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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三七生

(无名武侠)闹天八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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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0: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芳心怨离师叛道


   哪里又比得上行侠仗义之人,天下为家,四海漂游的悠闲自在?
  
   周少主虽然已不再是帝王,但帝王习气仍在,自己怎能过得惯那种日子?心中益生反感,下的决心,也更是坚决。不问可知,她所下的决心,仍是跟着雪仙翁雪仙姥,到晶雪谷!
  
   只听得少阳神君道:“八位要须我相助,只须嘱咐火鹫,他自然找得到我,如今我还要去找那个疯婆子,不能久留了!”震海龙侯一元道:“你既然要去找疯婆子,没有了火鹫和离火钟,如何使得?”
  
   少阳神君大笑道:“侯老二,你也太小觑我了。”身子一纵,一蓬烈火也似,已然上了屋顶,再一闪,便已不见。天痴禅师手一挥,道:“紫烟,你去睡吧,明日起来,切记得戴上红花,对方来的,全是高手,你要管这种闲还早得很哩!”
  
   林紫烟如受皇恩大赦,答应一声:“是!”便转身向屋中走去。一进房门,正要开口对雪仙翁孟子春说自己愿意随他回晶雪谷去。突然觉得身后“飕”地一股凉风,袭了过来,来势之快,无以复加,事先一点迹象也没有!林紫烟也算见机得快,连忙反手一掌拍出,但已然不及,一股寒气,直袭全身,激泠泠地打了一个寒颤,已然被对方封住了穴道!
  
   林紫烟急切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从穴道被封的感觉来看,出手的象是雪仙翁,心中正大为疑惑,只听得郁三娘道:“快点,别给人发觉了”雪仙翁道:“省得!”接着眼前一黑,像是已被一个厚布套住,同时,身子被人负起来,负出了屋外,只觉得行动极是迅速,却不知道向什么地方而去!
  
   林紫烟心中不禁大是懊丧,暗忖自己本已愿意随他们到晶雪谷去,怎么也料不到他们会出此下流手段!她这人脾气极强,只要她自己愿意,什么事都肯做,但如果被人强迫的话,轻而易举的事,她也未必愿意,当下连运真气,想将穴道冲开。
  
   但是雪仙翁的寒气点穴之法,极是神奇,一股寒气,将穴道闭住之后,穴道被封住的人,若是想运气冲穴,真气一到穴道附近,非但不能用力将穴道冲开,而且全身会突然发冷战,真气便被震散,再聚再冲,结果也还是一样!
  
   林紫烟此时,功力已然大进,若是被普通人点了穴道,此时早已冲开,但是却偏偏遇上了雪仙翁,以致无法可施!她只觉得雪仙翁一直在向前飞驰,身法之快,无以复加,估计片刻之间,少说也已经奔出了十余里路,心中又急又怒,暗自打下了主意!即使将我掳到了晶雪谷中,也不愿意救孟瑞的命了,谁叫他们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正在生气,忽然觉出雪仙翁身形一凝,道:“在下等急于赶路,请阁下让一让开。”林紫烟心想,一定是他们来到一个狭谷处,有人阻住了去路,心中不由得暗喜。只听得一个人道:“你们要赶路,退了回去,从侧面的大路上走,只不过远上百余里,何必要我让开,不见我在此负手观月么?”
  
   那几句话,可以说讲得不近情理已极,就是为了他不愿意踱开几步,却要人走百余里路!可是那人讲话的口气,却也大到了极点,叫人听来,有不能从之感,林紫烟只觉得声音极熟,心中一动,已然想起,那声音正是曾给自己服了三颗巧云丸,那个戴有人面具的人,只盼他们起了争执,自己也可以有挣脱的机会。
  
   果然,只听得雪仙姥之声道:“放屁,这道路并不是你的,为什么不准我走?”又听得一个少年哈哈一笑,道;“伯伯这老太婆说错了!”那人叱道:“由得她去!”雪仙姥怒气更炽,道:“你要不让,可莫怪咱们手下不留情!”那人只是冷冷道:“请便!”讲来极是悠闲,想来连身子也未曾转过来,仍然是在负手观月!
  
   林紫烟心中暗忖,那戴有人皮面具的不知是什么人,连师傅他们,也猜不透他的来历只盼两人迅速与那人动手,自己也可有机会脱身。雪仙姥和雪仙翁两人,此时实际上已然驰出了二十余里,他们两人,轻功卓绝,又怕被闹天八龙发觉到,是以走得特别快。
  
   此际,正来到一个山峡处,两面山峰,虽然不高,但是却陡峭无比,那山峡又极是窄细,只可以容一个人通过,此时,却有一个身材伟岸的人,正在负手望天,一枝从悬崖上横伸出来的松树上,一个少年正擎着枝在翻筋斗玩。
  
   两人只当一通话,那人自然便会让开,怎知和那人讲了半天的话,那人竟然连头都不回过来。雪仙姥又急又怒,厉声道:“朋友你是何人?难道真的不认得我们么?”那人这才回过头来,只见他脸上带着人皮面具,看不清脸面,但双眼却极是有神,道:“不认得!”只说了三个字,又转过头去!
  
   雪仙姥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道:“好,不认得也罢!”身形展动,相隔丈许远近,一飘即至,一掌无声无息,向前虚推了推,但是晶雪神掌之力,究竟是非同小可,那少年身在树上,相隔少说也有一丈五六,已然哗然而呼,道:“哇呀!这掌风好冷!”
  
