面鬼”,大约就是那个放毒烟害人的家伙,自己就是为他所指,那里还会是他什么人?心内对这女子,大起反感。
  
   那女子见林紫烟不出声,长眉一剔,道:“你怎么不说话?哑了吗?”
  
   那男的却道:“这小姑娘像是被人点了穴道,咱们须将她的穴道解开,才能问出话来!”
  
   那女子“哼”地一声冷笑,道:“难怪武林不宁,江湖不安,学了两手三脚猫功夫的人,便都要出来闯江湖,扬名立万儿,也不自量能耐!”
  
   林紫烟气得肺都要炸了,但是却无可奈何,只见那女子伸手在林紫烟肩头拍去, 林紫烟心中有气,而且明知自己不能动弹,并非是被人封了穴道,因此一见那女子手向自己肩上拍来,真气运转,本身真力,猛地迎了上来,那女子一掌拍下,突然遇到了一股大力,反震上来,猝不及防,将他的手臂震起老高,俏容变色,喝道: “不知好歹的女娃子,我是为你解穴!”
  
   林紫烟见他狼狈,心中感到了一阵快意,那男的怪道:“怎么啦?”
  
   女的怒道:“我好意为他解穴,他却以本身真力,将我的手臂震了起来,你说他是不是混账东西?”那男的道:“你也不必生气了,他只怕未必懂得你的意思!” 林紫烟向那个男的一看,只见他生得极是英俊,和那女的,眉目相似,看来分明是兄妹俩人,但是气度却要好得多,令人心服。
  
   那女的道:“我不管了,你要问话,你去解开她的穴道吧!”
  
   男的面露窘态,道:“她是个年轻女子,我怎么好动手解开她的穴道?”
  
   那女的道:“这女娃如此可恶,我虽然可以出手救她,但是却不免叫她吃些苦头!”说着手一伸,手中那奇怪兵刃,便向林紫烟的肩头点到。
  
   刚才,那奇怪的兵刃,尚未触及林紫烟的鼻尖,林紫烟已在霎那之间,打了三个寒颤,此时已被点中,立时觉得全身如在冰窟之中,连真气运转,也几乎为之冻住,全身猛地一震,竟然震的离床跳起,但也觉得四肢八脉一起为一股奇寒之气, 闪电也似飘过,一张嘴,大叫一声,已然能一跃而起!
  
   林紫烟虽然为那女子救起,但是她心中,却了无感激之念,反倒将那女子恨之彻骨,才一跃而起,便五指如钩,“呼”地一爪,劈面向那女子抓到,娇叱道:“倒要看看谁是三脚猫!”
  
   那女子身形飘动,向外逸出,避过了林紫烟的一抓,喝道:“女娃子,你想死是不是?”
  
   林紫烟见她至多不过比自己大一二岁,口气却是如此之大,心中更怒,身形一转,“呼呼”两掌又向前拍出!
  
   这两掌,林紫烟更是手下绝不容情,她刚才无缘无故,身子不能动弹之际,被那女子又是讥讽,又是戏弄,这一口气实在忍不下,一时之间,只想好好报复一下,那里还顾得到会有什么后果?连刚才一见女子手中兵刃,便心中一动,像是听说那件兵刃,是那一位高手所有一事,也全然置之脑后,两掌刚一拍出之际,只是向前疾推而进,但一推出尺许,立即左右一分,左掌向那女子胸前打到,右腕一翻,手掌反向那女子的肩头,摇了两下,轻轻搭去!
  
   那女子在刚才林紫烟向她一扑之际,已经退出甚远,此时林紫烟再是疾逾闪电的两掌,只见将手中兵刃自上而下的一划,在她身前,立即如同起了一堵由无数青莹莹,冷晶晶杵影所组成的光墙!将林紫烟那连发两掌,一齐封住,林紫烟只觉得自己两掌,眼看击到,但对方只是仗着手中兵刃神奇,竟然轻轻巧巧地流过了难关, 心中更是气愤,足尖一点,人已飞身掠起。
  
   那女子一见她掠起,便怒叫道:“哥哥!我可不管了,非要出手教训教训这女娃子不可!”那男的急道:“妹子千万不可,我们已经惹了一桩祸,尚未了结,岂可再惹第二件?”
  
   俩人一问一答,话俱是连珠炮也似,讲得极快,林紫烟身子才一纵起,两人话已讲完。她乃是何等聪明之人,一听俩人对话,心中便自一动,暗忖听这两人的口气,若不是背着长辈,偷偷在江湖上行走,便是师门戒律极严,不准他们随便出手, 要不然那女子怎么会不敢还手?自己正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出一口气!
  
   心念电转,立时打定了主意,只见那女子一晃手中兵刃,杵光已经对准了自己, 娇笑一声,身在半空,竟然平空翻了一个筋斗,向下沉来。
  
   这一来,她变成了才一跃起,便即下沉,足尖略一沾地,使身子一伏,手脚并施,右脚横扫,右掌自下而上,向那女子砸去!
  
   她动作快疾无伦,当那女子才将杵尖向上,对准她的时候,她已经两招一齐发出,只听得那女子一声冷笑,道;“哥哥,人家打我,可怪不得我了!”身形凝立不动,手中兵刃向下一指,指向林紫烟的右腿。
  
   林紫烟虽是手脚并用,一连袭出了两招,但实则上,那只是相辅相成的一招, 可以虚实并用,变化多端,唤着“氤氲二气”。
  
   那一招“氤氲二气”,乃是取天地鸿蒙初开,二气交流,清者上升,浊者下沉之意。一招武学招式,而名命如此之大,若是没有过人的精奥之处,反倒易为武林中人嗤笑。
  
   而林紫烟所习的这一招,却的确博大精奥,不可方物,在使出之时,不但可以一掌一腿并用,而且可以双掌并用,或双腿并用,同时攻向对方两个不同的方位, 一式才使出时,已经是虚虚实实,极难料定,就算对方真是高手,识出了虚实,但是内中还藏有无限变化,绝不至虚发。林紫烟袭向那女子的那一下,便是如此,看来掌虚腿实,但如果一封她腿部的进攻,那一式却又可以化为掌实腿虚。
  
   那女子一杵向林紫烟右腿点到,林紫烟一则曾经吃过她手中兵刃的苦头,二则正好借此机会,展开那一式中虚实互换的精奥,右腿一缩,那女子一点点空,就在同时,林紫烟一掌,已经自上而下,拍中了那女子的肩头,这一掌,林紫烟早已蓄足了七成内劲,“叭”地一声,那女子立被震退了三步。
  
   但是林紫烟也大叫一声,向后倒窜出去,一缕烟也似,停身在床,兀自俏脸发青,全身皆在微微地颤抖!原来她刚才一掌虽然拍中了那女子,但手掌一和那女子的肩头接触,便感到有一股奇寒之气,如同千万极细极细的尖刺一样,向自己的心刺进!若不是那一掌早已运了七成内劲,只怕所受苦痛更甚。
  
   饶是这样,那股奇寒之气,也已经冷得她半边身子,如浸在雪水中一样,禁不住全身微颤,牙关发抖,冷得花容失色!
  
   须知学武之上,因为内息运转,已可控展,对于寒热的适应,要比寻常人如意得多。林紫烟也有了八九年的修为之力,就算真的将她浸入雪水之中,也不会冷成这样!
  
   因此她心中吃惊,猛地想起那女子手中的那件奇异兵刃来,心中突然一动,已经将那兵刃的来历记起,强抑心中惊骇,失声道:“你们原来是——”但他只讲到此处,那男的已经匆忙拦阻道:“姑娘,别往下说了,我们互相不知对方来历,虽然过了几招,但总不算是敌人,你一说出咱们的来历,便成了有心对敌,这事情就不免麻烦了!”
  
   林紫烟见他说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望定了自己,满面惶急之色,只盼自己听他的话。林紫烟也知道人家匆匆忙忙,讲这一番话,纯是好意,因为对方实在并不是好惹得人物。
  
   但如果就此算数,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正在犹豫,忽然听得那女子道:“哥哥,你怎么啦?这女娃子在石墓之中,若不是那个无面鬼的人,还会是谁?非将她除去不可!”那男的叹了一口气,道:“妹子,你心中又何当不知道这姑娘和那无面鬼无有关系?只不过怕她传言开去,说我们曾在此处,和那个无面个鬼动手,以致被爸妈听到,又施责怪,所以想将她除去罢了!”
  
   女子面色略变,脱口道:“哥哥,你怎么尽是帮着外人说话?”
  
   那男的道:“我只是可以担保,这位姑娘,绝不会将在石墓中遇到咱们的事, 讲给第二个人知道的!”那女的手中兵刃,又向林紫烟一指,叱道:“你听到了没有? 若是你敢和外人讲出一个字,本姑娘立时可以取你的性命,快滚吧!”
  
   林紫烟本来在考虑之后,倒真是可接受那男的一番好意,忍气吞声,就此作罢。但如今听那女子竟然以这样的口气和她讲话,林紫烟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连唐古拉山双烟师太的门下,都敢戏弄,此时明知若是动起手来,就是只有那女子一人出手自己亦非其敌,可是她只觉得气往上冲,那里还考虑得这许多?怪叫一声, 道:“笑话,嘴长在我身上,我爱怎么说,你凭什么来管我?”
  
   那女子面色一变,掉头道:“哥哥,你听到了没有?”林紫烟在讲话之际,已经准备突然发动进攻,一见她竟然对自己视若无睹,机不可失,身子向下一沉,“格格”两声,已经以“千斤坠法”将床板踏穿,顺手捞了两块床板双手运了内劲,向前疾抛而出。那两块床板,经她内力贯足了,力道也极是强劲,旋风陡生,吹得那女子一身雪白的衣衫,抖动不已,林紫烟刚要再趁此机会,身形掠起之际,忽然觉得足踝一紧,两只脚像是已被人用力握住!
  
   林紫烟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因为自己原来趁机发动,取胜之望,击于一线, 略一耽搁,机会逝去只有多受羞辱!因此毫不考虑,“呼”地一声,向下压去,才压下尺许便和一股大力相遇,同时足踝一松,整个身子,皆被那股大力,托了起来,直托起七尺高下,急切之间,林紫烟根本不明白曾发生了些什么事,但身子已被人托起,也就只有先稳住了身形再说,抬头一看,恰好顶上有着一只作梅花形排列的大铁环,连忙真气一提,左脚在右脚背上一垫,身子竟又凌空向上,硬升起尺许。正是她师门秘传,上乘轻功,“观音升天”功夫,手一探,已经抓住了一只大铁环。
  
   耳际只听得那女子努叱之声,同时,有一个嗡嗡不绝的声音,起自地底,俯首一看,只见自己用力抛出的两块床板,早已碎成了片片,那一男一女两人,却只是注定了前面,并没有望自己。而在那床板碎裂的地上,此时,一个两尺方圆洞口之中,却缓缓地冒起一个人来,已经有大半个身子冒出圆洞,身穿葛衣,长发披肩, 看来像是背对三人,但林紫烟已经见过他一次,知道这人,诡异之极,就算他转过身来,也是一样如此!心中暗忖,自己夹在他们双方之中,不知道是凶是吉?那个无面人看来功力甚高,但却又从来未曾听人说起,不知究竟是什么路数?
  
   此时,林紫烟不要说没有办法脱身,就算有办法脱身的话,她也是不肯放过这一场热闹的,因此只是提住了真气,就凭一臂之力,吊在铁环之上,静以观变。
  
   不一会,那无面人全身皆已冒出,语言像是起自腹际,空空洞洞地,道:“孟家兄妹,果是信人,但可不知我这石墓,除我一人而外,向来是有入无出的么?”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无面鬼,今日怕轮到你有入无出了!”那无面人“咕”地一笑,道:“孟冬儿,你仗着父母所赐两件异宝,便目中无人,孟老头和孟老太婆实在不是在疼你,而是在害了你,快将你手中晶雪神杵,和身上所穿的晶雪甲交了给我,滚回肯特山晶雪谷去,再苦练几年,孟老头和孟老太婆那还真有几下够你学得,到时候凭真实本领,再来江湖上自命不凡不迟也不会像如今那样,惹人耻笑!”
  
   这一番话,不但听得孟家兄妹俩人,面上变色,连林紫烟也是心中暗暗吃惊。
  
   她乍见那女子手中的杵形兵刃,已经心中一动,但一时间还未曾想起那件兵刃的来历。直到自己一掌击中了那女子的肩头,掌力虽然将对方震退了三步,但是自己却也被一股奇寒之气,弄得半身发僵,这才猛地想起,对方一定穿有肯特山晶雪谷,雪仙翁和雪仙姥所有的异宝,晶雪甲之故。不用说她手中所持兵刃,也一定是前古奇珍,晶雪神杵无异了。
  
   那雪仙翁孟子春和雪仙姥郁三娘俩人,早数十年,已经夫妻双双,名震武林, 但后来因被一伙仇人,群起而攻,而他们夫妻两人平时又落落寡合,和江湖上人, 无论正邪,竟没有一个说得上来的,他们那伙仇人也早已看上了这一点,因此事先大张旗鼓,广邀助手,而孟子春夫妇俩人,却是没有一个人相助,当时也有几个高手,想要帮助他们一臂之力,反倒被俩人恶声恶气逐走,以致无人再肯帮忙。
  
   俩人那时,便已经住在关外,仇人一伙赶到,两人寡不敌众,激战一日一夜, 已经各自负伤,但仇人方面,却也只剩下七八个高手。
  
   两人一路向北退去,那七八个仇人,便苦苦追赶,一直来到极北之地,肯特山中,眼看两人要被仇人追上,突然之间,肯特山发生了雪崩,他们夫妻两人,因为久居寒北,知道趋避之法,侥幸避过了雪崩,那一伙七八个黑道高手,却是葬身在肯特山上。
  
   夫妇俩人死里逃生,捉了些雪鸡充饥,又不知敌手生死如何自己又身负重伤, 不敢出山,反倒向山中走去,在漫山积雪之中,走了三天,突然眼前异彩大泛,其时正属夕阳西下之际,眼前七彩光华,迸耀不定,炫目异常,光怪陆离,简直不可思议,两人只当是遇上了传说中的“天开眼”或是西天菩萨下降,俯伏在地,一动也不敢动弹。
  
   直到太阳隐没,月华升起,眼前如许多奇幻的光彩,全都消失,换上了一片银辉,两人才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一个极为奇幻的境界之中。
  
   那地方是一个小山谷,四面峭壁耸天,但并非是石壁,而只是千百年来一直未化的玄冰,光滑之极,望之透明,直如玻璃世界,因此阳光普照,才会出现绚丽无比的彩色。
  
   两人在山谷中巡视一遍,便凿冰为穴,住了下来,不到一年,便被他们在一个雪眼之中发现了那柄晶雪神杵,和那件晶雪甲。
  
   那晶雪神杵,乃是北海绝影岛上寒铁所铸,乃是天下至寒之物,寻常人触体立毙,不但是一件极厉害的兵刃,而且神杵本身的至寒至阴之气,还可以驱一切奇毒, 实是不可多得的奇物。那晶雪甲,乃是冰蚕丝所织成,柔软无比,不穿时脱了下,只不过一握大小,而穿在身上,不知就里的人,一掌击了上来,只有像林紫烟那样, 自找苦吃。
  
   除了那两件异宝之外,还有一部内功秘诀,称之为晶雪神功。而在三样事物之处,另有一只玉盒,上面刻着“晶雪三宝”四字。
  
   因此,孟子春郁三娘俩人,便将那山谷命名为“晶雪谷”,就住了下来,苦练神功。五年之后,复出江湖,将五年前的仇人,俱皆诛戮,一个不留,于是声名声大噪,无人不知,人皆称之为“雪仙翁”,“雪仙姥”而命名,在武林中的地位,已与南海离火岛岛主,少阳神君相捋,但是他们自报仇以后,却再也未曾在江湖上走动过,有远赴肯特山去求见的,也大都一入山,便被两人挡驾,因此那晶雪谷究竟是如何景象,也没人见过,只知有他们这样两个脾气古怪,武功已臻绝顶的高手, 在肯特山中隐居而已。
  
   大凡天下事,越是不经见的,便越是传说,越是厉害,因此雪仙翁和雪仙姥之名,在武林之中,也越传越是响亮,甚至有说他们能在丈许开外,一伸手便令人僵毙的却也没有人敢不信。算来,两人皆当在七十岁开外,在武林中,辈分也极尊, 不论有无渊源,提起他们两人时,人们口气,总是恭恭敬敬的,但是那无面人却对他们的女儿,以如此不敬的口吻说话,可知那无面人定然不是没有来历的人!
  
   当下孟东儿面色一变,叱道:“大胆!我爹妈的名头,岂是你这种人提得?”
  
   那男的正是孟冬儿的哥哥,单名一个“瑞”字,向孟冬儿使了一个眼色,道: “阁下于我们南来途中,百般戏弄?又约了在此相会,莫非就是为了要对我们说这一番话么?”
  
   那无面人又是“咕”地一笑,道:“不错,你们可有什么话说?”
  
   孟冬儿勃然大怒,道:“和他这种人,多费唇舌作甚?这装束,那会是什么好人?哥哥你要是怕事,我一个人上!”
  
   无面人“哈哈”大笑,道:“孟冬儿,你可得想想清楚,那两件物事。总是我的了,若是你和我动手,就要被我抢过来,孟老头知道了,只怕受罚更重,若是你自己给我,只怕孟老头不罚你也说不定哩!”孟冬儿自小骄纵已慣,那里肯听他那一套,而且,心知那晶雪神杵和晶雪甲两件宝物,若是未曾练过本门内功,除非真是内功绝顶,否则根本连碰都不敢碰,这无面人口气虽大,但自己和他相遇几次,除了轻功佳绝,行动诡异之外,也并无出奇之处,因此冷笑一声,道:“好哇,倒要看看你怎么夺我那两件物事!”
  
   孟瑞浓眉稍蹙,道:“阁下想要我们将家祖传异宝奉上,却是休想!”
  
   那无面人道:“我只当你明白些,怎知你一样糊涂,我问你,孟老头可曾和你们讲起过,他一生之中,一个朋友也没有,但是有一个,却令得他极是敬畏,早几次三番,想要拜此在此人门下这个人是谁,你们到说上一说!”
  
   孟瑞和孟冬儿两人互望一眼,面色立趋严肃,露出了尊敬之念,想是家父孟子春在提起那个人时,也是如此态度,齐声道:“这位老前辈,乃是旧年闹天八龙之一,震海龙侯一元!”
  
   无面人道:“这便是了,我就是震海龙侯一元。”此言一出,连攀在铁环上的林紫烟,也忍不住“扑哧”一笑,因为“闹天八龙”,八位高手是何等样正气摄人的人物,武功之高,均属罕见,那里会像无面人那样,行动诡异,丝毫也不见光明正大之气?
  
   孟冬儿当然更是不信,冷笑道:“凭你也配冒称闹天八龙之一”
  
   孟瑞比他妹子持重许多,道:“阁下若真是闹天八龙中的震海龙侯老前辈,如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家父曾说侯老前辈上有斜列的三棵大红痣,极是好认!”无面人叹了一口气,道:“我因为曾做错了一件事,无面见人,曾罚下毒誓,在那件事未为我弥补之前,我不能以本来面目示人。”
  
   孟冬儿道:“这就是冒充,吃我一杵再说!”踏前一步,手腕陡地翻起,晶雪杵泛起条条晶影,横扫而至,出手极快,连林紫烟离地约有七八尺远近,也兀自感到寒气袭人。
  
   但是那无面人却仍是不动,只是一探手,五指如钩,反向孟冬儿手腕中抓到。
   孟冬儿只觉得出对方随随便便一抓,那股大力,便已经惊人之极,竟然将自己晶雪杵的那一招“雪花六出”封住了去路,心中不由得一怔,娇叱一声,身形疾转, 回杵改招“雪泛银辉”,晶雪神杵自下而上,幻起漫空银光,又向无面人攻到。
  
   无面人后退一步,手臂一缩,中指疾弹而出,“挣”地一声,正轰在晶雪神杵之上,孟冬儿只觉得手臂一阵酥麻,五指把握不稳,呼地一声,晶雪杵已经幻成一溜晶光,向上激射而出,刚好向林紫烟飞来,林紫烟看出有便宜可捡,左手疾探, 刚想将晶雪杵抓在手中时,忽见那无面人手向空虚抓一抓,立即有一股极大的吸力,随之而发,林紫烟已经抓在手中的晶雪杵,便为那股吸力所夺,手略一松,“唰” 地一声,晶雪神杵已经到了那无面人的手中。
  
   从孟冬儿那使出那一招“雪泛银辉”,到晶雪杵落到了那无面人的手中,其间相差,只不过是电光火石般,一眨眼工夫。
  
   孟冬儿两招之间,便失了晶雪杵,心内大惊,连忙后退,林紫烟虽然未曾捡到便宜,但是却一样不肯放过奚落孟冬儿的机会,冷笑一声,道:“哼!学了三招两式,也敢闹江湖,立万儿,是什么东西!”
  
   孟冬儿又气又怒,又惊又急,俏脸铁青,出不了声,无面人却又是“咕”地一笑,道:“孟冬儿,快将晶雪神甲脱下来,用完之后,我一定送回肯特山晶雪谷去, 你们两人,也不可再在江湖上惹事,快快回山去吧!”孟冬儿只是努极,但孟瑞却听出那无面人的口气如此之大,不像是故意做出,而像是随口所发,由此可见,此人身份辈分,一定极尊,踏前一步,道:“前辈取了晶雪杵,我们两人回到晶雪谷, 一定被家父母重责,前辈既然拿自称为震海龙侯一元,何不留下信物,待我们回去, 也好在父母面前,有个交待?”
  
   无面人哈哈大笑,道:“你说得很有理!”手在怀中一探,摸出了一条长可五寸, 通体碧光闪闪,乃是上佳翡翠雕就的一条小龙来,道:“只将这个交给孟老头儿, 他便知道了!”
  
   孟冬儿和孟瑞两人,虽然少在江湖上行走,但“闹天八龙”各一条翡翠雕就的小龙作为信物这一点,江湖上却是无人不知,此人既然取出了这一条龙,可知他是闹天八龙之一无疑,一时间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好半晌,孟瑞才道:“妹子,是侯老前辈要晶雪甲,咱们岂可违拗?”孟冬儿万般不愿,道:“哥哥——”
  
   孟瑞叹道:“妹子,爹曾和我们讲什么来?他说虽然未能拜在侯老前辈门下,但是我们若是遇到了侯老前辈,却要以师祖之礼事之,你难倒望了么?”一伸手, 接过了那条小龙小心放入怀中,孟冬儿对那无面人怒目以示,突然一个转身,叫道: “我说不给便不给!”“ 唰”地一声,便向门外窜了出去!
  
   这一下,大大出乎孟瑞的意料之外,伸手便抓,却抓了一个空,眼看孟冬儿已将窜出门去,无面人突然一声大喝,道:“住脚!”
  
   那一声大喝,声音之大,无出其右,林紫烟一手攀在铁环之上,因这一声绝喝, 心神猛地一怔,五指不由自主一松,已经落下来,但犹自不知,右臂仍然高高举起, 还以为自己仍是攀在那铁环上面!
  
   孟瑞被他一喝,也是面上变色,孟冬儿只觉得焦雷起自身后,似含有不可抗拒的力量,呆在门口,再也迈不开步子!
  
   好一会,无面人大喝之声,才渐渐静了下去,林紫烟才觉出自己已经是落到了地上,想起他刚才一喝之威,竟至于此,心中不禁骇然,只见无面人身形晃动,已经栏在门口,冷冷地道;“难道也要我动手么?”孟瑞也忙道:“妹子,快听候老前辈吩咐!”
  
   孟冬儿满脸悲愤,迟迟不肯动手,林紫烟想起她刚才气焰万丈的情形,心中大是高兴,好整以暇,慢慢地道:“除吧!还推什么?唔!可惜,孟老头一世英名, 却败在他不争气的女儿身上!”
  
   这几句话,字字如同利箭一样,刺向孟冬儿的心,孟冬儿大叫一声,道:“好女贼,我与你势不两立,你可敢上晶雪谷来找我?”
  
   林紫烟见她气得混身发抖,更是得意,一时只顾称快,那里还顾得那晶雪谷是龙潭虎穴,谷主雪仙翁雪仙姥又脾气古怪,绝不能容外人放肆,竟然脱口道:“有什么不敢,不去的是灰孙子,见了你就得叩头!”
  
   她这里话才出口,孟瑞已经喝道:“这位姑娘——,”但已经阻止不住林紫烟的话,孟冬儿冷笑道:“好!可别讲了话不算!”林紫烟话刚出口心中已经暗自后悔, 但是却又不能收回,只得硬着头皮,道:“谁说话不算,乖乖,快除了晶雪甲给人家吧!”孟冬儿俏脸绯红,道:“你什么时候来?”
  
   林紫烟本来那还有机可乘,因为她只是答应上晶雪谷去,但是却未曾说什么时候去,过上三五十年去,也是一样,今,被孟冬儿钉了一句,狡计便无法得逞,只得道:“本姑娘还有不少事要做,三年之后,一准登门拜访,就便领教。”
  
   孟冬儿哼地一声,转向那无面人,道:“我哥哥信你是震海龙候一元,我却不信,如今我打不过你,晶雪甲你要便给你,但是却却莫怪我来日向你寻仇!”一面说,一面除了外衣,只见他外衣之内,紧紧地裹着一件银光辉辉的衣服,贴住了胸背,顺手一拉,便除了下来,却是一件薄如蝉翼的背心,扔在地上,悻悻然地转过身,径直走了出去。
  
   孟瑞忙跟在后面,林紫烟探头一看,见两人走远了,也想趁机跟出去时,突然转过身来,强笑一下,道;“候老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无面人“咕”地一笑,道:“你这小女娃,古灵精怪,已到了极点,连双烟师太的门人,都敢戏弄,是不怕人家兴师问罪么?”
  
   林紫烟见那无面人简直什么事都知道,明知赖不脱,只得照实承认,道:“我只见她那七绝凤尾翻好玩得紧,才想借来一用。”
  
   无面人道:“你师傅呢?他怎么肯放你下山来的?”林紫烟又吃了一惊,暗忖难道自己师傅是谁,他们已经知道了? 这事却大大地不妙,因为自己正是趁师傅坐关练功之际偷下山来的,若是被人知道了,还当了得?只得苦笑撒谎道:“家师要我在江湖上阅历一番,所以才令我下来的!”
  
   只听得那无面人一声叱责,道:“胡说!快趁你师傅坐关未满,回山去吧!我念你胆大心细,根骨友好,是一块好材料,也不会和你师傅说知!”
  
   林紫烟被他说得出了一身冷汗,呆了半晌,道:“好,我听你的话,但是——”
  
   无面人道:“但是什么?”林紫烟道;“此去衡山,虽然甚近,但如今开封府左近,高手云集,难免出现些事来,我本领不济,若是有什么差错,不能再师傅坐关期满之前回到衡山,却不是一样要受师傅责罚?因此想请老前辈……”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0: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探禁城亦惊亦险


   无面人哈哈大笑,道:“你这鬼丫头,得了便宜便卖乖,也好,我授你两招掌法,你自己细细去体会吧!”林紫烟心中大喜,因为只要这无面人是震海龙侯一元的话,他所授的两招掌法,便已经非同小可,而从他行径看来,在客店中时,虽然出手昏迷了自己和冷铁头等五人,但是却并未加害自己,想来此举,是为了免得冷铁头等,入禁城去送死,行径也算得光明正大,可能真是侯一元也说不定!
  
   但他究竟贪心,腆着脸道:“侯老前辈,两招岂能赢敌?再加两招如何?”
  
   无面人一声冷笑,道;“这两招掌法,你能在半年之中,融汇贯通,已经是大大不易之事,若真是在半年内,可以学足的话,到时候我答应再授你如何?”
  
   林紫烟本来只是探一探对方的口气,而今听得居然大有希望,不由得高兴之极, 道:“好极,第一招是什么?”无面人冷冷地道:“第一招叫着死人推磨”。林紫烟不由得一怔,怀疑自己听错,因为这“死人推磨”四字,作为掌法之称,实在不登大雅之堂,可想而知,一定不会是什么高超的掌法,心中不禁大是失望,脸上也流露出不满的神气。
  
   那无面人一声冷笑,道;“小女娃,你可是听了那四个字,心中不以为然?”
  
   林紫烟心内确是不想学什么“死人推磨”,道,“侯老前辈,那死人推磨……是什么玩意儿?”无面人道:“你聪明过人,应该能想出这一招取这个名称的道理来!”
  
   林紫烟秀眉微蹙,想了半晌,不由得恍然,眉飞色舞地道:“侯老前辈,我懂了,死人至静,推磨却又至动,那一招,可是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则以动静互易之理,合阴阳相生之本而成的么?”
  
   无面人一拍腿,道:“不错!来,我先教你!”说着,身形微转,连跨六步,刚好绕了一个圈,每跨一步,便发出一掌,咋看,身形异常呆滞,直挺挺地,当真和死人一样。
  
   但是细一揣摩,竟然是神妙无比,林紫烟武学根底就不错,不由得痴了半晌, 才听得无面人吟道:“气凝如山,气浮如云,云山本一,无分无合!”林紫烟知道那是这一招“死人推磨”的要诀,连忙记在心中,却又似懂非懂,心知绝不是一时之间,所能领会,道:“第二招呢?叫什么”
  
   无面人道:“第二招叫着‘病入膏肓’!”林紫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暗道越来越不像话了,“呸‘地一声,已要应声而出,但随即想到,“膏肓”乃是人身要穴, 来自内功,虽习真气连转之法,但却避开膏肓穴,莫非他这一招,另有妙法么?因此不敢轻视,道:“请前辈试习一遍!”
  
   无面人身子一侧,像是萎靡不堪一样地向下笔直地倒去。才倒下三尺,已经轻飘飘发出三掌,再弹起直身子,又向相反方向倒去,也是倒了一半,便发出三掌, 共是六掌,两脚一动未曾动过,又听得他吟道:“膏肓气凝,若死若生,死时生死, 生时非生!”
  
   最后一个“生”字才出口!一俯身,拾起了那件晶雪甲,一阵轻风过处,身法已经飘出了门外,身法之快,见所未见,林紫烟一将他这四句口诀,已经猛地想起闹天八龙,最厉害的一套功夫,唤做“四苦掌”。乃是取佛经认为人生之中,“生老病死”,谓之四苦之意,共有一十六招,乃是天下第一掌法,自己所学的这两招, 若真是四苦掌的话,此次受益之大,简直不可思议,可是又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要问,一见无面人已走,连忙追了出去,她轻功也可以算得一等一,见无面人只是在前面从容走路,一连三个起伏,窜出五六丈去,眼看追上,脚下突然碰到了软绵绵的一件物事,向前一冲,竟然“叭”地一声,跌倒在地!
  
   一骨碌翻起身来看时,无面人早走得踪影不见,林紫烟心中懊丧,忽然又想起刚才,那一交跌得离奇,分明有人暗算。
  
   急忙回头一看,只见就在自己身后三寸,草地之上,躺着一个瘦子,花白头发, 衣着朴实,望着自己,似笑非笑,懒洋洋地伸着懒腰。林紫烟一见突然有人捉弄自己,已想发怒,但心想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孩,哪有被人一扳,便跌上一交之理?眼前此人,不要看他其貌不扬,说不定也是方外异人!
  
   一时之间,忍下了怒气,只是悻悻地道:“你这人!为什么好端端地要令我跌上一交,要害我追不到人?”那人一笑,道:“我自在这里瞌睡,你踢到了我,还要胡言乱语?快跪下叩三个响头,我也懒得动手,就此作罢!”说着又“啊”地一声,打了一个哈欠。
  
   林紫烟心中不禁有气,但继而一想,刚才即已忍气不发,如今也犯不上和他动气,今天运气好,莫非又可以在这人身上,学到些武功不成?昔年汉时大将张良, 就是为了忍一时之气,为老人拾鞋,结果获益匪浅,左近无人,就给他叩三个头, 又有什么呢?四面一看,静悄悄地,便道:“好!就给你叩三个头?”“扑”地跪下,通通通地叩了三个头。
  
   才站直身子,忽然听得四下里传来了阵阵嗤笑之声,林紫烟不由得满面通红,只听那人道:“小女娃不错,我可要睡了!”一个翻身,背对林紫烟竟然,“呼呼”睡去,林紫烟心内大是懊丧,心想自己原是为了四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所以才肯听他的话,希望有些好处,如今被人看在眼中,以后怎么见人?
  
   林紫烟不但调皮淘气,而且好胜之心极强,若不是如此,也不会和孟冬儿因为各逞本领,有了些冤隙,以致极小的气量,却生出后文无数是非来,当下她怔了,扬声喝道:“谁在旁边?”
  
   一言甫毕,只听得前面七八尺远近的草丛中,发出“咕”地一笑,听来还像是女子的声音,林紫烟暗自发怒,心忖自己的丑态,已被人家看在眼中,除了将那些人全都制服,逼令他们发下毒誓,不敢将自己无端端的向人叩了三个响头一事,向人说起之外,并无他法,那人笑声如此之近,何不试试新学会的两招掌法?心念电转,主意已定,身子向旁徒地一滑,已然无声无息,滑出丈许,尚未稳定身形,便突然像站不稳也似,向右一倒, “呼呼呼”三掌,轻飘飘发出。
  
   那三掌看来毫无力道,实则乃是至高无上的内家绝顶掌法,林紫烟虽属初学, 威力已然非凡,三招过处,几尺来高的野草,尽皆偃伏。
  
   林紫烟略停一滞,再向左倒去,又是三掌,这三掌用力更大,将方圆六七尺内的杂草灌木,尽管贴地除去,“残草断木,漫空乱飞,林紫烟心中大是高兴,但是一招“病入膏肓”使完,却并没发现哪有任何人的踪迹。
  
   林紫烟呆了一呆,暗忖刚才分明听得有人在这儿冷笑,怎地一霎那间,便没有了人影?就算那人轻功再好,也不可能在离去之际,令得自己一点儿也不觉察!心知有聚,刚待再开口喝问,忽然听得身后又是“格”地一笑,一个苍老的声音迅速道:“行气尚如九曲珠。”
  
   林紫烟猛地一怔,急忙回过头来看时,身后坦荡荡地,并无地方可以供人隐藏, 但却偏偏一个人也没有!林紫烟细细咀嚼这句“行气当如九曲珠”的话,再和那无面人所授“死时非死,生时非生”八字口诀一对照,她究竟是个聪明绝顶之人,立时恍然而悟出不少奥妙,这才知道周围发出嗤笑的那些人,也是武林高手,而且极可能也是“闹天八龙”中的人物!
  
   她一看到这一点,自然不肯放过,又将那招“死人推磨”,练了一遍,朗声: “不愿现身的前辈,相烦再点拨一下……”
  
   果然又有声音自身后发出,林紫烟一连练了七八次,仗着生性聪明,已然将那两招功夫,领悟了三四成,再发言询问时,却已是音响寂然,自始至终,除了在三丈开外,鼾声大作的那人之外,竟然未曾有第二个人出现过!有几次林紫烟转身疾快,对方的声音尚自余音未绝,但也未见人影,仅像是那声音是凭空发出来的一样, 当真是奇到了极点!
  
   林紫烟连问几遍,未曾再有答复,心知指点自己的高手已经离去,大量了一下四面地形,只见天色已近薄暮,开封城池,遥遥在望,约有七八里远近,林紫烟心想,双烟师太的那个宝贝徒弟,不知怎么样了,总得回去看一看他,否则也不是个了局。
  
   而且,虽然闹天八龙之首,金臂龙胡玄已然向孙尚之、慕容延钊等人说明,要赵匡胤在三个月之内,将周少主和周太后送到洛水之滨的明明庄去,但在目前而言, 开封府中,仍是龙虎荟萃,自己新学的两招功夫,正是学自闹天八龙,若不趁机显示,出一下风头,博个天下闻名,更待何时?
  
   主意打定,便一个劲儿,向开封府中驰去。进了城门,便觉得情形有异。
  
   往日里,开封府中,城开不夜,热闹非凡,但此际却显得极是冷清,只见一队队的巡逻,带头者大都不是武官,而是一望便知的武林中人,林紫烟被那无面人所射的暗器熏晕过去之后,醒来便在那石墓之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只觉得肚饿无比,但是几家平日喧闹之声,隔街可闻的大酒楼,却也已拴上了门,人声寂静。林紫烟满肚子纳罕,转了一遭,便回到了客店之中,刚推开房门,便觉得情形有异, 因为房中虽黑,但是影影绰绰,还可以看见些事物,而林紫烟却一眼瞥见,房中正有两个人,一坐一立,在等着她?
  
   林紫烟为人何等机警,门才推开一小半,便已觉出房中有人,连忙手臂一缩, 想将房门顺手关上,再作道理时,只见坐着的那人,手臂略抬了一抬,一股极大的吸力,迎面而至。
  
   林紫烟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便已然被那股吸力,拉进了房中。
  
   心中大吃一惊,知道来人绝非易与,就着身子向前微侧之势,脚下一转,手掌连翻,一发三掌,已然使出了新学的“病入膏肓”的上半招。只听得“乒乓”之声, 掌风过处,将桌上的物事,全都扫跌,那站着的人,也向外跌出几步,但是那坐着的人,却仍是端坐不动,林紫烟心中一凛,还想再使下半招时,只听得那人一声冷笑,道:“微末伎俩,也敢卖弄!”
  
   语音笑声,全都冷冰的,听了令人毛骨悚然,不像是出自生人之口,林紫烟不禁地一怔,就在她一怔之际,坐着的那人手臂一探,已然将她的手腕抓住,林紫烟只觉得腕间像被一把钢钳,将手腕钳住,既惊且努,喝道:“你是谁?”
  
   但那人却并不回答,只是略转了头,道:“惠圆,将灯点着了!”
  
   林紫烟一听那人如此说法,不由得凉了半截,暗忖莫非是,是……正在希望自己所想到的不是事实,眼前一亮,油灯已然点着,定睛一看,站坐在椅子上的,乃是一个形容古怪,被插五色长尾佛尘,满面皱纹的老尼姑,旁边所站的那个,正是被她戏弄个够,还在床底下关了好几日的惠圆大师!
  
