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更起

田福

一天，韩维——他属于一个曾出过几个宰相的富贵之家——有两个女婿去拜谒苏东坡。东坡问他们的岳父近况如何。
一个青年人回答说：“他老人家近况很好。他告诉我们说，他已到老年，他要以声色美酒自娱，否则不知道何以度日。”
苏东坡说：“我想他做错了，正因为他只剩有晚年。我告诉你们一个故事，回去告诉令岳丈听。”
年轻人说：“是，当然。”

苏东坡说出下列的故事：

顷有一老人未尝参禅，而雅合禅理，死生之际，极为了然。一日置酒大会亲友，酒阑，语众曰：老人今且去。因摄衣正坐，将奄奄焉。诸子乃惶遗呼号曰：大人今日乃与世诀乎，愿留一言为教。老人曰：本欲无言，今为汝恳，只且第一五更起。诸子未谕。曰：何也？老人曰：惟五更可以勾当自家事，日出之后，欲勾当则不可矣。诸子曰：家中幸丰，何用早起。举家诸事，皆是自家事，岂有分别？老人曰：不然，所谓自家事者，是死时将得去者。吾平日治生，今日就化，可将何者去？诸子颇悟。

苏东坡接着说：“令岳丈以为余年无多，所以想尽量享乐。你们俩给我带个话儿去好不好？说我要他只注意他自己的事，不要把日渐消弱的精力费在醇酒妇人上。他最好思想，到了人生旅程的末端他能带什么走。”

白话翻译：
顷有一老人未尝参禅，而雅合禅理，死生之际，极为了然。（有一个老人没有参禅，行为却颇合禅理，对于生死的事情，看得很透彻）
一日置酒大会亲友，酒阑，语众曰“老人今且去”。（一天办酒宴大会亲友，将结束时，对众人说：我今天就要去世了。）
因摄衣正坐，将奄奄焉。（然后整理衣服坐好，奄奄一息。）
诸子乃惶遗呼号曰“大人今日乃与世诀乎，愿留一言为教”。（众人哀号呼唤：大人今天就要与世长辞，希望留下一些话作为教导）
老人曰“本欲无言，今为汝恳，只且第一五更起。”（本来不想说，今天既然你们这么恳求，只有一句话：五更起来）
诸子未谕曰“何也？”（众人不明白说：什么意思？）
老人曰“惟五更可以勾当自家事，日出之后，欲勾当则不可矣。”（老人说：只有五更起来才可以做自己的事情，日出之后就干不了了。）
诸子曰“家中幸丰，何用早起。举家诸事，皆是自家事，岂有分别？”（众人说：家中有幸颇为丰裕，哪里用早起。家中的事情，都是自家事，哪里有分别？）
老人曰“不然，所谓自家事者，是死时将得去者。吾平日治生，今日就化，可将何者去？”
诸子颇悟。（老人说：不是。所谓自家事，是死的时候得到的东西。我平时生活，今天就死了，可以将什么带走？众人颇有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