   那人道:“这叫作晶雪神掌,和刚才坐着大鸟,飞过去的那人所使的离火掌法,恰好相反,却是阴毒得很,你以后要小心些!”竟然趁此机会,教起那少年来,全然没有将雪仙姥的那一掌放在眼中。
  
   雪仙姥“哼”地一声,踏步进身,招式不变,但是那一掌却已然由虚而实,直向那人背心击去,看那人时,仍是兀立不动,分明一掌已将击中,突然眼前一花,对方已不见,以雪仙姥眼力,竟然未曾看出对方人是怎么离开去的!只觉身旁微风倏然,想来人已然到了自己身后,急忙一个转身,但面前却是只有自己的丈夫,正在惊愕间,背后一股大力,已然疾袭而至!
  
   雪仙姥心中这才恍然,知道刚才那人确是已经转到了自己的背后,只不过料到自己一定会转过身子来找他,因此绝未住身,等自己转过身来时,他已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因此一掌自身后击到!雪仙姥想起自己一个转身,何等之快,但对方却已然绕着自己,转了一个圈子,轻功之佳,可想而知,心中骇然,还想转身迎敌时,身后的那股大力,突然加强,势如排山倒海,雪仙姥猛地吃了一惊,足尖一点,便向前窜出两丈许远。足尖立地,再转过身来时,已然身在峡谷口处,看那人时,仍是背负双手,在仰天观月!
  
   雪仙姥在晶雪谷中居住,已然久不涉江湖,只当武林中除了离火岛少阳神君,所习武功,皆从一个“火”字而来,正是自己的克星外,其余人已然皆不是敌手,自大已惯,却不料一出来,则大不是那一回事,首先受窘于闹天八龙,连女儿的信息如何,都不敢出头相询,接着,又受人这样的气,心中实是怒极,向雪仙翁一使眼色,一声冷笑,道:“朋友既然硬要与我等为敌,请报上名儿来!”
  
   那人却是不瞅不睬,雪仙姥真气运转,将全身真气,聚于右臂,突然发难,一掌自下而上,反扫而出,人也跟着窜了过去。霎那之间,寒风大作,落叶飘飘,在那峡谷之中,宛若寒冬腊月,那少年大叫道:“好冷,伯伯,你快点将他们赶跑吧,讨厌得紧!”
  
   那人一笑道:“你说得有理!”手腕一翻,掌风骤生,逼了过来,那峡谷本来甚窄,只能容一人通过,两旁皆是峭壁,要不然也不至于起争执,两人掌风,在半途相遇,“轰”地一声,拼散开来,震得峭壁上碎石纷落,声势惊人之极,那人仍是一动也不动,但雪仙姥却一口气退了七八步!
  
   孟子春在一旁看出情形不对,忙迎了上去问道:“老婆子可曾受伤?”雪仙姥道:“不曾。”孟子春心中总是不服,暗忖若论天下掌法,掌力之雄浑,则晶雪神掌绝不是第一,不过晶雪神掌的寒气,却是得隙即钻,除非对方已将掌力练得一点空隙也没有,才能将晶雪神掌的掌风,逼了回来,但是,却当真是谈何容易,而且亦绝不应该有这样的高手在,而自己竟然不知!
  
   因此踏前几步,道:“朋友掌力,确是惊人,在下晶雪谷孟子春,也想领教。”那人仍是不理,树上的那少年却叫道:“老头子,你将肩上的物事卸了下来,也好出力发掌啊!喂,真是的,你肩上那个大包,是什么东西?”
  
   孟子春怎敢照实说出?只是“哼”了一声,道:“不消关心。”身躯一沉,手臂已然缓缓扬起,一面扬起,一面又向前踏了几步,这才突然一翻,带起了一股砂石,直向那人袭出!他这一掌,和刚才雪仙姥郁三娘的两掌,又是大不相同,郁三娘一连两掌,皆是掀起满峡谷寒气,但他这一掌,掌风所及范围,却只是一尺方圆,直向那人袭出,因此掌力也更是强劲。只见那人衣襟飘动,转过身来,仍是从容不迫,一掌发出。
  
   两股掌力一交,孟子春“腾”地一步,向后退出,被他负在肩上的林紫烟,突然向上飞了起来,值有丈许高下!原来那人的掌力,奇大无比,孟子春的掌力一和他相接,便感到非但难以袭进,而且被反逼了回来!急忙内力疾吐,才能以勉强支持,但终于被那人逼退了一步!试想两股大力相交,力道之大,何等厉害,孟子春即被逼退一步,本身那一招晶雪神掌,自然也被逼回一大半来,以致将林紫烟震了起来,幸而是直上直下,否则那股力道之强,若是林紫烟打横飞出,撞在峭壁上,早已骨折筋裂!
  
   孟子春被那人一掌震退,已然知道对方绝非易与,已准备离去,可是林紫烟被震得飞了起来,却是不能不理,稳住了身形,刚待跃起身来去抓时,已然不及,原来林紫烟向上飞起,正好在那少年身边掠过,那少年“哈”地一声道:“到要看看是什么东西!”手一探,已然将林紫烟抓住。
  
   此时,林紫烟正被一幅大布包住,那少年嗤嗤两声,撕破了大布,不由得一呆,道:“伯伯,是一个人……啊!原来就是你!”
  
   孟子春一见被他发现,急道:“小哥莫玩笑,小女身患急症,要去求医,是以才急于赶路。”那少年“呸”一声,道:“胡说,你刚才说自己叫孟子春,这位姑娘却姓林,那不是胡说?”
  