   林紫烟心内更是惊惶无比,只听那老尼姑冷冷地问道:“惠园,与你为敌的,可是此人?”
  
   惠园忙点头道:“正是这个女贼,师傅,别便宜了她,这女贼……”
  
   只听到此处,便被那老尼姑喝住,道:“住口!”林紫烟本来心中还存着一线希望,亟盼那老尼姑,并不是自己心目中所想的那人,但听惠园的一声“师傅”,却将她心中最后一点希望打破,这个老尼姑,不是别人,正是武学修为,震古铄今, 被武林公认为佛门高手的西域唐古拉山双烟师太!
  
   林紫烟在戏弄惠园之际,并不是不知道惠园乃是双烟师太之徒。但总想双烟师太远在西域,惠园又傻又愣,也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定可无事,怎知尚未出了开封府,便撞上了她!
  
   当下林紫烟心中吃惊的程度,可想而知。一则,双烟师太名不虚传,才一出手, 便已然将她制住,最然只有左手腕被执,但是全身软瘫,竟然一点气力也使不出; 二则,他作弄惠园,也未免过分了些,双烟师太性情怪僻,行事只论自己好恶,不分正邪,就算抬出师长的名头来,也是难以幸免!
  
   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觉得双烟师太两道锐利已极的目光,在自己面上,扫来扫去,连避几次,但是始终不能避免和他目光相融,心中发虚之余,猛地灵机一动, 暗忖事已至此,除了冒一冒险之外,实难脱出这老尼姑之手?连忙镇定心神,妖叱道:“老尼姑,你是谁?可是和这个佛门败类同伙的?”
  
   老尼姑“嗯”地一笑,道“我是他的师傅!”林紫烟续道:“好哇!敢情你是老贼尼!”老尼姑面色微变,抓住林紫烟手腕的五指,略一用力。
  
   人家这里,只是略一用力,林紫烟却已然受了活罪,只觉得对方五指指尖,各透一股灼热的大力,令得林紫烟半边身子,如为烈火所灼的一样,禁不住“啊”地一声,高叫起来,那老尼姑略一松手,冷冷地道:“我掌力才使三成,你便禁受不住,这般本领,也敢在江湖上胡作非为?”
  
   林紫烟情知万万不是人家敌手,但除了刚才所想的那条计策而外,却也没有第二个脱身之法,硬着头皮,嚷道:“本领虽然是你比我高,但是你假冒唐古拉山, 神尼双烟师太之名,却也是迟早不得好死!”
  
   那老尼姑正是双烟师太,听得林紫烟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大是惊诧,沉声喝道: “谁冒充双烟师太?”林紫烟就是要她如此一问,心中一喜,一瞪眼,道:“你冒充双烟师太!”
  
   双烟师太“嗯”地一声冷笑,并不言语,林紫烟知道机不可失,连忙接着道: “你的徒弟不知道那里偷了一柄七绝凤尾翻来,便混充是双烟师太弟子,双烟师太武功绝顶,怎么会有她这样的饭桶门人?别看你们在开封府中,只怕双烟师太在唐古拉山,也已然知道有人冒她之名,招摇生事了!”
  
   双烟师太面上的神色,转得略为缓和了些,但语音仍是一样冷酷道:“如此说来,你还帮了双烟师太的一个大忙了”
  
   林紫烟知道对方已将堕入自己计中,昂然道:“当然是,双烟师太一世英名, 岂容得你们这干人胡乱假冒!”双烟师太略一转头,道:“惠园,你和他交手之际, 她可是不知你的身份?”
  
   那惠园乃是一个浑人,想了一想当时乍遇林紫烟的情景,双方确实未曾讲得三句话,便动起手来的,当然不知来历,她也不知林紫烟此际正在用巧计以求脱身,便点了点头。
  
   双烟师太面上的怒色,已然走了一大半,五指一松,将林紫烟放了开来。
  
   她本来听得惠园遭人戏弄,连她所使,威震天下的独门兵刃,七绝凤尾翻,也几乎被人夺去,心中已然怒极,但此时听了林紫烟一番巧辩,倒也深信不疑,将林紫烟放开之后,缓缓地站起身来,道:“惠园,咱们走吧!”
  
   惠园莫名其妙,一脸惶惑之色,道:“师傅,这女贼如此可恶——”
  
   话未讲完,双烟师太已然叱道:“住嘴!”身子飘动,绝无声息,便以然出了门外,惠园有苦难诉,只得跟在后面,来到门口,还回头向林紫烟狠狠地瞪了一眼, 林紫烟却向她扮了个鬼脸,气得惠园恨不得回过身来,在和林紫烟大战一场,但有碍于师傅严命,不敢妄动,只气得她七窍冒烟!
  
   林紫烟等双烟师太和惠园离去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心中暗忖,难怪不论自己如何请求,师傅总是不肯放自己下山走走,原来武林之中,当真是能人辈出,自己偷下山来那么久,除了惠园一人之外,所遇到的人,武功全都高过自己!真不如听了无面人的话,回山去吧!
  
   想了一会,有暗忖连双烟师太这样的人物,也到了开封府。当然也是为了那件事而来的了。若是回山,这场热闹却凑不上。反正师傅坐关练功之际,曾说至少也要四个月的时间,算来自己就算到洛水之滨的明明庄去走一遭,时间也是来得及的,今晚便可趁机。赴禁城中一行。日后到了明明庄时,也可以显示得出自己并不是单来凑热闹,而是有为而来的。
  
   主意打定,便吩咐店小二预备饭菜,吃了一个饱,练了一个时辰的功。正值午夜时分,推窗望外,星月无光,黑漆漆地,正好夜行,便吹熄了灯火,足尖一点, 窜出了房间。
  
   她那时只顾任性行事,却将从孟瑞、孟冬儿两人口中听来的那番话,忘了个干干净净。她在被无面人所发暗器熏倒,卧在石墓中时,孟氏兄妹曾提到过这几天来,每一拨高手,进入禁城时,全都如泥牛入海,没有一个人能够出来的!
  
   一直到林紫烟来到了禁城脚下,才想起孟氏兄妹的话来,望着老高的城墙,心中不禁好一阵犹豫,但是想起自己的师兄,一缕烟郭连文,也进了禁城,而没有了消息,却又不能不进去探查一下。
  
   徘徊了一会,正待纵身上城墙之际,忽然见黑暗之中,四条人影,如飞驰至。
  
   林紫烟连忙将身一隐,紧紧地贴在城墙上,只见那四人来到城墙脚下,离地不过七八尺远处站住,三个人高身材,一个乃是大头矮子。
  
   此时,天色黑得可以,林紫烟虽然只是影影绰绰,略为看到一些人影,但心中已是一怔,因为那四人,分明是冷铁头和那姓云的三兄弟!
  
   只听得冷铁头低声道:“云家兄弟,咱们日间被人击晕,事情出奇。耽搁一会入了禁城,可要小心行事才好,要不步入其余好汉的后尘!”
  
   他语言粗狂,绕是压低了声音,听来也甚是惊人,云家三兄弟一人答应了一声, 只见他们一人兀立不动,其余两人,足尖一点,凌空拔起,三人已然叠成了一起。他们三人,个子俱是高大,三个人叠了起来,最上面的那个,已然可以伸手攀住城墙。
  
   林紫烟在一旁见了,不禁暗自窃笑,心想这几个人准备夜探禁城,却连上城墙的轻身功夫都没有,也可说太不自量力了!
  
   正在想着,忽然见冷铁头走前一步,一把抱住了站在地上的那人双腿,而四个人的身子,突然平空拔了起来,在半空中“刷”地移了一个圆圈,便一起落入了禁城之中!
  
   动作之快,无出其右,林紫烟不禁呆了一呆,暗忖这一手虽是邪门,但最上面的人,要凭一人之力,将三个人带上半空,倒也不是容易之事,刚才确是小看他们了。
  
   连忙一提真气,他本就背贴城墙而立,刚好就势施展壁虎游墙功夫,连提七八口真气,已然翻过了城墙,轻轻落于就地。
  
   林紫烟只当在禁城之外,已然戒备如此森严,在禁城之中,当然更是五步一岗, 怎知确大谬不然,只见冷铁头等四人,却向前飞驰,不一会,便转过弯去,看不见了,而禁城之中,却极是平静,不远处灯火隐现,还隐隐有丝竹管弦之声想来正是皇宫,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林紫烟一鼓作气,进了禁城,原是为了探明周少主和周太后的下落,再是想查明师兄一缕烟郭连文,究竟是否已在宫中遇了害。
  
   但是此际,她却感到无从下手,呆了半晌,只得跟着冷铁头等四人所去的方向, 向前驱去,一路转了好几个弯,全是通行无阻,连人也不见一个,所过之处,全是高墙,路道只不过五六尺宽狭。
  
   林紫烟心内不禁暗暗诧异,心想转来转去,一点头绪也没有,看来不入虎穴, 焉得虎子,少不免要到宫中走一遭!
  
   正想循着灯火音乐,直闯门内,忽然看见前面墙旁,有两个人倚墙而立。
  
   林紫烟猛地一怔,唯恐自己身形,已然被人发现,连忙将身一隐,探头望去, 好半晌,那两人一动也不动。林紫烟身在险地,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也是不敢动弹, 僵持了足有小半个时辰,还是一点变化也没有。林紫烟急得暗暗跺脚,心想这样等下去,若是天色大明,更走不脱了,刚才自己向前直闯,难道那两人真的发现自己, 还是自己本领不济,在等后援?何不试他一试?一探手,摘下了耳环,中指一弹, 耳环“嗖”地一声,向前疾射而出。
  
   这一下,林紫烟只是为了要两人引动,因此用的力道,并不甚大,但是耳环飞出之后,却“啪”地一声,击中了其中一人,那人摇了两摇,倒下地去!
  
   林紫烟一看,心中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暗忖自己只不过用了四五成功力道,那人已然禁受不住,武功如此低微,说不定是宫中太监之流,何必怕他们?足尖一点,便向前越出。
  
   刚好其时乌云稍散,弯月在云端出现,天色已不如刚才那样地浓黑,林紫烟一面窜向前去,一面蓄劲,准备一到便使那招“死人推磨”,怎知跃到了倚墙而立的那人面前,定眼一看,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悄脸“刷”地一下,成了惨白色,不要说是发招,刹那之间,心神皆受震动!
  
   原来那倚墙而立的人,血流披面,已然乾凝,面如黄腊,右手握着一只判官笔, 早已死去多时!
  
   再看被耳环打倒的那人,也是一样,两人面目甚是相似,看来像是兄弟两人, 两枝判官笔形式也甚是奇特,长约四尺,除了顶端和寻常判官笔一样之外,笔身扁平如剑,两面也有锋刃,握手处,还有七只直径寸许的铁环,连在一起。
  
   林紫烟看了一会,认不出那判官笔的来历。但也知这一定是别出心裁的独门兵刃,看来死去的两人,也不是无名之辈!
  
   想起自己可能也和他们同一命运,不由得脊骨眼中,也透出了凉意!一俯身,将两枝判官笔抓在手中,觉得沉甸甸地,出乎意料之外的重,映着月光一看,笔身上各锈着一个“蔡”字。
  
   林紫烟顺手将一只携在腰间,又向前,走了几步,捡起了耳环,心中着时决定不下,仍继续前进呢,还是趁变故未生之际,退出禁城去!
  
   想了半晌,才一顿足,心中暗道:“林紫烟啊林紫烟,原来你是一个胆小鬼! 看到两个死人,就不敢向前走了么?”
  
   一点足尖,三个起伏,又向前窜出了四五丈,一个转弯,尚未稳住身形,便徒地一呆!
  
   原来刚一转过高墙,又见地上四个人躺着不动,一个大头矮子,离地最近,正是冷铁头,瞪着眼睛,泛着死光,分明已然死去。其余三人,不问可知一定是那云家三兄弟了。
  
   林紫烟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刚才她见到那两个手持判官笔的死人之际, 虽然害怕,但一则不知道那两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二则,那两人的功夫如何,她也一点不知,因此还有勇气继续向前走。
  
   可是此际,躺在她面前,已成死人的,却是先她一步闯入禁城的云家兄弟和冷铁头!
  
   更何况冷铁头是一个在武功上有独到之处,已然可以跻身武林一流高手而无愧的人物!再加上林紫烟一路行来,连一点声息也没有听到,但是像冷铁头这样的高手,却已然横尸就地!
  
   林紫烟一怔之后,首先便感到自己随时随地,可能步冷铁头的后尘,心神不仅大为紧张,将新得的判官笔当作长剑,舞起一团寒光,护住了全身,身形滴溜溜一转,四面一看,但是除了兵刃劈空之声以外,却又是一点其它的声音都没有。
  
   林紫烟连舞了三招,才收笔凝立,向前踏了两步,只见云家三兄弟,有两个手中握着一只碧光闪闪,看来锋利已极,径可尺许的金刚圈,有一个手还伸在怀中, 以脚一拨,手从怀中弹了出来,也握着一只同样的金刚圈,林紫烟聪明过人,一看到这种情形,便知道这四人之死,突如其来,有一个甚至连兵刃都未取出,已然自身已死!也随时可能和他们一样!
  
   她虽然是胆大,但到了这种地步,也不免胆寒,以背贴墙,站着不动,以待应变,可是等了半晌,却又未见动静,向前挪动了一下,俯身取过云家兄弟手中的三只金刚圈,揣入怀中,心想既然已到了这种地步,只怕若是难免一死的话,向后退出,一样难以幸免,不如再向前闯一闯,若是师兄也死在禁城中,也可以向师傅有个交待,说动师傅下衡山来!
  
   主意既定,刚待举步,忽然听得前面一声尖叱,声音极短,但是却极是尖利, 划空而过,震得她不由自主,猛地一跳。
  
   虽然只是一声短叱,但林紫烟已然听出,发出那一声短叱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曾吃过苦头的神尼双烟师太!
  
   林紫烟一听双烟师太也在禁城之中,反倒放下了心,因为以双烟师太武功之高, 绝然不会和冷铁头那样,一声不响,便遭人暗算,连忙循声赶去,越过了三度高墙, 眼前徒地一亮。
  
   这一阵光亮,突如其来,林紫烟一时不察,几乎冲进亮光中去。
  
   尚未她极是见机,及时收住了脚步,先将身隐于墙后,再定睛向前看去,只见眼前乃是一个两丈见方的空地,四面都点着明晃晃的宫灯。空地上铺的,乃是一整块大汉白玉,光滑无比,其色洁白,更衬得灯光明亮,空地正中,立着一个人,正是双烟师太,只见她一身宽大的袈裟,抖动不已,如为狂风所拂一样,手中无色拂尘,也是飞扬飘动。但此时实际上却是一点风也没有,林紫烟知道双烟师太已然全身真气鼓荡,内家真气,何等厉害,虽然没有任何动手,此时她身旁五六尺方圆之内,也已近不得!
  
   林紫烟见了这等情形,心中大喜,心知双烟师太既已运定了内家真气,等一会若是再有人出现的话,一定恶斗难免,便不再向前乱闯。只见双烟师太站在原地不动,身子缓缓地转动,转到面对林紫烟的时候,林紫烟刚想缩回头去,但是已和双烟师太两道冷电也似的目光相触,林紫烟只是一怔,已然觉怎眼前突然一花,尚未弄清发生了什么事,一股大力,迎面扑到,夹着丝花五色光华,其力之大,不可抗拒,林紫烟百忙之中,只使了小半招“死人推磨”,脚下一滑,便“叭”地一声, 直挺挺跌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抬头看时,双烟师太已然到了自己的身边,面上似有惊愕之色,道:“原来是你!”
  
   林紫烟见她刚才向自己袭来之时,当真是势如奔雷,厉害之极,若是她存心伤人,自己早就没命,站立了起来,道:“不错是我,你将我当作什么人了?”双烟师太道:“我只当是赵匡胤手下的人物,你这样本领的人,入禁城来作甚?”
  
   林紫烟不服道:“扶助弱小,乃我学武之士所应为之事,分什么本领高下?”
  
   双烟师太脱口道:“说得好!”她这里一个“好”字才出口,突然转过身去。
  
   林紫烟听她一句话未曾讲完,使突然转过身去,心中不禁愕然,但就在此际, 只听得另一个声音道:“双烟神尼之名,果然不虚,在下才一现身,竟然已经被觉察,佩服,佩服!”
  
   林紫烟这才知道已然有人出现而自己却了无所觉,心内暗感惭愧,抬头看时,只见空地之上,已然站了一个中年人。
  
   那中年人气度极是平常,看来不像是武林中人,倒像是豪富之家,养尊处优的人物,三绺长髯,略有花白,一身锦缎,背负双手,站在那里,两眼神光莹然,望定了双烟师太。双烟师太冷冷地道:“你是谁?”
  
   那中年人一笑道:“贱名何足挂齿,神尼午夜来此,实属不智,不如趁早退出, 到明明庄上,去等候圣上决定罢!”
  
   双烟师太纵声一笑,道:“笑话,贫尼一生,行事只凭自己的喜欢,却未曾听人指使过。”那中年人仍然不动声色,道:“神尼若是不肯离去,就请动手!”
  
   双烟师太见对方开门见山,便要和自己过招,心中不禁一怔,暗忖此人既知自己的名头,不应该不知自己的本领,而竟然敢出言挑战,可知一定不是等闲人物, 身子向旁微微一侧,道:“不敢,未曾请教阁下高姓大名!”那人长眉略轩,道:“在下早已说过,贱名不足挂齿,神尼为何定要一问再问?”
  
   双烟师太也知道连日来,不少武林高手,俱皆失陷在禁城之中,禁城内一定有不世高手在,而且可能还不止一人,眼前此人,只是不肯说出姓名,深浅难料,以自己的身份,绝无先出手之理,冷笑道:“若要动手,你先出招!”
  
   那中年人道:“也好,”踏前一步,衣袖一展,向前拂出,此时,林紫烟却已然禁受不住,踉跄向后退出了七八步去,方得站稳身子。
  
   双烟师太赞一声道:“好袖劲!”五色拂尘,一沉一拂向前送出,拂尘上五色马尾,“唰”地一声,束成一股,点向那人的“肩井穴”,那人指使身子微侧,便避了开去,道:“双烟师太,以你身份之尊,武功之高,若是在禁城之中失陷,却是不值,是以在下劝你到明明庄去,你难道真不肯听么?”
  
   双烟师太闷哼一声,从刚才他那一点,被对方从容避开那一点上,她已然知道对方功力,不在自己之下,因为她知道自己五色拂尘一束一点之力,看来是平淡无奇地向前一送,实则上,丈许方圆之内,已然全在拂尘的笼罩之下,只要招式一变, 杀招立即绵绵展开,但是对方却像是深知自己底细一般,只是略侧了侧身子,将这一点之势,堪堪避过,却并不挪动身形,以静制动,令得双烟师太那一招接之而来的变化,在全静的情形下施展不出!
  
   当下心中便在犹豫,暗忖苦论身法之妙,普天之下,莫过于神谷子,眼前这中年人,莫非和传说中根据伏羲氏河、洛两图中的精奥,创出“伏羲神步”,能在四五十人进攻之中,从容趋避的神谷子有点关系么?若真是如此,只怕自己功力虽高, 也难以胜他!因此停手不动,冷冷地道:“依你之言,亦无不可,但贫尼今日既已到来,却不能就此回去,相烦带引贫尼见一见周少主?”
  
   那中年人一笑,道:“神尼此言差矣,周少主身在何处,只有方今圣上,一人得知,在下只不过是个帮拳的,何由得知?”
  
   双烟师太怒道:“那你是不肯说了?”一言未毕,身形已动,拂尘展开,“唰唰唰”连攻三招,一时之间,劲风大作,空地四周的四盏宫灯,竟为劲风吹熄了三盏, 漫天拂影,夹着呼啸之声,林紫烟只看得眼花缭乱,连双烟师太和那中年人的身形,都分不清楚,但是三招过后,劲风骤敛,那中年人却仍是站在双烟师太的面前,丝毫未受损伤!
  
   双烟师太见自己一连三招,有名的“大漠孤烟”、“燧人赞木”、“星火燎原”刚柔阴阳变化无穷的三招,仍未能伤及对方分毫,更深信对方必擅“伏羲神步”之法, 冷笑一声,道:“你是神谷子的什么人?”那中年人略略一笑,道:“不敢,贱名终出于神尼之口了!”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0: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使诡计弄巧反拙


   双烟师太猛地一怔,厉声道:“你就是神谷子本人?”须知双烟师太吃惊,绝对不是没有理由,因为神谷子成名极早,早在双烟师太削发为尼之前,神谷子伏羲神步之名,已然是人人皆知,算起来,此人今年,少说也在九十出头,但是眼前此人,却看来之多五十来岁,若真是神谷子本人的话,则可证明他内功修为,实在已然到了绝顶的地方,所以才能容颜不老!
  
   中年人一笑,道:“神尼所言不差,贱名在武林中,已旧无人提起,怕早已遭人遗忘了,想不到神尼尚能记得,幸甚,幸甚!”
  
   体态能是那样的谦和雍容,相形之下,双烟师太虽然也是名头响亮,但此时却怒目金刚,语音尖厉,已然有了高低。
  
   当下双烟师太“哼”地一声,道:“神谷子,早年你封剑归隐之际,已然声言不理世事,却想不到事隔数十年,你竟然成了赵家走狗!”
  
   神谷子淡然一笑,道:“神尼严重了,在下当年确有不理世事之言,但此次却是为了普天之下黎民,才再次出山来的。”
  
   双烟师太道:“好不要脸,眼看赵匡胤迫害孤儿寡妇,还说什么好听话?”
  
   神谷子道:“其间原委,一时也难以言明,今日幸好是我在禁城巡视,若是三大天王,只怕就没有我那样好相与了!”
  
   双烟师太大吃了一怔,尖声道;“什么?三大天王,也在禁城中?”
  
   神谷子点点头,双烟师太后退一步,林紫烟听得莫名其妙,因为,“三大天王” 四字,她听来极是陌生,就连眼前这个“神谷子”,她也只是略约听师傅提起过, 那是师傅在传授她轻功之际,曾说本门“乾坤挪移”轻功身法,虽然可以算得上神妙无匹,极是难学,但是比起神谷子的伏羲神步来,却不如,若是往后再江湖上行走,碰上神谷子的门人,不可太与为敌等语。林紫烟当时也是听过就算,并未在意因此看到双烟师太隐有吃惊之色,深感诧异。踏前一步,道:“刚才进禁城来的冷铁头和云家三兄弟,已然被人杀死,是谁下的手?”
  
   神谷子头一扬,向林紫烟望了一眼,道:“在下不十分清楚,难道是为了摄魂铃声所迷,实则上并未曾死去?”双烟师太又是一怔,道:“鬼隐仙师,难道并没死去,也在此处?”
  
   神谷子只是微笑不语,林紫烟想起刚才冷铁头等四人,身上确实一点伤痕也没有,心中也疑惑不定,只见双烟师太合十为礼,高宣佛号,道:“既然如此,贫尼便和江湖同道,在明明庄上,等候信息了!”
  
   话才讲完,衣袖一拂,一阵轻风过去,人已向后疾退而出,林紫烟见双烟师太也打起退堂鼓来,心中大惊,跟着便走,但是才闪出丈许,已然见迎面一人,悄没声地迎出,和双烟师太撞了个正着了来,只见双烟师太手掌伸处,“砰”地一声和那人双掌相交,那人立如绝线风筝也似向外跌了出去。
  
   那人跌出之际,林紫烟看得清楚,那人以白布裹住了头脸和全部身子,像是受了极重的伤一样,正是曾在慕容延钊府中,见过一次的那个祁连山金铃谷谷主秦惑, 林紫烟也曾见过他的武功,并非弱手,如今一掌之下,便被震出如此之远,可知双烟师太实在不是等闲人物,更由此可知,那自称神谷子的中年人,更是非同小可, 心知禁城之中,更是高手如云,那什么“三大天王”,大约也是三个厉害人物,自己既然冒险闯了进来,想要退出,除了紧随在双烟师太之后,由她开路而外,只怕再也没有第二个办法的了!
  
   因此林紫烟立即展动身形,她轻功造诣,本就不错,这一番又是紧急关头,身形掠起,宛如一缕青烟,只听到身后神谷子轻轻叹了一声,道:“可惜!年纪轻轻, 已有这般功力,只是难以逃脱此劫!”
  
   林紫烟心中猛地一怔,暗忖神谷子此言,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指自己和双烟师太,皆出不了这座禁城而言?心中转念,脚下却是丝毫不慢。
  
   双烟师太一掌将秦惑击退老远之后,像是也知道身在险地,一个不好,不但一世英名,付诸东流,还极可能命丧禁城之中!
  
   因此身形飘动,也是快疾无伦。她法号“双烟”,并不是胡乱取的,乃是她在武功踏入第一流高手境界,悟透了刚柔互济之理,弃去早年成名兵刃“七绝凤尾翻” 而不用,改使五色拂尘之后而取的。一是说五色拂尘展开之后,招数轻灵阴柔之极, 宛若轻烟一样,不可捉摸,二是她在轻功上,也有过人的造诣,行动如烟,双烟师太之名,便因此而来。
  
   当下林紫烟虽然用足了全力,但总和双烟师太相隔,有丈许距离,两人一前一后,如流星飞渡,幌眼之间,便已然窜出老远,也转了好几个弯,可是林紫烟耳际, 仍像是可以听得见神谷子的轻声叹息之声!林紫烟也顾不了这么多,只是跟定了双烟师太,奔出半里之后,前面便不断有人拦住去路,但双烟师太或挥掌,或是展动五色拂尘,皆是一招之间,便将对方击退,倒给林紫烟省下了不少麻烦。
  
   林紫烟眼看不消多久,便可以奔出禁城,只要一出禁城,海阔天空,就算再有高手前来生事,自己也可以趁机溜走。
  
   心中刚在高兴,忽然见前面的双烟师太,突然身形凝立,停止了脚步!
  
   两人本来是相隔丈许,在全力向向前飞驰,双烟师太功力精深,内力已可收发自如,当真是动如脱兔,静如处子,说定就定,但林紫烟一则全部防备,二则功力尚差,从极动到极静之间,还不能立即做到,双烟师太一停,林紫烟立即真气下沉, 收住脚步时,已然“刷”地一声,又向前窜出了两丈来远,竟然超过了双烟师太! 她尚未弄明白双烟师太为何忽然停步,耳际忽然听得双烟师太急叫道:“小女娃小心!”
  
   林紫烟猛地一怔,抬起头来一看!只觉得前面影影绰绰,似有鬼魂也似,一条人影,正待后退之际,那个人影已然无声无息,欺进身来,手探处,已然搭住了林紫烟的右肩。
  
   那人影行动无声,出手又快,也是一点声息都没有,看来轻飘飘地,毫无力道, 可是那只手一搭了上来,却是力愈千斤!林紫烟不由自主,“啊”地一声惊呼,运气相抗,一面停静向对方看时,只见那人装束,和金铃谷谷主秦惑,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秦惑用来裹住身体的,全是白布,而那人却用的是黑布,其时正是黑夜, 所以那人突然出现,林紫烟一点也未曾觉察!
  
   变故骤生,林紫烟也不知怎样应付才好,只觉对方的两只眼睛,蕴有奇异的光彩,令人不敢迫视,而且一望之下,便觉得心神不定,惊慌失措,百忙中只得高叫道:“双烟前——”
  
   下面一个“辈”字,尚未出口,那人左手一伸,已然连点中了她“肩井”、“曲池”、“阳溪”三穴,右手掌力一吐,林紫烟身子疾飞而起,“砰”地一声,重重地撞在墙上,跌在地上,直撞得她七荤八素,倒在地上,眼前金星直冒!
  
   但是她一落地,却反觉四肢能够活动,原来刚才那一撞,虽然撞得极重,但她在极度危险之中,凝气于背,与之相抗,一撞之下,真气迸散,在体内犹如脱缰野马,等于有人解穴一样,也已将封住的三个穴道一齐冲开!
  
   林紫烟手在地上一撑,急欲一跃而起之际,忽然从墙角处伸过一只手来,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背!
  
   林紫烟大吃一惊,回头看时,只见一个身量甚矮,头大如斗,貌相极是奇怪的人,正在向她作手势,令她不要动弹。
  
   林紫烟认得那人正是冷铁头,想起刚才神谷子所言,冷铁头可能是被什么铃声震昏过去,而并不是死亡,心中倒也并不惊讶,反倒因为有了一个帮手,而大感欢喜,连忙点头答应,再回头看时,只见那满裹黑布条的怪人,和双烟师太相隔丈许站定,两人皆是一动不动,犹如僵直了一般。
  
   次级,四周围静到了极点,林紫烟仍伏在了地上,只感到时间慢的惊人,虽然只是一霎那的时间,但却好像已过了好几天!全身冷汗直冒,正待出声以冲破那令人心悸的沉默,那黑衣怪人,突然爆出了一阵似笑非笑,似哭非苦的怪声来。
  
   林紫烟本就因为身处险地,而心中惊悸,再给那人发出如此难听的声音,全身不由自主地一跳,回头看冷铁头时,也睁大了眼睛,显得极是惊恐,林紫烟低声问道:“冷朋友,那人是什么人?”
  
   冷铁头双眼仍是望着那人,压低了声音,道;“刚才我和云家兄弟,进了禁城没多久,便听得一阵怪异之极的鬼声,立时神智昏迷,那人装束神情,和传说中北海绝影岛鬼隐仙师,一模一样,不知道是不是他?”
  
   林紫烟一路跟着双烟师太,向禁城外闯去,一有阻拦双烟师太总是立即出手, 而一遇到那人,却立即停步,已可知那人不是普通人物,如今听得冷铁头说起,那人竟可能是昔年曾为南北魔教总掌门,一枚摄魂铃,独门秘魔妙音大法,不知败了多少好汉,后来被闹天八龙,八人合力,才将之逐出中原,一直在北海绝影岛上隐居,金铃谷谷主秦惑的师傅,鬼隐仙师,不由得更是惊上加惊,失声道:“啊呀! 只怕我们出不得禁城了!”
  
   一言甫毕,忽然听得上空轰雷也似一声狞笑,道:“不错!”
  
   林紫烟和冷铁头两人一齐一怔,抬头看去,只见就在他们倚身高墙之上,站着一个身高总在丈许开外的高个子,望了上去,像是天神一般,装束极是奇特,因为天色昏黑,却是看清不脸面,冷铁头为人脾气虽是古怪,但却极是古道热肠,手一推,便将林紫烟推了开去,一跃而起,喝道:“阁下何人?”
  
   那高个子“哈哈哈”大笑三声,笑声震耳欲聋,接着,东面和西面,也响起了同样惊心动魄的三下笑声,冷铁头和林紫烟两人,回头看去,只见东西两面的高墙之上,也同样地站着个高个子!
  
   林紫烟心中一动,脱口道:“三大天王!”她这里一个“王”字才出口,三股劲风,疾袭而致,根本未曾看清对方如何动作,三个人已经自墙上跃下,成鼎足之势, 将冷铁头和林紫烟在核心。
  
   林紫烟这才看清三人,装束虽是一样,但衣服颜色,却是不同,一个火也似红的,站在南面,东面的那个,一身青葱之色,而西面的却是青白色,面目甚是相似, 不但身材高大,四肢也大过常人,手掌大如蒲扇,各自伸出一掌,三股大力,将林紫烟迫得连气都几乎透不过来,而他们的脸上,却又各自带着诡异的怪笑,令人更觉心悸!
  
   冷铁头一打量形势,便低声对林紫烟道:“小女娃,咱们俩人背靠背站定,切莫妄动!”林紫烟刚才曾听神谷子提起过,若是遇到了“三大天王”,更不好办,那三人相貌体态,如此威严,“三大天王”之名,确是当之无愧,那里还敢乱动?答应一声,双掌一错,已然摆定了那一招“死人推磨”的起势。
  
   只听得冷铁头突然大叱一声,声音轰轰发发,传出老远,接着听得不远处传来三声怪啸,道:“冷兄,咱们不行啦,你快逃——”
  
   只讲到此处,便自音响绝然。林紫烟认出那正是云家兄弟的口音,看情形,他们三人,已然遭到了毒手,抬头一看,双烟师太和黑衣怪人,仍是对峙而立,一动不动,心中不由得长叹一声,只听得那三大天王,各自轰笑不停,一步一步,向前追来,三步一跨,包围两人的圈子,已然缩得极小,冷铁头虎吼一声,一俯头,便向那穿红衫的冲去。
  
   林紫烟一见冷铁头发动,也身形略侧,她早就蓄足了劲道,一侧之后,滴溜溜一转,连踏六步,每一步便发出一掌,霎那之间,便是六掌,正是无面怪人所授的那招“死人推磨”!
  
   一掌才发,便听得“蓬”地一声,冷铁头已然一头撞中了那穿红衣衫的人。
  
   以冷铁头头上功力而论,这一撞,少说也有千百斤力道,但一撞到那红衣衫的人身上,只觉得对方身体,其软如绵,虽然撞中,一股大力,也已被对方的绵劲, 消弭于无形。
  
   冷铁头见多识心内立时大惊,待要缩回头来时,又觉对方体内,突然发出一股极大的吸力,竟将自己的大头吸住!
  
   冷铁头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一面用力一挣,一面“呼”地一掌自下而上拍出,“砰”地一掌拍个正着,手掌在对方身上,用力一握,只觉得头上一阵灼热无比的感觉,“滋”地一声,同时闻到了一阵焦臭之味,但那一按。总算挣脱了对方的那股大吸力,噔噔噔退后三步,凉风一吹,更觉得头上奇痛无比,伸手一摸, 竟然已经如被烈火所炎一样,起了无数水泡!
  
   冷铁头一身功力,到有八成是在他那颗大脑袋上,如今一照面便受了重伤,即惊且怒,刚要寻人拼命时,忽然听得一人阴侧侧地道:“三大天王,你们对付这个贼尼,我与这小女娃,有一笔帐要算一算!”
  
   掉头一看,发话的正是鬼隐仙师,而林紫烟则已被那绿衣高个子执住。
  
   原来林紫烟一招“死人推磨”,疾使而出,招式虽然神妙已极,但只惜功力不够,以致六掌全都击中,但是却不能伤害对方,反被对方轻轻易易,抓住了肩头, 但就在此际,鬼隐仙师突然发话,三大天王轰雷也似,答应一声,身形展动,向双烟师太围去,而鬼隐仙师则转过身来,两眼异光闪耀,一声冷笑,道:“小女娃, 当日你师傅以八人之众,和我为敌,那时你虽然未曾出世,但今日我找你开刀,来算这笔旧帐,谅必也不太为过吧!”
  
   一面讲,一面不断嘿嘿阴笑,双肩耸动,神情诡异,林紫烟一听他如此说法, 已然知道他不但真是鬼隐仙师,而且自己刚才那一招“死人推磨”,也已给他看在眼中,以致以为自己是闹天八龙的弟子。他早年身为南北魔教总掌门祖师,横行江湖,就是被闹天八龙,八人合力,将他打败,逐出中原,南北魔教,千余教众,也从此风流云散,这一段仇恨,想起来无时无刻,不能忘怀,自己就算学得了闹天八龙“四苦掌”中的两招,又如何曾是他的敌手?
  
   见他一步一步地追了近来,心中发急,但人急智生,徒地有了主意,后退一步, 以背靠墙,道:“你可就是什么鬼隐仙师?”
  
   黑衣怪人阴笑一下,道:“想是你那八个不争气的师傅,曾对你提起我的大名?”
  
   林紫烟强自镇定心神,一声冷笑,道:“我正要找你哩,我八个师傅说你既然敢再履中原,为什么不先去见他们?他们正在开封城东,二十里处等你,却料不到你只敢缩在禁城之中!”
  
   鬼隐仙师仰天一笑,道:“我当然要去的,但多年未见,总不成空手前去?为了觅一见面礼,是以才耽搁至今。”
  
   林紫烟本来不是闹天八龙的徒弟,只是鬼隐仙师既然将她当成了生平唯一的大敌,闹天八龙之徒乐得将计就计,如此说法,心想若能将她骗出禁城的话则自己、冷铁头和双烟师太三人,一齐应付三大天王,或许不致落于下风。
  
   一听得鬼隐仙师还要觅见面礼,心中更是一怔,道:“你要以什么作为见面之礼?”
  
   鬼隐仙师“咕”地一笑,道:“取你之首,作为再见时的贺仪!”
  
   林紫烟吓了一大跳,心想这不是弄巧成拙?但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笑道: “你要杀我,易如反掌,但是杀了我之后,只怕便找不到我八位师傅!”
  
   鬼隐仙师自数十年前,为闹天八龙逐出中原之后,在北海绝影岛上,无时无刻, 不想报仇雪恨,数十年来,他已将独门魔妙音功夫,练得更是出神入化,是以才再履中原,想要报仇雪恨。
  
   可是数年下来,闹天八龙八个人,也早已隐居江湖不出,他费了年许时间,一个也未曾遇到,听林紫烟说八人全在开封城东,恨不得立即赶了前去,以免又被八人避不见面,所以便想先伤了林紫烟,总不成八个人不为徒复仇!
  
   如今一听林紫烟如此说法,心中也是一怔,道:“为什么?”
  
   林紫烟假作神态严重,道:“那我可不能和你说!”鬼隐仙师一声阴笑,手臂一摇,五只又长的手指,向林紫烟辟胸抓到。
  
   林紫烟倒身一避,这才知道对方盛名之下,真实本领,果然不差,那手臂的突然一弯,若是未将周身筋骨,练至园转自如的境地,便难做到,看似简单,实则绝非容易之事,方如今世上,武功能达到这一点的高手,已然是屈指可数!
  
   只觉得左臂一紧,已然被鬼隐仙师抓住,耳听得冷铁头大喝三声,大头幌动, 冲了过来,但被鬼隐仙师左臂一扇,一股劲风过处,便“蹬蹬蹬”地向旁跃出老远, 大头“蓬”地一声,撞在墙上,碎砖乱飞,将墙撞穿了一个大洞!
  
   冷铁头刚才一头撞向三天王中的南天王丙融,已然为丙融所练得本身三味真火灼伤,此时又吃鬼隐仙师以内家真力扇出,又在墙上重重撞了一下,立即昏了过去, 大头却仍然嵌在墙中!
  
   鬼隐仙师冷笑一声,转向林紫烟,厉声喝道:“八个老贼藏身何处,你说不说?” 一句话讲完,五指一运劲,林紫烟“哇”地一声大叫,一股大力撞向胸口,立受内伤,冷汗直淋,道:“我说!我说!”
  
   鬼隐仙师“哼”地一声,两眼直视林紫烟。林紫烟知道此际身落人手,生死基于俄顷,想了一想,道:“我八位师傅,正在一处隐蔽所在,练一门极是厉害的功夫,最不能受人惊扰,与我约有暗号,若是我一死,你不知道暗号,却不是找不到他们了么?”
  
   林紫烟本是信口胡诌,但是却正好说中了鬼隐仙师的心坎。
  
   鬼隐仙师在昔年一败之后,潜心苦练,因此本领今非昔比,但是他知道自己功力精进,仇人也是一样,能否报仇雪恨,本无把握。
  
   而今一听八个人正在练功,则正是千载难逢之机会,那里肯放过林紫烟?立道: “那你就和我一起去!”林紫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再想讲话时,腰间一麻, 已然为对方点中了软穴,同时,腾云驾雾也似,已然被鬼隐仙师,直抛了起来。
  
   鬼隐仙师本身,则就着她被抛起之势,身形晃动,无声无息,向前掠出,眼看力紫烟将要坠地,他也刚好赶到,“呼”地一掌,又将林紫烟托起老高,向前跃出, 三四个起伏过处,两人一起出了禁城!
  
   却说双烟师太在乍见鬼隐仙师之际,也是一照面认出了他的来历,心知此人不但内功绝顶,堪与自己比拟,而且秘魔妙音大法,摄人心神,厉害之极,一不小心, 着了他的道儿,便如痴如醉,由得他摆弄,因此只是凝气定神,与之对峙,并不急于动手。
  
   怎知鬼隐仙师因见林紫烟使出了那一掌“死人推磨”勾起了久藏胸中的深仇大恨,竟与三大天王,掉了一个敌人!
  
   那三大天王,乃是三个南海苗人,本来是南海离火岛,少阳神君所住,离朱宫的侍者,少阳神君为人,极喜充场面,因为这三人自幼曾误服仙人草,本来非死不可,却又误打误撞,为一条大蛇缠住,三日三夜不放,蛇毒侵入体内,以毒攻毒, 反倒解了仙人草的剧毒,因此生得身材高大,如同天神一样,少阳神君便收留下来。那少阳神君所练的武功,奇特之极,与晶雪谷雪仙翁雪仙姥所练的功夫,恰好相反,专练本身三味真火。这三人本来,武功也极平常,但有一次少阳神君打坐练功,突然走火入魔。
  
   那走火入魔,原是习武之士的大忌,真气走入岔道,弄得好,得以不死,也要全身僵硬,形同死人。是这三人在旁伺候,一看出少阳神君面色有异,便知不妙, 拼死护救,以本身真气,度入少阳神君体内,少阳神君才逃过了这一关。
  
   由此,少阳神君对三人大是感激,便收了三人为徒,这三人资质也不错,几年下来,已得少阳神君三成真传,武林中也已渐闻“三大天王”之名,后来,又被他们在离火岛上,发现了另外两部奇书,那两部奇书,一名“木髓经”、一名“金魂经”,少阳神君,初到离火岛上,所寻到的那部“离火经”,原属一样。三人一发现这两部奇书,和少阳神君一研究,知道那书本来一共有五部,而按金、木、水、火、土五行而设,若是能将其后两部寻到,则五行生克变化,一齐融会贯通,不难立成了天下武林至尊!
  
   因此四人便日夜不停,在离火岛撒谎能够寻了两年,但是却一无所获。
  
   从此,三人除丙融仍习少阳神君的“离火经”外,老二便改习“金魂经”,老三改习“木髓经”。三人本无姓名,至此才由少阳神君为他们取了名字,长名丙融, 次名金勤,季名木渎,皆取所习功夫之意。这三人虽然仍和少阳神君师徒相称,但实则三人武功,已和少阳神君差不了多少。
  
   但武功到了这样高的程度,即使差得极少,也不易追上,是以三人表面上仍对少阳神君甚是恭敬,但少阳神君却已然看出他们三人,乐鹫不驯,留在离火岛上, 总是后患,便借着他们本身武功,已足以开宗立派为名,令他们离开了离火岛。
  
   在三人而言,没有了少阳神君拘束,也是求之不得的事,就在海南岛,五指峰上,造成了一座天宫,因为少阳神君的离朱宫,美轮美奂,富丽绝伦,他们也照样行事,搜罗天下珍奇异宝,直到他们天王宫落成,不知有多少镖局,倒了大霉。
  
   但因为他们三人,所练的三门功夫,已然占了五行中的三行,已可以生出许多变化来,三人合力,威力极大,因此一般镖局中人,俱都不能奈何他们,而他们自称“三大天王”,更是行行逆施,无所不为!双烟师太虽然远在唐古拉山,而三大天王,也罕过长江以北,但是相互皆曾闻名。
  
   双烟师太本来最忌惮的是首先遇到的神谷子,但她知道神谷子是正派中人,平时行径,极是飘逸,等闲人物,想见他一面都难,不知道怎地,会在禁城之中,为赵匡胤帮起拳来,看起来传说中玄天门掌门,独指仙翁,也要到开封府一行,以阻武林群雄行事一节,也不都是虚言了,再者,她对鬼隐仙师也十分忌惮,因为对方的秘魔大法,实在非同小可。
  
   对于三大天王,双烟师太却绝不放在心上,她一见三人围了上来,鬼隐仙师一出手,便将冷铁头击昏,又和林紫烟对答几句,便离了开去,心中先定了一半,五色拂尘一抖,三尺来长的马尾,带起一阵历啸,全都散了开来,这一下只是起势, 但声势已是极是惊人。南天王丙融“哼”地一声,首先一步跨向前来,蒲扇也似的大手,自上而下,疾压而至。
  
   双烟师太只见对方手心通红,掌风之中,夹着一股灼热之气,如同置身于火炉之旁一样,心知他所练掌法,属于少阳神君一脉,不想与之对掌,手腕一沉,马尾束成一束,“大漠孤烟”,连颤三颤,手中拂尘,宛若三股轻烟,直点向丙融腕间的“阳溪”、“阳谷”、“阴池”三大要穴,出手之快无与伦比。
  
   丙融一见双烟师太袭到,并不退避,反倒踏前一步,双烟师太一怔,暗忖自己佛门真气,至高无上,何等厉害,就算他会移穴换位之法,只要手腕给自己点中, 佛门真气一冲,即使是石头打成的手腕,也不免折断,为什么他竟然不避?
  
   正待将招数使老,一招取胜,忽然右侧起了一阵金铁交鸣声,乍起时,如金玉相击,转眼之间,便如黄钟大吕,铿锵惊人,同时,右侧又飘过一阵只有在森林中才能闻得到的林木葱郁之气,双烟师太心知其余两人,一个除擅长五行之中,西方庚辛金,金魂神功的金离,和擅长东方甲乙木,木髓之招气,一阳一阴,两掌已然向自己袭到,是以丙融才持无恐!
  
   一想至此,双烟师太已然打定了宁愿对付一人,不同时对付三个人的主意,向前一迎,和丙融之间的距离,顿时缩短了五尺,同时手腕一圈,五色拂尘,也已改招,看来那一招“香烟缭绕”,竟和刚才那招“大漠孤烟”的一部分一样。
  
   丙融一见双烟师太改招如此之快,心中也是一怔,急忙后退一步,只当这一退, 金勤和木渎两人,定然可以得手。
  
   怎知双烟师太佛门高人,仍是方今武林,有数的高手之一,即已知道两侧有人袭到,那里还会有被袭中之理?丙融一退,双烟师太如影附形,跟向前去,丙融手腕虽未被缠中,但是却被尘尾,扫了一下,只听得“嗤”地一声,丙融本身三味真火,已然将尘尾烧去了寸许,但是他同时也感到手腕一阵奇痛,几乎折断!连忙以左手捧住了右手手腕,向后退去。
  
   此际,金勤的金魂神掌,和木渎的一招木髓神掌,也将袭到。
  
   但双烟师太一招得手,足尖一点,一声长吟,人已凌空拔起丈许,刚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一左一右两掌,已然存身在墙头之上。
  
   三大天王自从在江湖上行走以来几时曾吃过这样的大亏,三声怒吼,一声比一声响亮,西天王金勤毫不考虑,反手一掌,向上击去,一阵金铁交鸣之声过处,又是“轰”地一声巨响,竟将双烟师太存身的那堵高墙,生生击倒!
  
   一时之间,砖石乱飞,高达两丈,双烟师太又是一声长啸,一提真气,自墙头之上,再拔起两丈高下,五色拂尘向下用力一压。
  
   这一压,已是她毕生功力所聚,劲风陡生,狂飙突卷,丈许方圆之内,全在她这一拂之力,笼罩之下,被金勤激起的碎砖,一齐厉啸嘶空,被反压了下去,每一块碎砖,俱都挟着雷霆万钧之势!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0: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荒山郊犯戒救人


   三大天王武功虽高,但急切间如天崩地裂,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以手护面,“呼呼”各自挥出两掌,但身上也不免中了一两块碎砖。那些碎砖全被双烟师太佛门真力贯足了,劲道何等强烈,饶是他们已将本身真气运足,未受重创,但是也疼痛难忍。就在他们狼狈之际,双烟师太早已凌空一式“雁落平沙”,在半空中越了三堵高墙,落于就地,每向前一滑,离开他们,已有十丈远近,中间又有高墙阻隔,三大天王空自怒吼连声,已是无可奈何!
  
   双烟师太唯恐寡不敌众,是以才趁机脱身,眼看禁城城墙,已在眼前,足尖一点,身子已拔起,忽然听得城墙脚下,一人沉住声音叱道:“神尼留步!”就是那声浪不高,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但是却含有无限的威仪,连双烟师太这样武功绝顶,身为一派掌门的人物。也觉得心中非服从那人的话不可,真气一沉,便落下地来,向前一看,只见城墙脚下,一张紫檀木的太师椅,铺着黄色绣龙缎子软垫,椅子坐了一个中年汉子。
  
   那中年汉子方面大耳,两道浓眉,斜飞入鬓,面如重枣,手中持着一柄隐泛红光的枣木棍,长可七尺,虽然是坐在那里不动,但是却气势摄人,令人不敢迫视,双烟师太一望之下也不禁后退一步!
  
   只听得那那汉子道:“神尼远在唐古拉山身份又尊,为何也学江湖上鼠摸之辈,夤夜来此生事?”字字响亮,双烟师太在霎那之间,为他语声所摄,几乎感到自己的行为不对!但他究竟是佛门高手,立即镇定心神,道:“阁下相貌如此神威,莫非是……”她只讲到此处,那汉子已然打断了她的话头,道:“我是谁人,你既已猜到,不必出声。连日来,禁城之中,均有人夜来捣乱,神尼你在武林中极有声望,何不效法神谷子、独指翁两位,劝令武林中人不要前来生事,以免我行自己所不愿之事!”
  
   双烟师太一见那汉子容貌如此威严,宛如天神,手中又持有一条枣木棍,便以猜到,那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天子,也是无名和尚之徒,江湖上称之为“一条杆棒等身齐,打四百九十座军州都姓赵”的赵匡胤!久闻赵匡胤不但一号通天棒,出神入化,已臻武学顶峰,千军万马之中,一条通棒,便可来去自如,三丈之内,无人能近,如今一见,只是凝座不动,也是稳如山岳,气度摄人,果然名不虚传!顿了一顿,道:“赵官家,不是贫尼饶舌,赵官家只要肯将周太后与周少主交了出来,可保无事!”赵匡胤仍是面上神色不动,只是浓眉向上略轩,道:“寡人行事,尚要他人指使么?”
  
   双烟师太道:“江湖上朋友,只因为孤儿寡母,既然江山被夺,寻且刑名不保,难免要打抱不平,闹天八龙也已再次出山,赵官家,你若不肯放人,只怕终于不是个了局!”
  
   赵匡胤“嘿嘿”两笑,道;“周太后周少主,禅让江山,谁人不知?他们仍是金枝玉叶,岂可由你们主宰,快出城去,念在你是佛门高人,不予计较!”最后那句话,更是威严之极,双烟师太也不免给他喝退两步!
  
   但是双烟师太昔年未曾出家之时,曾受过周天子柴荣的大恩,不然她也不会下唐古拉山来,要救周少主柴宗训,当然不肯听赵匡胤之言,冷笑一声,道:“赵官家,你虽为天子,但武林中人,却也是不易惹得,贫尼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身形一晃,便向前冲出,她这里身形才一展动,便听得赵匡胤一声喝,道:“且慢!”手中木棒一伸,连人带椅,向旁转出了三尺,木棒幌起千重棒影,双烟师太才冲到离木棒五尺远近处,便已为一股坚韧已极的大力挡住,疾幌五色拂尘,低了一低,又倏地后退,厉声道:“还有何事?”
  
   赵匡胤半晌不语,方道:“你出城之后,可对武林中人言明,三个月后,在洛水之滨,明明庄上,寡人会对你们,有个交待,若是再闯入禁城的,却别怪有去无回!”双烟师太一怔,忙道:“那以前进入禁城,至今了无信息的那些人呢?”赵匡胤道:“这就难说了!”双烟师太不再言语,身形掠起,越过了城墙,站在城墙之上,回头向下看去,只见赵匡胤通天棒在地上一点,人仍端坐在椅上,连人带椅,“唰”地向前跃去,既快且稳,心中也不由得大为叹服,径自离去不提。
  
   却说林紫烟一路被鬼隐仙师抛跌头昏眼花足足在半空中翻滚了半个时辰,才由东边出了外城城门,行出了十余里路远近,鬼隐仙师才一探手,将她凌空抓住,阴笑一声,道:“你八个师傅,在何处练功,还不快说。”林紫烟定了定神,刚才在禁城中,她被鬼隐仙师的内力一冲,受伤已经不轻,又在半空中翻滚了那么久,一静了下来,只觉得五脏翻腾,六腑打滚,头昏目眩,一时之间,那里答得上来?喘息了好一会,才道:“还没到哩——你让我自己走吧!”
  
   鬼隐仙师“嘿嘿”冷笑数声,道:“怕你弄鬼?快走!”林紫烟心中懊丧之极,心想就在禁城之中,死在他的手下,倒也罢了,如今自己胡诌充是闹天八龙的弟子,却上哪儿找闹天八龙去?若是再走些路,仍不能指出闹天八龙的所在,不知要受他什么样的折磨哩,心中着实后悔,一不该闯入禁城,二不该将计就计,自作聪明,以致弄巧成拙!
  
   当下又向前走了五六里,鬼隐仙师阴恻恻道:“你刚才说是在城东十五里处,这里不就是了!”
  
   林紫烟无法可使,假作东张西望,看了一会,道:“还差里许,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前去寻找,以免惊动他们如何?”鬼隐仙师“哈哈”一笑,道:“你一个去?也好!”林紫烟未曾想到那么容易,便能够脱身,心中大喜,道:“我找了师傅,便长啸示意,那时你再赶过来好了!”鬼隐仙师居然点头答应。
  
   林紫烟得此大佳机会,立即身形晃动,连头都不敢回,向前疾窜而出,足尖在地上略略一沾,便飞身而起,一口气施展上乘轻功,奔出了五里多地,才喘了一口气,停了下来,拍了拍胸口,道:“好险,但总算给我留脱了!真不容易”
  
   她只当走出那么远,鬼隐仙师就算要追来,也不容易追上,受了内伤之后,又拼命奔驰了那么久,正想觅个地方休息一下,偶然低头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月光照处,投在地上,竟有两条人影,一条是她自己的,另外一条,又是什么人的?
  
   林紫烟也算是机警过人,一发现有人在自己身后,并不回头观看,而是足尖一点,向前疾窜了出去,这一窜,也足有两丈远近,可是等到落下地来时,眼前仍然有两条人影!
  
   林紫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一转身,喝道:“谁?”只听得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声冷笑,道:“是我!”不是别人,正是鬼隐仙师!林紫烟又急又怒,道:“你是是什么时候跟了来的?不是答应我等在原地不动?”
  
   鬼隐仙师伸出手来,一把捏住了林紫烟的右臂,“哈哈”大笑,道:“小女娃,你想在我面前,使金蝉脱壳之计么?你师傅在那里,快说?”林紫烟这才知道自己空欢喜,敢情自己一开始奔走,鬼隐仙师已然跟在自己的身后了,叹了一口气,道:“你放手再说!”鬼隐仙师道:“我偏不放,要等你说出他们的练功所在再说。否则,我点了你身上的七情穴,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受尽七年无边痛苦,方能死去!”
  
   林紫烟听得脊背直冒冷汗,心想如何方能脱身,大眼珠骨碌碌一转,计上心头,苦笑道:“鬼隐仙师,我本来不愿意告诉你师傅的所在,但既然身落你手,也无法可施,我与师傅约好,在前面那棵大树上,通讯联络,走过去一看,便知他们在何处了!”说着,手向前面的一棵大枣树指了一指,鬼隐仙师一拉林紫烟,林紫烟只觉两耳呼呼风生,再停步时,已然在大枣树的前面,相隔三五丈远近,当真是晃眼即至,疾如旋风!林紫烟心中不禁又惊又服,假作抬头看了一回,忽然失声道:“啊呀!明明庄之约,只有三个月,他们上滇南高黎贡山去作什么?”
  
   鬼隐仙师怒道:“你说什么,他们已然走了?”林紫烟道:“不错,你看,这块三角形的树皮,便是代表他们去了南方,那一块挂下来的方形树皮,是我和师傅,事先约定的暗号,代表高黎贡山,远在滇南蛮荒之地,奇怪,难道他们竟能够在三个月之内,来往滇南,仍然赶回明明庄来?”
  
   她讲得活龙活现,好像真是有那么一回事似地,鬼隐仙师虽然不能全信,但是却也不能说她是在说谎,两眼异光灿然,望了林紫烟半晌,道:“ 你若是说谎,可得小心!”林紫烟耸了耸肩,道:“岂敢,我难道不怕你点我的七情大穴么?”鬼隐仙师见林紫烟只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虽然一脸聪明伶俐之气,看得出她这人古怪精灵已极,但却也料不到她会在自己前面,闹那么大的玄虚!想了片刻,道:“好,算你是在讲实话,我就去高黎贡山找她们算一算旧账!”讲到“旧账”两字时,身子飘动,一缕黑烟也似,已然在三丈开外。林紫烟见鬼隐仙师离去,心中一阵高兴,但有了上次的经验,知道鬼隐仙师轻功绝顶,不难去而复转,探明动静,自己只要一露出高兴之念,便会被他识破,因此继续装成愁眉苦脸,向枣树上又望了一会,低声自语地道:“师傅,你们上滇南去干什么,怎么也不留下话给我?叫我一个人,本领又没学全,一动手便败在人家手中,如何是好?唉!”自言自语,埋怨这个,埋怨那个,足足讲了小半个时辰,才听得身后突然响起了极是细微的“悉索”一声,林紫烟知道鬼隐仙师果然是隐身在自己的身后偷听,心中暗自好笑,暗忖饶是他精如鬼,这番还能不着了自己的道儿?悄悄回头一看,只见人影一闪,便自隐没在黑暗之中不见,不是鬼隐仙师是谁?
  
   这一番,林紫烟知道鬼隐仙师真的去了,才敢松一口气,就在附近找了一个隐蔽所在,盘腿而坐,以本身真气,练功疗伤,直到正午时分,伤势已愈了六七成,才站起身来。
  
   她偷下山来,只当江湖上有趣之极,怎知几乎将小命丧在开封府中,淘气生事的心情,也收敛了一半,已然打定主意,回衡山去,便穿过了田野,来到了大路上,开封府既是国都,通向府城的大路,也就热闹非常,车来马往,熙攘已极,林紫烟肚饿已极,就在路旁的茶馆之中,匆匆用了饭,正待起身赶路,忽然听得身后一人大声叫道:“咦,这不是林姑娘?”林紫烟心中一惊,暗叫不好,自己已收了野心,准备老老实实回衡山去,只盼师傅坐关未完,不曾发觉曾经自己曾经偷下山来,难道又要生出变故么?但人家既然招呼自己,又不能不应,只得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高个子年轻人,浓眉大眼,愣头愣脑,正望着自己傻笑,不是别人,竟是在慕容延钊府上,曾经见过一面的傻小子夏锋!
  
   林紫烟一见是他,不由得没好气道:“夏大哥,那么多人,你大呼小叫地干什么?”夏锋怔了一怔,仍是大声道:“我生就大嗓门,若是叫我细声细气说话,却是不能!”林紫烟一忖暗愕师傅时时说自己聪明过度,若是不小心,总需反被聪明所误,这人如此耿直,近于傻憨,难道有甚便宜所占么?便道:“夏大哥,你到什么地方去?夏锋双手一摊,道:“镖车已然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林姑娘, 你上哪儿去?单身上路,怕有些不方便呢,我和你一齐走吧?”
  
   林紫烟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嘴一撇,道:“凭你的本领,可说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若被人欺辱,难道还能为我出头么?”夏锋脸上,立即涨的通红,呆了半晌,才说道:“林姑娘,我虽然本领不如你,但……我却是和你一同行径,被人欺负!”
  
   林紫烟见他急得那个模样,心中也觉得自己说话,太重了些,道:“其实你武功也已不错,只不过尚未得明师指点而已,你既然要和我一起上路,咱们就一起走罢!”夏锋大喜过望,两眼望定了林紫烟,道:“林姑娘,当真?”林紫烟只觉得夏锋眼中,出现了一种异样的光辉,喜悦兴奋,兼而有之,她心中却是莫名其妙,为什么自己答应和他同路,他便这样高兴!
  
   林紫烟从小就上山学艺,一直到大,所见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师傅,一个是她师兄一缕烟郭文连,而郭文连的年纪,要比她大上三十岁,只将她当作小女孩子,因此林紫烟虽已到了情窦初开之际,但是对于男女之情,却是一点也不了解,是以夏锋一听说林紫烟答应与他同行,便如此高兴一事,在她看来,只是感觉到莫名其妙而已!
  
   当下两人出了茶馆,也不敢再穿过开封府,径向衡山走去,一路上,夏锋只是望着林紫烟,但等林紫烟回望她时,他又红着脸避了开去。在夏锋心中,实在对林紫烟已然心生爱念,不过他天性朴实,又不擅辞令,深藏在心中的感情,根本无法表露出来!
  
   开封到衡山,只不过五六天的路程,到了第三天头上,两人已然极是熟了,有说有笑,更不感到寂寞,林紫烟因有夏锋做伴,一路上也少生了好多事,那一天中午时分,两人便启程,一直走到夜晚,只觉越走越荒凉,山岗起伏,虽然毫不高峻,但是全无人烟,到天色渐黑,也找不到宿头。
  
   林紫烟心中暗暗思凝,道:“夏大哥,今晚怕要连夜赶路了,咱们莫不走错了路?你久在江湖行走,谅应知道!”夏锋却瞪大了眼睛,道:“我虽然南来北往,但总是跟着镖车行走,叫我一个人认路,我却是认不出来。”林紫烟暗自跺足,道:“如今总不成走回头路,只得一个劲儿,向前闯去了!”
  
   身形掠起,向前“唰唰唰”地窜去,晃眼之间,便将夏锋远远抛在身后,只急得夏锋大声叫嚷,林紫烟只是不理,直窜出了丈许,忽然见眼前出现了一件见所未见的物事。这才呆了一呆,停下步来,不一会,夏锋气喘吁吁地赶到,道:“林姑娘……再要这样,我可没有办法和你一起走路了!咦,那是什么东西?”林紫烟道:“不管它是什么,你可真得多谢它才是啦,要不是我发现了它,停步打量,这一辈子,你追得上我才怪!”夏锋讪讪地一笑,道:“我跳下去看个究竟!”林紫烟一伸手将他拉住,道:“别莽撞,我们先在上面看看清楚再说!”
  
   原来在两人面前,乃是一个大深坑,那深坑作六角形,约有七八丈见方,深达三丈,边缘陡上陡下,还砌着石块,看来是人工而为。在深坑底下,有一个两丈见方的建筑,也是以大石块砌成的,似屋非屋,似墓非墓,也未见有门窗,在如此荒僻的地方,而有这样怪异的物事,林紫烟就算不想生事,也感到好奇,沿着深坑,走了一遭,一无头绪,顺手拿起几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用足了力量,掷了下去,落在那大石砌成的方形建筑物上,火星四冒,响声在附近山岗上,激起阵阵回音,但又却不见深坑下面,有什么动静。林紫烟侧头想了一会,道:“奇了,这里难道是什么有钱人家的银窟?”
  
   夏锋忙拍手道:“不错!咱们将银子发掘出来,救济贫困人家,也是好的!”心中暗感好笑,故意逗他,道:“夏大哥,这坑有三丈,你可敢跳下去?”夏锋一抱胸口,道:“有什么不敢!”涌身向下便跃,刚好落在那大石块砌成的建筑物上,高声道:“你瞧,我不是……”才讲了五个字,突然觉得脚下一软,一个站立不稳,“啊”地一声大叫,林紫烟在上面,只见他手舞足蹈,还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刚想发问,陡地见夏锋所站的那块大石,向下沉去,那建筑物所用的大石,每一块足有三尺见方,石头向下一沉,也出现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大洞,只是夏锋略一挣扎,想向旁边跨出,但是洞中倏地金光一闪,尚未及看清那金光是什么玩艺儿,夏锋一个踉跄,已然跌进了洞中!林紫烟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三四天来,看出夏锋为人,宛若未琢璞玉,已然教了他许多办法,要他上衡山来,拜在自己师傅的门下,夏锋也已答应,等于是自己未来的师弟,而今突然跌进了那怪建筑物之中,如何不令林紫烟着急?
  
   再定睛看时,就在那一眨眼的功夫,向下沉去的那大石块,已然恢复了原状,仍是方方整整,似屋非屋,似坟非坟的一个建筑物,只是夏锋跌了进去。林紫烟心中骇然,扬声叫道:“夏大哥!夏大哥!”连叫了七八声。也没有回音,暗忖除了自己也跃下去看个究竟以外,别无他法可施,足尖一点,便向石上跃下,落在石上,过了一会,却又未见大石沉下,便用力向下顿了几下,所站之处,分明是刚才夏锋曾经站立的地方,夏锋一站,大石便向下沉去,但林紫烟却连连顿足,用的力还甚大,一点反应也没有!
  
   林紫烟心中已然肯定,这大石礅之中,一定有人居住,只是未知其人是正是邪,夏锋跌了进去,也是吉凶难料,那里肯息?手在怀中一探,取出了在云家三兄弟手上取来的三支金刚圈,在石头上乱凿乱打,那金刚圈极是锋利,直打得碎石乱飞,不一会,便凿出了一个深可寸许的凹槽,林紫烟仍是不肯停手,可也不知那石有多厚,什么时候才能够磨穿!
  
   心中正在焦急,忽然听得一个极细极细的声音,那声音,透石而出,道:“小女娃,再要胡闹,可得吃亏了!”那声音听来清晰已极,分明是绝顶内功,逼过厚厚的石块所致,林紫烟一怔,道:“我不闹,你还我夏大哥来!”那声音又道:“我要他帮我几天忙,对他只有好处,绝无损害,你放心好了!”林紫烟那里肯信,道:“那不行,夏大哥是老实人,我却不能任得你欺负他,快让我也进来!”那声音微带愠怒,道:“小姑娘,你莫要不认好歹,我绝不是邪派中人,你为何苦苦相扰!”
  
   林紫烟道:“那你是什么人?”那声音道:“这却不能告诉你。”林紫烟无法可施,道:“那你要夏大哥帮你忙几天?”那声音道:“快则三天,迟则五天。”林紫烟道:“你叫他和我对话!”那声音道:“此屋石块,厚达三尺,他这点功夫,焉能令得声音透石而过,使你听到?”林紫烟道:“若是石厚三尺,我的声音,也一样传不到你的耳中!”那声音“哈哈”大笑,道;“小姑娘确是聪明,但是你可知道,我擅长“地听”之术?你们远在一里之外时,你教人如何假扮苦心求师之事,拜在你师傅门下,我也已然听得清清楚楚,何况现在!”林紫烟听得他自称擅长“地听”之术,心中不由得愕然,暗忖那“地听”之术,曾听得人说起过,实则上是将本身真气,练到纯真已极的地步,再加上心无杂念,抱元守一,以致天地间所有的声音,全部了然于耳,极是难练,这人既然会,功夫一定不弱,想了半晌,道:“你功夫如此之高,夏大哥却只是寻常壮汉,你还会有什么地方,需要他帮忙的?”那声音叹了一口气,道:“小姑娘,你年纪还轻,有许多事,你还不能明白的,若我坏人,怎会和你讲那么多话,你放心便了!”林紫烟想了一想,道:“好,我就在石上等你几天,看你所讲,是否真话!”那声音只是“哈哈”一笑,不再言语。
  
   林紫烟以臂作枕,就在石上躺了下来,心中只是奇怪,石屋中那人既然将“地听”之术练成,为何还要夏锋帮忙?虽然从他话中听出对方不是不讲理的邪派人物,但总为夏锋吉凶担心,只是不能睡着,直到天色微明,才深深睡去,一觉醒来,已是中午时分,林紫烟跃到深坑底下,绕着那大石礅,走了一遍,只见大石与大石之间,合得极是紧密,极难想象怎么会有人住在里面!看了一会,一点头绪也没有,将耳朵贴在石上,也听不出一丝动静来,只得叹一口气,在石旁盘腿而坐,练起功来,过不许久,忽然听得上面一个女子的声音:“咦”地一声,道:“哥哥,你来看,这是什么玩艺儿?林紫烟一听,便认出那是晶雪谷孟冬儿的声音,心中便是一凛,暗忖冤家路窄,怎么她也到这里来了?忙将身子一稳,仰头看去,只见孟冬儿和孟瑞两人,立在深坑边上,孟瑞道:“妹子,咱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快走吧!”
  
   孟冬儿却不依,一扭身道:“不行,我看这大石礅中一定有古怪,只可惜晶雪杵不在,否则神杵无坚不摧,倒要将大石砸碎了看个究竟!”
  
   林紫烟听得眉头微皱,心道好一个蛮横的女子,就算那大石礅造得古怪些,又没有惹到你什么,为何便要将之毁去?忍不住挺身,道:“喂,你凭什么要毁人居所?”孟冬儿一见有人出现,也是一怔,但接着便看清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林紫烟,不由得俏脸一沉,道:“我爱毁便毁,你管得着么?”林紫烟心中也是怒极,本待出言相讥,但续而一想,石屋中那人,武功极高,何不由他去发狂,将那人引了出来,叫她吃些苦头?自己也可趁机见到夏锋,可谓一举两得。冷笑一声,道:“我是为你好,你若不怕惹祸,尽管动手好了!”
  
   孟冬儿“哼”地一声,飞身而下,对林紫烟怒目而视,林紫烟故作悠闲,冷笑几声,道:“晶雪神杵的确是无坚不摧,但只惜已不在你手中了,又有什么可说的?”孟冬儿失了晶雪杵和晶雪甲,连日来咬牙切齿,将此事认为是生平最大的耻辱,林紫烟一语便揭着了她的痛处,更是怒极,面上涨的通红,道:“好女贼,也不用你到晶雪谷去了这就在石礅之上,见一高下如何?”
  
   林紫烟尚未答应,孟瑞已然在深坑边上顿足道:“妹子,快上来,咱们赶路回家去吧!”孟冬儿却一顿足,道:“不行,我非要在此收拾了这女贼不可!”孟瑞见劝说不听,也只得飞身而下,向林紫烟使了一礼,道:“林女侠,我妹子从小娇惯了,你见谅着些,别和她一般见识。”
  
   孟瑞只是秉公行事,不想节外生枝,又起争端,他这一番话,也说得在清理之中。可是孟冬儿听着,却不管火上浇油,怒上添怒。依着她的心思,最好叫哥哥一齐动手,两人合力,将林紫烟打成重伤,以泄心头之恨,孟瑞你肯帮着动手,也还罢了,如今竟然说起自己的事来,怒气勃发,再也忍不住,一伸手,将孟瑞推开几步,厉声道:“哥哥你别管,有什么事,爹妈责怪审来,全怪在我身上好了!”孟瑞急道:“妹子……”但是他这里只讲出两个字,孟冬儿已身如怪鸟,飞了起来,直向林紫烟扑了过来!林紫烟在开封府中,虽然一再受挫,但那是因为她所遇到的,全是双烟师太,震海龙侯一元、鬼隐仙师等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所致,实则她本身功力已不弱,孟冬儿既无晶雪杵在手,又无晶雪甲护身,她却不会放在心上,一见孟冬儿恶狠狠扑到,身子向旁一侧,便已逸出一丈远近。
  
   孟冬儿自小得父母宠爱,不肯苦心练功,功力甚差,身在本空,不能转折,一见林紫烟避了开去,便只得真气一沉,落下地来。
  
   林紫烟师门,最擅长的便是轻功,当孟冬儿一跃而起,向她扑来之际,她已然看出孟冬儿无法在空中转折,早已想定了对策。
  
   孟冬儿才要向下沉来,林紫烟便已冲上前来,“呼”地一掌,向孟冬儿拍到。孟冬儿身形未稳,对方一掌,已然袭到,百忙中只得回掌硬接,只听得孟瑞在一旁大叫道:“林姑娘手下留情!”“叭”地一声,双掌已然相交,各自内力疾吐,林紫烟只觉得一股寒气,自对方掌心透过,激泠泠地打了一个寒颤。但孟冬儿却已然被林紫烟的掌力,直震出五六步去,方才站稳!
  
   林紫烟一试出对方掌力,虽然神奇,但是却火候未到,更是放心,踏出两步,道:“孟姑娘,上啊!”孟冬儿俏脸煞白,叫道:“哥哥,你帮不帮我!”孟瑞心中,为难已极,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孟冬儿又叫道:“好啊!哥哥,只要我能回到家中,不告诉妈,你由得我任人欺负才怪!”一面说,一面恶狠狠地向林紫烟扑去,但是才扑到一半,便被孟瑞打横窜出,将她拦住,身形晃动,来到林紫烟面前,低声道:“林姑娘,你可能听我一言?”林紫烟见他满脸为难之色,一双俊眼,望定了自己,心中不由一软,道;“说吧”,孟瑞轻声道:“我妹妹天生小心眼儿,不让她占便宜,永不休止,你与我对一掌,你诈称受伤如何?”
  
   林紫烟也不是性格柔顺之人,一样极为好胜,闻言秀眉一剔,正想不答应,但见孟瑞英俊的面孔上,充满了希望的神色,不知怎地,竟然脱口道:“也好!”孟瑞一笑,道:“林姑娘大德,在下永不遗忘!”林紫烟面上一红,心道:“只要你不忘,我便诈称受伤,又有什么关系?”
  
   她自己也不明白何以突然之间,会应承孟瑞的所请。却不知道她是因为心中对孟瑞生出了好感,固然她心目之中,还未曾有一个“情”字,但“情”之为物,突如其来,绝不是身历其境的人,在事先所能凭空想象,林紫烟此时,觉得不能不应孟瑞所请,实则上已然是情爱的开端,不过她自己却不知道罢了!
  
   当下孟瑞面露喜色,提高了声音,道:“林姑娘,你别欺人太甚,吃我一掌再说!”手腕一番,一掌向林紫烟拍去。
  
   林紫烟纤掌一摇,也是一掌迎了上去,双掌“叭”地相交,林紫烟明知孟瑞既在事先讲明,要自己诈伤,用的掌力一定不大,因此只用了一成力道,怎知孟瑞和孟冬儿两人,自幼就被雪仙翁夫妇,放在雪眼之中练就那晶雪神功,孟冬儿修为不到,进境不速,孟瑞却是一心一意练功,功力高过他妹子许多,那一掌,虽然只用了两成功力,也比孟冬儿刚才一掌,厉害许多,林紫烟只觉一股奇寒刺骨之气,透掌而过,一时之间,全身奇经八脉,皆为之闭住,面如金纸,连气都透不过来,一连退出三四步,终于站立不稳,“咕咚”一声,坐倒在地,全身仍是颤抖不已,望着孟瑞,讲不出话来。
  
   孟瑞一见这等情形,正是中了自己所习的独门晶雪神掌后的神色,断非假装,不由得大吃一惊,道:“林姑娘,你,你难道不知我家晶雪神掌的厉害,竟然没有用力相抗?”林紫烟此际牙关猛震,哪里答得上话来?只是一双秀目,充满了怨愁之色,望定了孟瑞,孟瑞只觉得心中内疚已极,人家肯迁就自己,诈伤以取悦孟冬儿,而自己却一掌将人家打伤,这事情如何交待得过去?也顾不得孟冬儿在一旁已然看出破绽,冷笑不已,踏出一步,道;“林姑娘,你怎么啦?”林紫烟竭力镇定心神,运本身真气,与侵入体内的那股奇寒之气相抗,但是只觉得体内寒气奔窜无法克制,好半晌才挣出两个字来,道:“你……好!”
  
   孟瑞不由得心如刀割,俯身道:“林姑娘,我实在不是有意的,我只当你知道晶雪掌寒气,得隙即钻,会有预防,怎知你全未用力!”
  
   林紫烟本来心中,只当自己上了人家的当,但一看孟瑞满脸惶急,额上汗珠滚滚而下,确是因为误伤了自己,而感到心中不安,见怪之心,已然去了个干干净净,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0: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逢双龙娇娃得运


   孟瑞站了起来,回头道:“妹子!林姑娘不小心,中了晶雪神掌,寒气在体内不去,此事由你而起,你该知道如何解救,还不动手?”
  