   孟子春本来见那少年,貌相虽是英俊,但不脱小孩脾气,以为可欺,所以才诈称林紫烟是他生了急病的女儿,却未想到那少年竟是识得林紫烟的,一时之间,大为尴尬,僵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雪仙姥见势不好,忙道:“老头子,上啊!”足尖一点,“唰”地一溜白光起处,已然凌空向那少年跃去,挥掌便击。那少年吃了一惊,“啊呀”一声,叫了出来,雪仙姥见林紫烟落到了人家手中,心内何等焦急,这一掌的来势,也是迅急无比,眼看一掌将中,突然打横袭来一股强劲无比的大力!雪仙姥人在半空,无处着力,那股大力,又如狂飚陡生,无法抗拒,百忙中回头一看,孟子春站在地上发呆,那戴着人皮面具的人,已然也跃了起来,一掌正击向自己的腰际!雪仙姥知道那人的武功,在自己之上,这一掌若是被悬空击中,不知要受什么重的伤,在当时的情形而言,若是立即回掌相迎,不再去击那少年,至多被对方掌力震出老远,还不至于为对方一掌扫中,但是雪仙姥却知道只要一被对方掌力震出,林紫烟一定落在两人手中,等于送了孟瑞的性命!常言说:“父母爱子,无微不至,郁三娘虽是性情孤僻怪诞,她只是想到了孟瑞,完全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
  
   明知自己不收掌,腰际一定要被那人击中,仍是奋力一提真气,平空又拔高尺许,晶雪神掌寒气飒飒,“蓬”地一掌,已然击中了那少年的胯部,而同时,“蓬”地一声响,那人一掌,也已击到了他的腰际,郁三娘只觉的对方掌力,浑厚之极,所中之处,又属人身要害,立即头昏目眩,大叫一声,断线风筝也似,向外直跌出了三丈开外,才被赶向前来的孟子春托住!郁三娘一落地,强把即将奔散的真气忍住,叫道:“朋友,你徒弟中了我的晶雪神掌,除了晶雪谷中人外,即使大罗金仙,也无法解去,快将那女娃儿给还了我,我们便替你的徒儿疗伤!”一言甫毕,“哇”地一声,已然吐出一口鲜血,鲜血染在她雪也似白的衣衫上,显得分外刺目。
  
   那人立在树下,静静地听雪仙姥讲完,才抬头道:“孩子,你怎么啦?”
  
   那少年牙关大震,“得得”作响不已,但是却紧紧地抓住了林紫烟,七手八脚地想为她解穴道,弄得林紫烟啼笑皆非,等那人一问,才道:“啊……呀,我……好……冷!”
  
   那人“哼”地一声,道:“你且下树来再说!”那少年一纵身,跃下了树来,全身筛糠也似发抖将林紫烟放在地上,道:“伯伯,不论怎样,他们是……将……林姑娘……劫走的……万不能……叫林姑娘……再落……入他们手中!”
  
   那人冷笑一声道:“你放心,咱们一生行事,可曾被什么人要挟来过?”那少年道:“对……了!不……要被他们要挟!”
  
   只见他冻得面青唇白。林紫烟在地上望着他,心中不禁大生怜悯之感,暗忖他若不是为了救自己,也不至于挨那一掌,若是雪仙姥、雪仙翁两人,不肯出手救助,看来他所挨的一掌,比自己所挨的严重得多,确是要终身受其所累!
  
   当下只见那人走了过来,一俯身,在林紫烟的肩顶“啪”地拍了一下。林紫烟只见得对方手掌,如同烧红了的烙铁一样,虽然只是被她一拍,一股奇热,已然自“肩井穴”中,直袭而入,那“肩井穴”在人身经络之中,原属“足少阳胆经”林紫烟为雪仙翁封住的,本是腰际的“京门穴”,也属“足少阳胆经”。那股热气,一自“肩井穴”袭出,立即顺“足少阳胆经”而下,在“京门穴”上一冲,林紫烟只觉全身舒泰,“啊”地一声叫唤,穴道已被解开,一跃而起,那少年虽是自己身受之苦,不足为外人道,但一见林紫烟跃了起来,也面上略露喜色,道:“你……没事……了?”
  
   林紫烟忙道:“前辈,这孩子已然中了晶雪神掌之寒气,若然不解去,此生顿成废人!”那人“哼”地一声,伸手便向少年背后的“灵台穴”按去。却听得孟子春道:“朋友,你仗着纯阳之力,虽然能解开我所点的穴道,但如果将那小娃体中寒气,逼入五脏,只怕连我也没有办法施救了!”
  
   那人手掌,已然将要按到少年的灵台穴上,听了孟子春这一叫,才缓缓提了开来,喝道:“快来为他拔除体内寒气!”语气威严之极,孟子春扶住了郁三娘,觉出老妻所受的伤,极是沉重,他当然知道老妻拼着受伤,也要将那少年击上一掌的道理,道:“朋友,咱们全是习武之士,何妨来个君子协定?”
  
   那人道:“说!”孟子春道:“我为你拔除这孩子身上的寒毒,你们却要将那小姑娘交还回我!”
  
   那人尚未回答,少年已然叫道:“伯伯……别……哎呀好冷……他的话!”那人也长笑一声,道:“笑话奇谭!”
  
   郁三娘道:“咱们绝不会麻烦那小姑娘的,只是求她去救人一命,你那徒弟若不是我们出手,万万不能忍受体内寒毒发作之苦!”
  
   那人却并不理会她,道:“孩子,伯伯先将你全身寒气,逼归一处,以解痛苦,以后每日只怕均要发作个把时辰,不知何年何月,方能驱除,你怕不怕?”少年道:“伯伯,我……不怕!”那人又道:“你却要想明白了,如果怕的话,将那小女娃给他们,就可以立时要他为你拔除体内寒毒!”少年嚷道:“不行!”
  
   那人拍了拍他的肩头,赞道:“好孩子!”手一伸,便向孩子的灵台穴按去。林紫烟在一旁见了,忙道:“前辈且慢,我跟他们去便了,若是寒气不散,徒然害了这孩子的一生!”
  
   那人双眼神光炯然,道:“你自己愿跟他们去,尽管去吧!咱们却不求他人!”林紫烟心中暗忖,这两人一大一小,倒全是生成了硬脾气,和自己的心意,颇是相合,本来自己已然是千情万愿,跟着他们到晶雪谷去的,但他们却用了这等手段,自己就算仍然要救孟瑞,也要偷偷前去,不和他们一起,让他们着急一阵,以作惩戒,也是好的,因此便道:“既然我自愿跟他们去,你也不要他们疗伤,那我就不去了!”
  
   那少年喜道:“对了,林姑娘,你和咱们一起玩,好玩的事情多着呢,一天发作一个时辰,有什么了不得!”林紫烟这时却像大人一样道:“孩子,寒气聚于体内,你本身真气,不断为御寒而消耗,却是无法再令得功力增进!”少年一愣抬头问道:“伯伯,真是这样的么?”那人道:“只怕未必。”
  
   孟子春冷笑一声,道:“朋友莫自持本领,须知晶雪神掌,不能与其他掌法相提并论。”那人道:“老太婆所中我的一掌,若是得不到比我本领更高的人出手调治,也是性命难保,快滚回晶雪谷去,免得死在路上!”
  
   孟子春一怔,道:“老太婆,你觉得怎样了?”郁三娘厉笑道:“一命换一命,有什么不值得的?”孟子春低声道:“老太婆,咱们可是两命换一命啊!”
  
   郁三娘想起若是林紫烟不肯嫁给孟瑞,儿子终要命丧寒潮洞中不由得心如刀割,热血上涌,“哇”地一声,又喷出一口老大的鲜血来。
  
   这口鲜血一喷,她自知伤势更是严重,但也因此猛地想到了一个办法,道:“老头子,咱们快走!”孟子春见他眼中突然跃出一种奇异的神色,不知她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既然她要坚持离去,也不便久留,道一声:“好!”一把抱起了郁三娘,身形飘飘,直向峡谷之外,逸了开去!
  
   林紫烟回过头来,只见那少年已然停止了发抖,面上神色,也渐渐红润起来,不像刚才那样难看,知道那人已然渐渐地将体内寒毒,逼至一处,此时不便相扰,只得在一旁静静相候,不一会,那人右手,提开了少年的灵台穴又以左手按了上去,前后约有小半时辰光景,才道:“孩子,你试运真气看看!”
  
   少年双目微闭,一运真气,只觉得在左胯之上,一团寒气,略一用劲,便其寒彻骨,睁开眼来,道:“伯伯,你可是将那股寒气逼入了我的左腿上部?”那人点了点头,道:“正是。”
  
   少年双足一跃,道:“伯伯,那就不怕了,若是发作起来,当真疼的难受,一刀砍了左腿,却不也就没有事了?”那人一笑,道:“这个当然!”
  
   林紫烟在一旁听了,虽觉得少年那话,孩子气太重,但如果不是生成的硬汉,只怕也说不出这样豪气凌云的话来,趁机道:“多谢两位相救之恩,我是被他们劫了来的,只怕明早师傅不见我时,心中着急,小女子要告辞了!”少年“啊”地一声,心中怅然若失,面上也大显沮丧,道:“你要走了?”
  
   林紫烟见他一听自己要走,竟比中了晶雪神掌还要难过,心中不忍,道:“小兄弟,我不走也不行呀。”
  
   少年一笑,道:“林姑娘,你叫我小兄弟,你今年多大岁数了?”林紫烟道:“十五岁了。”少年道:“确是比我大两岁。”
  
   林紫烟听他讲来虽是平淡,但是却在言语之间,对自己流露出无限依恋之意,大眼球一转,道:“我有办法了!这位前辈,在溪边将我伤势治愈之后,我曾对师傅讲起,听各位师伯叔口气,像是颇想见这位前辈一面,何不咱们一起到明明庄去,和我师傅相见,我们却不是可以聚在一起了?”
  
   那人笑道:“闹天八龙自然想见我,但是我却不愿和他们这干无识之徒相见!”
  
   林紫烟听了,不由得猛地一怔,暗忖闹天八龙的名头,何等响亮?武林中人,谁提起他们,不是恭而敬之的?那人却称之为“无识之徒”,口气也不免太大了些,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少年道:“林姑娘,伯伯不会和你师傅见面的,就是我,也不肯和闹天八龙相见。”
  
   林紫烟道:“那连我也没有办法了!”少年道:“林姑娘,我也不要你陪我玩太久,你陪我三个月,好不好?”
  
   林紫烟刚才曾亲见他身中晶雪神掌,挨受无比痛苦之际,对孟子春和郁三娘两人,仍然是一点也不肯露出哀求之意,但此时却对自己,大有哀求之态,可知他当真是想和自己在一起,心中不禁一软,道:“也好,我就答应你了吧!”
  
   少年喜得拉住了林紫烟的手,蹦跳不已。林紫烟道:“且慢,我两次蒙你们相救,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啊?”少年道:“啊,我伯伯是……”那人道:“我姓赵,名大。”却将少年的话挡了回去。
  
   林紫烟在慕容延钊府中,初遇金臂龙胡玄之际,胡玄也只是自称“姓胡名大”,林紫烟一听那人称赵大,便知道他是不愿将姓名讲给自己知道,她也不以为意,向那孩子一笑道:“你呢,叫赵小么?”
  
   那孩子道:“不,我姓柴,叫柴达。”林紫烟道:“咦?你不是叫他伯伯么?”
  