   孟冬儿却若无其事地一笑,道:“笑话,哥哥,爹常说:你功力高我十倍不止,难道你竟不知道解救之法么?”
  
   孟瑞急得满脸通红,道:“妹子,你难道真不肯出手解救?”孟冬儿冷笑一声,道:“若不是你在旁,我还要再加上两掌啦!正好让她化上十年八年工夫,慢慢将体内寒气化去,在这十年之中,功力再也不能增进,要我出手相救,岂非笑话?”孟瑞面色一沉,道:“妹子,你这样立心,却不是我们学武之士所应为!”
  
   孟冬儿冷笑道:“哥哥,你知道女贼是什么来路,就这样瞒着自己妹子,帮她说话,难道就应该了?”孟瑞拙于辞令,竟被她话逼住,答不上来。林紫烟在一旁听了他们兄妹之间的对答,不由得大感诧异,暗忖难道孟瑞当真不会解晶雪神掌的寒气么?忍不住挣扎着道:“孟朋友,你……你……何必求她?”
  
   孟瑞回过头来,叹一口气,道:“林姑娘,你有所不知,那解寒气之法,唉……男女所有不便,是以我要妹子代我解救!”
  
   林紫烟虽然仍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却也想到了一些,俏脸一红,道:“孟朋友,令妹既然不肯出手相助,何必强求!”
  
   孟冬儿冷笑一声,道:“好极!本来你若肯向我叩上十几个响头,苦苦哀求,我还可以大发慈悲,出手相助,冲着你那句话,我若是出手,还算是人么?”讲到此处,顿了一顿,道:“哥哥,你还不走么?”孟瑞急得在坑底团团乱转,满头大汗,道,“妹妹,你真的不答应?”
  
   孟冬儿一耸肩,道:“笑话,你又不是未曾听到,人家根本不屑要我出手,你如果够胆,尽管自己出手好了!”孟瑞面色一变,道:“妹子你真要我犯本门的大戒么?”讲来极是严肃。但孟冬儿却轻松之极,一笑道:“哥哥,你可以一走了之的啊!”
  
   孟瑞呆了一呆,使然向北而跪,拜了三拜,道:“爹!妈!不孝子要犯本门大戒了,事不得已,爹妈莫怪!”拜毕,站了起来,面色郑重。孟冬儿面上也露了吃惊之色,道:“哥哥,你难道不知犯此大戒,要受什么样的责罚?”
  
   孟瑞沉住声音道:“当然知道,你先回家去吧,我自会回晶雪谷去请罪的!”
  
   孟冬儿急道:“哥哥,你为她而自己拼受如此重责,犯得上么?”
  
   孟瑞道:“林姑娘是被我打伤,当然犯得上的!”孟冬儿道:“好,我不管你了!”身形一晃,疾拔起来,在石墩之上,点了一点,飞身上了深坑,在深坑边上又停了一停,沉声道:“哥哥,你可想明白了?”孟瑞道:“我已然决定,你自顾去吧!”
  
   孟冬儿一耸肩,道:“傻瓜!”身子一转,径自去了,孟瑞了一呆,才转过身来,叫道:“林姑娘!”林紫烟听出他是拼了犯本门大戒,留下来解救自己,不但怨怼之念尽去,反倒心生感激,道:“什……么事?”孟瑞道:“林姑娘,你身中晶雪神掌,寒毒不去,功力不能增进,为学武之士大忌,我妹子不肯帮手,只得由我出手了!”
  
   林紫烟刚才听他讲过“男女有别”,不知是如何解救法,而且也不忍他因为一时之失,而身受重责,便道:“孟朋友,那寒气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可以由体内驱除出去了吗?”孟瑞道:“林姑娘,你有所不知,晶雪神掌的寒气厉害异常,若是我刚才下手重些,姑娘此刻怕已然不治了,要解此毒,只要一个办法,那便是以曾习晶雪神掌的人,本身真气,度入受伤者的体内,先令对方真气融汇,再将寒气吸回!”
  
   林紫烟脸涨得红如朝露,道:“若是这样,岂不是要……”她本来也是会家,一听说要真气相度,方能解去体内寒气自然知道两人之间,真气互通,必须要以背对背,其间不能隔着任何物事,“灵台穴”相贴,方能达到目的,因此一想到要和陌生男子,裸体相向,如何不令她面泛红霞!
  
   孟瑞叹了一口气,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本门祖师,才定下极严的戒律,只准男救男,女救女,若是违背,要受……重责,但林姑娘既然是我所伤,我却不能不救,反正我们心如日月,坦荡之极,拼受责罚,又有何妨?”林紫烟见他一脸正气在讲到要受重责之际,面色黯然,忙问道:“孟朋友,你若是犯了戒,会受到什么样的责罚,能否告知?”
  
   孟瑞一声苦笑,道:“林姑娘又何必多问?”林紫烟心知所受责罚,一定不轻,但自己身中晶雪神掌,又绝无为此蹉跎十年八年光阴的道理,只得道:“孟……”讲了一个孟字,觉得就将与他肌肤相拼,虽然只是疗伤,别无其它,但若仍是称之为“孟朋友”,未免太以生疏,因此顿了一顿,改口道:“孟大哥,你转过身去!”孟瑞答应了一声。
  
   林紫烟手在背后一举,“嗤”地一声,将衣服撕破,红着脸叫道:“孟大哥,你来吧!”
  
   孟瑞后退一步,也已将自己的衣服撕破,两人脊背相贴,心中皆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俱皆一言不发,竭力镇定心神,这两人,虽然均甚年轻,但是却是正派人,不消片刻,便已然真气互通,林紫烟只觉得寒气陡强,不满了全身,比刚才更甚,全身禁不住簌簌发抖,咬紧了牙关,不使出声,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才觉得寒气一丝一丝地退去,约有两盏茶时间,便已然恢复了常念,孟瑞也已一跃而起,林紫烟也连忙站起身来,一转身,两人相隔三五尺站定,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他们以前,虽曾见过一面,但是相互之间,却未曾留下什么印象,但这一下再次相会,却已大不相同,虽然是为了救伤,但是却已经肌肤相触!需知古时礼法严谨,武林儿女,固然豁达,但这种事也是严重非常,林紫烟望了孟瑞半晌,脸一红,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孟瑞怔怔地望着林紫烟,心中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沉默了半晌,孟瑞才打破了静寂,道:“林姑娘,我要回家去了。”
  
   林紫烟默然点了点头。孟瑞又道:“林姑娘,你体内寒气,虽经我运本身真气吸去,但晶雪神掌乃天地间寒象之首,厉害非常,一两天内,你还是不要太出力与人相斗才好!”
  
   林紫烟见他不但拼犯其本门禁条,为自己治好了伤,而且还循循叮嘱,对自己如此关心,少女的心灵,不由得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将淘气调皮的心情,全都收起,道:“多谢孟大哥吩咐。”
  
   孟瑞苦笑一下,转过身去,身形拔起,便跃出了深坑,林紫烟望着他的背影,骤地想起一件大事来,叫道:“孟大哥且住!”
  
   孟瑞回过头来,道:“林姑娘有何指教?”
  
   林紫烟一提真气,身形陡起,也出了深坑,道:“孟大哥,你出手救了我,回到晶雪谷种,究竟要受到什么样的处罚?”孟瑞面色一变,竭力故作镇静,强笑道:“我想也不会有什么大处罚,天下父母心,难道爹妈还能杀了我不成?”他虽然讲的极其轻松,但是林紫烟却看出了事情实在是十分严重,顿了一顿,道:“孟大哥,你若回晶雪谷去,真要受到极严重的处罚的话,我和你一起到晶雪谷去,面晤令尊令堂,将当时情形说个明白,或许可以代你求情!”
  
   孟瑞双眼定定地望住了林紫烟,半晌不语,突然叫道:“林姑娘!”
  
   林紫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叫,不由得吓了一跳,道:“孟大哥,什么事?”
  
   孟瑞苦笑一下,道:“林姑娘,实不瞒你说,我犯了这条大戒,所受处罚,实是不可想象,想起便令人心寒,但是……但是却有一个法子,可以令我免受重责!”
  
   林紫烟早就知道他会受重责,如今又经孟瑞自己证实,不由得更是着急,道:“孟大哥,有什么办法?你快说出听听。”
  
   孟瑞道:“如今我却不能说,几个月内,林姑娘你必能明白的。”林紫烟不耐烦道:“孟大哥,你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说了出来?几个月后,只怕你已经领完重责了!”孟瑞苦笑道:“林姑娘,你也将事情看得太轻易了,我现在说也无用,林姑娘,你若是知道了可以免我受重责的方法,你肯不肯答应救我?”
  
   林紫烟不假思索,道:“当然肯的!”孟瑞脸上略露喜色道:“好就此一言为定”话才讲完,便展动身形,向前绝尘驰去!林紫烟心中暗自盘算,心想为何自己几个月中,便能够知道救她的方法?难道孟瑞是在暗示自己几个月中,便能够知道救他的方法?难道孟瑞是在暗示自己上晶雪谷一行?可是他的模样,却又不像。想了一好一会,想不出其中究竟来,林紫烟此际那里又能得到,她轻轻的一诺,为她的一生,带来了无数的麻烦,掀起了轩然大波,这是后话,表过就算。当下林紫烟目送孟瑞离去,心中对他,兀自怀念不已,呆呆地停立了半晌,才打了些野味,烤来吃了,直在深坑边上,等了两天,又自不见夏锋出来,那无窗的大石屋中,也是了无声息。
  
   林紫烟等得大不耐烦,到第三天正午,对住了那大石屋大声呼叫,也无人回答,又搬了几块大石来,用力砸了下去,响声四山轰鸣,极是惊人,也是一点回音都没有,林紫烟怒不可遏,骂道:“喂!你说三两天内,便可放夏大哥出来,为何言而无信,难道你讲话只当放屁?”她口齿本就伶俐,一骂上了劲,滔滔不绝,直骂了小半个时辰,兀自未有止歇,正骂的起劲,忽然听得身后一个声音,冷冷地道:“小姑娘,你骂得够了,难道就不会口渴?”林紫烟一怔,回过头来,只见身后丈许开外处的一个老树根上,站着两个男子。
  
   那两人所站的地方,并非在树根之上,而是在尚存的几根枯枝末端。林紫烟一见他们站在这种地方,心中便是一惊,因为她连日来烤食野味,都是在这枯树根上攀折枯枝的,那树根枯朽已久,小指一勾,便可令手臂粗细的枯枝断折,而那两人所站的那枝树枝,却只不过手指粗细,林紫烟师门最擅长轻功,她自然一望便知两人轻功已臻绝顶!
  
   林紫烟心中一怔,便不敢再骂下去,停睛大量那两人时,只见两人并肩而立,靠得极近,深目凹鼻,不类中原人氏,面目简直一模一样,脸上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地望着自己。
  
   林紫烟心中一怔,道:“你们是谁?”那两人同时一笑:“我们便是刚才被你骂得狗血喷头,一钱不值的武林败类,江湖渣滓!”
  
   林紫烟想起刚才自己辱骂石屋主人的话中,确是有那么两句,不由得“咕”地一笑,道:“你们既已现身出来,也就不算是败类了,那愣小子呢?莫非他帮了你们的忙,你们反而害了他?”
  
   两人又是一齐道:“胡说!小女娃你口不择言,却不能不令你吃些苦头!”一个“头”字才出口,两人身形,突然一齐向上拔起,那一拔之势,和普通轻身法,提气上升,“唰”地一下,便升起老高截然不同,而只是眼看他们缓缓地一寸一厘向上移动,轻飘飘地,便是身如纸灰一样,拔起两尺来高,竟然还是在半空中略一停顿,才落下来,两人自始至终,都是肩靠着肩,半寸不离,动作之轻盈灵巧,无出其右!
  
   林紫烟看在眼中,不由得大吃一惊,暗忖着这两人的身法,分明已将“凌空步虚”,绝顶轻功练成的地步,却未曾听师傅说起过武林之中,轻功的名家,有什么人造诣如此之高的!面上神色略变,道:“两位……”只讲了两个字,两人便同时一笑,接了上去,道:“猪狗不如的东西!”那“猪狗不如的东西”,又刚好是林紫烟刚才骂得口滑中的语句,只得强笑一下,道:“敢情两位这样认真?”两人“哈哈”一笑,道:“不认真又怎地?若是你真的堆满树枝,要将石屋烤成通红,到时不认真怕也不行了!”
  
   林紫烟刚才确是说过要将石屋烤得通红的话,如今被对方一句一句地反道过来,只好苦笑道:“两位说笑了,我只是要两位交出夏大哥,其余都是说着玩儿的!”
  
   她一则是知两人来历,二则看出对方轻功造诣,已臻绝顶境界,内功之高,也可想而知。她连日险遭不测,已成惊弓之鸟,因此说什么也不敢再得罪两人!两人道:“哦!原来是说着玩儿的,那我们也来闹着玩儿一下!”
  
   林紫烟不知道他们要出什么花样,后退一步,道:“你们以二战一,却是胜之不武!”那两人突然呆了一呆,掉头相问,一个道:“咦?耶律贝,难道这小女娃当真不知我们的来历?”另一个道:“是啊!她说咱们以二敌一,这事传出去,可与咱们名声有损,却是要和她讲明才好!”两人一问一答,林紫烟又是一怔,失声道:“啊,你们是耶律兄弟?闹天八龙中的双龙?”
  
   那两人一齐点头道:“不错!”林紫烟暗忖自己该死,什么人都可以得罪,怎么得罪这两个人的头上来了?原来闹天八龙之中,有两人是鲜卑,姓耶律,一个叫那耶律宝,一个叫耶律贝,这两人生下来便是一个怪胎,兄弟连体,在肩头上连住,一个没有左臂一个没有右臂,名是两人,实际上只是一个人,但是看来却又是两个并肩而立的人,形象最古怪,幼遇奇人,两人真气互通,本领过人一等,在闹天八龙之中,人称“双龙”。林紫烟早听江湖上人物传说,有这样两个怪人,但是却想不到会在此处遇见他们,更弄不明白以他们两人武功之高,早已名满江湖,身属第一流高手,为何还会要夏锋这样一个愣小子帮忙?一时之间,讲不出话来只是不住后退,耶律宝耶律贝笑道;“小女娃,你既知我们是谁,无法说我们以二敌一了吧?”
  
   林紫烟正在无法可施,一听他们两人这样说法,立即有了主意,道:“耶律前辈,你们成名之时,我尚未出世,这以大压小之名,却是难说!”两人一怔,耶律宝道:“啊!这小女娃的嘴尖利得紧哪!”耶律贝应声道:“当真说她不过!”耶律兄弟两人身体相连,心灵相通,本来不需要交谈,已然可以明白对方的意思,特意这样说了出来,实则上已然是褒多于贬,林紫烟为人何等聪明灵巧,已然听出他们语气大是和缓,心想这两人在武林中辈份极高,只怕自己师傅见了他们,未得他们首肯,也不敢以平辈自居,又是错在自己,何不向他们陪个罪,说不定是可以得点便宜!主意打定,忙翻身下拜,道:“后辈林紫烟,不知两位前辈在石屋之中隐居,以致言语多有冒犯,常言道不知者不罪,尚且看在家师面上,多加原谅!”
  
   两人对望一眼,齐声闻道:“你师傅是谁?”林紫烟道:“家师时时提起两位前辈之名,道他固然轻功造诣甚高,但比诸两位前辈,犹有不及!”两人哈哈大笑,道:“你别尽给高帽子咱们戴了,你可是痴老儿的徒弟?”
  
   林紫烟见耶律宝和耶律贝已然认出了自己的师承,又如此称呼自己的师傅,想来定有交情,叩了一个头,便站了起来,怎知刚一站起,只觉一股大力,迎面压到,眼前一花,耶律双龙已然扑便前来,各自怪叫道:“在这里了!”身法之快,无出其右,林紫烟那里有躲避的机会,被两人一左一右,举了正着,吓得林紫烟冷汗直冒,高声叫道:“两位……”下面“前辈”,犹未出口,已经被耶律贝以手一拨,拨了过来,拉起背部孟瑞撕破来疗伤的衣衫。林紫烟虽然明知以耶律双龙的身份地位,绝不会对自己存有若何歹意,但少女娇羞,被人撩起衣衫来看脊背,总不免害羞,挣扎了一下,未曾挣脱,只听得两人又是一声惊呼道:“一点也没有错!”林紫烟心内莫名其妙,道:“两位前辈,请松手!”又听得两人呵呵大笑,道:“真想不到十五年来,咱们日日寻找,原来她已拜在痴老儿门下?”林紫烟听得大感出奇,暗忖自己和耶律双龙,难道有什么渊源不成?否则何以会十五年来,他们日夜都在寻找自己?
  
   正在想着,两人已然松开了手,林紫烟转过身来,满脸惊疑之色,耶律贝问道:“小女娃,你如今叫什么名字?”林紫烟心中更奇,暗忖这是什么话?难道我除了叫林紫烟之外,还另有什么姓名不成?心中有异,恭恭敬敬地道:“我如今叫林紫烟。”耶律宝道:“可是痴老儿为你取的名号?”林紫烟点了点头。
  
   两人又一齐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痴老儿想是还记得当年咱们争驰南北,烽火连天,紫烟驿共聚之情,所以才将她名为紫烟!”
  
   林紫烟越听越是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两位前辈,不知是否知道后辈的身世?后辈每每请问家师,家师只是不言不语,并不置答,两位前辈,可能相告?”
  
   耶律双龙哈哈大笑,道:“你只要再回山去,不怕痴老儿不说,我们还有几句话要你带给痴老儿,就说上天雷公,八龙会合之期已近,叫他别再作和尚念佛经了,快到明明庄上来相会吧!”
  
   林紫烟一听这几句话,不由得既惊又喜,失声道:“耶律伯伯,我师傅原来也是昔年闹天八龙之一?怎么我一点不知道?”耶律宝道:“你师傅在八龙分散之后,便已出家为僧,不提当年往事,除了我们几个人之外,世上再也无人知晓如今衡山天痴大师,便是昔年闹天八龙之一。”因为天痴大师,从来也没有向她提过!可是双龙耶律兄弟,既然如此说法,又不账于是在说谎,呆了半晌,道:“原来如此!敢问两位,我究竟是什么人呢?”两人一笑,道:“你不就是天痴大师之徒,林紫烟吗?”
  
   林紫烟岂肯放过,盯着问道:“耶律前辈,刚才你们说找了我十五年,我今年不过十五岁,为什么我一出世,你们便要找我?又凭什么认出我来的?”耶律贝笑嘻嘻地道:“你出世之日,身子孱弱无比,是老八病龙卜源,为你在灵台穴旁,以青玉之精,连灸七处,才转弱为强。你背上灵台穴旁就此留下七个绿色圆点,是以我们识得!”
  
   林紫烟本就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如今听了两人的话,心中越来越奇,暗忖在慕容将军府上时,闹天八龙之首,金臂龙胡玄,已然像对自己特有好感,后来那无面人又授自己两招如此精奥的掌法,又有人极神秘地指点自己,难道自己和闹天八龙,均是大有渊源?忙问道:“耶律伯伯,那我是……”
  
   两人却打断她的话头,道:“你现在知也无用,不然痴老儿早就给你知道了,十五年别后重逢,做长辈的不能没有些见面礼。”说到此处,两人各自伸手入怀,一个取出一支扁扁的方形铁盒,一个取出一支青玉小瓶来,向林紫烟递去,道:“这两件物事,便给了你做见面礼吧!”林紫烟听他们要送自己点物事,但他们不敢说自己的身世,怅惘之余,心中也不禁高兴,心忖以他们两人本领之高,一定有什么武林异宝见赠。如今见他们取出这两件物事来,不由得大失所望。心想那铁盒已经生锈,若是什么宝贝东西,也不会放在里面,那支青玉瓶虽然玲珑可爱,但是却才如拇指大小,能装上多少东西?心中略想了一想,道:“耶律伯伯,你们厚赐,我不敢承受,镇海龙侯伯伯曾教了我两招四苦掌,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两位伯伯,还是指点我一下,好让我多学些本领,岂不是更好?”两人“哈”地一笑,道:“紫烟,你可是嫌咱们出手太轻,因此不肯要?”
  
   林紫烟见被他们道穿,心想自己身为晚辈,看来又和他们大有渊源,就算嫌他们出手太轻,也不为过,竟点了点头。
  
   若平日是个端重已极的姑娘,则断然不会如此做法,但林紫烟本就淘气已极,那里顾得到这许多?耶律贝和耶律宝两人一齐面色一沉,耶律宝举着那支铁盒,轻轻一抚,“啪”地一声,盒盖自动打开,道:“林紫烟,你来看!”林紫烟只听得盒内咯咯乱响,凑过去看时,不由得心头乱跳。
  
   原来盒中有一个高可两寸的铁铸小人,正在转动不已,那小人铸得精巧已极,不但手、足、头均能转动,而且连手指都是活的,当林紫烟凑过去看时,那铁铸小人,正转了一个圈子,略停六停,停一下,便拍出一掌,虽然只是一个三寸的假人,可是却也气度雄浑,正是那一招“死人推磨”!
  
   接着,那铁铸小人又接连使了几个招式,林紫烟又看懂了一招“病入膏肓”,她生性聪明,知道那是高手匠人所制,那铁小人所使的招式,一定是闹天八龙仗以成名的四苦掌!这一来,她不禁大是喜出望外,忙道:“耶律伯伯,我要了”耶律宝一笑,将盒子盖上,道:“林紫烟,咱们八人,创这一套四苦掌,也不过只用了五年光阴,但七名高手西域匠人,铸造这支铁盒,却用了整整十四年时光,四苦掌一十六招,尽在其中,我只不过借你五年,还不是送给你的!”
  
   林紫烟心想有五年时间,自己已足可将四苦掌十六招的精奥参透,而且如今既知自己师傅,原来是闹天八龙之一,就算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向他问一问,难道他还有不说的道理么?笑嘻嘻地伸手接过铁盒,道:“后辈省得。”转过头去,道:“这位耶律伯伯,送我的是什么东西?”耶律贝道:“你张开口来!”
  
   林紫烟心中一动,后退一步,张大了口,耶律贝举起青玉瓶,伸指在瓶底一弹,“铮”地一声过处,一丝红线,突然从瓶口激射而出,直向林紫烟口中投去,林紫烟不知是什么东西,顺势一合口,“波”地一声,将那丸物嚼破,只觉得其苦无比,“啊呀”一声,几乎要吐了出来,可是已经顺津而下,想吐也吐不出了,只得苦着脸道:“耶律伯伯,这是什么东西,那样苦法?”耶律贝一笑,道:“紫烟,我早说要给你点苦吃,果然没有食言!”
  
   却不肯说出弹入林紫烟口中的是什么东西,林紫烟此时,已经觉得口中苦味渐减,苦后回甘,却是甜滋滋地,再加上满口芬香,极是受用,又问道:“耶律伯伯,究竟是什么东西?”那耶律贝一笑道:“天下所有生物,其胆皆为绿色,只有北天山雪狸,其胆红色……”才讲到此处,林紫烟已然喜得跳了起来,嚷道:“耶律伯伯,你刚才弹入我口中的,是北天山雪狸的胆?”
  
   耶律贝道:“小女娃,别乱叫乱嚷,那狸胆服后,少说也可抵七八年苦练之功,而且服食之人,要成为邪派中人,欲杀而取血的目的,难道你连这一点都不明白么?还不快到我们所在的石屋去,打坐练功,石屋中有干粮,七日不出便大非昔比了,但高手辈出,以后对任何人皆不能说起,你曾服食过雪狸红胆,要不然防不胜防,可就得不偿失了!”
  
   林紫烟连忙点头不迭,江湖上对于各种有益炼气增进功力的神药,例如万载空青、石中黄子、七色灵芝、千年雪参等传说本多,这雪狸的红胆,也是其中之一,极是有用,而且服后,其他人即使得到了那人的血液,也和服食红胆,一样有效。林紫烟虽然知道静练七日之后,自己可以功力大增,但一样还不是鬼隐仙师这类人的敌手,确是不能逢人便说自己曾服食雪狸红胆!
  
   当下唯唯以应,跟着两人,来到一棵大树旁边,那树足有三个人合抱粗细,有着一个老大的树洞,两人向那树洞一指,道:“你由此下去,有两条通道,右边的那条,便是通向我们的石屋的,那姓夏的小子,因为帮了咱们一个大忙,正在学我们所授的内功,你不可去打扰他,七日之后,你自顾自地离去好了,切切记得,绝对不能向左边的那通道,踏出半步!”
  
   林紫烟生性好奇,耶律双龙若是不特为叮嘱,她或许根本不会在意,如今特为郑重其事地说一句,林紫烟却牢牢记住,立即问道:“为什么?”两人面色略变,齐声道:“紫烟,叫你不踏入便罢,多问作什?”
  
   林紫烟碰了一个钉子,便不再言语,见耶律宝,耶律贝两人,转过身子,电也似疾,向前驰去,便钻入树洞,那树洞直通地下,沉下约有丈许,果然面前出现两条通道,一左一右,皆甚宽敞。林紫烟身子一侧,已然向右面的那条通道,踏出了三步,猛地心中一动,又倒退回来,心中暗忖,左边的那条通道,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以致耶律双龙如此郑重叮嘱,连半步也不准自己踏进?探头望了半晌。黑沉沉地。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林紫烟想走进去看个究竟,但犹豫了好半晌,还是忍住了没有走进去。又转过身来,向右走去,走出三丈来远,便见一道铁门,用手一推,便已打开,只见是一间极是宽敞的石室,陈设甚是简单,夏锋正在角落处的一张石床之上,盘腿而坐,满脸喜容,看到了林紫烟,只是睁开眼来,略点了点头。
  
   林紫烟也不去扰他,径向石桌走去,一跃而上,便练起功来。寻常练功,每次至多不过两三个时辰,林紫烟便赶到大不耐烦,但这次却是大不相同,一上来,全身真气,便如脱缰野马,到处奔窜,好不容易才压制了下来,已经过了一天,自觉功力陡进,又练了一天一夜,起来走动,找着干粮,狼吞虎咽地吃了,再继续练功。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一晃眼间,便是七天。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0: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违严令密室失宝


   这七天之中,林紫烟内功增进,足抵得三年至四年的苦练,心内高兴已极,看夏锋时,仍是呆呆的座着,知道夏锋也正是初尝上乘内功秘奥,此时扰他,若是急想知道他帮了耶律兄弟什么忙,以致两人要如此厚酬他,但也不敢去问他,又细细揣摩了一遍那小铁人所使得十六招四苦掌,略有心得,便准备推门出去。
  
   刚来到门口,忽然想起,连日来均看见夏锋腰际,似挂着一件兵刃,他来时并没有兵刃,莫非是耶律兄弟所赐么?若是真的,则一定不是凡品,自己就算不要,也要见识一番!因此又转过身来,向夏锋身边走去,夏锋仍是不语,只是向林紫烟略点了点头。
  
   林紫烟笑道:“夏大哥,想不到你在此会有如此奇遇,你腰间挂的,是什么兵刃,可能给我看看?”
  
   夏锋微笑点头为应,林紫烟手一探,便将那兵刃摘了下来,取在手中,只觉得轻轻飘飘地,长只三尺,似刀非刀,似剑非剑,顺手一抽而出,只听得一声龙吟过处,眼前突然出现紫莹莹,宽才三寸,看来吞吐不定的一道光华,定睛一看,竟是一柄其薄如纸,遍体透明,望上去,却不知有多少深的短刀!
  
   林紫烟再也未曾料到那兵刃竟然如此不凡,而且又紫艳艳地,最合她的爱好,不由得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玩之半晌,实在不舍得再将之插入鞘中,看夏锋时,却满脸得意之容,心中暗怪耶律兄弟,这样好的兵刃,又合上自己名字的一个“紫”字,却不肯送给自己,而给了夏锋这愣小子!
  
   直把玩了三盏茶时,才插入鞘中,抬起头来,道:“夏大哥,这柄短刀,轻飘飘地,也不合男子汉大丈夫使用,正是女子所用的兵刃,你送给了我,我一辈子不忘你的盛情,异日我定找一件好兵刃还给你,你说如何?”
  
   夏锋面上,立时现出了惶恐之色,林紫烟道:“夏大哥,你怎么那么小气?”
  
   夏锋满脸通红,全身突然一震,道:“林姑娘!……”林紫烟道:“我不和你多说了,一柄短刀,有什么了不起的?”身形一转,便向门口走去,她究竟不是存心抢夺,唯恐夏锋心中发急,因此妨碍练功,到了门口,又掉头一看,却见夏锋又满脸笑容,脸色也恢复平静,双眼似开非开,似闭非闭,分明已然到了练功神魂合一的最高境界。
  
   林紫烟不明白何以夏锋突然会心神宁怡至此,高声道:“夏大哥,多谢了,我必定要到明明庄去凑热闹,你想见我,到时自顾自去便了!”只见夏锋点了点头,心中得意之极,掩上了门,又“铮”地一声,拔出短刀,眼前紫光突盛,林紫烟顺手一刀,向通道道壁上砍去,“刷”地一声,老大的一块石头,应手而落!
  
   林紫烟当真喜出望外,映着刀上“紫光”,又审视把玩了半晌,在插入鞘中时,只见鞘上有着“紫电”两字,林紫烟想起在石墓之上,为孟冬儿的晶雪杵欺负,若当时有这柄紫电刀,那里还会怕什么晶雪杵?真想不道十日之内,际遇如此之奇,心中高兴,将耶律双龙所言有关她身世的疑问,也放过一边,高高兴兴,向前走去,晃眼只见,便来到树洞下面,林紫烟只要双足一点,便可以直拔起丈许,窜出树洞,但林紫烟却不肯就此窜出洞去,而举起了紫电刀,向左面的那个通道口,照了一照。刀上紫光,远可达丈许开外,那通道又黑暗无比,这一照,将左面的通道丈许长短的一节,丝毫未见出奇之处,仍是黑沉沉地。
  
   林紫烟心中不由得暗忖,双龙耶律兄弟如此叮嘱自己,不准踏入那通道半步,如今那通道开始的一丈路,一点异状也没有,又为什么不能走进去?而且,他们两人既然在此隐居,难道还会有什么厉害人物,居住在此不成?莫不是他们两人,另有什么奇珍异宝,放在那条通道的尽头,而不让自己知道?林紫烟在这七八天中,实在际遇太过神奇,事前就算有人讲给她听,她也不会相信,本来到此,也该心满意足,但她却又贪心起来,心忖说不定那短刀共有一对,则自己若是将另一柄也取到的话,就算再见到耶律兄弟,他们也是无话可说!着实犹豫了半晌,又将紫电刀向内照了照,看清楚了并无异状,大着胆子,向前跨出一步。她在那一步跨出之际,早已蓄定了势子,准备一有异状,立即后退,拔身提起,回到地上再说,可是一步跨出之后,却是一点异状也没有。
  
   林紫烟站稳了身子,暗笑耶律双龙大言炎炎,什么半步也不能跨近,自己已然跨进了一步,却不是什么事也没有?胆子顿时大了起来,向内连走了三四步,仍是了无异状,她一直举着紫光刀,刀光始终照射在丈许开外,前面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也是了无异状,更是放心前进,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片刻之间,便已向前走出了两丈来远近,只见刀光照处,色彩炫目,眼前出现了一道铁门,铁门之上,不知镶嵌着多少各种颜色不同的宝石,经刀上紫光一照,各放异彩,光怪陆离,说不出的神妙诡异,林紫烟呆了一呆,仔细凝神端详了一番,发觉那道铁门,除了镶满宝石之外,实在和右面那条通道尽处的石门,一般无异,门上既已装饰得如此华贵,门内石室,一定放满了奇珍异宝无疑,值钱的东西自己要来也是无用,但若是和武学有关的异宝,能够顺手捞上两件,岂不是妙?想到此处,实在心痒难熬,暗忖自己正已然违背了双龙嘱咐,来到了此处,若真是照两人所说如此严重的话,早已生事了,怎么会事至如今,一点动静也没有?可知两人言过其实!此时,她自己心中,急想推开那道门来看上一看,一时之间,想了十几个原因为自己辩护,自觉条条是理,还恐真的有什么事发生,一挺紫电刀,娇叱一声,足尖一点,“刷”地一声,一缕轻烟也似,飞身向前,一刀便向门上削去,就着刀尖和铁门相碰那一点力道,身子一躬,双足连地都未沾,便又退回原来的地方,定睛看时,只见刚才那一刀,削下七八颗宝石下来,还在门上削出了深深的一条长痕迹,却仍然是什么声音也没有,若是门内躲有大敌的话,难道这个时候,还不现身相见?完全将心放下,大踏步来到门前,一脚向门踢去,“吱咯”一声,那门便应声而开。林紫烟向室内一看,不禁大失所望,原来也是和右面一样大小的一间石室,可是除了地上几堆腐草之外,竟然一无所有!而哪儿堆腐草,也不知道在这石室之中,放过了多少年,发出阵阵恶臭,林紫烟“呸”地一声,自言自语道:“常言道女绣花枕头烂草包,真想不道那么华丽的门中,却只有这样的三堆腐草!”举起紫电刀,四面照看了一下,了无异状,心中大失所望,一转身,来到门口,已然准备出门而去,忽然听身后传来“息索”一声。林紫烟不由得大未紧张,身子也不转,便“刷”地一刀,向后削出,当真是刀势如电,一刀削出之后,才转过身来,只见一只又肥又大的老鼠,正从腐草堆中,窜了出来!
  
   林紫烟不由得哑然失笑,指着那缩在一角的老鼠道:“原来只是一支又肥又大的老鼠,耶律伯伯,看我不将你们笑得面色发青才……”
  
   下面一个“怪”字尚未出口,突然之间,四面八方,陡地响起了暗器刺空之声,同时恶臭之味,更是扑鼻而至,眼前陡地一黑,手上沉甸甸地,也不知给什么遮住。这一切,全是突如其来,事先根本连一点迹象也没有!
  
   若是刚才林紫烟一回头,不是看到一支老鼠,从草堆中窜出来,林紫烟虽然大着胆子进了这间石屋,而且也已看清室内空无一物,但耶律宝、耶律贝两人言犹在耳,她仍然会有几分警惕,自从她一听到背后悉索有声,立即反手一刀削出,便知道。
  
   但当她反手一刀削出,只是发现了一只老鼠之后,却是大不相同,她心中已然一点警惕也无,全无防备,而那一切,又来得那么突然,眼前一黑之后,仓皇之间,林紫烟根本不知怎样应付!尚幸她生性机灵,刹那之间,已然知道耶律兄弟,并非空言恫吓,而自己确是当真上了人家的大当,人家直到自己全无防范之际,才突然出手,因此急忙身子一缩,向后退出丈许,倚墙站定。就在她仓皇后退之际,左腕不知被什么东西扫中了一下,其痛入骨,不由自主五指一松,紫电刀已经被对方劈手夺去。
  
   林紫烟心中既悔且恨,手腕一翻,“呼”地拍出一掌,那是新从小铁人处学来,“四苦掌”中的一招,“生不逢辰”。劲道钢柔互渗,身子团团万转,将锐啸排荡,簇拥而至的暗器,纷纷击挡开去。直到此时,林紫烟才辩出带起如此惊心动魄的嘶空之声的暗器,原来竟是一大蓬腐草!可知对方本来一直躲在几堆腐草之下,忍住了不出手,直到自己毫无防备之际,才陡然发难。林紫烟一掌拍出之后,仍是无法辩清眼前发生的事,也不知有多少人向自己在进袭,只觉得有一股极是雄浑的力道,和自己掌力相抵,林紫烟觉出那股掌力,来自左侧,那一招“生不逢辰”,她初学不久,威力并不甚大,只是仓促间作应付而用,一发现敌人的所在,立即身躯微沉,向外一侧,身子滴溜溜疾转,石室之中,狂飙陡生,一连六掌,疾拍而出,正是那一招“死人推磨”。林紫烟在未服雪狸红胆之前,对那一招“死人推磨”,已然极有心得,此际功力大进,这一招陡然使出,适真是动静变化,妙臻巅峰,只听得黑暗中有人闷哼一声,到第五掌上,已然“叭”地一声,击中了一个人。林紫烟心中大是高兴,立即内力疾吐,怎知她才击中那人时,那人身子,和常人无异,等到她内力疾发,图将对方震出之际,触手之处,突然觉得又软又滑,根本不类人体,而像是按在一堆浸满了油的棉花上,所发掌力,于刹那之间,被对方全都化去,林紫烟吃了一惊,赶紧撤招回掌,可是尚未待她再使出那招“病入膏肓”,就在她手臂回缩之际,胸前已然无声无息的着了一掌,那一掌,来的力道甚大,但是却刚好击在那支铁盒之上,“铮”地一声,也将对方的掌力化去了一大半,林紫烟只觉得胸口上微一作痛,幸未受伤,但对方功力不弱,却也已可想而知,连忙向后一步退出,趁机身子一斜,反手一掌,拍了出去,已然是“病入膏肓”中的一式变化,那一掌拍出之后,对面一股大力推到,“拍”地一声,林紫烟又感到和对方手掌相交。但是晃眼之间,对方的手掌又成了既软且滑,毫不着力,将林紫烟的掌力,尽皆消去,林紫烟却被对方掌力,震退了七八步!
  
   林紫烟背靠石壁站定,心内真是恨到了极点,不将那柄紫电刀夺了回来,就算此际她能已出了这个石室,她也是不肯,定了定神,屏住气息时,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像是漆黑的石室中,根本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刚才和人动手,被人夺取去紫电刀等一切,只像一场恶梦一样的虚幻!林紫烟轻轻地向旁移动了几步,估量已然靠近了铁门,心想你不出声,咱们就 在石室中耗着,看你逃到那里去,终须面对面的动手!
  
   等了好一会,石室之中,仍是一点声音也没有,林紫烟正待忍不住出生叱责,忽然右颊下吹来一团热气,分明是有人就蹲在自己身旁!林紫烟此际,屏气静息,想得到敌人所在的方向,何等用心,但竟然被人家来到了身旁,还不知道心中大是惊骇,反手便抓,一抓却抓了个空,猛地省起,敌人不出手相袭,而只向自己脸上呵一口气,其目的可能就是要引自己出手去抓,自己却不是正好中了他的圈套?连忙缩手时,已然不及,只觉得一阵微风,在身前幌过,腰际“啪”地一声,忙伸手去摸时,紫电刀的刀鞘,也已被人夺了过去!这一下,林紫烟不由得努发如狂,而且知道石室之中,虽然黑暗,但却只是自己不能望见人家,人家看自己,却是清清楚楚!既然如此,再屏气静息,也是无用,破口叱道:“你是什么人?”一面喝问,一面双掌齐施,将“四苦掌”中的招数连使了七八招,可是却是音响寂然,毫无反应,林紫烟只觉气往上冲,连声喝骂,想促对方现身,可是闹了小半时辰,却是一点结果也没有。
  
   当下无法可施,只得停了下来,右掌当胸,左掌外摆,以便一有变故,便可以立即应敌。她这里身形才一停下,突然后颈上痒酥酥地,又被人吹了一口气。林紫烟刚才虽然曾因为上当,而失去了紫电刀的刀鞘,但这次颈后被人吹了一口气,仍是忍不住“呼”地一掌,向后拍出。但是她究竟是心思灵敏之极的人,一掌才拍出,心念电转,便暗叫不好!刚才那家伙吹自己的右颊时结果却立即转向左面,夺了自己的紫电刀,如今他又向自己的后颊吹气,难道是想袭击自己的正面?一想及此,立即身子一转,那一掌反拍势不变,仍是拍向身后。她这一转,也是无声无息,快疾无伦,对方若是重操故智的话,却是非被她一掌拍中不可!但林紫烟一掌却拍了个空!
  
   当下她不禁一呆,但随即又想到对方即能够暗中视物,自己这一转虽快,他当然也看在眼中,却是瞒不过人家!她醒悟当前情形,也算得其快无比,但是却已然慢了一步,刚一掌向前拍出,胸前“嗤”地一声那支扁铁盒了,已然被人抓去!林紫烟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失了那柄紫电刀,她已然感到自己闯下大祸,非要夺回来不可,而今连那支载有四苦掌,全部精奥的铁盒,也被人夺走,还当了得!那四苦掌乃是闹天八龙所创,武林公认为第一流掌法,看对方行事,如此邪门,一定不是正派中人,那一十六招四苦掌法,若是落入邪派人物手中,自己如何向耶律兄弟交待心中一急,便豁了出去,猛地向前一扑,五指如钩,疾抓而出。这一抓,距离她怀中铁盒被夺,只不过是电光火石,一刹那间的事,只听得“嗤”地一声,虽然未曾抓中对方,但是却也将对方的衣襟,撕下了一幅来。林紫烟知道对方就在自己的眼前,立即踏步进身,左手又是一抓,可是这一抓,却已然抓空。分明人家已然依仗绝顶轻功,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去!
  
   林紫烟不由得黯然,站定了身,道:“朋友,那柄紫电刀,就算连刀鞘给你用上些时,也是无碍,那支铁盒,却是闹天八龙中双龙耶律兄弟所赐,只怕你得到手中,也不能安稳保证,还是还了给我的好!”本来,她连紫电刀被夺,也是心中不甘,但此际连那支铁盒一起失去,相形之下,紫电刀已成微不足道,因此不得已而求其次,她宁愿不要紫电刀,只盼能将铁盒取了回来,可是她连讲数遍,抬出了闹天八龙的名头,又软又硬,连骗带吓,只是没有人答腔!
  
   林紫烟心中暗想,看那人的身手,分明武功高过自己,一上来夺刀之际,他所发的暗器,如果不是那数百根腐草的话,自己首先受伤,在紫电刀被她夺过的时候,他曾在自己的脉门上弹了一弹。这一弹,若是下手重些,也可以令自己身受重伤!而夺刀鞘的时候,腰际要穴何等之多,随便出手,便可将自己点中,不要说黑暗之中,他偷偷掩近,贴面嘘气,自己也毫无觉察,若是他要下毒手,只怕自己早已陈尸在这石室之中了!
  
   但是对方却全都放过了自己,只是夺走了一刀一盒,行动大是古怪,莫不是耶律兄弟嫌自己不听话,故意在此戏弄自己么?若是敌人的话,那有这样好相与,肯不伤害自己?
  
   一想之下,觉得大是有理,哈哈一笑,道:“耶律伯伯,我知道自己的不对了,你们不要戏弄我了吧!”连讲两遍,仍无人应。林紫烟唉声叹气,心想何不幌亮了火摺看上一看,伸手入怀,取出了火摺一幌,眼前通明,几堆腐草,业已散开,那里还有人的影子?回头看铁门时,开而未关,分明人家得手之后,早已离开,却留下自己一人,在这儿唱独角戏!
  
   林紫烟不由得啼笑皆非,石室之中,再无可逗留,怏怏地退了出来,一路上也没有什么异状,心内之懊丧,实在无可形容,出了树洞,正是下午时分,附近也是静荡荡地,一个人也没有!
  
   她失去的紫电刀和那支铁盒,俱可以称得上是武林至宝,被人夺去,若是知道对方是何等样人,心中还不至于那么难受,但偏偏脑了半天,不但连对方是什么样子的都未曾看清,而且连对方的声音,也未曾听到,只有在一上来一掌拍中她时,听到了她“哼”的一声而已!从此天下之大,还上哪儿找他的人去?林紫烟越想越恨,真想一头撞死在乱石上算数,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三丈来远,忽然坐在石头上,心中所作的唯一希望,便是希望那在石室中夺了自己两件异宝的人,正是耶律兄弟,而不是别人,则虽然丢人,总算未曾将异宝落入他人的手中。
  
   一想到事情大有这个可能,林紫烟的心情,又轻松了许多,摇了摇手臂,站起身来。她一摇手臂,立即发现自己手中。还紧紧握住了一幅衣襟。那幅衣襟,是她在铁盒被夺之后,她一直握在手中,因为心中又恨又怒,一直紧紧地握着,未曾留意,此际偶一扬手,才注意到他的外衣。林紫烟心中不由得一喜,暗忖若是耶律兄弟所为,则自己已抓到了他们的一幅衣襟,也已然足以自豪了!忙将衣襟摊开一看,却又秀眉紧蹙。
  
   原来那幅衣襟,质地极是软滑,乃是上佳的绿缎,下面还用黄线绣出簇簖花草,可想而知,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一定极为华丽,而耶律兄弟所穿的衣服,林紫烟却记得清清楚楚,只是一袭灰扑扑地 粗布衣衫,和这样的绫缎,不知相差多远!林紫烟已知在石室中向自己下手的,绝不是耶律兄弟。唯一的希望,也已然幻灭,长叹一声,立足不动,好半晌,忽然又生出新的希望来,原来她想到,那衣服色彩如此鲜明,则其人若是江湖上成名人物的话,一定可以凭此寻找到他的踪迹。而且耶律兄弟,既然曾如此郑重叮嘱自己,不可向左面的通道走进半步。若自己真是无法找到夺宝之人,再向他们承认错误,一定可以原物追回的!
  
   这样一想,心情便宽敞了许多,心想先回衡山,去见一见师傅再说,然后再到明明庄上,到时必定是天下群雄皆聚,拿着这幅衣裳去问人,还怕没有人知道衣主人的来历么?心中顿时定了许多,觅途前进,不一刻便上了大路,车马来往,仍极是热闹,林紫烟在一个驿站处买了一匹骏马,飞身上鞍,向衡山疾驰而去,到天色傍晚时分,已然跑出了五六十里。算算路程,明日中午,便可到达,她心中总是懊丧万分,提不起兴致再夜晚赶路,便在小镇上投了客店,才一将马交给店小二牵过,跨进了大堂,迎面见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摇着折扇,坐在一张方桌之上,林紫烟一眼便认出正是曾在慕容将军府中,见过一面的阎王扇容白曜,心中便是一喜。
  
   暗忖容白曜此人,介乎正邪之间,黑白两道中的高手,和他相熟的不少,自己取了衣裳,向他问上一问,或许他能知道,也说不定,因此便笑嘻嘻地叫了一声,道:“容前辈!”本来,他对容白曜这样的人,“前辈”两字,是万万不肯说出口的,但此际因有求于人,嘴上可得甜着点才行。容白曜抬起头来,向林紫烟一笑,道:“原来是林姑娘,何必如此客气?”林紫烟忙走了过去,道:“容前辈,我有一事相请,未知能否帮我一下?”容白曜仍是面带微笑,道:“林姑娘请说!”林紫烟忙道:“我在一间石室之中,和一个人动手,那斯打不过我,给他溜走了,但是我也没有捉住他,只是撕了他一幅衣襟在此,容前辈不知能不能凭此认出他是什么人来?我好再找他算账啦!”容白曜一笑道:“这倒不容易,你且拿出来看看!”林紫烟从怀中将那幅衣襟取出,容白曜翻来覆去,看了一会,眉头紧皱,道:“这简直是花花公子的衣服,倒没听说那一个武林中成了名的人物,是穿这样的衣服……”沉吟了一会,又问道:“林姑娘,当时是你一人与他动手,还是你另有高手在一旁相助?”
  
   林紫烟听得出他话中的意思,是说如果只是自己一人与之动手的话,则败在自己手下的,一定不是什么高手,无名小卒,当然认不出来,这分明是在看不起自己!林紫烟心内本就烦燥,一听得他如此说法,更是难忍,一把将那幅衣裳抢了回来,道:“你认不出就罢了,我敢说穿这衣服的人,一定是个武林高手,只不过你自己孤陋寡闻而已!”容白曜脸上神色微变,“唰”地一声,将折扇合了起来,叱道:“大胆!”林紫烟见他的模样,当真摆出了做前辈的架子,心中更是有气,道:“你说得不错,我确是大胆了些!”容白曜“哼”地一声,面色一沉,道:“小女娃,你可别自讨苦吃!”
  
   林紫烟心中暗忖,自己什么祸都闯了,难道还怕他一个容白曜么?正好反唇相讥,和他大打出手,以消胸中闷郁之气!“唰”地一声,站了起来,道:“姓容的,你如此看不起我,可敢和我动手么?”她这句话,说得极是大声。此时店堂之中,也有五六十人,看装束神情,也有不少是武林中人,一齐向她望了过来。容白曜非但不怒,反倒哈哈大笑,道:“小女娃,你可是嫌自己的名头,无人知晓,因此想在我扇上留名,天下传扬?”
  
   容白曜“阎王扇”三字外号的由来,一则是由于他所使兵刃,是一柄铁骨折扇,二则,他每杀一人,必定将被害人的名字,写在扇面之上,那一柄折扇一面上,几乎已然写满了人名,其中固然有罪该万死的,但是却也有正派中人。当下他如此说法,分明是出言恫吓林紫烟,林紫烟焉有不知之理,冷笑一声,道:“那扇上人名虽多,但是没有姓容的,待我等一会,为你添上一个吧!”针锋相对,毫不相让!容白曜自大已惯,心中本已怒极,若是周围没有人,早已出手,但此际店堂之中,如此多人,他却要买身份,冷笑道:“小女娃,别叫人看了,说我以大欺小,咱们也不动手,你若是在五招之内,能将我赶离这张椅子,便算你胜了!”
  
   林紫烟一听这样的便宜事可占,心想自己连施“死人推磨”,和“病入膏肓”这两招,你容白曜在武林中的名头虽响,难道还敢硬接我这两招么!立即道:“好!一言即出……”容白曜悠哉地摇了摇折扇,面带微笑,接下去道:“驷马难追!”
  
   林紫烟向众人抱了抱拳,道:“本来我和他绝无怨仇,还尊他一声前辈,但他却自命不凡,看人不深,因此才和他动手,五招胜负,是他自己说的,各位全都听到,到时却不许他混赖!”一言甫毕,踏前一步,迸指如戟,疾点容白曜的“人中穴”。
  
   容白曜“唰”地合拢折扇,向上一翘,便将林紫烟那一招的去势,尽皆封住。林紫烟若再要冒进的话,不但点不中他的“人中穴”,自己手腕上的穴道,反要被容白曜点中!
  
   林紫烟心中暗自称道,这姓容的果然有几下子,并非泛泛之辈,否则自己功力精进之后,这一指直戳,看似简单,实则尺许方圆之内,全在一指所点的范围之内,但是他懂得以静制动,轻轻易易,将自己一点之势,全都化去!当下娇叱一声,道:“第一招!”一个“招”字才出口,身形疾转,向侧一歪,手腕翻处,一掌轻飘飘地拍出。那一掌去势之空灵,实是无出其右,若是见识稍差些的人物,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容白曜却是见多识广,一见手掌来势如此轻盈,便是一惊,暗忖总共才半个来月不见,这个丫头从什么地方学了这样至阴至柔的掌法来?这却不像是唐古拉山,双烟师太所传!那敢怠慢,折扇向前略挺,便对准了林紫烟掌心的劳宫穴。林紫烟那一掌上只是“病入膏肓”的起势,那四苦掌变化无穷,容白曜岂能封得住?林紫烟掌势一发,手掌向下一沉,已然避过了容白曜的折扇,硬按向容白曜胸前印到。容白曜只觉得一股大力,已然袭到胸前,若是不离椅相避,非被她击中不可,照这掌势来看,按上一掌,非受重伤不可,但是若离椅避开,却又非认输不可,面色微变,真气运转,兀立不动,林紫烟掌出如风,听“叭”地一掌,便已然当胸印个正着,容白曜只觉一股无孔不入,阴柔已极的大力,钻体而入,自己真气,抵挡不住,被那阴力连冲两冲,袭人腑脏,闷哼了一声,心知已受了内伤,但尚幸未曾离开座椅,未算落败,免强叫道:“尚有三招!”林紫烟看他的面色,也知道他已然被自己一掌击伤,在石室之中,练功七日,她自己也只知道功力精进,而不知道进步如何程度,因此那一掌是用了八成功力,却是一举而将容白曜打伤,她究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心中不免有点过不去,正想找些话来点醒对方,就此算数,怎知容白曜已然叫嚷:“还有三招!”若是自己不动手,岂非是自己输了?
  
   但如果再动手的话,容白曜却是不免伤上加伤,极是严重!
  
   心中正在犹豫不决,突然听得东面角落下,一个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声未毕,便听得一人,阴阳怪气地问道:“小姑娘,你刚才这两掌,是从何处学来?教你的人,可曾令你以此种掌法,任意伤人?”
  
   林紫烟听得此人话中,大有责备之意,而且像是深知四苦掌的来历一样,心中不由得一凛,急回头看时,只见一个背着药箱,药箱下插着一串响铃的走方郎中,正望着自己。
  
   那走方郎中自己脸色苍白,瘦削无比,刚才一阵咳嗽之后,还兀自双颊喷红的在微微喘气,分明是一个痨病鬼,却还要替人医病,林紫烟一瞪眼,道:“关你什么事?”那走方郎中又是一阵剧咳,摇摇晃晃的风吹得倒也似,走了过来,也不理会林紫烟,将药箱在桌上一放,打了开来,取出三颗小丸药,递给了容白曜,道:“尊驾已受内伤,这三粒丸药服下之后,可保无碍。”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一如重病未愈。
  
   容白曜心中一怔,暗忖江湖上尽有异人,这走方郎中固然貌不惊人,但是却能看出自己已受内伤,倒也不易,哈哈一笑,接过丸药,便吞了下去。那走方郎中转过身来,向林紫烟上上下下打量几眼,问道:“小姑娘,刚才那两掌是谁教你的,你却要对我实说!”那两句话,口气已十分严厉,但是因为他讲的上气不接下气,因此听来只会令人怜悯他的病体而不能令人感到他语气的凌厉。
  
   林紫烟和容白曜,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他失宝之余,心情烦闷,而容白曜又以前辈自居,出言傲慢,因此才冲突起来。
  
   在林紫烟一掌将容白曜击伤之后,心中本已在后悔,有人出头医治,她心中也是求之不得,也不愿再生什么枝节,只是冷冷地道:“是谁教我的,讲了出来,你也不会明白,多问作什么?”
  
   那走方郎中咳嗽几下,脸颊下又显红晕,道:“你不说也罢,但是这种阴柔已极的掌力,随便伤人,却是不该,念你年轻,这次放过了你,下次却莫再叫我撞上!”
  
   林紫烟心头火起,已然要脱口大骂,转念一想,这走方郎中口出大言,看容白曜时,服了三颗丸药之后,面色已然渐趋红晕,显见他不是无能之辈,还是忍一忍的好。因此不再出声,一扭身子,便回房去了。
  
   那也是林紫烟偷下山来之后,连番受挫,因此学乖了之故,若是依她本来脾气,早已恼怒上来,势必更吃大亏不可!
  
   回到房中,一个人生了半夜闷气,第二天便启程赶路,到了中午时分,已然来到了衡山脚下,弃了牲口,展开轻功,直向衡山梭子峰走去。走过了几个山头,只见一个白鬓飘飘的老人,领着两个英气勃勃的少年,迎面匆匆走来,林紫烟认得那是梭子峰邻近,金水区崖上隐居的天南上人,和他的两个弟子,随便招呼了一下,便自别过,不消片刻,便已然上了梭子峰,那山峰陡上陡下,形如织机上的梭子,在衡山诸峰中,虽不是最高但是却最险峻,痴龙西门魂昔年隐居之际。特为拣了这样一个地方,以免外人来扰,除了林紫烟外,只收了郭文连一人为徒。
  
   林紫烟连年来也曾不断向师傅请求,要下山去江湖上闯厉一番,但西门魂只是不允,并说她功力未够,梭子峰下去容易,上来却难,他又不愿再下梭子峰去接应,所以不能允她下山。林紫烟心中一直不服,这才趁西门魂闭关练功之际,偷下山头,算来时间已近三个月,如今功力精进,再上梭子峰,当然也不是什么难事,不消片刻,便已到峰顶。那峰顶乃是一个亩许方圆的平地,倒有一半,是一个大水池,那水池池水深邃已极,林紫烟在峰上的时候,闲来无事,曾搓树皮为绳,搓了百数十丈长,以大石锤下,尚且未曾触及池底。在水池旁边,便是三间石屋,师徒三人,各居一间,林紫烟一到,先溜进了自己的一间石屋中,侧耳一听,师傅屋中,未有动静,想是师傅坐关尚未满期,算来至多还有一两天的时间,不动生色,便住了下来。她师兄一缕烟郭文连,常年在江湖行走,极少上山来,和她的感情,本就不十分好,因此林紫烟也不急于将他入禁城后,音讯全无一事,讲给师傅知道。并且师傅正在坐关,岂容外人打扰。
  
   一晃眼,便在梭子峰上,过了三天,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林紫烟细细一算,师傅一闭门坐关,第二天,自己便偷下山去,在江湖上胡混,一直闹东京开封府,应该在上山的那一天,恰好满九月坐关之期,如何过第三天,尚未见开门?林紫烟心知事情有异,但是师傅所住的那间石屋,除了一扇门之外,并无窗口,想要偷窥,亦无可能,耐着性子,又等了一天,到第四天头上,实在忍受不住,站在门口叫道:“师傅!你好么?怎么已然九十四天了,兀自坐关未满?”
  
   叫了几遍,却是未有答应,推了推门,却是应手而开,林紫烟更感出奇,探头向内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室内,横七竖八倒着十来个死人,那些死人,分明去世已有多日,一阵恶臭,扑鼻而至;林紫烟匆匆向那些死人看了几眼,只见其中并无师傅在内,那些人一个都不认识,其中有几个,竟是武官装束。
  
   抬头一看,师傅所用的一对日月钢环,也已然不知去向,在原来挂日月双环的地方,贴着一张纸条,定睛看时,只见上面写着数十个字,道:“违命下山,罪无可恕,回山之后,将屋内打扫干净,在峰上静候为师归来,不可再私自下山。”正是师傅的笔迹,林紫烟倒抽一口冷气,大叫倒霉,想不到与死尸为伍四天之久,尚自不知,师傅既是闹天八龙之一,这番下山,一定是到洛水之滨的明明庄去了,倒叫自己一个人冷清清地在山上不成?
  
   想了一会,突然摄唇尖啸,啸声未毕,便有七八只银绿色猕猴,飞跃而至,在林紫烟身旁,跳跃欢啸不已,那些猕猴,全是十多年来,林紫烟养得纯熟无比的,当即喝令他们,将死尸抛入绝崖之中,又撕下那张纸条,团成了一团,抛下山去,心想:若自己当真在峰上静待,谁知师傅什么时候回来?
  
   而明明庄上这一场大热闹,却是武林中千百年来难逢的盛事,若是错过,终身抱恨,反正猫儿偷食,一遭是腥,二遭也是腥,拼受责骂,也不能在山上呆呆地等待着!主意打定,略为收拾了一下,便又下梭子峰去,出了衡山,毫不犹豫,直奔明明庄而去。
  
   此时,武林之中,已然人人皆知,昔年闹天八龙,已然二次出世,八龙之首,金臂龙胡玄,并还约请了当今天子赵匡胤,要他将周太后和周少主,送得明明庄去,万事皆休,否则,不免大闹一番,重展八龙昔年闹天手段。武林中人,当然也知道赵匡胤本身,不但是无名和尚高徒,武功之高,绝不在任何一流高手之下,兼自身为天子,天下兵马,俱归他调动,绝对不会听从闹天八龙的吩咐,这正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争斗,自从赵匡胤一统天下以来,湖海宁静,静极思动,因此有一些根本与事情无关的人,也都启程向明明庄而去。
  
   林紫烟才来到洛水边上,便已然遇到了不少武林中人,只是她一向在江湖上走动,来自各路的英雄好汉,她一个也不认得。
  
   这一日中午时分,已然走进了明明庄,只见那庄子滨水而筑,恰好是在一个高地之上,庄外树木苍翠,几乎将整个庄子,尽皆围住。走得近了,才看见一色水磨红砖的围墙,大门洞开,亦无人迎接,自由出入。
  
   林紫烟跟着众人,走进大门,只见迎面便是一个大厅,已有不少人闹哄哄地坐在其中,高谈阔论,穿出大厅,便是两列房屋,少说也有五六百间,自有家人打扮得迎了上来,问她派别来处,林紫烟唯恐师傅已然到了,若是明言,势必被他赶上山去,岂非乏味?因此胡乱绉了个假名。
  
   那家人也不多问,领她到空房休息。林紫烟认明了自己房屋号数,便向庄后走去,房屋之后,乃是老大一个空地,正中央,搭着一个老大的木台,两旁两列座位,足可坐下一百人,但此际却是三四十人,在坐着闲谈。当金臂龙胡玄向慕容延钊约定三个月后,在明明庄相会之际,林紫烟也是在场的一个,算来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到的人还不算太多,林紫烟溜了一溜,便回到房中,深居不出,三餐有人送到,林紫烟也不多言,只是关在房中练功,只见来的人一天比一天多,林紫烟也不愿再多事,两个月工夫,晃眼即过。
  
   在这两个月中,林紫烟潜心练功,功力又增进不少,只惜那支铁盒已然失去,林紫烟虽然聪明,但四苦掌法,博大精奥,不可方物,她根本没有法子记得全,只是那无面人所授的两招,却已然练得极是纯熟。离约定的日期越近,林紫烟越是怕被师傅发觉,无事更不外出,想来想去,觉得总不是办法,那一日,一人在庄后闲步,只见两个年轻人,腰佩长剑,嘻嘻哈哈地走了过来。林紫烟心中一动,暗忖自己总不成到了正日,也躲在房中不出来?何不女扮男装,只怕师傅也料不到自己会那样淘气!
  
   主意打定,一算还有三天,便连忙出了庄子,到附近小镇上,买了一套男子衣冠,又打造了一柄青钢剑,就在镇中客店上扮了,居然翩翩美少年,回到明明庄上,弃了原来的房子不要,也无人认得出来她。她放心在人丛中乱钻,只见岳神丐、容白曜等人,也全都到了,没有一个识出她便是林紫烟,心中暗暗喜欢,又过了两天,那天晚上,正待灭灯去睡去,忽然听得庄后广场之上,响起了“呜呜”的号角之声,极是雄壮,令人一听,便想起千军万马,向前冲锋的景象来。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0: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观恶斗桌底遇异


   林紫烟忍不住探头出门观看,只见人人均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都在议论纷纷,片刻之间,军号声嘎然而止,只听得一个清越无比的声音,道:“突然自天而降,在下等结义兄弟八人,昔年与周太祖,有八拜之交,今日为他后人出力,理所当然,江湖朋友,肯仗义出力的,我们八人,自然欢迎已极,但是事非寻常,各路好汉,若只是想旁观一番,请向服侍各位的家人,取红花为记,扣于襟上,以资识别!”
  
   言讫,看又音响寂然,讲了那么多话,人人只觉得耳鼓之中,嗡嗡乱响,竟没有一个人辩得出,声音竞来自何方!
  
   林紫烟认出,那正是金臂龙胡玄的声音,胡玄在慕容延钊府中,力敌三大高手的本领,林紫烟曾亲眼目睹。心中对他确是钦佩,知道他的声音,固然人人可闻,但实则上,他人可能在里许开外,以绝顶内功,传音至此,也说不定!
  
   适下众人又窃窃私议,各自回房中,林紫烟心想自己即已女扮男装,当然最好不要直接参与其事,而且若是真动起手来,一面有闹天八龙、双烟师太等高手,另一面则鬼隐仙师、神谷子、孙尚之甚至玄天门掌门三清上人,三大天王等,自己这样的本领,也根本插不上手去,因此过不一会,当家丁送上一添绢制的红花之际,便取了来插在襟上。
  
   一夜易过,第二天早上,才一用过早饭,人人便向广场上拥去,每个人都相视而笑,原来三百来人中,倒有一大半,在襟上押了一朵红花!
  
   林紫烟跟着众人,来到了广场之上,只见那木台之上,已然放了一张老大的紫檀木桌,两旁各有十二张椅子,均还未有人坐,木台四周围,又多了两列座位,共有四列,专供襟上押红花的人所坐,左首那列,一个人也没有,右首那列,只疏疏落落地坐了十几个人,林紫烟放眼看时,只认出其中两个,正是衡山天南上人的徒弟。
  
   过不一会,红日高挂,全场三四百人,突然静了下来,只见一行十二个人,缓缓由月洞门中,走了出来,为首一个,正是金臂龙胡玄,仍然是那样一身灰朴朴的衣服,看来十足像乡下老儿,在胡玄后面的人,身材高得出奇,乱发披面,正是那个无面人,震海龙候一元。接着,两人并肩而来,正是连体怪人,耶律贝、耶律宝,看得第五人时,林紫烟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那人一股懒洋洋的神气,不是别人,正是曾在石墓上,令得林紫烟无缘无故,向他扣了三个响头,作宰予昼寝的那个懒汉!第六个一身浅青袈裟,神态飘逸,乃是个僧人,正是林紫烟的师傅,天痴禅师,也便是痴龙西门魂,第七个风持吹得起,其瘦无比,林紫烟心中一惊,认得出那正是多日前,曾为白曜治伤的那个痨病鬼走方郎中,真想不道他这样的人,也会是闹天八龙之一,当然是医药冠天下的病龙卜源了。第八个却是一个黑鬓飘飘,长几及腹的黑脸大汉,也看不出实在的年龄来,只见得他威严无比,比其余七龙,都要够气度。
  
   八龙之后,乃是双烟师太,天网神丐岳尊,还有一个身材极是苗条的蒙面女子,一头秀发,看来年纪甚轻,但是却和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走在一起。一行共十一人,一起来到木台之上,各展轻功,上了木台,便在那十二张椅子上,依入场时次序,自左至右坐定,却留下了第一张椅子空着无人坐。众人眼见明明庄这一方面,主要人物,已然出齐,除了不明白还有什么人,更可坐在闹天八龙之首,金臂龙胡玄之前以外,俱皆屏气静息,以待下文。
  
   过了不多一会,只见两个家丁模样的人,飞驰而进,脚步奇快,一到场中,便朗声叫道:“慕容将军到!”神气十足,声音绵实,强将手下,果无弱兵。
  
   众人听说慕容延钊亲自来到,均感事情只怕没有那样容易解决,个个俱都掉头看去,闹天八龙等十一人,重又下了木台,迎了上去,众人全都站立,林紫烟坐在看台的最前面,却仍感不甚过瘾,趁着众人个个都注意来路之际,身形一闪,便闪到了木台旁边。
  
   这时候,人人要看一看慕容延钊到来,准备和闹天八龙,双烟师太等高手为敌的,那些人物,是否如传说中那样,会有三清上人这样轻易难得一见的武林前辈,因此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林紫烟的行动。
  
   林紫烟来到木台边上,本来想钻入台底下,从木缝中向上看热闹的,但在台旁一看,那木台全是尺许见方的长条木实心砌成,并无地方,可供钻入,向台上一望,却见那张紫檀木的长桌上,铺着厚厚的一层台布,高与桌齐,若是钻入桌底下,却是更妙。
  
   她本就大胆淘气过人,虽然因此吃了不少亏,但是却仍是想到就做,毫不考虑,身子一纵,便下了那座老大的大木台。本来,她从座中闪到木台边上,此时,有不少人已涌向入场处去看慕容延钊,还可以不被人发现,但跃上木台之后,断无仍不为人发觉之理。
  
   林紫烟也想到了这一点,因此她是转到了向着那列并无人坐的座位那一面,才跃上台去,而且上台之时,便佝偻着身子,她身子本已娇小,再一弯身,刚好供那张长桌遮住,移动了几步,便掀起了桌布,身子一躬,便钻进了桌布底下。
  
   却说金臂龙胡玄,领着十人,来到月亮门边,便停住了脚步,只见门外身形飘动,十余条人影,飞掠而至,来到月亮洞门旁,才一齐停住,来时身法之快,和停止时候的凝重,一望便知,个个均是一流高手,为首一人,气度雍容,身材高大,正是当今殿前都检点慕容延钊。第二个是孙尚之,第三个是西域七十八派总掌门乌天雷,这三人立定之后,后面的七八个人,反倒走前几步,第一个是一个身里裹着黑布的人,林紫烟掀开桌布,偷眼看去,认出正是险些丧生在其手下的鬼隐仙师,只是未见有连双烟师太见了也不敢与之动手的神谷子在内。
  
   随着慕容延钊来明明庄的这一伙人,生得看来惊人的乌天雷,三大天王等人,平日均少在江湖走动,而孙尚之则更少在江湖露面,鬼隐仙师本领虽高,但自从昔年在闹天八龙手下一败之后,也久已未出,反倒不如金铃谷谷主秦惑来得有名,众人见秦惑一身白布裹着,他却是一身黑衣,只当他是秦惑的同门师兄弟,做梦也没有料到,他会是身怀秘魔妙音,金铃摄魂大法的邪派中第一号人物,鬼隐仙师!
  
   其余几个,看来也是貌不惊人,并没有三清上人在内,不少人微感失望,纷纷退回座位之中。金臂龙胡玄朗声道:“慕容将军果是信人,但不知尚有从人否?”慕容延钊哈哈一笑,道:“今日明明庄之会,只不过是江湖好汉,同聚一堂而已,何来将军庶民之分?金臂龙未免言之过重了!”
  
   金臂龙胡玄面色一变,不再言语,道:“如此则请向台上所设的位置就坐!”手向旁一伸,作了一个揖请之势,这一伸,只听得“呼”地一股劲风,随之而发,刮得地下沙石,锐啸拍荡,向前激射而出,众人衣襟,尽皆飘动不已,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但慕容延钊明知闹天八龙,齐集在明明庄上,所带来的,也是一等一的高手,相形之下,只有秦惑功力较差,被那股劲力,炮得略一踉跄!幸而他身旁的乌天雷,宽大的红袍,也为劲风荡起,将他的半边身子遮住,而他也立即真气下沉,稳住了身形,才未为他人发觉她的狼狈之态!金臂龙胡玄一伸手,便施出了这一手上乘的内家气功,慕容延钊也不由得面色微变,道:“阁下是主人,先请就座才是礼之所在!”
  
   两人各自客气了几句,震海龙侯一元“咕”地一声怪笑道:“咱们还是一齐上吧!”一个“吧”字才出口,只见他身形晃动,当真如一缕黑烟一模一样,向前激射而出,无声无息,直向木台上射去,从那月洞门到木台,少说也有五六丈距离,但只见他贴地掠过,中途绝未沾足,临到木台之上,却突然向上一拨,已然站定。
  
   他刚一发动,金臂龙胡玄一声轻啸,凌空拔起三丈许高下,在空中一个转移,如流星飞泻,疾滑而下,一个贴地,一个凌空,两人竟是同时到达!鬼隐仙师冷冷地道:“多年不见,胡朋友的云龙八大式,更是惊人了,堪称武林绝技了!”那个“绝”字讲得特别地重,众人本来只觉得胡玄的身法,美妙好看已极,隐蕴清高脱俗之姿,鬼隐仙师身法虽快,但相形之下,正邪立分。到有一大半人叫不出名堂来,听得鬼隐仙师一说才知道那是汉时白水真人所传,几成武林绝响的云龙八大式!大叹眼福不浅。
  
   林紫烟躲在台子底下,一见这两人上了台,再也不敢偷窥,放下桌布,屏气静息,不敢动弹。她躲在桌底,眼前只是一片黑暗,只能够从感觉上辩出木台或是大受震动,或是但听“请”、“请”之声,可见各人上台的身法,也是大不相同,林紫烟不禁又后悔自己多此一举,如今反倒看不见各人的美妙身法了,但此时若是想钻出来,当然没有可能,只得仍静静地在桌子底下呆着。
  
   场子上,双方各是十一高手,一个接着一个,上了木台,乌天雷刚好和病龙卜源一齐上台,他心中暗欺卜源身子虚弱,上台之后,特意重重地在台上一踏,硬木之上,立时出现了两支深深的脚印,病龙卜源却只是轻轻巧巧地走过,硬木之上,了无痕迹,但接着跃上的黑鬓老者,举袖一拂,只见木屑一飞,露出两支深深地脚印来,敢情病龙卜源已然不动声色,以绝顶阴柔之力,将木质踏酥!乌天雷看得心中骇然,做梦也想不到这个痨病鬼也似的人,果然不是凡手!
  
   二十二人中,全都坐定之后,金臂龙胡玄缓缓地站了起来,道:“慕容将军,刚才阁下说此次大会,只见武林人物聚会,莫非有意避重就轻!”慕容延钊一笑,道:“胡大侠此言何意,倒令在下大感不解!”胡玄面色略沉,道:“三个月之前,我在尊府上,曾托阁下传几句话供赵匡胤,难道阁下竟然忘怀了么?”
  
   这两句话,说得声色俱厉,字字如同半天中响起了一个闷雷,林紫烟人在台下,首当其冲,只觉得耳际嗡嗡乱响好不难受,连忙伸手,想要在以手指塞住了耳朵时,手臂抬处,忽然碰到软绵绵,一件物事,那物事无论如何,并不是桌子的脚!
  
   林紫烟大吃一惊,那桌布极厚,眼前漆黑一团,伸手摸索了一番,却又空无一物,林紫烟暗忖刚才难道是错觉?台上,慕容延钊冷笑一声,道:“胡大侠,那几句话,我已代奏,我们今天此来,亦是为了践约!”胡玄道:“那更好,赵匡胤怎么说?”
  
   慕容延钊道:“天子言道,周少主与周太后,在禁城之中,日子过得很好,不劳各位操神!”闹天八龙之中,第八位那个黑鬓老者,姓丘名诚,性如霹雳,最无耐性,号称“火龙”闻言立时大怒,黑脸涨成了紫色,怒斥道:“放屁!”
  
   慕容延钊冷笑道:“当今天子之言,谁敢不信?”火龙邱诚道:“咱就不信,老子们驰骋疆场打天下的时候,谁知道有赵匡胤其人?”
  
   邱诚此言,倒不是虚言,当今闹天八龙和后周太祖郭威夺得江山之际,赵匡胤和慕容延钊才投军郭威麾下,只不过是积极藉藉无名之辈!
  
   慕容延钊面色大变,身子向后一躬,按桌而起,道:“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废话了!”
  
   邱诚本身是一撩便着的火爆脾气,那里经得起慕容延钊如此挑拨,怪吼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材料,敢当殿前都检点之位!”一撩长袍,抢出四五步去站定,宛如天神也似。
  
   胡玄忙拦阻道:“八弟且慢!”转过头去,道:“慕容将军,赵匡胤的答话,可是已经肯定了?”慕容延钊道:“圣上天子岂有出尔反尔之理。”胡玄道:“好一个岂有出尔反尔之理,阁下等此来,分明是准备与在下等动手过招的了?”
  
   慕容延钊尚未回答,鬼隐仙师已然阴恻恻一笑,道:“给你说对了,咱们之间,还有一笔旧帐要算!”胡玄道:“再好没有。”略一转头,道:“孙朋友,令师兄不下山来么?”
  
   他指的当然是玄天门掌门,三清上人。孙尚之略一欠身,道:“家师兄与家师,已然决定要参与其事!”胡玄心中略吃了一惊,因为三清上人本身的武功,已属惊人,若是连他师傅独指翁都惊动,事情显得更难办了!但他究竟是久经世故之人,当下淡然一笑,道:“再好没有,多年未逢的老友,想不到均因此事情相会了!慕容将军,咱们动手难免,但也不必效市井无赖,以一对一,见个高下如何?”
  
   胡玄的这几句话,直听得林紫烟心痒难熬,她此际在桌子底下,虽然讲话听得清清楚楚,但是等一会,动起手来,却是无法看见,不由得深悔多此一举,直急得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才好,继而又安慰自己,只怕一对一打下来,一天工夫,总打不完,第二天说什么也得在台上看个饱了!心中患得患失,想了半晌只听得火龙丘成,又在台上大声叫阵,语音震耳欲聋,林紫烟真想冒险掀开布帘,看个究竟,但是却又不敢妄动,突然地放下了手,正在她一放手之际,突然觉得肩头似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林紫烟一怔,反手便抓,只觉得一抓尚未抓到,腕间风声,又似有物袭到,连忙手臂一缩,中指疾弹而出,便弹中了一件物事,尖而且圆,也象是一条手指!
  