   柴达道:“哦只是这样叫,赵伯伯待我好教我武功,因此我就叫他伯伯!”林紫烟这才明白,道:“你们准备到那里去?”柴达道:“谁知道,要看伯伯愿意到那里,咱们就到那里。”林紫烟附耳道:“若是讲好玩,只怕除了明明庄中之外,再也没有热闹的去处了!”柴达拍手道:“不错,可是不知道伯伯愿不愿意去!”
  
   两人一齐看赵大,赵大也不禁被两人的稚态,看得笑了起来,道:“孩子,我们此来,本来就是为了怕你闷得发慌,带你出来见识一下的,要去就去,只不过……”
  
   林紫烟听出他肯带自己去,心中倒反而踌躇起来,因为一到明明庄上,却是非和师尊相见不可,听得赵大说:“只不过”,连忙想到了他要说什么,忙道:“可是我得改一改装束?”
  
   赵大笑道:“小女娃聪明得很。”转过身去,手在脸上一抹,又在怀中一探,再向脸上一抹,转过身来时,他脸上已然换了一张人皮面具,那面具上,连着一蓬络腮胡子,立时变成了一个虬鬓大汉。
  
   林紫烟看得有趣,赵大又将原来的面具,给了柴达,柴达戴上了,也由眉清目秀,而变成死眉死脸,林紫烟道:“我呢?”
  
   她这句话,本是附耳而言,讲得极轻,可是语声未毕,赵大已然叱道:“小女娃,莫理会他人的闲事!”林紫烟吃了一惊,暗忖他的耳力怎么那样好法?讪讪一笑,不敢再问。
  
   当下三人便在树下睡了,林紫烟只是不断猜度着那赵大是谁,一夜未曾睡好,第二天早上,刚要睡去,却又被柴达吵醒。林紫烟睁眼一看,睡在对面树上的赵大,也已经坐了起来,正向自己这边作手势,不令自己动弹,同时听得有人说话之声,透过茂密的树叶,向外望去,只见一行十余个人,正自远而近走来,当先走的几个,是三大天王,鬼隐仙师和慕容延钊等人,后面几个,步伐缓慢,却是孙尚之,神谷子他们。
  
   林紫烟知道这些人又是去明明庄赴会的,看那赵大时,只是不断作手势令柴达不要出声,暗忖昨日自己还以为赵大和柴达,多半是和鬼隐仙师一伙,但如今看来,却又不像。
  
   她这人最好奇,逢事便要寻根究底,当下见一行人已然走到了前面,但神谷子却突然回头,向上一看,并还略略一笑。急忙看赵大时,也在向神谷子点头,林紫烟心中立即想道:“啊!原来那赵大是和神谷子相识的,则一定也是正派中人了!”
  
   心中顿时放心许多,等到那些人走出了好几里,三人才一起跃下树来,柴达道:“伯伯咱们这就进去?”赵大道:“当然,但进了明明庄后,你们两人,却是不能妄动,只准坐着观看!”柴达答应一声,赵大又对林紫烟道:“小女娃,等一会,与会双方,难免动手,多半是你八位师傅输,到时你却要知道,就算出去帮手,也是无用!”
  
   林紫烟对赵大,本来心中极是钦佩,但一听他如此说法,却道:“我八位师辈,只怕不会输吧!”赵大声音一沉,道:“我只要你答应闹天八龙败北之际,你不要乱动,以免妄送了性命!”
  
   林紫烟心想,反正闹天八龙不会失败,就算答应了他,又有何妨?到时自己一定要出手,难道他还能当着天下群雄,拖住自己不成?主意打定,便点头答应,三人一齐向明明庄走去。
  
   二十余里路程,晃眼即至,在走过庄后小溪之际,林紫烟临溪一照,自己果然是一个满面皱纹的老太婆,看柴达时,死着一张脸子,两人俱觉得有趣,便从后墙跃入了明明庄。
  
   穿过了一个荒芜已甚的花园,便已到了广场之上,赵大领着两人,躲在襟佩红花,已几乎坐满了人的看台上坐定,一齐放眼向广场中心望去,只见场子中心的木台上,仍然和昨日一样,一半放着一张长桌,桌上盖着桌布,一面,已然坐定了慕容延钊那一干人,但另一面,却只坐着双烟师太,岳尊和那蒙面女子。
  
   这时,日头已然升起颇高,看台上众人议论纷纷,有的道:“咦?闹天八龙怎么还不来?”有的道:“敢莫是害怕了?”林紫烟不见闹天八龙,也是心中焦急,一面向说闹天八龙害怕的人瞪眼睛,一面却高声道:“闹天八龙,却不是怕事的人!”好在此际七嘴八舌,人人在讲话,各持己见,也没有人特别注意她的话。
  
   正纷扰间,只听得一声长啸,自月洞门处传出,金臂龙胡玄,当先走进,“哈哈”一笑,道:“敢情各位,早已到了,在下等因为寻觅一人,耽搁了些时间,各位请原谅!”
  
   林紫烟心中一动,暗忖他们说“寻人”,当然是寻自己了,却不料自己正在看台上哩!丝毫也不觉得事态严重,只觉有趣,还在暗忖:“谁叫你们替我乱做媒的?也叫你们着急着急。”
  
   闹天八龙鱼贯而入,走在最后的却是那只火鹫!林紫烟昨晚已然曾见过那火鹫一次,但只是在黑夜之中,此际,那火鹫全身红翎,经日光一照,更是红的灿烂之极,尤其在它左右摇摆,走动之际,全身红翎,尽皆抖动,宛若一大蓬烈火,在向前移动!来到台前,一等八人上了木台,双翅略振,卷得场中沙石横飞,也飞上了木台,停在侯一元的旁边。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0: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斗灵禽三王殒命


   众人之中,有认出那是南海离火岛的火鹫,全都议论纷纷。林紫烟也趁机卖弄,将那火鹫的来历本领,向柴达说了。
  
   柴达抬起头来,道:“伯伯,你什么都有,这样的火鹫,却是没有,不然,我和林姑娘也骑了来玩玩。”赵大沉声道:“这是天下神物,我要它,当然不难,但是却没有这个兴致了,你们千万别存着和它玩耍的心理,这火鹫力大无穷当年曾正式拜火老人为师,与少阳神君兄弟相称!”
  
   柴达吐了吐舌头,道:“扁毛畜生,也这样厉害!”和林紫烟两人,目不转睛地看那火鹫,越看越爱,两人相互使了一个眼色,显然未曾将赵大的告诫之言,放在心上。
  
   只见八人坐定之后,慕容延钊便道:“八位夜来,可曾经想明白了!”胡玄道:“慕容将军问得正是时候,咱们已经想明白了!”慕容延钊道:“既然如此,在下等要回东京府去了。”胡玄道:“这却不成!”
  
   慕容延钊神色一变,道:“为何出尔反尔?”胡玄道:“只怪慕容将军未曾听清楚在下所言,我们昨晚,已经细思,觉得万难放弃自己所图,这却不是想清楚了。”慕容延钊“哼”地一声,道:“原来如此!”胡玄突然间提高了声音,道:“咱们各持己见,相斗反正难免,各位若是回京师去,咱们仍难免在禁城相会,好在均是武林中人,又何妨就在明明庄上,作一个了断,岂不痛快?
  
   在闹天八龙的心中,想来几乎天下高手,俱在此间,未曾露面的,就只有玄天门掌门,三清上人,和玄天门的前辈,独指翁两人。
  
   其余,虽有些散居各地的高人异士,但不是与自己交厚,像少阳神君那样,便是脾气古怪,一向不理世事,未必肯帮赵匡胤而趟这浑水,则只要能将在明明庄上的人一击败,再挟了慕容延钊,便可以直赴京城。
  
   虽然,是赵匡胤本身,乃是无名和尚的记名弟子,武功之高,绝不在任何一个一流高手之下,还有三清上人和独指翁等人,但总已容易应付得多,所以才开门见山,不再徒费口舌,要动武解决。
  
   本来,凡是到明明庄上的人,谁都知道事情不可能凭口舌解决,因此听到金臂龙胡玄如此说法,也毫不感到出奇,只见耶律兄弟竟即站了起来,笑嘻嘻地道:“咱们兄弟两人父母生下时便连在了一起,无法分开,虽然只是一个人但是却比寻常人多了一个头,两条腿,若是和人单打独斗,难免要被人说咱们占了便宜,这是我们所不愿,今日倒好,有三个饭桶,全都牛高马大,咱们一个半人,敌人家三个,总不会占便宜吧!”
  
   他们说来,极是从容,像是在对人说笑一样,顿时将紧张的气氛,冲淡了好些。
  
   第一面桌旁,三大天王听了,面上突然变色,一齐发出一阵冷笑,道:“耶律小子,你们不愿意占人便宜,难道我们兄弟三人,便能反占你们的便宜了不成?”这三人一开口,一直蹲在候一元旁边的火鹫,突然昂起头来,“哇”地一声长鸣。
  
   耶律宝“哈”地一笑,道:“有了,你们原是在离火岛少阳神君门下,这位鹫大哥,谅必是相识的了,我们一个半人,再加上鹫大哥,与你们三人相斗,大家也就没有什么便宜占了。”
  
   三大天王闻言,不禁一怔,他们原在少阳神君门下,确是不错,后来因为少阳神君看出他们渐渐跋扈,而其中木渎和金勤两人,又习了另外两门武功,与自己离火经中武功,恰好有相克之处,因此便借故将三人迁离了离火岛,若是真要排起辈分来,那火鹫还该是三大天王的师叔辈呢!而三人也深知那火鹫的厉害,想要不答应时,又怕被天下好汉耻笑,空俱虚名,连一支扁毛畜生,都不敢与之相斗。
  
   呆了一呆之后,南天王丙融低声道:“老二,你所习金神掌,在五行中而言,正是丙火克星,待一会动起手来,你专门对付那畜生!”金勤点了点头,三人一齐站了起来道:“既然如此,敢不应命!”这三人身材高大,相貌奇特,一站起来,确是神威凛凛,非同凡响。
  
   众人未看他们动手,单看这气势,已然禁不住喝了一声采。
  
   采声未毕,那火鹫已然腾空而起,只见它两翼横伸,足有一丈五六,尾部长可五尺的红翎,全都撒开来,神采斐然,更如半空中腾起了一团烈火,众人又是高声叫好,一时之间,热闹无比,耶律双龙微微一笑,缓步走了出来,道:“咱们二人,无法分开,三位还是一齐上吧!”
  
   他们这里,一声甫毕,西天王金勤一声大喝,手臂向外一挥,只听得惊心动魄,“跄踉踉”一声响,他手中已然制定了一条长可丈许,粗逾手臂的铁链,那铁链练身青光闪闪,一点锈迹都不见,链端则连着两只大如冬瓜,两尺高下的大铁锤,锤上还如狼牙棒也似,生满了尖刺,映日生光。
  
   林紫烟见西天王金勤一出手便是这样一件长大兵刃,不由得咂舌道:“好家伙,这两只大铁锤连铁链,怕没有三五百斤重,他怎么使得动?”柴达接口道:“那唤着日月锤,足有三百零三斤重!”林紫烟不服道:“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我说这日月锤有三百零四斤!”
  