   林紫烟不由得惊骇莫名,几乎脱口大声叫了出来,她真是做梦也想不到,除了自己以外,桌底还会有第二个人在!
  
   那张紫檀木的桌子,长达丈许,桌下躲着两人,本来不是什么出奇之事,但林紫烟在万万不能钻出桌之时,在桌下发现另外一个人,又不知对方是何等样人,心中的吃惊,当然可想而知。
  
   幸而那刚才一指弹出之时,和对方的手指相触,已觉出对方功力,和自己差不许多,就算对方要加害自己的话,也没有那么容易。更何况对方未必和在石室中,夺了自己两件宝物的那人一样,能够暗中视物。如果大家看不见的话,则自己心中固然吃惊,人家也是一样!这样一想,胆子又大了些,但却也全无心机,再去注意桌子外面的情形发展,只是聚精会神,以免对方突然来袭!
  
   在木台上,当林紫烟发现桌子下另有第二人之际,也是最紧张的时候,火龙邱诚指名要慕容延钊出斗,慕容延钊也已站了起来,但是却被身旁的乌天雷止住,道:“将军千金之体,岂可妄动,待在下出去会一会这位朋友!”不待慕容延钊答应,已然大踏步向外走去。那木台约有三丈见方,桌椅都放在一边,另有老大空地方,可供动手之用。乌天雷一走出来,和火龙邱诚相对而立,未曾动手,众人心中,已然喝了一声彩!
  
   因为这两人同是身材高大,气度轩昂,站在台上,如同天神也似,威严无匹,武林中固然人才辈出,但是气度如此摄人的倒也不多,三大天王固然身材高大,犹在乌天雷和邱诚之上,但是却少了那种气度,一比较之下,便显得低一层。
  
   火龙邱诚虽然已届八十之年,但是火爆脾气却是丝毫未减,一见乌天雷代慕容延钊出场便爆雷似的喝道:“兀那汉子,叫什么名字?”乌天雷见对方一开口,声势便如此惊人,若不卖弄一下,岂非给他比了下去?气纳丹田,也大声答道:“西域七十八派总掌门乌天雷!”邱诚道:“好!” 再不多说,踏步进身,“呼”地一掌拍了出去,直勾勾地看来极是简单,但却是闹天八龙八人,费了七年的时光所创出来的,掌法之精奥玄妙,无以复加。但他们八人却并非一个师傅,所习的内功路子,本就不同,从邱诚的纯阳之力,到卜源的纯阴内劲 ,各有不同,大相径庭。因此这十六招四苦掌,每个人使出来,也各有不同的威力,他们还另练了一套阵法,八人共使四苦掌法,以此之长,补彼之短,昔年在疆场之上,八人连手,千军万马,皆为之辟易!
  
   邱诚这一掌拍出,乃是他六七年进聚纯阳真力,势子惊人已极,掌风带起“轰”地一声,宛若烈火陡声一样!乌天雷本身所练的天雷掌也正是至阳至刚的掌力,本是行家,自然识货,一见对方一掌拍出,声势如此威猛,那甘心示弱?身子向后略为一挫,沉胯坐马,手腕一翻,带起一件霹雳雷动之声,也是一掌,迎了上去,两人出掌均是快疾无比,而所使得掌力,又全是刚猛之极,只见红黑两条高大的人影,迅速由分而合,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彭”地一声,两条人影又自和而分。那自分而合,自合而分,只不过电光火石般,一眨眼的功夫,只见两人各自退出七八步站定,俱皆大叫道:“好掌力!”
  
   众人一起定睛看时,只见两人各以左掌托着右掌,而右掌掌心,尽皆皮开肉绽,五指断落!敢情以阳刚之力拼掌的结果,竟是两败俱伤!这乌天雷和邱诚两人,俱是方今武林,掌力最是刚猛人物,一掌击出,当真可以开碑裂石,这种结果,早在几个高手人物的意料之中!当下两人略呆了一呆,邱诚喝道:“乌天雷咱们右掌虽毁,还有左掌,可敢再对一掌!”乌天雷一生之中,未常遇到过掌力可以和自己相拼的敌手,杀得性起,道:“有什么不敢!”
  
   眼看两人又将拼斗,桌旁胡玄和慕容延钊两人,一起出声,一个叫道:“八弟!”另一个叫道:“乌大师!”邱诚和乌天雷一起回过头去,道:“干什么?”胡玄忙道:“八弟,我看你和乌朋友已对一掌,既然不分胜负,也就不必再试了!”慕容延钊也道:“乌大师,圣上还多有倚重之处,切莫自伤太重!”
  
   两人愣是一愣,俱皆哈哈大笑,回到了座上,病龙卜源忙打开药箱,为邱诚治伤,邱诚大声道:“老七,这姓乌的虽然不明是非,若是没有你的三春续断膏,只怕难以接上,你就为他治上一治吧!”
  
   刚才还在拚死相斗,转眼之间,便代他央人治伤,当真是豪气干云,不可衡量,众人忍不住为他这番话喝彩。
  
   病龙卜源冷冷地道:“也好,乌朋友,请伸过手来!”乌天雷知道卜源是天下医圣,那“三春续断膏”,更是各种续股的圣药调剂而成,千金难求,更难得对方口气,不骄不妄,全然没有令得自己下不了台的地方,心中不由得大是感激。
  
   片刻之间,卜源已为两人扎裹妥当,只见秦惑站了起来,指着那蒙面女子道:“这位大嫂,在下欲向之领教几招!”
  
   那秦惑为人,最为滑头,刚才未进场时,被胡玄伸手一指,便几乎跌到,便已然知道自己的武功,若是在绿林道上,称霸道强,绰绰有余,但在这里,却排来排去,只是最末。对方十一人中,闹天八龙且不必说了,天网神丐岳尊,曾在慕容府中会过,险险乎不是敌手,双烟师太则更是成名多年,出名的难惹,看来看去,只有那个蒙面女子,坐在座末,又未见过,大约不会是什么利害人物,自己若是能胜上一场的话,从此可以不必再出场,而当着天下英豪,又是多么地光彩?因此早已打定了如意算盘,出言挑阵。
  
   那蒙面女子一直一声未出,此时才略略抬起头来,道:“阁下尊姓大名?”秦惑见她语言纤细悦耳,像是普通女子一样,不会什么武功,心中更是放心,大模大样地冷笑一声,道:“不敢,在下姓秦名惑。”
  
   那女子“喔”地一声,点了点头,秦刚想问她叫什么名字,却听得一人轰雷耶似地问道:“那你呢?你叫什么?”秦惑不由得一怔,掉头看时,代他发问的,却是火龙邱诚!秦惑立时想到,那女子根本连闹天八龙,都不识多半是自持练过几年武功,不知天高地厚,跟了进来凑热闹的,因此更是放心,只见那蒙面女子娉娉婷婷地站了起来,道:“咱们反正是动手决胜负,不是交朋友,姓名不说也罢!”刚才还是她先问秦惑的姓名,但此时,却又不肯道出自己的名字来!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0: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展神通金铃摄魂


   秦惑求只将她击败,也不理会其他,冷笑一声,道:“那秦某人的掌下,又要多一个无名之鬼了。”
  
   他和鬼隐仙师,师徒两人,俱都装束诡异,宛如人死后防腐,裹上台布条一样,实则是因为鬼隐仙师早年,未习秘魔妙音,金铃摄魂大法之前,在南海尽头,一个火山口上,练那火神掌时,全身为火山所喷烈焰,灼至体无完肤,形容如鬼的缘故,当鬼隐仙师收秦惑为徒之际,早已将金铃摄魂之法练成,但是他却一样要秦惑在火山口上,练那火神掌法,因此师徒两人,若不以布条裹体,简直无法见人!
  
   那蒙面女子不动生色,十指春葱也似,推开了座椅,轻移莲步,向外走出丈许,连金臂龙胡玄等高手,也感到莫测高深!
  
   秦惑一见对方也已离座,存心卖弄,一声怪啸,手在桌上一按。只听得“滋”的一声,他手掌按处,冒起一股浓烟,袅袅上升,他人也腾身而起,一个空心筋头,向后翻了出去,已和那蒙面女子,面对面站定。在经过他手按之处,不但桌布已然穿了一个手掌形的大洞,连桌面上也出现了一个焦印!
  
   鬼隐仙师“哈哈”一笑,道:“这样的火神掌功夫,下次还是藏拙的好!”他说话的口气,使人人都可以听出,虽然是如此说法,但实则上正是在褒扬秦惑的掌力惊人!而事实上,秦惑随便一按,便能有这样的成绩,也确实不是容易的事!
  
   当下只听秦惑道:“师尊吩咐,徒儿谨记!”他连八个字一出口,旁视众人,才知道那全身裹着黑布条的,竟是金铃谷谷主秦惑的师傅鬼隐仙师,不由得暗自咂舌不已,那蒙面女子冷笑一声,道:“少废话,咱们是对掌还是动兵刃?”
  
   秦惑越看越觉得对方武功平常,想是见了自己火神掌的利害,因此才想和自己动兵刃,自己金铃摄魂之法,使用起来,颇是耗神,尚未像师傅鬼隐仙师那样,练到可以随意使用的地步,还是和她对掌的好,仰天一笑,道:“适才金臂龙曾言,咱们不是市井无赖,难道还要动刀动枪么?就和乌大师和火龙一样,对掌分胜负吧!”蒙面女子道:“也好!”
  
   秦惑真气运转,长长地吸了口气,手腕略翻,掌心向上,扬了起来。他掌心之上,并没有白布包扎,众人只见日光照耀下,其掌红如炉火,像是没有皮肤,血淋淋的一支秃掌一般,令人一望之下,便心悸神摇。向前略为踏出了一步,道:“在下有僭了!”倏地翻转手掌,自上而下,直向那蒙面女子顶门,压了下去!
  
   在秦惑尚未发出那一掌之际,火龙邱诚等数人,已然在讨论那女子的来历,考虑她是否能禁受得起秦惑的一掌,准备将她替了下来,因为这种硬碰硬的拼掌,全凭真才实学分胜负,绝无取巧求胜之道,而那蒙面女子,却是众人进了明明庄之后,突然从一旁走出,跟在双烟师太之后,走了进来的,十人之中,并无一人,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
  
   但是众人的议论,却皆为金臂龙胡玄,以眼色制住。众人心知胡玄必有道理,也就不再多说,而此际秦惑一火神掌向那女子压出之际,众人仍是不免为她暗里担心,怕她禁受不住!
  
   秦惑那一掌,去势并不甚快,但是掌上热力,却着实惊人,手掌压到离那女子头顶,尚有尺许的时候,那女子一头秀发,已然“支支”有声,焦黄卷曲起来,但是却仍不见她有还手之举。晃眼之间,秦惑的手掌,离女子头顶,已只不过四五寸的距离,而那女子仍是兀自不动,旁观众人之中,已然人声嘈难,议论纷纷。
  
   秦惑见对方这等事形,也不禁大是出奇,暗忖她若是不还掌,自己就算一掌将她击毙,也不为胜,内力疾吐,手掌向下一压!然而就在他手掌向下一压之际,那女子上身向后一仰,突然抬起手掌,迎了上去,只听得“叭”地一声,和刚才邱诚与乌天雷双掌相交的声势相比,简直不可以道理计,只见两人双掌相交之后,僵持了极短的时间,那女子便已然冷笑一声,后退两步,而秦惑却仍然是一掌下压之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旁观众人更是大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木台上的人,却人人已然心知肚明,耶律宝耶律贝两人一声长笑,道:“鬼隐仙师,令高足的火神掌,确是现世有余,却敌不足!”
  
   说着,各抬手臂,向前一拂,衣袖扬起,一股并不太大的劲风,疾拂而出,拂在仍呆立着的秦惑身上,秦惑连摇晃也未摇晃,便迎风而倒,“叭”地一声,扑到在木台之上!
  
   众人不由得大为惊愕,因为若不是一个人已经死去,决不会是这个样子,倒了下去的,莫非晃眼之间,那蒙面女子已令得横行黑道多年,声名极盛的金铃谷谷主秦惑送了性命?
  
   桌子旁边,鬼隐仙师仍是端坐不动,“嘿嘿”两声冷笑,道:“佩服!尊驾如何称呼?”那蒙面女子仍是冷冷地道:“我早已说过,又不是交朋友,只是决胜负,何必指名道姓?”
  
   说着,又缓缓地来到桌旁坐下,行动言语之间,确是一点也看不出她身怀绝技,是个武林高手!因为事前鬼隐仙师已然同意二十二人,一个对一个,各寻对手,秦惑想捡便宜,结果却死星照命,也是无话可说,尽管一双鬼光闪闪的眼睛,盯住了那蒙面女子,心中怒极,但是却发作不得,病龙卜源离座而起,俯身在秦惑的心口背心上,略按了一按,面色微变。
  
   他面色本是苍白无比,若不是和他久处之人,根本看不出他面色曾经变过,但其余七龙,却是人人觉察得到,都知道他医道冠绝天下,这两按,已然觉出秦惑是因何受伤致死,也就是说,已经猜到了那蒙面女子的来历,想来定是大有来头,是以才令得他神色为之一变,当下也不便相问,只是互相使眼色示意算数,卜源咳嗽了一阵,道:“此人已死,可先将死人尸首抬过一边。”
  
   鬼隐仙师早欲生事,闻言忙道:“且慢!”鬼隐仙师道:“小徒死得寂寞,却要找一个陪死得才好!”病龙卜源哈哈大笑,一面笑,一面咳得更厉害,道:“在下不才,可够这个资格么?”
  
   他们双方在动手之前,虽然没有讲明胜负分别了之后,事情便如何定夺,但是却人人心中,尽皆明白,输的一方,不难要为人扣押作质,若是闹天八龙胜了,慕容延钊首先走不脱。而赵匡胤只怕也要以周太后和周少主来换慕容延钊,若是慕容延钊那方面胜了,当然索人的话,再也无法提起。
  
   因此每一场的胜负,皆有极大的关系,病龙卜源,早年只不过是皮黄骨瘦,是以才得这个外号,八龙退隐之后,便各散东西,多年未见,卜源却当真成了不折不扣的痨病鬼,七人俱皆担心是否是鬼隐仙师之敌!
  
   震海龙侯一元首先站了起来,道:“老七,这个差事,还是让给愚兄罢!”卜源一笑,道:“二哥,你看得小弟如此不济,连充死人之伴,都不够资格么?”侯一元道:“老七,话不是这样说法,愚兄想和他再较量一番,更何况他扬言要算旧账,而当年咱们与他为敌,纠纷正是由我而起,难道我不能来敌他三掌么?”
  
   卜源道:“二哥既然如此说法,小弟当然只有退让!”两人一问一答之间,全然未将鬼隐仙师,放在眼中,震海龙侯一元本来生得眉目清秀,一表人才,但此时却装了一颗假头,在自己头顶上,两面皆是脑后,以致不明底细的人看来,把他看成了无面怪人。
  
   侯一元早年本是邪派众人,后来为胡玄无意中救了性命,感恩而改邪归正,最擅采制各种毒药迷雾,三个月前,在开封府在客店之中,他为了阻止冷铁头和云家三兄弟到禁城去送死,只弹了几颗“碧香丸”,便将五人一起熏昏过去。由此可见他这方面的手段。当下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
  
   金臂龙胡玄忙道:“二弟,你附耳过来。”侯一元略一弓身,旁人看来,胡玄只是凑在他的头部,胡玄低声道:“二弟,当年咱们八人,才将他击败,此人武功甚是难测,你准备怎样对付他?”
  
   侯一元“咕”地一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胡玄点了点头,道:“不错。”他们两人相互交谈,用的全是内家上乘“传音入密”功夫,旁人只见他们嘴唇掀动,却是无法听出他们讲了些什么,鬼隐仙师固是心知有异,但总仗着自己近十余年来勤学苦练,本来就是准备重涉江湖,寻他们八人一洗昔年之耻,就算是他们八人同上,也不会怕,何况只是震海龙侯一元一人。
  
   但是他行事处处小心已极,未到有十分把握,却是不会乱作,因此心中也在考虑,胡玄和侯一元讲的是些什么话,一时之间,台上变得寂静无声,直到侯一元“咭咭”笑着,走到了鬼隐仙师的面前,木台之上,才传来“格格”之声,那是侯一元,以重身法在木台上踏出了一个一个的脚印所致,两人相隔丈许站定,鬼隐仙师阴侧一笑,道;“侯老二,想不到十余年不见,你竟然成了这副模样,既然你活在世上无面目见人,不如我等送你到阎王殿上去报到罢了!”
  
   侯一元之所以在头顶上顶了一个假头,确是因为有一件事,令他心底深处,感到无面目见人的缘故。那件究竟是什么事,连其余七龙,也因为分手多年,而不甚了了,同时,他们也知道侯一元执拗的脾气,因此也没有去问他,鬼隐仙师的那两句话,恰好戳中了他心底的痛处,心中不由得勃然大怒,闷哼一声,道:“鬼隐,你又何尝有面目见人?咱们俩大哥莫说二哥!”
  
   的确,鬼隐仙师的脸上,也全以黑布条裹扎,只留两只眼睛在外,这两人的样子,俱是诡异绝伦,虽然青天白日,但胆子小的人看来,也会感到暗暗吃惊,以为白日见鬼!
  
   鬼隐仙师一声冷笑,道:“侯老二,咱们只对掌么?”
  
   侯一元道:“悉听尊便。”鬼隐仙师“哈哈”一笑,道:“若是随我拣的话,我要献丑,用看家本领了!”侯一元哈哈大笑,道:“还不是卖弄你那几支破铜铃,快些取出来罢,免得耽搁了其余高手过招!”
  
   鬼隐仙师手便在腰际摘下了一支黑色的布套来,褪下布套,只听得“叮叮”之声不绝,他手上已多了一幅三支,金光闪闪的金铃,那三支金铃,大小不同,最大的一支,也不过拳头般大小,最小的一支,才如拇指,铃声虽然不高,但是却听来声音细远,坐在最远的人,也如铃声就在耳朵边响起来一样。
  
   众人虽然未曾见过鬼隐仙师之面,但是鬼隐仙师所擅秘魔妙音,金铃摄魂之法,却是学武之士,都曾听闻过他的大名。因此一见鬼隐仙师将摄魂金铃取出,纷纷撕下衣襟,塞住了耳朵,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但只听得鬼隐仙师哈哈大笑道:“各位不必惊慌,在下金铃摄魂之法,经多年苦练,已然以上乘内家气功,将铃声去伪存精,随人心意而转,若不是存心与我为敌,即使近在咫尺,亦不会受害!”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又是一声“哈哈”大笑,道:“各位想必俱知佛门至高
  
   无上内功,有金刚天龙禅唱,亦是随人意念之所思,而发生威力,和我这秘魔妙音,金铃摄魂之法堪称武学巅峰的双绝!”
  
   众人听在耳中,心内暗暗吃惊,心道他既出大言,怕不会做不到。佛门至高无上的“金刚天龙禅唱”之法,只听得传说,汉时天蒙禅师最擅长此道,能于数百人前,施展此一神功,而正派人物,一点事也没有。
  
   但自天蒙禅师之后,此法便已然是失传。如今鬼隐仙师竟自夸他金铃摄魂之法,可与金刚天龙禅唱相拟,众人非但不肯听他的话,不将布团塞入耳中,反倒塞得更紧了些!
  
   闹天八龙本也不知道十余年下来,鬼隐仙师的武功高到了什么程度,天痴禅师一听得他如此说法,便高宣佛号,道:“善哉!佛门神功,岂只雕虫小技,所能比拟?阁下未免拟于不伦!”
  
   鬼隐仙师哈哈大笑,道;“何必斗口争舌?咱们只要一试,不就可以知道了么?”
  
   侯一元道:“废话少说,就请动手!”鬼隐仙师身子一侧,手腕慢慢地抖动起来,那三支金铃发出“叮叮叮”,快慢有序,极有节奏的声音来,初起时,固然铃声奇妙,但听来只觉赏心悦耳,并无惊人之处,不少人心刚在暗笑,什么秘魔妙音,金铃摄魂之法,原来徒有虚名,不过如此!
  
   但是片刻之间,只见鬼隐仙师手腕突然一振,抖动得快疾起来。这一来,铃声突然一变,再也不象刚才那样,令人一听,便感得身在江南三月,莺飞草长之境,而象是深秋萧杀,黄叶飘花,荒刹古寺,夜裊连呜,凄厉无比的境地,而铃声也不复再象铃声,黄钟大吕,声音之响,无出其右!
  
   此时,人人不敢再行小觑,个个屏气息,抱元守一,守定了心神,以免为他铃声侵入心神。
  
   而鬼隐仙师如今,确是已然能够将摄魂铃声,以上乘内家气功,自如控制,凡不与他为敌的人,只是被铃声震得“嗡嗡”作响,心神并未受什么震动。
  
   但是与他心存敌念的人,却感到每一次铃声,都像是敲击自己的心上一样,闹天八龙和双烟师太,功力精深,暂时还未觉有何异状,那蒙面女子因为看不清她的脸面,也不知他是否禁受得住,天网神丐岳尊,在台上众人之中,功力较差,过不了半盏茶时,已然觉得心神翻腾,不能自制,面色骤变!
  
   一旁痴龙西门魂看出他情形不妙,缓缓伸出了左手,按在他背心的云台穴上,助他镇定心神,可是借旁人之助,究竟没有多大用处。
  
   天网神丐岳尊只觉得耳际响声越来越重,全副心神以赴,也不能抵御,正在感到不支之际,忽然铃声一变,重又细细戚戚,宛如珠落玉盘,清脆动听起来。岳尊心中一松,暗忖大约摄魂铃法,伎俩至此了,因此略为疏于防范。
  
   怎知鬼隐仙师的摄魂铃法,铃声在由强变弱的那一霎间,最是厉害。任何人,在用足了全副精神,去对付一件事情,但当他发现这件事情,根本用不到费上那么多心神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
  
   而鬼隐仙师就是利用了这个心理上的弱点,使他得逞!岳尊心神略松,只当已然渡过了难关,怎知却已然入了魔道,为鬼隐仙师的秘魔妙音大法所侵!当下他只觉得铃声细妙,根本不用留意,正在自鸣得意之际,突然心神一个迷糊,连想防备,都在所不能,只觉得身子困乏无比,最好找一个流水潺潺,绿草如茵,野花吐艳的地方,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天网神丐岳尊,虽然在众人中相比,功力较差,但是他究竟是有数十年修为的人物,一觉出自己心灵之上,有了这样的感觉,便开始知道不妙,可是既已沉溺,再要拔出,便困难得多,只是紧紧地以本身真气,护住了要害之处,立不再竭受铃音的侵扰。
  
   过不一会,铃音又是一变,变得淫亵无比,令人想入非非,天网神丐岳尊为人正派,听在耳中,虽然仍不免心神旌摇,但还不觉得怎样。
  
   又过了一盏茶,铃音再变,这一下,却是急骤排荡,似令人在铃音之中,听到了万民哀号呻吟之音,又像是有无数孤儿寡妇,在向人乞怜求救,又像是无数弱者,在受尽欺骗,待人求援。
  
   岳尊本就天生一副侠义心肠,不然他和周少主毫无渊源,根本可以不必趟着趟浑水。淫亵之音,不能令他心动。如今铃音变成了这样,却令他心中大是不愤,恨不得立时将那些受苦难的人,救了出来!
  
   他心灵和铃音相互感应,便立即为铃音所算,只见他突然着了魔也似,“霍”地站了起来,连天痴禅师,都按他不住,大叫一声,口喷鲜血,重又徒然坐下,伏首案上,一动也不动了!
  
   此际,其余九人,也正忙于应付鬼隐仙师秘魔妙音最厉害的那一阙“侠苦哀”,虽然明知天网神丐岳尊已然受重伤,但是也无能为力。
  
   又过了半盏茶时,铃音“叮叮”两声,便静了下来。铃音一止,全场数百人,都静到了极点,隔了好一会,才听得候一元道:“鬼隐,你技艺果然大进了,好听得紧哪!”
  
   鬼隐仙师适才所使,只不过是他秘魔妙音,金铃摄魂大法中的七成,已然令得天网神丐岳尊这样的武林一流高手,深受重伤,如果他将全部本领,一齐施展,当然更不得了。
  
   但是他在目前的情形之下,却无法全力施展,因为若是过了七成功力之上,他便不能由心控制,本来无所谓友,无所谓敌,只要对自己有利,可以令日为友,明日为敌,就算死上数百人,能对自己有一点好处,他也在所不惜为之,但此时却有一个人,他不敢得罪,那人便是官拜殿前都点检的慕容延钊。
  
   鬼隐仙师深谋远虑,他肯帮慕容延钊的忙,无非是想博取荣华富贵,若是将慕容延钊得罪了,岂不是前功尽弃,因此才只将金铃摄魂之法,使到七成而止。
  
   若是他肆无忌惮,将金铃摄魂的威力全部发挥,连闹天八龙也不敢说自己是否应付得了!当下候一元一开口说话,鬼隐仙师当真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而他心中,也确是懊丧已极,因为刚才口出大言,说自己的金铃摄魂之法,可与金刚天龙禅唱比拟,结果,却只伤了一个天刚神丐岳尊,连站在对面的侯一元,也未曾伤到!
  
   鬼隐仙师当然不知道,在天网神丐岳尊受伤之前,早已有两个人,因此受伤,那两个人全都躲在桌子底下,有一个便是林紫烟!
  
   林紫烟和那另外一人,受伤昏迷的经过,暂且按下不表,却说侯一元讲完之后,“咭”地一笑,道:“你既然卖弄已毕,却轮到我了!”鬼隐仙师冷笑道:“尽管施展!”侯一元道;“我也要使看家本领!”
  
   话一出口,手在怀中一探,向空一扬,竟时有一片玫瑰红色,鲜无比的薄雾,应手而起,缓缓飞起,向鬼隐仙师罩了下去,鬼隐仙师本是识货,一见那层薄雾,心中便是一凛,想要骂侯一元几句,但是却又不敢开口,连忙运真气闭住了七窍,一动不动地站着。
  
   本来,以他的功力而论,若是发上一掌,便可以将那层玫瑰红色的薄雾震散。但是刚才他在使金铃摄魂大法之际,侯一元一动也不曾动,此时他如果一出手,就算能够震散薄雾,也必然在口舌上输给人家,因此他便只是闭住真气,并不还手。
  
   原来鬼隐仙师一见侯一元一扬手,发出了为一股颜色娇艳的薄雾,便已然认出了他的来历,正是侯一元费尽心机,在海南岛五指山,亘古未有人迹的大森林中,采集猩血瘴毒,干之成粉而成的,一被从七窍吸入,立时身死,其毒无比!
  
   本来,鬼隐仙师可以出言叫破,侯一元使用这等毒雾,虽然是双方对敌,各展所长,但闹天八龙侠名远播,用这等歹毒物事取胜,亦要惹人非议,但是鬼隐仙师又知道一旦开口,毒雾便趁隙钻入,就算自己内功绝顶,也难以幸免!
  
   刚才胡玄问侯一元准备怎样对付鬼隐仙师,侯一元答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时候,七龙已然知道侯一元必然要使出看家本领,果然一出手便是中毒以后,无方治的猩红瘴!
  
   只见那薄雾流转不已,但是却始终不散开来,只象一张瘴!只见那薄雾流转不已,但是始终不散开来,只象一张渔网也似,在半空中载沉载浮,向鬼隐仙师渐渐压了下来。
  
   鬼隐仙师唯恐对方在毒雾之中,又加上什么利害的药末,因此不但将七窍闭住,而且将全身关穴,一齐封住,以他的功力而论,这一运真气,的确是体愈金刚,百毒不侵,那层红雾,不一会,便已将他身子罩住,鬼隐仙师仍是不动,不消片刻,红雾下沉,全都附在他的身上,在他身上所裹得黑布上面,添上了丝丝红丝,衬得好看之极,一附上去之后便不再移动,像是紧紧地贴在上面一样!
  
   鬼隐仙师一见这种情形,不由得心中骇然,他和闹天八龙昔年结怨的原因,就是因为侯一元以猩红瘴惩戒了一个黑道上无恶不作之徒,而那人恰好是鬼隐仙师的好友。
  
   当时,鬼隐仙师也在一旁,曾见过猩红瘴一次,但却是一向人罩之后,并不沾人衣服,直向地下沉去,钻入地缝之中不见,而如今看情形,那猩红毒瘴,竟然附在自己的裹体布条之上,若是毒气侵入,也是难以讨好,心中一急,不由得怪叫道:“侯老二,你弄的究竟是什么玄虚!”
  
   侯一元哈哈大笑,道:“这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鬼隐仙师莫测对方高深,又不敢随便以手拂去那些附在身上的红丝,一时之间,显得狼狈之极,病龙卜源正在喂岳尊服药,转过头来,冷冷地道:“鬼隐仙师,念在你多年苦练,才有今日地步,也可称着实不易,还不滚回南海绝影岛去,以岛上寒泉浸体,莫非真想身中瘴毒化为脓血而亡么?”
  
   鬼隐仙师闻言大吃一惊,但仍是不服,叱道:“胡说,我周身关穴七窍,全已闭住,怎会中毒?”卜源冷笑一声道:“我二哥的猩红瘴中,已然加上了一沾上物事,便不能脱去的胶粉,你一身裹体黑布,虽经药物锻炼,也难抵此瘴侵入。我是医者仁心,才劝你赶快滚回老巢去,算来时日还够,真要找死,却也是由得你自己!”
  
   鬼隐仙师听得全身一震,心知卜源之言,一点不虚,即使练成了佛门金刚不坏之体,也难耐猩红瘴的奇毒,若然数十年苦练之功,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毁去,未免太以不值!
  
   正待转身就走之际,忽然听得一人冷笑数声,道:“病龙之言,未免言过其实!”众人一齐循声看时,只见讲话的是和慕容延钊一齐来的一个矮小老者,那老者貌不惊人,是以众人一直未曾注意他,此时听他出言惊人,才一起向他望来,只见他缓缓地站了起来,道:“仙师请移玉步!”
  
   鬼隐仙师也不知道那矮小老者是谁,但既然是自己这一边的人,当然没有加害之理,便放心走了过去,那矮小老者手臂一伸,衣袖褪下,露出瘦骨嶙峋的手臂来,便向鬼隐仙师身上按去。鬼隐仙师心中一凛,暗忖那小老儿,莫非是不知猩红瘴的厉害,只想在人前出个风头。但是他为人阴沉,他人的死活,他却是不会放在心上,只是不出声,只见那老者手掌心离鬼隐仙师身子,只有半寸许处,便已停住,缓缓移动,手掌发出一股其大无比的吸力,所过之处,附在鬼隐仙师身上的红丝,都被他掌心所发出的那股吸力,吸了起来!
  
   那消片刻,鬼隐仙师上,已然一根红丝都不剩,而那老者双掌凌空搓捏,手掌并不与红丝相接,只是凭掌上的所发真力,晃眼之间,便将在半空中沉浮不定的红丝,搓成了鸡蛋大小的一丸,衣袖一展,兜在衣袖之上,从腰际摘下一支葫芦,将那团红丝塞勒进去。动作干净利落,总共只不过一眨眼功夫,便已然将侯一元的猩红瘴收去!
  
   侯一元早年在海南岛五指山的绝壑之中,搜集那猩红瘴之际,冒着生命危险,用尽心机,才集到那么一点点,总共才够两次之用,十余年前,用了一次,连这次在内,已然并无剩下,如今被人轻易收去,不免心中难愤,大声道:“阁下好身手,在下未曾请教!”
  
   那老者笑而不答。病龙卜源接着道:“这位仁兄,功力当真不凡,卜某要向阁下讨教几招。”那老者道:“岂敢!岂敢!”精神却甚是谦和,两人一齐缓步走了出来。
  
   这两人,和已然动手的两对,又是大不相同,刚才乌天雷和邱诚两人,全都如天神似,侯一元和鬼隐仙师,却又是诡异绝伦。
  
   但他们两人,一个瘦小干枯,只望背影,犹如孩童,另一个身材虽然高些,但是瘦削却犹有过之,简直是两个病夫!卜源走出之后,道:“刚才见阁下掌力,颇类最擅长吸星掌的那位前辈家数,不知阁下与那位前辈,是如何称呼?”那老者面色略变,反问道:“阁下你与那位前辈,是如何称呼?”
  
   卜源道;“早年咱们曾在长白山下,见过一面,相处三日,承他不弃,与我作个往年之交,我着实受益不少。”那老者“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
  
   两人一问一答,其余人均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而且“吸星掌”三字,也是闻所未闻,但又不能摧他们快些动手,只得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卜源又道:“阁下莫非是他老人家……!”老者道:“何必明言,我们动手就是了!”卜源却大摇其头,道:“话不是如此说法,若阁下当真是我想象中的人物,则咱们原可不必动手……”才讲到此处,忽然听得一人遥遥接口道:“卜源所言不差,咱们本是武林一派,人人均可以和气相处,不必动手!”
  
   那声音起初之际,少说在里许开外,但是晃眼之间,便自远而近,等到一个“手”字,在众人耳际,缭绕之际,人影一晃,一个人已然到了木台之上,身法之快,当真是不可思议。
  
   而那么多人中,尤其以双龙耶律宝、耶律贝两人,更是心中一凛。他们到不是为了来人身法奇快,和来人能在一里开外,将声音逼过,而是为了来人能在一里开外处,听到卜源的话。
  
   耶律兄弟绝技之中,有一门“地听”之术,在心神宁静,潜心运功之际,可以听得里许以外的声音,而来人显然也擅此本领,所以才能听到卜源的话,而他们之所以能将“地听”之法练成,乃是占了双人连体,真气充沛的便宜。
  
   而来人若是也会地听之术的话,功力分明要比自己胜出一筹,是以才心中一凛。
  
   那人身法如电,但一到台上之后,便凝立不动,众人一起定睛时,只见他丰采如仙,神态飘逸,清秀绝俗,站在那里,微微而笑,到有一大半人,人不得他,但认得她的人,却心中无不吃惊,金臂龙胡玄和双烟师太,异口同声,道:“原来是神谷子到了!”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以伏羲神步,名驰天下的武林异人神谷子!慕容延钊连忙起立,道:“神谷先生,这边请坐!”
  
   神谷子一笑,道:“不忙!胡大侠,在下有数言相告,不知阁下可能聆听。”胡玄的功力辈份在武林之中,已然是顶尖儿人物,但是对于神谷子,他却一样不敢轻视,忙道:“神谷先生请说。”
  
   神谷子叹了一口气,道:“八位本是人中之龙,故友之情难忘,也是人之常情。但八位青年疆场驰骋之际,所想的未必是为后周太祖一人,而是求天下一统,百姓安顺,如今此境已显,何必另生枝节!”
  
   这一番话,确是还有至理,而说中了闹天八龙的心坎。闹天八龙昔年辅佐后周太祖郭威,一则是为了与郭威交情如手足,二则也使看到了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的情形,想要一统天下,令得百姓安庶,本来,以郭威之才,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但郭威却不幸早死,以致被赵匡胤趁机崛起。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0: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赐宝丸来历不明


   八人对于天下谁得,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求天下安宁,便已心足,因此一直未曾出山,直到赵匡胤要加害孤儿寡妇之说,嚣尘日上,才想起周少主虽然不是郭威亲生后人,但总是故人之后,因此才想将他救出!
  
   当下呆了一呆,由胡玄答话,道:“神谷先生所言不差,但我们兄弟八人,无非想救周少主以出虎口,绝无再与赵匡胤争夺天下之意!”
  
   神谷子叹道:“八位此话,区区自然深信不疑,但要他人取信,却是不易。”
  
   耶律兄弟齐声道:“神谷先生莫非也要与咱们作对么?”神谷子道:“那到不是,只是周少主在禁城之内,日子过得不错……”
  
   他话未讲完,震海龙侯一元突然道:“周太后呢?赵匡胤对她可好?”神谷子笑而不语,胡玄又道:“固然在禁城之中,可以锦衣玉食,但总是赵匡胤阶下之囚,若是不将两人放出禁城,此事绝无干休!”
  
   神谷子长叹一声,不再言语,移动身子,在慕容延钊身旁,坐了下来,他虽然未曾说话,但是那意思已然极为明显,分明已然表示了他自己的态度,是要与闹天八龙为敌!
  
   胡玄等人想不到除了意料中的三清上人,独指翁等正派高人以外,还会有这样一个多年未见,只当他已然仙逝的高手,突然出现,心中俱感到烦闷,病龙卜源也无心再与那老者争执,回到坐上,沉默了半晌,胡玄朗声道:“慕容将军不妨在明明庄上耽搁一宵,咱们明日再作道理可好?”
  
   慕容延钊道:“不妨,咱们出庄去,明日再来领教便了!”火龙邱诚高叫道:“大哥,赵匡胤既然不愿意将人交出,还有什么可以理论的?”胡玄道:“八弟差矣,既然连神谷先生都参与其事了,当然要讲妥了才可以动手,岳神丐,双烟师太以及这位女侠,意下如何?”
  
   岳尊刚才为鬼隐仙师摄魂铃法所伤,虽经卜源立即抢救,但总是虚弱不堪,勉强答应了一声,双烟师太和那蒙面女子,却是点了点头。
  
   一行十一人,一齐站了起来,道:“失陪了!”各展身形,向外窜去。那一旁,慕容延钊和神谷子等人,也随后自顾自地离了开去,看台上旁观众人,已知今日并无热闹可看,两场拼斗,已然是稀世难逢,都议论纷纭,下了看台,各回房去休息不提。
  
   此时,已然将近中午时分,广场之上,已然一个人也没有,但突然之间,桌下发出了一声呻吟之声。那呻吟声乃是一个少女的声音,接着,便听她叫道:“师傅!师傅!”语音微弱,显然已受重伤。
  
   可是其时广场上既然一个人也没有,当然不会有人答应她,那呼叫“师傅”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林紫烟!原来当林紫烟发现了桌下另外有人的时候,心中一面暗自吃惊,一面用心防范,但是却一直未有动静,她暗悔自己,多此一举,此际又不敢冲出桌子去,只得在桌下和那个不知为谁的人僵持着。
  
   没有多久,便是鬼隐仙师和侯一元争胜负的争斗开始,林紫烟几乎在鬼隐仙师的手下丧命,自然对鬼隐仙师怀恨至极,她虽然曾服雪猩红胆,但究竟功力不及,未等鬼隐仙师金铃奏出“侠哭哀”,已然被铃声震成重伤,昏了过去!也尚幸是她曾服食过雪猩红胆,关穴紧固,否则,早已奇经八脉,尽被震断而亡!
  