   柴达道:“我当然知道是三百零三斤。”林紫烟道:“我偏说是三百零四斤!”两下争了起来,柴达急道:“我如何不知,在开封禁……”才讲到此处,便突然住口不言,林紫烟大是疑惑,问道:“在开封禁什么?莫非你也曾入过禁城不成?”
  
   柴达笑了一下,显得尴尬但幸而林紫烟只注意场中的变化,未曾注意他的脸色,总算将他的尴尬掩饰了过去,道:“在禁城附近,我曾听得一个武林前辈说过的!”
  
   林紫烟笑道:“只怕他也未必知道!”竟然没有将柴达话中可疑之点,加以推敲!西天王金勤,日月锤才一出手,便手腕一抖,荡起一股疾风,向正在离地丈许,低回盘旋的火鹫击去,同时,足尖一点,便已纵下了木台。
  
   那广场的面积极大,看台在广场周围,除了那只木台之外,还有老大一片空地,金勤就向那片空地上纵落,只见火鹫双翅一束,伸出巨抓,“刷刷”两声,经向日月锤抓去,金勤手臂向后一缩,将日月锤沉下三尺,火鹫一爪抓空突如流星飞泻,向金勤头顶,疾抓而下,进退之间,极有法度,俨然武林一流高手!而且鸟爪抓下,也带有极凌厉的撕空之声。
  
   金勤一见火鹫抓来身子再向旁纵出,扬锤迎去,击向火鹫胸间。那火鹫看来也不敢硬扑金勤之锤,长鸣一声,突然向上空飞去,去势之快,当真无以复加,晃眼之间,便成了一个红点,钻入云端。引得众人,个个都翘首上望,金勤却不敢大意,日月锤舞了个风雨不透,护住了全身。
  
   果然,转眼之间,只听得“哇”地一声长鸣,鸣声尚在耳际萦回不绝,那火鹫已然风驰电掣,由半空中直飞了下来。金勤若是在它飞上天时,稍一松懈,此际非被它锐利已极的双爪,生生撕裂不可,但金勤早知那火鹫双翅振动,瞬息百里,其快无比,因此火鹫一上云端,他便舞起了日月锤,火鹫一开始冲了下来,眼前红光陡起,他便“踉跄跄”一锤,向火鹫迎了上去。
  
   这三大天王,虽然为人凶残已极,但确也各有一身独特的本领,不容轻视,这一锤向上抖出,去势极快,只见两道青虹,和一道红电,眼看一上一下,势如万马奔腾,将要相迎之际,那道红电,突然向旁一侧,避开了两道青虹,斜刺里袭了过来,西天王金勤知道自己操之过急,大喝一声,犹如半空中响起了一个焦雷,急忙回锤相迎,从刚才那一招,“日月齐升”倏地改为“金乌未堕”。他那柄日月锤,确是如柴达所言,重达三百零三斤,若不是他天生神力,只怕谁也使不动,但兵刃长了,招式变化,便不免呆笨些。
  
   西天王金勤也有自知之明,但是他却只创了三招,尽量减少招式的繁复,这一来,招式虽然简单,但是却能和长大兵刃相配合,反倒增大了威力,用那一招“日月齐升”,“金乌未堕”,只不过是一抖手腕的事,紧接着,又是一招“玉兔已现”,三招尽皆使出,青光绕体,日月锤的链子,已然交结成了一个紧密无比的大铁笼,将全身护住!只见火鹫斜身扑到“铮铮”两声过去,又腾空而上,鸟爪一松,日光之下,精光闪闪,跌下两件物事来,正是西天王金勤,日月锤上两股长约七寸,粗如手指,锐利已极的尖刺!敢情火鹫那一扑,虽然被金勤连使两招,“金乌未堕”“玉兔已现”未被扑中,但鸟爪却仍在锤上抓过,所以才将锤上尖刺抓了下来!
  
   这一人一鸟相斗,看得众人眼花缭乱,连大气都不敢出,直到火鹫抛下了尖刺,众人才知四五招之间,火鹫已然占了上风,不由得轰雷也似,喝起采来,那火鹫像是知道众人在为它叫好一样,飞高了十余丈,飞了一转,才又向金勤,疾扑而至!
  
   金勤刚才吃了一个亏,虽然只是失了日月锤上两柄尖刺,一点损伤也没有,但是自己享名多年,却在一只扁毛畜生爪下,落了下风,面子上总是难看,当那火鹫,绕场飞行之际,早已左手入怀,抓了三枚暗器在手,那三枚暗器,乃是长达数寸,粗如手指的大铁钉,唤做“天狼钉”,每一枚,刚好重达一斤,不但发出之时,力大无穷,而且钉中心是空,在钉尖处,留下一个小孔,内储毒药,以蜡封住,一被射中,体内热力,将蜡化去,毒液随即注入,因是深入体内,毒液才注入,是以毒发得特别快,几至无药可救!
  
   西天王金勤一将三枚天狼钉扣在手中,双眼便望定了那只火鹫,只见,那火鹫绕场飞了一周后,重又束翅向自己冲来,心中暗骂“扁毛畜生,也敢欺人!”身子向旁一闪,略避其锋,右臂挥处,力如排山倒海的一掌,疾拍而出,掌风中隐隐挟着金铁交鸣之音,先向火鹫,迎头击出。掌力过处,火鹫全身血也似红,鲜艳无比的羽毛,立如为狂风所拂一样掀起了层层红浪,可是它下扑之势,却并未为之所阻,仍是疾扑而下,西天王金勤见机不可失,就势向地上一倒,骨碌碌滚出三丈开外!
  