   在她一昏迷过去的时候,心中也已隐知不妙,但是却身子不能动弹,又出不了声,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才觉得有人在推动她的身子,将她摇得悠悠醒转时,刚醒转时,不知道身在何处,只当已被师傅救起,因此才叫了两声。
  
   叫过之后,睁眼来一看,眼前仍是漆黑一团,霎那之间,便想起自己的遭遇来,多半仍在桌子底下,那推动自己,不问可知,便是和自己同在桌子底下的那人,反正已然出声,若是会为人发觉的话,早已发觉,挣扎了一下,叱道:“你是谁?”
  
   那人这才出声,道:“你倒问得好,我正要问你是谁啦!”那人说着,便扯去桌布,在黑暗中处得久了,骤见阳光,林紫烟连眼都睁不开来,定了定神,才发现广场之上,早已一个人也没有,眼前却站着一个长身玉立十四五岁,面目清秀的少年人。
  
   林紫烟挣扎着要站了起来,却被那少年止住,道:“你身受重伤,竟然未死,倒真是不容易,快别乱动……”讲到此处,忽然定住了眼睛,向林紫烟仔细打量起来。林紫烟究竟是少女,不由被他看得脸红耳赤,那少年“哈”地一声,道:“原来你是女扮男装,怪不得听你声音,十足是个女子!”
  
   林紫烟见被他认穿了真面目,反倒心中坦然,摇头四顾,道:“他们呢?怎么都不见了?”
  
   那少年道:“神谷子一到,他们全都散了,要明日再此处相聚,今日已没有热闹可看……喂,你倒也大胆,竟敢钻到桌子底下来?”
  
   林紫烟见他站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一点也不像受过伤,心想他年纪至多和自己一样大,自己曾服雪狸红胆,功力已然比年龄高出许多,难道他的际遇比自己还奇,因此能不为鬼隐仙师铃声所伤?心中大是不服,问道:“咦,你看来一点伤也没有,难道你有防御金铃摄魂大法的方法?”
  
   那少年人瞪大了眼睛,道:“什么金铃摄魂大法?我怎么不知道?”林紫烟一怔,但是看对方的神情却又是不像是说谎,更是心内惊讶,道:“刚才那惊心动魄的铃声,难道你没有听到?”那少年道:“当然听到,但那有什么厉害,你难道就是被那铃声震伤的么?”
  
   林紫烟不由得啼笑皆非,道:“闲话少说,你陪我去找我的师傅,我拼着受责,也要求他老人家为我疗伤!”那少年道:“也好。”将林紫烟扶了起来,林紫烟虽然明知男女有别,但是她却并未将眼前这个少年当是一个男人,因为那少年言语行动之间,尚未脱稚气,只不过一个大孩子罢了!
  
   那少年将林紫烟扶了起来,突然问道:“喂,你师傅叫什么名字?”
  
   林紫烟暗忖自己为铃声震成重伤,他却一点事情也没有,显然比自己学得多,好今身负重伤,无法和他争胜负,不如抬出师傅的名头来,压他一压,也好令他知道自己不是等闲之辈。便“哼”地一声,道:“讲出来吓塌你,我师傅是闹天八龙之一,痴龙西门魂!”
  
   那少年啊地一声,突然一松手,向后退出一步,林紫烟本就站立不稳,全是靠他扶持,他一松手,林紫烟猝不及防,身子向旁一侧,“咕咚”一声,重又摔倒在木台之上!
  
   这一交跌得颇重,尚幸不是头部先着地,否则难得不再昏了过去,林紫烟不禁既努且急,道:“你这算什么?”
  
   当下那少年脸上满是歉意,道:“我也不是特意如此,只不过你师傅既然是闹天八龙之一,我却不便前去见他!”林紫烟奇道:“为什么?”
  
   那少年作了一个鬼脸,道:“你是他们的徒弟,我也不能告诉你!”林紫烟伤得甚是沉重,知道凭自己本身真气,难以治愈,若是见不到师傅,伤势加剧,更是麻烦,一听那少年不肯去见她师傅,只得叹了一口气,道:“那我自己一个人去,也是一样!”扶着桌子,勉强站了起来,却又天旋地转,呻吟一声,伏倒在桌子上!
  
   那少年道:“你自己寸步难行,明明庄房舍千间,你怎么能找的到?若是碰上了邪派中人,岂不更是麻烦?”林紫烟心中没有好气,道:“就是碰上了邪派中人物,也比遇见你这种见难不助的人好些!”
  
   那少年急得满面通红,搔耳抓腮,道:“我如何见难不助?”林紫烟道:“我眼下又不要你帮什么大忙,只要你扶我去见我师傅,你都不肯,还说什么?”
  
   那少年道:“好姑娘,你有所不知,我见什么都不怕,就是不敢见闹天八龙!”
  
   林紫烟见他语含哀求之意,心下暗暗奇怪,暗忖他这么小的年纪,莫非已曾在江湖上做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曾被闹天八龙训诫过,因此才不敢去见他们?想了一想,眼下除了求他帮助之外,又确是无法可施,便道:“你既然不敢见我师傅,扶着我走一阵,只要遇见了第二个人,我就不再求你如何?”
  
   那少年灵活的大眼珠骨碌碌地转了一转,道:“小姑娘,你躲在桌底下,想来也是瞒着你师傅的,何以此时又一定要去见他,难道就不怕责骂么?”
  
   林紫烟叹了一口气,道:“有什么办法?我被鬼隐仙师的摄魂铃震伤,而今却是非去求我师傅不可。”
  
   那少年一听,便跳了起来,道:“原来你只是想疗伤,这个容易之极!我来帮你疗伤,咱们找一个不为人发现的地方,包你马到成功。”林紫烟心中大是不信,双眼斜睨,道:“你?”
  
   那少年一拍胸口,道:“就是我。”
  
   林紫烟继而一想,想起那少年和自己同匿于桌下,自己身受重伤,而那少年却是若无其事,可知他功力高过自己,或许可信,也说不定。自己本来是最好不要去见师尊,因为一见师傅,那里还能凑什么热闹?非被师傅逼回衡山去不可,何不姑且与他拭一拭。便点了点头,道:“也好,且看你口出大言,究竟有何能耐?”
  
   那少年道:“也不知怎地,我竟和你有缘,一见你,就想和你在一起,咱么走吧!”
  
   那少年可能是言出无心,只感到林紫烟和他投机而已,但林紫烟却是少女最敏感的年龄,一听得对方如此说法,不由得脸上一红,一摔手,嗔道:“你胡言乱语,我不走了!”
  
   那少年一愣,随即也想到自己刚才所说,大有语病,搔了搔头,道:“小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当真是越解释越糟糕,林紫烟背过身去,那少年急道:“好,你不高兴理我,我也不管你的伤势了!”林紫烟心中一急,这才转过头来,只见那少年已然被自己急得团团乱转,这才扑嗤“一笑”,道:“好吧,理你了!”
  
   那少年才笑了出来,一把拉住了林紫烟的手,让林紫烟的身子,倚在他的身上,跃下了木台,便向庄后面走去。
  
   那明明庄本是倚着洛水,在一个高阜下而筑成的,庄后面的高阜,阜上林木苍翠,人迹罕到,两人一直钻进了树林,走了约有半个来时辰,林紫烟因为伤势实在沉重,已然气喘如牛,道:“我走不动了,就在这儿,你动手吧!”
  
   少年面有难色,道:“我自己一个也还是不行,要找一个帮手,那人却在高阜之下,再走半个时辰便可以到了。”
  
   林紫烟一怔,道:“刚才你又说你能将我伤势治好?”那少年道:“我确是想将你伤势治好的啊!”林紫烟心中着实怒得可以,但是看那少年面色又极是真诚,不像有伪诈之念,只得脚高脚低,仍由他扶住,向前走去。
  
   好不容易,翻下了高阜,那高阜下面,有一道宽可丈许的溪水,潺潺而流,那少年向溪水一指,道:“我的帮手在那里了!”
  
   林紫烟眼睛一看,溪旁清静已极,却无人影,那里有什么“帮手”?心中猛地一怔,暗忖不要自己心急求医,却中了人家的圈套,伤势又重,只是这个少年,怕已不是敌手,何况可能还有其他敌人。一想及此,连忙停步,那少年讶道:“咦,你怎么不走了。”
  
   林紫烟面如寒霜:“你老实说,究竟是什么人?”少年面现尴尬之色,道:“我的名字,实在不能告诉别人,你叫我大哥好了。”
  
   林紫烟“呸”地一声,道:“谁有你这样一个不要脸的大哥!”那少年面上一红,道:“姑娘你何以出口伤人?”林紫烟“哼”地一声,道:“说不要脸,就是不要脸,你要说有帮手……”
  
   说至此处,突然呆了一呆,原来他一面说,一面身受向溪边指去,那小溪边上,本来一个人也没有,但就在那几句话的功夫,忽然有一个人坐在溪边上,根本不知道他是怎样来的!林紫烟愣了半晌,自知理亏,改口道:“溪边……就是他么?”
  
   那少年点头道:“不错。”林紫烟狼狈之极,只得硬着头皮道:“看他的样子,哪里像武林高手,怎么能替我治伤?”就这样,轻轻地将刚才无故乱责人“不要脸”的事,掩饰了过去。
  
   那少年一笑,道:“你放心,他武功之高,嘿嘿,只怕闹天八龙……”
  
   才讲到此处,两人耳际突然响起了一个人讲话的声音,道:“不要多说了,为何你一人走去,却是两个人来?”听那讲话的声音,就像在耳边响起一样,但是他们附近,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溪边的那个“帮手”,但那人离他们两人,少说也有五六丈距离。
  
   林紫烟心中一惊,道:“大哥,刚才说话的是你的帮手?”少年面现得意之色,道:“如何?你看他功力可算深湛?”
  
   林紫烟不能不同意那少年的说法,因为相隔五六丈遥远,随意说话,而能将语音如此清晰地送入对方耳中,若不是内功精湛已极,焉可臻此?
  
   那少年道:“快过去,求一求他,你的伤势,便不成问题了!”林紫烟心中一笑,暗忖你这人也可以说大话炎炎,调皮已极了,一上来,便一口答应你自己能为人疗伤,接着又改口说要有人帮手才行,如今索性将自己撇开一边不说,全要求那个人了!心里虽如此想法,但对那少年一番好意,总是心领,也就不说什么,一进一顿,来到了溪边,只见那人背对自己,手指钩竿,那钩竿又粗又短,看来像是一条齐眉棍。虽然看不清他的面目,但是只觉得他坐在石上,简直本身也像一块石头,稳如泰山,虎背熊腰,气象百千,林紫烟不由得在心中暗自起敬。
  
   只听得那少年道:“伯伯,我带了一个受伤的小姑娘来,要请你调治。”那人道:“你又来生事了,管那么多的闲事作甚?”讲来悠悠闲闲,但是听在人的耳中,却是另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威严。
  
   讲完之后,那人缓缓地转身过来,向林紫烟大量了几眼。林紫烟也向他望去,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那人面上蒙着一张人皮面具。
  
   那面具的本身,倒也眉清目秀,但是全无血色,而且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平板板地,宛如一张死人脸一样,叫人不寒而栗!
  
   林紫烟不由自主,后退一步,那少年忙道:“别怕,人人都说伯伯可怕,其实伯伯对人最好!”林紫烟强自镇定身形,道:“晚辈为鬼隐仙师摄魂铃法所伤,祈求前辈出手相救。”
  
   本来,以她淘气已极的性格而论,决不会正正经经,讲出这样的话来的,但是在那人威棱四射的目光注视之下,竟然将她淘气的性子,全都慑住,变得老实起来!
  
   那人“咦”地一声,道:“鬼隐仙师连摄魂铃法都使出来了么?到底情形怎样了?”
  
   那少年道:“比试了两场,未分出什么胜负,就是秦惑被一蒙面女子打死了,她是和我一齐躲在桌下,被金铃摄魂大法误伤的。”
  
   那人道:“一个蒙面女子?可有自报姓名,使什么样人?”少年道:“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身形分外婀娜,年纪大约不大。”那人抬头向天,略想了一会,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她?”但接着又摇了摇头。
  
   林紫烟伤后,又走了那么多路,早已觉得气血上涌,此际更是喉间热血翻滚,一口热血,忍不住要嗑了出来,面色如纸,身子摇晃。
  
   少年忙道:“伯伯,快为他治好了伤再说吧,是我答应她的。”那人道:“鬼隐仙师的金铃摄魂大法,已经练到了伤人由心得地步,这女娃若不是和鬼隐仙师存心为敌,就算近在咫尺,也像你一样,可以安然无事,她是闹天八龙的什么人?”
  
   林紫烟一听那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暗忖原来这少年安然无恙,并不是因为他武功深湛,可以抵御金铃摄魂大法之故,而只是因为他和鬼隐仙师,原来是一伙的!
  
   那少年既然和鬼隐仙师一伙,那人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自己一时不察,终于中人圈套,这一急当真是非同小可,在喉间打滚的那口热血,再也忍受不住,“哇”地一声,直喷了出来,手指颤抖,指着那少年道:“你……你……”
  
   那少年急道:“伯伯,她师傅是闹天八龙之一,但是你却一定要出手救她,我曾经答应过她的。”
  
   那人摇了摇头,背过身去,道:“笑话,什么人都可以救,闹天八龙的弟子,何不去找她自己的师尊病龙卜源?”
  
   少年道:“伯伯,她本来是要去找病龙卜源的,但是她是被师尊留在山中不准下山,她却偷偷溜下来的,若是被她师尊发现,一定要受极严的惩处!”
  
   那人“哦”了一声,重又转过身来,道:“原来如此!”又向林紫烟仔细打量了几眼。
  
   林紫烟此际自分必无幸理,一口鲜血喷出之后,伤势固然更重,但是胸压闷郁之感,反倒减轻了好些,挺身而立,了然无惧,一见那人向自己望来,她便道:“你不医就不医,我拼着受责,总不致于死去!”那人反手一掌,拍在所坐的大石上,道:“说得好!”
  
   那人一掌,他分明是随便拍出,但手掌落处,“嘘嘘”尖锐的撕空之声大作,已然有四五块碎石,被他一掌击落,一齐跌入溪水之中,激起老高的水柱来!林紫烟不禁见着心中骇然,暗忖这一老一少两人,不知究竟是什么老头?
  
   那少年到还罢了,这戴人皮面具的人,功力之深,简直不可思议!但是听他们的谈话,却又象是鬼隐仙师一伙,自思在这里耽下去凶多吉少,不如快些离开为妙,勉强向外走了几步,但只觉得头重脚轻,实在支持不住,“咕咚”一声,栽倒在地。只见少年立即奔了过来,道:“姑娘你心中别急,伯伯已肯出手了。”
  
   林紫烟抬头看去,那人伸手在怀中摸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小瓶来,递给那少年,道:“这瓶中巧云丹,尚有三颗你给他服了下去再说。”
  
   少年连忙接过瓶来,林紫烟冷眼旁观,只见那瓶似金非金,似玉非玉,金光射目,看不出是什么质地,但是却雕成了一条龙的样子,龙尾处便是空口,那少年连忙打开了瓶口,倾倒出三颗药来,向林紫烟口边送去,林紫烟只觉得异香扑鼻,一张檀口,三颗丸药便顺津而下,却是其苦无比,苦得她大皱眉头不已,心知必是稀世良药。心中不禁对这两人,更是疑惑,按说,鬼隐仙师一伙,既知自己是闹天八龙门下,断无再加救治之理,但如果不是,刚才那人口中,却又明明自己承认了的,只得闷住了不出声,只觉得那股苦味,直透脏腑,顿时便舒服了许多。
  
   那人又缓缓转过身来,手腕一翻,向林紫烟一掌拍出,林紫烟扑偏在地之前,曾向外走了几步,此际离那人约有五六尺距离。刚才林紫烟见过那人一掌击向石头的掌力,一见他一掌拍来,大惊失色。
  
   但是那一掌,却是一点力度也没有,林紫烟正在迷惑间,只见他手臂一缩,手掌向后一退,立时一股其大无比的吸力,将她吸在地上翻滚,向那人滚了过去,尚未及弄清是怎么一回事时,那人手掌,已然疾压了下来,压在她的“灵台穴”上。那“灵台穴”在顶上大椎下数第六个骨节之内,又谓之“人心穴”,乃是人身第五个要穴,较诸脉门,尤为重要。
  
   林紫烟此际,只好听天由命,决不挣扎,只觉得那人的手掌一压了下来,便有一股热辣辣的大力,直袭体内,顺气运行。本来已然零散不堪的真气,渐渐凝聚。林紫烟究竟是名家弟子,立即知道是那人以他本身真力,在助自己真气运行,若是那人功力深湛的话,自己不但伤势无碍,而且还可以大受补益!
  
   当下便将疑虑之心,去了个干干净净,抱元守万,运行真气,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便已然觉得心神大畅,神智空明。由此可知对方功力深湛,实在还在自己的想象之上,更是不肯放过这大好机会,渐渐地,已到了无闻无问的境界。
  
   大凡修炼内功,最难得的,便是无闻无问得境界。一到了这个境界,由此之后,便全是顺境,直到本身关窍,全都以本身真气打通,则内功也到了最高的境界。
  
   林紫烟本来用功,也不可算得不勤,可是自度要练到无闻无问得境界,少说也要三年,而今竟在一个时辰之中,便已做到,可见那一个时辰之中,受益之大,实在是无出其右!
  
   过了好久好久,林紫烟才如梦初醒,只见溪水通红,其先还不禁一怔,但随即发现,溪水红是被西天晚霞所映,已然是傍晚时分了!林紫烟想不到自己这一入定,竟然用了那么多的时间一跃而起,只觉得心神舒畅,四面一看,已然不见了那人和那少年的踪迹。
  
   林紫烟此际,既知自己获益匪浅,也深信那两人不是无名之辈,心存感激,大声叫了几下,并无人应,暗忖自己伤势既愈,好在仍是男装,明天一样可以看热闹,正想起身向明明庄走去,忽见晚霞照映,普地如金之中,两条白色的人影,飘飘荡荡,向前走来。
  
   那两条人影,来势极快,然而看起来却又极慢,一晃眼间,已然到了近前。林紫烟定睛看去,只见是两个身穿雪也似白衣服的老头子和老太婆。
  
   那老头子白鬓、白眉、面色严肃,再穿着一件白色长袍,更是显得奇特无比。那老太婆手中持着一枝雪白色长隐泛银光的奇形怪状的拐杖,一头白发,银丝也似,也是除了白色以外,别无他色,面上却带着些怒容,看他们来的方向正是由明明庄来。
  
   林紫烟看两人装束如此奇特,暗忖今天明明庄上,可未曾见过这样的两个人啊?莫非他们是刚到的?但是为什么又要离庄而去呢?难道已然没有热闹可瞧了么?她正在想着,那两人已然身形飘动,在他身旁飘过,连看都未曾向她看一眼。
  
   林紫烟若是不去理他们,暂时也可无事,但是她却偏偏怕自己在溪边耽了一下午,错过了千载难逢的武林大场面,因此叫道:“两位且住!”
  
   那两人本是轻雪也似,向前飘出,去势极快,就在林紫烟略一思凝之间,身子已在两丈开外,听得林紫烟一叫,不但身形突凝,而且突然倒退了回来,白光一闪,已然站在林紫烟的面前。一停下来,便向林紫烟翻眼一望,林紫烟不由得暗吃一惊,原来这两人不但一身是白,连眼球也是隐泛银光,大异于常人!
  
   只听得那老太婆道:“这小子却是女扮男装。”老头子接着道:“不错,说不定就是咱们在明明庄上遍寻不获得林紫烟!”
  
   两人一问一答,极是快疾,接着又齐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紫烟听得他们走遍明明庄在找自己,不由得吃了一惊,暗忖这两人摸样如此古怪,自己若只曾经见过他们一面,只怕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分明是以前从未见过,何以会找自己?怪道:“我叫——张秀兰——”随意提了个名字,又问道:“两位,可是明明庄上,已然人去楼空?”
  
   那两人哼地一声,道:“不是!”身形飘动,又向前走去,只听得那老太婆“嘿”地一声,道:“老头子,要是咱们的儿子,因此丧生,我却绝不能放过了林紫烟!”
  
   老头子却“唉”地一声,道:“咱们儿子性命,就要等她来救,还是先找到她再说吧。奇怪,双烟师太竟然说她没有这样的一个徒弟,人海茫茫,上哪儿去找她?”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身子又飘出十余丈,但是对答之声,却送人耳鼓,尚是十分清晰。林紫烟不由得大惑不解,暗忖自己今日下午,得到了稀世难逢的奇遇,功力陡增,但这两个老人,看来武功之高,绝对在自己之上,为何却反要寻自己来救他们的儿子?听他们讲话,那个林紫烟正是自己,因为自己曾充过唐古拉山,双烟师太的徒弟!
  
   好奇之心,不禁油然而生,又出声叫道:“两位且再稍待!”一面说,一面便向两人奔去,那两人也立即后退回来,林紫烟语声未毕,那两人又已站在她的面前,身法之快,当真是前所未见。
  
   林紫烟道:“两位老人家,寻林紫烟有什么事?”老太婆银眉一扬,似要发言责斥,但是却被老头子止住,道:“我们找她,为救吾儿一命。”
  
   林紫烟道:“据我知道,那林紫烟本领虽然不错,但是和两位老人家相比,却还相去甚远,为何要巴巴地寻她帮手?”
  
   两人对望一眼,面露喜色,道:“小姑娘,你认识那林紫烟?”
  
   林紫烟不识眼前两人,是何等人物,不敢自认,道:“见过几次!”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0: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救儿命两老逼婚


   那老太婆一探手,便扣住了林紫烟的右手,林紫烟一闪没闪脱,只觉得那老太婆的手,其冷如冰,一被她扣上,便极泠泠地打了个寒颤,失声叫了出来,道:“老太太,你的手怎么那样冷?”那老太婆忙一缩手,道:“好姑娘,快告诉我们,林紫烟在什么地方?”
  
   林紫烟道:“我和她虽然见面不多,但是却亲如姐妹,你们如果要害她,我却不能告诉你们,她在什么地方!”
  
   那老太婆忙道:“我们不会加害她的,只不过……”林紫烟忙道:“只不过什么?”那老太婆道:“你不必多问了,反正我们不会加害她便是,你多问何益?”
  
   林紫烟已然看出那两个人,一脸正气,并不像是邪派中人,心中更是奇怪,道:“那也不行,你们如果不讲出来,我就不能讲给你们听,她在什么地方。”
  
   老太婆银眉一轩,道:“也好,我们只要她做一件事,不管她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是非答应不可!”
  
   林紫烟更是大奇,道:“敢问老太太,究竟是什么事情?”
  
   那老太婆道:“要她嫁给我的儿子!”此言一出,林紫烟不禁猛地一怔,暗忖天下竟有这样不通情理之人,婚姻大事,或是凭父母师长之命,或是凭自己情之所钟,那有强迫行事,不答应也得答应之理?她本是急性子的人,立时忍受不住,“呸”地一声,道:“谁知道你的儿子是长是短,是方是圆,就要我嫁给他?”
  
   那老太婆一怔,道:“你嫁给他……你就是林紫烟?”
  
   林紫烟身形展动,后退丈许,道:“不错,我就是林紫烟!”那老太婆向老头子一挥手,叫道:“老头子,别让她走脱了!”
  
   老头子“唰”地向外逸出,驰了一个半圈,已然来到了林紫烟的背后,林紫烟见前后均被他们阻住,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们待要怎地?”
  
   那老太婆道:“只要你答应了这桩婚事!”林紫烟怒道:“放屁!”那老头子在身后道:“林姑娘,小犬武功人品,想来都不致于辱没了姑娘!”
  
   林紫烟真是说不出来的好气好笑,道:“你儿子人品武功再好,我不愿意嫁他,也不能按着牛头饮水,强迫我嫁他!”
  
   老太婆向前踏了两步,满头银发,起伏不定,厉声道:“我儿子的性命只在你身上,你若不答应,我却不能放过你!”
  
   那老头子却劝道:“老太婆,好好地和她讲,别吓着了她!”老太婆“呸”地一声,道:“她又不肯嫁你的儿子,你护着她做甚?”
  
   老头子叹了一口气,道:“林姑娘,小犬若不蒙林姑娘答应,性命难保,请林姑娘急速与我等回家一行!”林紫烟怒不可遏,道:“你们那宝贝儿子要死,关我什么事?我说不去,便是不去,说不答应,便不答应!”
  
   老太婆面色一沉,道:“好硬的一张嘴!”一个“嘴”字才出口,身形疾飘,便向林紫烟欺来。林紫烟早已料到她要出手,身形一闪,便向侧避了开去,冷笑道:“如今明明庄上好汉云集,你们也不是江湖上的下三滥,可敢到明明庄上去评一评,逼婚之事你们错还是我错!”
  
   老头子道:“林姑娘,我们只求你救小犬一命,何必惊动武林中人?”林紫烟道:“笑话,我不愿意,你们又奈何我?”老太婆尖声叫道:“且慢,将她捉了回去再说!”白光一闪,又向林紫烟欺了过来。
  
   这次来得声势更快,林紫烟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风,扑面袭到,即使隆冬腊月的西北风,也未必见得有这样的冷法,连忙身子一侧,滴溜溜地转了一转,在一转的那一瞬之间,已然一连发出了六掌,当真是掌出如风,正是那一招“死人推磨”。四苦掌一十六招,是天下掌法之中,精奥博大的无上杰作。
  
   林紫烟虽然十六招都曾习过,但是却只有“死人推磨”和“病入膏肓”那两招,不但曾得震海龙侯一元亲授,而且曾得懒龙秦三海指点,特别领悟得透,此际又经那戴人皮面具的人相助,一个下午间,内功陡进,这一招“死人推磨”使来,已然尽得精髓,只见掌影乱飘,“拍拍拍拍拍拍”六声,六掌已然一齐将那老太婆击中,可是那老太婆却只是身形略滞,像是若无其事一样,立即骈指如戟,反戳林紫烟的“肩井穴”!
  
   林紫烟只觉得自己一连六掌,全都击中了那老太婆但是手掌和她身子想接之时,却像是击中在一块坚冰上面一般,又硬又冷又滑,运了七八成的掌力,全被霎那之间化去。
  
   而对方的反指一点,又是指出如风,虽然是明点向自己的肩井穴,但在点出之际,手臂却“刷”的画了一个圆圈,上半身十八要穴,几乎全在她这一指所点的范围之内!
  
   这时候,其实只要仔细想上一想,以林紫烟的绝顶聪明,本来可以立即想出,那两个老人家是什么人,为何要寻自己。但是林紫烟自从偷下衡山以来,所遇的皆是一流高手,屡次受挫,这番功力大进,她却不肯再束手就擒,非要和这两人斗一斗不可。
  
   反正虽然不明他们的来历,但他们既要自己嫁给他们的儿子,想来决不会下毒手将自己打死,真所谓有持无恐!因此根本不去细想那两人究竟是什么人,一见对方一指点到,立即一个“铁板桥”,上身下仰,趁机足尖一点,倒纵出去,只听得那老太婆尖声叫道:“老头子,要儿子的,快出手!”
  
   林紫烟猛地想起,那老头子正在自己的后面,自己向后纵出,正好是向他撞了过去,他一出手,自己非被他擒住不可!
  
   果然,老太婆尖叫未毕,身后一阵寒风过处,激伶伶打了一个寒颤,刚勉强立定了脚跟,眼前银光乱闪,定睛一看,一张丈许方圆,银光闪闪的大网,已然挟起阵阵劲风,向自己当头罩了下来!
  
   林紫烟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暗忖若是被他们网住,不知道还有多少麻烦,他们的儿子一定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见过自己一面,以致害了单相思,若是少年英侠之徒,为何不和自己结交相识,却要搬动父母,来逼婚?可知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连忙身子一倒,准备就地一滚,趁那张银光闪闪的大网,尚未压下来的时候,滚向一旁,然而就在她身子倒地之际,那张网也压了下来,肩头被那银网略触及了些,已经觉得寒气彻骨,全身皆震,自度再也不能逃脱,正在此际,突然听得爆雷也似一声巨喝,起自天际,同时“唰”地一声,半空中灵蛇也似,窜下一条细铁链来,铁链之上,连着一支钩子,将那张银网,提了起来,林紫烟何等机智,立即向外滚了出去,只听得耳际响起了轰雷也似的一个声音,叱道:“好不要脸的孟老头,人家小姑娘早已有了婆家,竟然持强凌弱,以二敌一,想要逼婚,你们的宝贝儿子,难道是个大麻疯,一辈子娶不到老婆了,要你们两人来用硬迫?”
  
   林紫烟在紧急关头得以脱身,对那出手相救的人着实感激。但是她一听那人说自己已然有了婆家,不由得又生起气来,暗道:“好哇!一个逼婚的未走,又是一个为我定下婆家了!”
  
   定睛一看,却不由得一怔,原来一枝高可三丈的枯木顶上,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长鬓及胸,貌如天神的老头子,不是别人,正是闹天八龙中的火龙邱诚!只见他手中那条细铁链,正将银网高高吊起,而那银网,则有银光闪闪,手指粗细的一股绳索,正握在那老头子手中,看情形两人正在相持。
  
   那老太婆满面愠怒,道:“老不死,你不要来多管闲事!”火龙邱诚嘿嘿笑道:“这却不是闲事,我非管不可,不但是我要管,我那七位结义兄弟也要管的,她便是老六西门魂的徒弟,你们两人若是识趣的快快滚回冰窟中去!”
  
   老太婆面上变色,道:“原来如此!”老头子道:“邱火龙,就是她,西门痴龙之徒,正配小犬,也不会辱及八位!”
  
   邱诚哈哈一笑道:“本来孟老头你说的到也有理,无奈小女已然有了婆家,你多说也没有用!”老太婆道:“胡说,饶是她已然许配了玉皇大帝,也要退婚再嫁!”
  
   林紫烟在一旁见他们争执不休,火龙邱诚又硬说自己曾与人订婚,也是着急,道:“邱叔叔,你身为长辈,何必拿我开玩笑,将他们赶走了也就是了,何必一定要硬说我已订婚,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老头子一听,连忙道:“对啊!邱火龙,林紫烟自己说未有婆家,你何必越俎代庖?”火龙邱诚脸色一沉,道:“孟老太婆,你多说也是白搭,这小女娃与咱们八人,大有渊源,绝不能嫁你那宝贝儿子,她有了婆家一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却是我们八人的主见!”
  
   他们三人,一面争执,然而老头子和火龙邱诚之间,兵刃相交,仍然在暗中争斗各以内家真力,扯住了自己的兵刃。
  
   他两人这一斗,那老头子却是略占便宜,因为他站在地上,而邱诚却是站在树颠,只听得那粗可合抱的树干,“格格”作响,突然间向下倾了下来,邱诚大叫道:“啊呀不好,只顾和老太婆讲话,却中了老头子的奸计,小女娃让开些!”话刚说完,手臂一抖,细铁链顶端的铁钩,已然脱出了银网,“刷”地扬了起来,他人在树梢上一点,便向上拔起两尺,紧接着身形一沉,一腿扫出,那枯树本已遥遥欲坠,怎再当得起他当年驰名江湖,曾在梅花三邪的梅花庄上,一口气扫断七七四十九根枣木梅花桩的铁腿功夫?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他人借着一踢之势,斜刺里纵了出去,那高达两丈,粗可合期的枯树干挟起呼呼劲风,向下直压了下来,正是向老头子的头上,砸了下去!那老头子一抖那张银网“哈哈”大笑,道:“邱火龙,你也想在我面前使坏?”手腕向上直扬了起来,反向那枯树干兜去。一兜便兜个正着,那银网竟像是极富弹性,那么大的枯树干在网上一弹,又飞向半空,势子却比刚在下倾之时,还要猛烈,正向跃在半空,尚未曾落地的火龙邱诚迎去。
  
   这一来,邱诚心中也不禁暗自吃惊,他和那老头子,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大家却都闻名已久,知道那树干在自己,腿踢下去时,已然蕴了自己的真力在内,而今又被老头子反震回来,光是风声,已然轰轰隆隆,震魂摄魄,其中所蕴含的力道之大,可想而知,若被它在半空撞上一下,就算能仗着一身横练硬功,并不受伤,传出去,也是大失面子之事!因此就在半空中,身子倏地向下一沉,就在大树干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眼看撞到之际,突然“呼”地一掌,疾拍而出。
  
   那一掌,正好拍在树干中心,“叭”地一声巨响,掌力竟硬生生将那树干砍断!那树干虽然说是枯了多年,甚是脆弱,但是却粗可合抱,要在半空,一掌将之击成两段,掌力之强,也是第一流境界。
  
   大树干一断之后,便疾分而出,带着轰轰隆隆的劲风,向两边堕去,直插入地中!邱诚也已安然落地!
  
   那老头子赞道:“好身法,闹天八龙之名,果然不虚。”邱诚道:“孟老头,你既知闹天八龙之名不虚,何必定要与我们为难了!”
  
   老太婆尖声道:“事关小儿性命,只好与你为难了!”邱诚哈哈大笑,道:“老太婆,老二曾和我说,你那个儿子人品确实不错,不怕没有名门侠女,与之匹配,你那宝贝女儿,却着实不象话,见到武林前辈,也不知尊敬,只怕要嫁不出哩!”
  
   那老太婆最是疼爱她的女儿,闻言大怒道:“放屁,我孟家的女儿,怎会嫁不出?”
  
   林紫烟站在一旁,本来正因为听邱诚说起自己的婚事,连自己也不知道,心中正在纳闷。她对闹天八龙,心中本是尊敬之极,但是如果闹天八龙要强为她作主嫁人的话,虽然八龙之中,还有她的师傅在内,依她的性格而论,她也是要大加反对的。
  
   怎知听了一会,忽然听到邱诚讲起老二震海龙侯一元来,又说那老头子和老太婆有一子一女,而邱诚又叫那老头子为“孟老头”,莫非眼前这人是孟瑞和孟冬儿的父母,肯特山晶雪谷主人,雪仙翁孟子春,和他的妻子雪仙姥郁三娘?
  
   如果真是他们的话,那他们口中,要自己去救他的儿子,正是孟瑞了,自从和孟瑞在那深坑之旁,分手之后,林紫烟心中所牵挂的,只是两件事,一件是失去了的紫电刀和那有一十六招四苦掌在内的小铁人。另一件便是想念着孟瑞,连她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道理,老是一闭眼睛,便浮起孟瑞诚实木讷的影子来,她将之归诸于是孟瑞因为解了自己晶雪掌的寒气,而要回去受罚,因此才想念着他。而事实上,她却不解那便是爱情之开始!当下一想到此处,便急急地问道:“两位闹了半天,高姓大名,还未曾请教呢?”
  
   那老头正将那面银网收了起来,那么大银网,收了起来之后,竟然不可盈握,林紫烟心中不禁大为奇怪,不免多看上了几眼。
  
   那老头子“噢”了一声,道:“老太婆,这确是我们两人的不是了,闹了半天,敢情林姑娘还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老太婆也“啊”地一声,道:“当真是老糊涂了,好姑娘,咱们是肯特山晶雪谷,雪仙翁孟子春、雪仙姥郁三娘夫妇!”
  
   林紫烟一听呆然,不由得一惊,失声道:“啊呀!瑞哥怎么了?为什么有性命危险?”雪仙翁和雪仙姥夫妇两人,对望了一眼,面有喜色,道:“说来话长,你只要跟我们回去,便可明白,晶雪谷虽然冷些,但却是琉璃世界,光怪陆离,景色怡人的地方。”
  
   雪仙姥说完,竟对着林紫烟看着,雪仙姥又道:“晶雪谷是世人向往的地方,雪仙姥郁三娘的话,也算不假。”雪仙翁道:“林姑娘,咱们初次相识,我把这张肯特山中用雪珠丝练成的网送与你,这张雪珠网,是我花了十余年的功夫,收集肯特山中的雪珠丝,采炼而成的,这雪珠网,不用时,只有一握大小,若要用时,只需撒了开来,却有一丈方圆。而且雪珠秉性奇寒,若是人一被网中,便奇寒袭身动弹不得,大是有用,送了给你就算是一个见面礼吧!”
  
   言下之意,竟然已将林紫烟当成了他的新媳妇!林紫烟俏脸一红,道:“孟老伯,瑞哥对我很好……”只说了一句,雪仙姥便接了下去,道:“对啊!这不就行了,阿瑞是老实人,我们也不会亏待你的,小两口子,甜甜蜜蜜,多么好!”
  
   林紫烟俏脸通红,道:“孟伯母,我只说,瑞哥若是有难,我一定要去救他,这……你们的要求……我却无法回答!”她只说“无法回答”而不说“无法答应”,其间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已然至少显得她对孟瑞,并不是讨厌,但只不过要谈论婚嫁的话,却还嫌太早!
  
   雪仙姥忙道:“好姑娘,事不宜迟,再迟了。阿瑞却是性命难保!你快随我们回晶雪谷去吧!”他们对答之际,火龙邱诚一直站在旁边,听到此际,实在忍受不住,大叫道:“反了!反了!青天白日,竟然逼婚,却不将我老邱放在眼内!”
  
   雪仙姥大怒道:“邱诚,林姑娘自己也已然答应了,你还多说什么?”林紫烟急得顿足,道:“孟伯母,我只是答应去救瑞哥,却没有答应其他!”雪仙姥郁三娘哈哈大笑,道:“就只要你答应救阿瑞就行了!”
  
   林紫烟转问邱诚,道:“邱叔叔,我中了晶雪神掌,也是孟大哥为我除了体内寒气。我现在有难,需要我的帮助,我怎能不去救他,来报答他呢?”
  
   邱诚努道:“呸,你中了晶雪神掌,那本是他们所为,孟瑞这小子为你解除体内寒气,也是应该的,为何却要感激他!”林紫烟道:“邱叔叔,我和你说,你总是不明白,总之,我是感激孟大哥的。”
  
   雪仙翁孟子春道:“邱诚,你也是侠义中人,难道要叫这小女娃学做不义之人。”
  
   邱诚一怔道:“小女娃若论口舌,我可争不过你们三人,我不管了,反正你也不是我的徒弟,我只叫你师傅前来便是了!”身子一转,便已然飘出了三丈开外。
  
   林紫烟听说他要回明明庄去叫师傅,心中不由得一急,忙叫道:“邱叔叔!”
  
   雪仙姥忙道:“林姑娘,别理他,等他们出来,咱们已然走远了!”一言甫毕,忽然听得附近林子之中,“哈哈”大笑,两人齐声道:“青天白日,拐带少女,这便是孟谷主之所为么?”
  
   雪仙姥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只见两个人并肩地从林子中走了出来,正是双龙耶律宝、耶律贝!雪仙姥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接着又听得四面八方,四五个人道:“老三老四,休得出言无状,孟谷主夫妇名满江湖,岂是这等样的人?”
  
   孟子春和郁三娘四面一看,只见连火龙邱诚,也已转回身来,四面站定了七个身材高矮不同的人,一个身材高大,面貌淡雅的和尚,最后踱了出来,口宣佛号,道:“善哉!善哉!紫烟,你不听为师之命,在山上静居,一犯再犯,却是何故?”
  
   一共是八个人,正是闹天八龙,走出来的时候,虽然有快有慢,有先有后,看来像是随随便便,全无秩序,但一现身之后,便已对雪仙翁、雪仙姥和林紫烟三人,围在中间!
  
   雪仙翁孟子春夫妇,本来就武林中的大名家,自然识得闹天八龙在轻而易举之间,已然摆成了一个阵法,看来普天之下,能够冲出闹天八龙阵法的人,已然没有,不由得心中又怒又急。
  
   林紫烟一见师傅现身,那几句相责之词,在旁人听来,轻描淡写,语气缓和,但天痴禅师所使,已是佛门绝顶内功,“金刚天龙禅唱”的功夫,在心中发虚的人听来,却不啻是半天中响起了几个焦雷!
  
   林紫烟从来也未曾见师傅对自己如此疾言厉色过,吃了一惊,双膝跪倒,颤声说道:“师傅,弟子知错了。”
  
   天痴禅师一拂袈裟,道:“起来再说!”林紫烟一翻身站了起来,天痴禅师向她面上一看,突然咦地一声,转头道:“七弟,你看她的脸色……”
  
   话尚未讲完,病龙卜源已然道:“气如春水,神如飞云,除了无名和尚昔年将天下七百二十种灵药,配制而成的巧云丸之外,再无其他物事,能有此功效!”天痴禅师失声道:“无名和尚尚在人间?”
  
   金臂龙胡玄插言道:“这且事后再说不迟!”天痴禅师点首以应,对林紫烟道:“你先拜七位师伯师叔!”林紫烟一个一个地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但是到了耶律宝和耶律宝的面前,却只叩了一个头,向两人做了一个鬼脸。
  
   耶律宝道:“你离开之时,可是进入右屋的通道?”刚才还在大笑,这一问,却显得极是严肃,林紫烟见他一见面就问这件事,不由得大吃一惊,哪里敢照实回答?硬着头皮道:“两位伯伯既已吩咐,侄儿怎么敢?”
  
   耶律贝道:“你先服雪猩红胆,如今又服了无名和尚的巧云丸,机遇之好,无以复加,好自为之!”林紫烟又点头答应。
  
   不一会,见礼一毕除了自己师傅以外,其余七人,皆是她曾经见过的,不过那时她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而已,想起自己见到他们时候的情形,大都是淘气顽皮,不由得忐忑不安!但七人除了耶律兄弟问了她几句以后,其余皆是点头微笑,状态甚善,才令得林紫烟略为放心了些。
  
   只见天痴禅师踏出一步,向雪仙翁夫妇双掌合十,道:“小徒蒙施主夫妇厚爱,贫僧等兄弟八人,实感惭愧。本来,令郎少年英侠,令人钦佩,我虽出家,却未曾禁止门徒婚嫁,只是小徒已然有了一门亲事定下……”
  
   才说到此处,雪仙姥郁三娘已然大笑道:“痴和尚,你不用再说下去了,小姑娘刚才亲口说过,未有亲家,她和我家阿瑞,也曾见过,两心相悦,如今我家阿瑞已命在旦夕,你们莫非要眼看他死去么?”天痴禅师高宣佛号,道:“南无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焉有此心!”
  
   林紫烟本来听邱诚说起自己的一切,心中只是半信半疑,但今听得师傅也是这样说法,不由得大急道:“师傅,我什么时候定下的亲事?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痴龙天痴禅师微笑着,抚摸着她的头发,道:“那时候你刚出世,是你父母定下的,当时我们兄弟八人,皆在旁,后来你父母死去,又适逢兵荒马乱,你在军中失散,是我花了半年光阴,才将你领了回的,你全不知情,等一会我自会与你细述。”
  
   林紫烟对于自己的身世,确是一点也不知道,听得师傅如此说法,心中大是伤心,大眼睛中,泪花乱转,道:“师傅,你所说是真?”天痴禅师点头道:“痴儿,为师的怎么会骗你?当然是真的!”林紫烟听说,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原来自己的终身大事,早已经定下了!
  
   看官,必知古时礼法,婚姻全凭长者之言,武林中人,虽然豁达,但若是长者有命,却也不敢公然反抗,林紫烟此时心不愿已极,但暂时她却不敢说什么,只是嘟起了嘴生气。
  
   雪仙姥“嘿嘿”冷笑两声,道:“痴和尚,这话讲错了。咱们学武之士,谁曾拘什么俗礼来?当年父母之命,事隔多年,你要小姑娘嫁一个什么人,是方是圆,是长是矮,小姑娘也未曾见过,你怎知她心中一定愿意,哼!若是要拘礼的话,你们都该冲着赵匡胤叩头,三呼万岁。怎么还敢与他作对?”
  
   天痴禅师被雪仙姥的一番话,抢白得作声不得,林紫烟在一旁,听雪仙姥所讲的正是自己刚才回绝她的话,不由得触动了伤心处,大颗泪珠,滚滚顺颊而下!雪仙姥忙道:“小姑娘不要怕,他们敢欺负你,天下好汉不容!”
  
   金臂龙胡玄见不是了局,道:“雪仙姥此言差矣,我们好歹也是她的师叔伯,何况与她父母,也是生死之交若不是她父母早亡,今日定称闹天八龙,岂会令她受委屈之理?如今她未曾与对方见面,焉知他们见面之后,不两情相悦?”这几句话,也是字字有理,又将雪仙姥逼住,她挂念爱儿性命,道:“不成,你们就算有八个人,我也要一拼老命!”
  
   一个“命”字才出口,“呼”地一掌,便已拍出,连人带掌,向金臂龙胡玄拍出,金臂龙胡玄略一后退,一掌迎了上去,“叭”地一声,双掌相交,雪仙姥直被震退了三四步,方得站稳!
  
   耶律宝耶律贝兄弟两人,哈哈大笑,道:“郁泼婆,我大哥手下留情,未用全力,将你晶雪神掌的寒气,反震入你体内,知趣的,快快回冰窟去,莫再此地生事!”
  
   雪仙姥刚才陡然而发的那一掌,却是掌术之中,极是厉害的晶雪神掌。她本来想一掌先将胡玄击倒,而晶雪神掌寒气入体,除了深谙晶雪神掌的人将中掌人体内寒气逼出之外,无法可治,至少可以又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怎知一和胡玄手掌相交,只觉对方手掌,也是其冷若冰,两股寒气一拼已感不支,立即收掌后退,总算未曾受伤。起先还只当自己退得早,是以无伤,被耶律双龙一叫破之后,才知道是金臂龙胡玄,手下留情,全身皆僵,不能动弹!当真未曾想到闹天八龙人物,个个武功如此之高,出乎意料之外!
  
   当下心中怒极,但是却不敢动手。这半晌来,雪仙翁孟子春一言未发,此际方道:“胡老大,林姑娘曾受小犬之恩对小犬心存感激,刚才她已然答应救小犬一命,莫非各位要陷她于不义,令她一想起自己所为,便终生抱憾?”
  
   林紫烟心中,此际正烦乱之极,正想远远地离开闹天八龙,自己好好地哭上一场闻言忙道:“师傅,各位师叔伯,孟前辈说得不错,我绝不能见死不救!”
  
   震海龙侯一元“咭”地一笑,道:“小女娃,你放心,他们的儿子,绝死不了,只不过他们担心他会死而已,你不用代他们发急的!”
  
   天痴禅师正色道:“紫烟,为师岂会教你行不义之事?”林紫烟心中大叫道:“我只是不愿意嫁你们硬要我嫁的那个人?”
  
   但是她却没有叫出来,只是嘴唇掀动了几下,连声音也没有发出,便无限委屈地低下头去。
  
   金臂龙胡玄一挥手,道:“两位请!”
  
   雪仙姥郁三娘还想争辩,但被孟子春却将她拦住,道:“既然如此,也只好由得小犬,听天由命,咱们无心回晶雪谷去看他受苦,明明庄英雄大会未散,咱们也想凑个热闹!”
  
   耶律兄弟一笑,道:“欢迎之至。”但震海龙侯一元却突然身形闪动,在每一个人的耳边,讲了一句话,迅速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也不知道他向其余七龙,讲的是什么话。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0: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雪仙翁夜来探访


   只听得胡玄咳嗽一声,道:“明明庄相争双方,俱是势不两立,两位世外高人,何必趟这个浑水?”竟然一改口,不欢迎两人在明明庄留下来。
  
   孟子春面色一变,只当他们已然料到了自己的妙计,却不知道是震海龙侯一元,强借了雪仙翁的晶雪神杵,准备抵御一个强敌之用,明知到时一用出来,雪仙翁非要生事不可,雪仙翁独门功夫,奇特无比,极不易惹,因此才对各人讲了一遍,想劝雪仙翁非要生事不可,学仙翁不要在明明庄上,再为耽搁!
  
   因为就算雪仙翁不合自己动手,只是当着天下英雄,说出那晶雪神杵是从他女儿手中强抢而来,闹天八龙的名声,也是蒙尘。自己本是事出无奈,才行此下策,当然不想节外生枝。
  
   那一旁,雪仙翁和雪仙姥还并不知道这件事,因此雪仙翁立即误会到是自己的计策,被他们识破,暗忖若是硬要在明明庄上过夜,反倒惹他们更是起疑,更难行事,不知假作听了胡玄所劝,再作主意。便“哈哈”一笑,道:“胡老大说得有理,就此别过了!”
  
   郁三娘还不知丈夫的心意,怒道:“老头子,就这样算数不成?”孟子春附耳道:“老太婆,我当然有主意,只要小姑娘肯救阿瑞,就有办法,你别心急!”
  
   郁三娘知道自己生性暴躁,但自己的丈夫却妙计多端,既然如此说法,定有把握,假作把握,假作恨声不绝,两人在晶雪谷冰崖之上,尚可以上下自如,轻功之佳,自成一家,连那以轻功驰名的痴龙西门魂(如今的天痴禅师)也不能不叹服的,只见他们身形略晃,便如同两缕白烟也似,晃眼之间,隐没在黑暗之中不见!
  
   胡玄“哈”地一笑,道:“老二,算你造化,你从孟子春女儿手中弄了晶雪神杵来,可是准备对付那个老怪物?”
  
   侯一元叹了一口气,道:“此事只有我一个人来担当,各位兄弟,最好由我去。”
  
   邱诚大喝一声,道:“老二,你这是放得什么屁?什么事情,咱们八人,全是有福同享有祸同担,为何要你一个人去?是那一个老怪物,老邱先要去会一会他!”
  
   胡玄笑道:“老八,你年纪越大脾气越是火爆,这事情我也只是猜得一点,老二既然不肯讲,又作了这样装束,自然有难言之隐,我们何必逼他?”
  
   侯一元又长叹一声,道:“老大,你不要再多说了!”语中竟尔隐带哭音,可见他自称因为做错了一件事,因此没有面目见人物“那件事”,实是非同小可,令得他这样的人物,想起来不免伤心!
  
   当下天痴禅师挽了林紫烟的手,八人一齐回到了明明庄中。他们八人,住在一个偏花园中,那偏花园旁,有一列房屋,正中乃是一个客厅,九个人先后走进,八个人全都坐了下来,只余林紫烟站着。
  
   天痴禅师首先问道:“紫烟,你可曾遇到一个又肥又矮的大和尚?”
  
   林紫烟摇了摇头,道:“没有啊!”天痴禅师脸色一沉,道:“紫烟,你可别说谎!”林紫烟心中本来已经委屈之极,如今师傅又莫名其妙地逼问她是否曾遇到过这样的一个大和尚,更是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天痴禅师不由得摇头不已,耶律兄弟伸出手来,拉住了林紫烟的手,道:“痴和尚也是,对小姑娘疾言厉色做什么?小姑娘,你曾服食过一种极苦的药丸不曾?”林紫烟哽咽道:“服过,好苦!共服了三颗!”
  
   卜源阴阳怪气地语音突然为之惊异,道:“三颗?那么多,谁给你的?”林紫烟道:“我也不认识他!”心想反正不免挨罚了,便将事情的经过,怎样女扮男装看热闹,又嫌隔的太远,钻到了桌子底下,被金铃摄魂大法震成重伤,又被一个少年扶去溪边,遇到了那个戴面具的人,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林紫烟一讲完,闹天八龙中,除了侯一元看不到他的脸面外,其余七人,人人面色沉重,胡玄沉吟了半晌,道:“未听说除了无名和尚之外,谁还能有那么大的魄力,花上数十年时间,冒千万重凶险,采天下七百二十九种灵药,制成这巧云丸!”
  
   耶律兄弟齐声道:“也未曾听说无名和尚曾收什么徒弟,赵匡胤也只不过是他的记名弟子!”一时议论纷纷,只有懒龙秦三海缩住了头,像是昏昏欲睡,一言不发。
  
   耶律宝推了推他,道:“老五,你看那蒙面人是什么来头?”秦三海只是道了两个字:“理他!”秦三海之懒,确是名不虚传,连多讲一个字也不肯。议论了半天,又详细地问了那罩着人皮面具的人模样行动,以闹天八龙见识之广,竟然无法想起他是什么人来,至于那个少年,当然更想不深来历了。
  
   胡玄想了想,突然道:“是了!我们傍晚时分,正在商议明日的事,突然有人以千里传音之法,说紫烟在庄后被雪仙翁雪仙姥两人所困,那传音通信的人,多半是赐紫烟以巧云丸的人!”
  
   众人皆点头称是。林紫烟对于众人所讨论的一切,却是一点也未曾听了进去,她心中只是挂念着孟瑞的安危祸福!她想来想去,也弄不明白为什么雪仙翁夫妇非要自己嫁给了孟瑞,才能救孟瑞的性命,孟瑞所遇到的,又究竟是什么祸害?饶是她聪明绝顶,可是事情实在怪得离谱,她作了几十个假想,觉得无一合理,呆呆地想了一会又觉得坐立不安起来,闹天八龙的讲话声音,又变得细小,她走也不好,在房中又无事可做,好一会,才给耶律兄弟发现了她,道:“小姑娘,咱们正忙着商量明天的事,没有空和你详谈你的身世,你放心,咱们八个人给你做媒,哪里会错。”
  
   林紫烟眉头一皱,心里只感到说不出来的烦闷,她几乎要骂了出来!我的事为什么要你们管。天痴禅师也道:“林紫烟,靠东尽头处有一间小房,空着没有人睡,你就睡在那里吧,可别乱走,鬼隐仙师他们也全在明明庄左右,难保不夜来骚扰。”
  
   林紫烟“嗯”地答应一声,便向外走了出去,她整天嘻嘻哈哈,从来也不知道“忧郁”两字,是什么意思,但此刻,她却觉得心乱如麻,说不出来的难过!她自己关心的是孟瑞,但是闹天八龙却在自己一出生,便已然为自己做定了媒!“唉”!
  
   她重重地叹着气,抬头望天,天际一弯明月,根本不能了解到她的心事,她向前走出了丈许,辨了辨方向,又向尽东头的那间屋子走去,刚要推门进去,忽然听得耳际响起了一个声音:林姑娘!林姑娘!
  
   林紫烟猛地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只见墙角处站着一条白色的人影,正在做着手势,令她不要作声!林紫烟一见便认出那人影,正是雪仙翁孟子春,心中不由得“怦怦”乱跳,一声不响,推开了门孟子春跟着便闪了进来,身法之快,无出其右!
  
   林紫烟低声道:“孟伯伯,你又来作什么?给我师傅看到了,又要起争执了!”
  
   孟子春道:“林姑娘,晶雪谷历代传人,均无一个行事不正,阿瑞确是命在危急,即使你不愿救他,也去看他一看如何?”
  
   林紫烟叹了一口气,道:“孟伯伯,我师傅和师伯叔已然为我定下了终身,你说怎么办?”她“你说怎么办”这五个字,原就心中烦使,顺口说了出来的,并不是真的向孟子春请教办法,孟子春也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照说,武林中人,最讲究的是尊师重道,师傅的话是不能不听的。”林紫烟喃喃地道:“对啊,师傅的话,是不能不听得。”
  
   孟子春又道:“但是林姑娘,也得看是什么事,婚嫁大事,乃是一生一世的重要事情,我辈行侠儿女,何必受世俗礼法所拘?”
  
   林紫烟睁大了眼睛望着孟子春,并不回答。孟子春道:“实和你说吧,阿瑞因为替你治伤,犯了我门祖师定下,男不得替女治伤,女不得替男治伤的大戒,如果犯了便要被罚在寒勇谷受苦三年。因此要被罚在晶雪谷寒潮洞之内,三年之久!林姑娘,那寒洞中,每日子午二时,便有寒潮袭来,冻至天地无声,以阿瑞的功力而论,只怕不到半年,便不能支持!”
  
   林紫烟听了,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想起事情因自己而起,当孟瑞为自己治伤之际,当然已经知道有这样的后果在当时的情况来看,就算他不顾自己而去,自己也是无法可施,孟冬儿不就是如此么?但是他却一定要为自己去尽体内寒毒甘挨如此奇苦!心中更是对孟瑞生出了无穷好感,道:“孟伯伯,那我又怎么能够将他救出寒潮洞呢?”
  
   孟子春道:“本门不准男女治疗的戒律之设,原是为了防止男女淫亵之风大炽,如果那一双男女是夫妇,却不在此例,林姑娘你明白了吗?”
  
   林紫烟是个聪明绝顶的姑娘,孟子春的话又讲的极是明白,焉有不明白的道理?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孟子春又道:“若是林姑娘挂念令师追究,则我们晶雪谷,地形极是隐蔽,若是将入口以坚冰封住,飞鸟也难进入,安安稳稳,住上几年,闹天八龙年事已老……”
  
   才说到此处,林紫烟已然失声道:“孟伯伯,你叫我叛师离道,跟着上晶雪谷去?”
  
   孟子春道:“林姑娘确是聪明过人。”
  
   林紫烟心中大受震动,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她虽然淘气大胆,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都敢做,而且此时心中,也确实愿意救孟瑞,令他从速脱离寒潮袭体的无边痛苦,同时也对闹天八龙决定了她婚姻一事,心内极是不满。但是,当她考虑到要瞒着师傅,遁入晶雪谷中这样的大事时,也不免心中震动!需知武林中人,无论是正邪各派,所最不容的便是离师叛道之人!
  
   若是有这种人,当真是人人得而诛之,从此再也难在江湖上见人!这是非同小可的大事,因此林紫烟也不禁大为踌躇起来。
  
   雪仙翁孟子春看见了林紫烟这等情形,心知她心中已然活动,但是这样大的事,若是要强逼她立时三刻,便做出决定,是不可能的事,便长叹一声,道:“看来明明庄之会,明日乃是一样,没有了局,我明晚再来找林姑娘来!唉!子时将到,可怜阿瑞又要受寒潮袭体之苦了!”说着,便起身来,向门口走去,林紫烟忍不住道:“孟伯伯寒潮袭体,究竟是怎样一个痛苦法?”
  
   孟子春道:“痛苦还是其次,寒潮袭体时,必须以本身真气相迎,才不至于冻僵,每遇一次,便要耗损不少,以阿瑞的功力而论,至多半年,便真力耗竭而亡!”
  
   林紫烟道:“孟伯伯,如今掌门是你,就难道不能将他放出来么?”孟子春道:“这是本门祖师定下的戒律,我受业之时,曾立下重誓,怎能违背?”讲毕,长叹一声,便向外走去,他一脚刚跨出门口,便听得爆雷也似一声巨响,起自屋外。
  
   那一下巨响,声音之响,无出其右,屋宇皆为之震动,雪仙翁连忙退入房中,只见巨声尚未毕,半空中已然出现了一个斗大的火球,热火熊熊,悬于半空,滴溜溜地转动,使得庭院之间,光亮如同白昼。林紫烟莫名其妙,刚待反问,孟子春神色已变,道:“这厮也来了?”身子一闪,推开了窗户,一人疾跃而入,两人一齐向林紫烟道:“此人我们不欲与之见面,需暂在林姑娘房中躲一躲,林姑娘勿对人言起!”
  
   林紫烟暗忖只见一只火球,那道有什么人来?心中还在暗笑雪仙翁夫妇,徒具虚名,胆子却如此小法,陡然之间,又是一声巨响,半空中又出现了一个大火球,林紫烟只见闹天八龙,全都“刷刷”从房子中窜了出来,一字排开,只听得邱诚大叫道:“只配做我徒子徒孙的火乌龟,寻常人见了你这等阵场,难免会心中害怕,在我们面前,弄什么玄虚?”
  
   那时候,爆炸声尚未全消,那只大火球又发出轰轰发发的巨响,但是邱诚的语言,却是听在耳中,清楚无比,他语音方歇,便听半空中哈哈一阵大笑,旋风突起,火球熄灭,一只硕大无比,羽色血红的怪鸟,已然临空下降。而怪鸟背上却骑着一个人,林紫烟见那怪鸟,似鹰非鹰,似鹫非鹫,一停了下来,便剔翎翼震,体态神骏已极!
  
   林紫烟本来是喜欢新奇的事,见到一柄前所未见的七绝风尾翻,已然甘犯得罪双烟师太的大险,要千方百计地弄了来。当下一见那支怪鸟,心中更是大喜,恨不得立时出去,抚摸一下出迎的情形来看,对方的来头,一定不小,所以一时之间不敢妄动。定睛向骑在红色鸟背上的人打量时,只见那人,身高不满五尺,又矮又瘦,颌下无须,但是面上满是皱褶,看来年纪已然甚大。身上披着一件红色的长袍,那袍子的颜色,已然红得可以,但是袍子上却以还要深的深红色,绣出一朵一朵的烈焰,乍看起来,像是一堆火托着一颗瘦小干枯的脑袋一样。
  
   只听得他怪声怪气地道:“邱火龙,你再胡言乱语,我要将你变成了火虫。”身子一翻,便跃下了巨鸟,站在了地上,只看背影,简直像是一个小孩。
  
   林紫烟见那怪鸟停在地上,左顾右盼,更显得神气之极,忍不住现身闪了出来,向那怪鸟招了招手,那怪鸟偏头一看,一伸脖子,“咕”地一声叫,竟然拖着长可四尺,血也似的尾翎,慢慢走了过来。
  
   林紫烟正准备伸手去摸时,忽然听得雪仙翁以上乘内功,传音入密之法,警告道:“林姑娘,切勿鲁莽,那怪鸟乃是离朱宫少阳神君的师弟,本领极大,千万不要去碰它!”
  
   林紫烟怔了一怔,怀疑自己听错,因为雪仙翁说那鸟是少阳神君的“师弟”,人和鸟怎么能够同师学艺?而且离朱宫,少阳神君的名头,何等响亮,寻常人提了起来,虽然爱以一南一北,一寒一热,总爱将离朱宫少阳神君和晶雪谷雪仙翁相提并论。但事实上,少阳神君成名,还在雪仙翁之前,当雪仙翁夫妇,尚未发现晶雪谷的时候,少阳神君已然名头响彻天下了!
  
   雪仙翁象是知道她心下不信一样,又以“传音入密”的功夫道:“林姑娘,这鸟唤作火鹫,那矮老头便是少阳神君,切不可轻举妄动!”
  
   林紫烟听雪仙翁一再相告,终于缩回手来,看那火鹫时,昂首阔步,居然大有武林高手风范,不敢轻视,与之点头为礼。那火鹫居然也大模大样地点了点头,又慢慢地踱了开去。
  
   只听得邱诚大笑道:“少阳,你可别吹大气,深夜赶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震海龙侯一元“咕”地一笑,道:“少阳想不到你这人,倒却是够交情,我差人万里传书,你就立即赶到了!”少阳神君道:“侯老二,你且莫高兴,我此来一是借东西给你,二是还要寻找你们之中一双宝贝算账!”
  
   双龙耶律贝“呸”地一声,道:“好不要要脸的泼皮,寻我们算什么账?”林紫烟在一旁听少阳神君叫两人为“一双宝贝”,不由得好笑起来,少阳神君道:“咱们一件一件了。侯老二,凭闹天八龙与我的交情,你要向我借离火钟一用,我当然答应,也已经带来了,不过你还要借火鹫,我这位老弟性情古怪,你却要问过它才行!”
  
   侯一元道:“当然要向鹫老弟请教。”语气之间,竟比对少阳神君本人,还要恭敬一些,少阳神君一招手,那火鹫略一腾翅,便掠过了丈许远近,停在少阳神君的旁边,侯一元一拱手,道:“鹫老弟,在下有一件事,想请你相助,不知能否应允。”
  
   那火鹫偏过头去,像是不理不睬。少阳神君道:“这位是闹天八龙之一,最出名的好汉了!”那火鹫仍是偏头不理。
  
   少阳神君突然一笑,道:“侯老二莫怪,我这位师弟,早年上天入海,什么都敢,如今年龄大了极是怕事,知道你要它帮忙,一定是和强敌为难,因此心中害怕,不敢去了。”
  
   一言甫毕,那火鹫突然“呱”地叫了一声,其音清越无比,像是内功深湛的高手,发声长啸一样。林紫烟见那火鹫如此通灵,但却又像小孩子一样,一点也经不起激,不由得更是喜欢。
  
   少阳神君“咦”地一声,道:“说你怕事,你又不听,叫你跟了侯老二去,你又不肯,却是什么缘故?”火鹫又是一叫,只是望着侯一元。
  
   少阳神君心中恍然,道:“侯老二,你什么时候,换了这种装束,若不是我认得出你的声音,半道上碰到了你,不一掌将你劈成焦炭才怪!”
  
   侯一元叹道:“少阳,我做了一件事,自愧无面目见人,只因如此。”少阳神君“噢”地一声,回头道:“他并不时看不起你,乃是他无面见人,你敢去的,便点三下头!”
  
   那火鹫一声长鸣,连点三下,它头上长有绒球也似,一撮红冠。点头之时,便不断颤动,实是好看已极。侯一元深深向火鹫做了一揖。少阳神君从怀中取出一只尺许高下的金钟来,道:“离火钟在此,但侯老二,你却不要用得时间太长,我本身还有麻烦。”
  
   邱诚笑道:“你在离火岛上,谁都远远地避开你,还会有什么麻烦来寻你?”少阳神君道:“你知道什么,侯老二,我却是要问你一句话。”侯一元道:“你怕我耍赖不还么?”少阳神君道:“这倒不会怕你,你要火鹫和离火钟,可是为了对付那个老怪物?”
  
   侯一元点了点头,道:“给你猜对了。”少阳神君道:“若是要对付老怪物的话,只凭火鹫和离火钟之力,还是不够……”
  
   邱诚在当日下午,便听得胡玄问侯一元,是不是为了对付老怪物,他已然莫名其妙,此时听得少阳神君又如此说法,更是大讶,不等少阳神君讲完,已然大声嚷道:“什么老怪物?”
  
   少阳神君和闹天八龙,原属至交,也是打成的相识,这少阳神君的武功,极是怪异,在佛道邪三门之外,另树一帜,一切皆从一个“火”字上而来,奇幻之处,不是局外人所能想象。而他所在的“离火岛”,原是孤立在南海尽头处的一个活火山,他就在火山口上,常人难近之处,筑室为居,称之为离朱宫。
  
   闹天八龙昔年,为了追逐一个邪派人物,那邪派人物恰又与少阳神君有点渊源,一直向南逃去,直逃到离火岛上,闹天八龙也追上岛去,将少阳神君惊动,八人在离火岛上,和少阳神君,以及那只秉天地间丙火之气而生,力大无穷的火鹫,直打了两天两夜,其时闹天八龙的武功,和现在想去甚远,而少阳神君则早已成名,因此只打了个平手,后来少阳神君看出那邪派人物,欲趁自己和人交手之际,偷上离朱宫,去盗自己的镇山之宝,离火神钟,这才大怒,反和闹天八龙联手,将那邪派人物除去,也因此和闹天八龙成了相识。多少年来,八人也曾多次上离火岛去作客,是以捻熟已极,双方具是一流高手,少阳神君生性豁达,八龙中也有不少是诙谐之人,因此双方出言无忌,若是别人不知,还当他们在吵架哩!
  
   当下少阳神君一瞪眼,道:“和你这种饭桶说,有什么用?”
  
   邱诚怒道:“好火贼,冲着你这句话,也不能放过你!”“呼”地一掌,便向少阳神君当头拍下,少阳神君哈哈大笑,身子向后一缩,闪了开去,邱诚还待再赶向前去时,突然劲风骤生,定睛一看,火鹫一翼横展,足有丈许长短,疾扫了过来!
  
   邱诚知道那火鹫的厉害,忙不迭缩手时,以几乎被它扫中!其余七人,一齐哈哈大笑,林紫烟在一旁,见火龙邱诚这样的人物,见了火鹫,尚且忌惮,自己刚才,幸而不曾鲁莽!但是想起刚才火鹫的情形来,像是对自己十分驯服,心中翻来覆去地想着,实是大感兴趣。
  
   只听得少阳神君道:“侯老二,你若是要去对付那老怪物的话,还少了两件物事。那两件物事,俱在晶雪谷中,若是你去借那雪仙翁孟子春倒也罢了,那位雪仙姥郁三娘却是小气过人,千万不肯借!”
  
   侯一元“咕”地一笑,道:“我早已料到了这一点,说来惭愧,那两件物事,已然被我弄来了,虽然不甚光彩,但总比向那老太婆去低头求饶好些!”
  
   少阳神君拍手笑道:“好哇!正合我意!”其时,孟子春和郁三娘,正匿在林紫烟的房中,但是侯一元却不知道,将事情全部讲了出来。
  
   郁三娘忙低声道:“这火贼可恶!”孟子春道:“别骂他可恶了,你且想一想,侯老二已到手了的两件东西是什么?”郁三娘一怔,道:“莫非是晶雪神杵和晶雪甲?”孟子春道:“我看多半是!”
  
   郁三娘面上变色,道:“若是那两件东西,已到了侯老二手中,那么冬儿呢?都是你不好,阿瑞一个人回山来,我就要首先查问他冬儿的下落,你却一听说他曾为林紫烟疗伤,便将他关入寒潮洞中!”
  
   孟子春道:“照侯老二为人来看,冬儿大约不会有什么事。”郁三娘道:“你倒说得轻松,我要出去问他!”孟子春道:“你疯了,不但闹天八龙全在,连那少阳神君也在此地,冲出去,怎么打得过他们?”
  
   郁三娘狠狠地道:“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孟子春向正在门旁,向外探头张望的林紫烟指了一指,作了一个手介之势,郁三娘明白她要要挟持林紫烟,作为向闹天八龙讨价还价之物,忙低声道:“还不动手?”
  
   孟子春道:“你别吵,我自有主意,此时动手,也走不脱,若是他们要找起她来,岂不是完了?慢来不迟!”郁三娘便不再言语,林紫烟在门口,对于他们两人低声交谈的话,却是一点也未曾听清楚,全副精神,都放在那只火鹫身上!
  
   只听得耶律宝道:“好,侯老二找你的事,已然完结,你找咱们,要算什么帐?”
  
   少阳神君面色一沉,道:“嘿!你们这一双宝贝,却是言而无信之徒!”耶律宝和耶律贝两人一齐一怔,倒不是因为少阳神君讲这话时,神色异常严肃,而是为了他讲他们是“言而无信之人!”
  
   须知固然读书人讲究一个“信”字,正派中学武之士,更是讲究一个“信”字。往往为了一个“信”字,可以连自己的生命都不要!尽管闹天八龙和少阳神君其熟无比,可以互相称呼“饭桶”,邱诚甚至叫少阳神君“火乌龟”,但是,如果称对方为“言而无信之人”,却已然超出了开玩笑的范围!
  
   耶律兄弟虽然仍是面带笑容,但也显得十分勉强,齐声道:“少阳,你可得将事情讲个明白!”少阳神君道:“我问你们,当初我将那疯婆子逼入地下密室之中,逼她罚了重誓,才发现你们住在隔壁,你们曾说过些什么话来?”
  
   两人道:“当然记得,那时你说,这地方隐蔽已极,外人决不知道如何进来,要我们切不能由右面通道进去,也不能给别人进去,我们当时连原因也不曾问,便一口答应下来!”
  
   少阳神君道:“我和那疯婆子约定,若是一日未有人进她那间石室,她便一日不能够出来,但是,前几天有人向我报信,这疯婆子已经出来了,疯婆子却是守信之人,一定是你们奈不住好奇心,曾经进去过!”
  
   耶律兄弟一愣,道:“有这等事?啊!是了,一定是那小丫头!”少阳神君道:“什么小丫头?”耶律宝扬声叫道:“紫烟!”
  
   林紫烟听少阳神君所说的事,越说越与自己有关,那个什么“疯婆子”,一定是抢了自己紫电刀和那个小铁盒的人无疑。心中正在发虚,听得叫唤,只得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耶律宝厉声喝道:“紫烟,你可是不听咱们告诫,进过右面的通道。”林紫烟心中吃惊,道:“我……我……”尚未讲出什么来,天痴禅师也已喝道:“究竟有没有,还不快说,闯了祸尚想不认么?”林紫烟一听不但自己失去了两件异宝,而且还闯下了大祸,不知师尊要怎样处罚自己,她究竟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心中一惊,竟然脱口道:“我不曾进去过!”
  
   一言甫毕,心中已然后悔,但是已然不能再改口,耶律兄弟对方一眼,道:“岂有此理,难道竟是那小子?”少阳神君忙道:“谁?”
  
   耶律宝道:“说出来你也不会认识,咱们兄弟两人,在那石室中练功,正在用心入定之时,却被顶上跌下来的一块小石头,击中了耶律贝的气户穴。我们因为在石室中入定,外人决不会到,因此全无防备,而又在入定最紧要的关头,因此气户穴竟被封住,你是知道的,我们两人,气血相通,一个穴道被封,便两人皆不能动弹,恰好有人走过,便将那愣小子叫了进来,为耶律贝解了穴道,我们见此人诚实,筋骨也不坏,便收了他为徒,嘱他在洞内苦练,莫不是他见猎心喜,胡乱闯了进去?但我们曾吩咐过他,他这人极是老实,却又不象违背师训,乱作乱为之人!”
  
   少阳神君道:“哼,那还用说,一定是他无疑了,宝贝兄弟,咱们话可得说在前面,你那徒弟,我却是不会对他客气。”两人面色一变,道:“当然我们要查问清楚,若是他所为,这等不听教诲之人,也不能够收他为徒!”
  
   林紫烟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俏脸发白,暗忖事情那样严重,耶律兄弟只要向夏锋一盘问,还当了得,不知要受什么样的责罚哩!
  
   心中转念,已经暗自打定了主意。只听得少阳神君道:“八位在明明庄上,可是为了和赵匡胤作对?我想此事,若是见不到赵匡胤本人,和慕容延钊闹个不休,有什么结果?”金臂龙胡玄道:“你说得是,但若是不打发了这些人,即使到了禁城,也要与他们相遇,不如在此解决,免得麻烦!”
  
   少阳神君道:“我听说连神谷子和玄天门的人物也来了,倒是怪事,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胡玄长叹一声,道:“难说,他们以为我们几个人,是为了不服赵匡胤得了江山,要来相扰,怎知我们全然是为了和郭大哥的交情,不忍见他后人蒙害,再说,郭大哥在世之日,咱们为周少主所定的那头婚事,也不能没有了结,小姑娘已然在此,更非将周少主救出不可了!”
  
   林紫烟听到此处,心中不由得大惊,暗道:“啊!原来他们做媒,就是要将我嫁给周少主!”那周少主也就是后周太祖郭威遗孙,周世祖柴荣之子,恭帝柴宗训,才做了几天皇帝,便被赵匡胤陈桥兵变,夺了天下的。也就是闹天八龙要从赵匡胤手中救出来的人。
  
   自陈桥兵变,赵匡胤黄袍加身,做了皇帝之后,周少主和周太后,便一直在禁城之中,无人见过,但京师童谣,近日喝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是以有人便揣测这是赵匡胤对周恭帝柴宗训加害的预兆,闹天八龙这才又从天涯海角,聚会一起,共谋救人之法的!
  
   当下林紫烟心中的反感更甚,暗忖自己年纪还小,婚嫁之事,固然言之尚早,但这是难免之事,自己有时心中也不免想起。可是无论怎么想法,也想不到会有一个帝王之子,做自己的丈夫!在林紫烟的想象之中,做皇帝是再乏味不过的事,将自己关在禁城之中,来来去去只有那么一点地方,有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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