   火鹫一扑不中,双翅向地上一扇贴地疾掠而过,一声长鸣,又跟踪而至,金勤那一掌和一滚,本来就是诱敌,他心中暗忖,那火鹫虽然通灵多年,但终究只是一个畜生,经自己两番诱敌,三枚天狼钉一发,却是难逃大难!因此,金勤一见火鹫再次扑到,便不再躲避,突然一跃而起,三枚天狼钉,带起惊心动魄的撕空之声,电射而出,两枚奔向火鹫胸际,一枚径射火鹫咽喉!
  
   西天王金勤处心积虑,想来已然是万无一失,但是他们三人,在离朱宫充当侍者之时,那只火鹫,根本未曾将他们放在眼中,因此他们明知火鹫厉害,至于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以致少阳神君这样的人物,也要与它师兄弟相称,却是不甚了了。
  
   所以三枚天狼钉一发,便以为胜券在握,却未料到他这里三枚天狼钉才一发出,火鹫一声长鸣,突然腾空而起,已然将三枚天狼钉,一起避过,而同时尾部数十根约四五尺的红翎,“刷”地倒卷过来,反向那三枚天狼钉击了过去。那火鹫尾部的红翎,看来柔软无比,实则是天地间的至宝,强韧之极,刀剑水火所不能伤,再加上火鹫天生异禀,那一击之力,足可开山裂石,三枚天狼钉正被挥个正着,只听得“啪啪啪”三声,三枚天狼钉已然被火鹫红翎,倒击而出,反奔金勤射去!
  
   西天王金勤天狼钉既发,正在踌躇满志,以为这一场比试,自己已然稳胜余之,万万没有料到电光火石之间,竟然便起了这样的变化,等到三枚天狼钉历啸飞到身前,觉出不妙,想要躲避之际,已然不及,身形矮了一矮只避开了一枚,其余两枚,一齐钉入了他自己的胸际,只惨嗥得半声,便已着地滚出四五丈,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死于非命!
  
   那火鹫却像是知道西天王金勤,必难躲过自己这一击一样,腾空而起之后,便直上云霄,等金勤滚出数十丈之后,才长鸣一声,翱翔而下,在低空一盘旋,便停了下来,昂首向金勤的尸体看了一眼,慢吞吞地仍然来到木台之上,座位旁边,蹲了下来!
  
   双龙耶律宝、耶律贝兄弟和火鹫,与三大天王同时出场动手相斗,旁观众人,因为那火鹫乃是轻易不得一睹的神物,因此人人均注意金勤和火鹫格斗,片刻之间,胜负已分,金勤也死于非命,众人一呆之下,不由得大声喝起彩来,大都有叹为观止之感。林紫烟见那火鹫如此厉害,更是喜得忘形,若不是她身边的赵大,伸手按住了她的肩头,她非要乱蹦乱跳,大声叫嚷不可!
  
   她一见那支火鹫,心中便大感欢喜,恨不得骑着它遨游天空,而今又知道那火鹫本领之大,竟绝不在武林一流高手之下,更想与它为伴,但是可惜她此时不能冲上台去,和火鹫搭讪,实在是心痒难熬!
  
   那一旁,耶律宝耶律贝两人,本来武功就在丙融和木渎之上,才一上来,丙融和木渎两人,便全力以赴,攻势凌厉。而耶律双龙却只是应付他们的招式,而并未还手。两人空自攻了三数十招,连耶律双龙的衣服花边儿,都未曾沾到一下,火鹫和金勤的胜负既分,众人眼光,也全都转向他们四人,耶律宝哈哈一笑,道:“老二,火鹫已然胜了,咱们却和人相持不下,叫人看来,未免笑话!”
  
   耶律贝虚晃一掌,两人身形同时滴溜溜一转,避开了丙融掌风灼热的一掌,道:“我们本领不济,那也是无话可说!”两人谈笑自若,竟像是丝毫未将南天王丙融,东天王木渎放在眼中!明眼人早已看出,丙融和木渎两人,攻势虽然凌厉,但已然是强弩之末,而耶律双龙,却未正式施身,实则上胜负已分!
  
   只听得耶律宝又道:“老二,若是我们打不过人家,该怎么办?”耶律贝应声道:“跪下来叩上十七八个响头,求人家饶了咱们,虽然丢脸,好歹也可以保存得一命!”双龙耶律兄弟两人对答,虽是说他们自己,但是人人均可以听出,他们实则上是在指点丙融和木渎。
  
   耶律双龙为人,诙谐滑稽,心肠颇好,三大天王在武林之中,虽然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但他们却仍然本着与人为善之心,念在他们三人,学艺不易,还希望他们改过归善。
  
   丙融和木渎两人,此时也明知再打下去,自己难以讨好,可是叫他们当着天下武林,向耶律双龙叩头求饶,他们又怎么会肯?两人各自怒吼一声,骂道:“休得卖弄口舌,有本领的,只管施展出来!”一面运掌如风,进袭不已。
  
   耶律双龙,轻功何等卓绝,只是腾挪闪避,不时出手,却又不袭向两人要害,只是在他们肋下抓上一把,或是在他们的“笑穴”,“软穴”上面,轻轻一点,弄得丙融和木渎两人,丑态百出,打着打着,突然身子一软,或是“哇”地一笑,面上却又全是怒容,尴尬之极!直看得台上众人,喜哈绝倒,笑声四起。
  
   丙融和木渎两人,心中实是怒极,不约而同,一声呼啸,两人倏地分了开来,各自挥出三掌,齐声喝道:“且住!”耶律双龙笑嘻嘻地站定,道:“怎么,你们两人,可是想通了,宁愿向我们叩上十七八个响头?这样也好,免得耽搁高手过招,也好令天下英雄,多开些眼界!”
  
   丙融等三人,自从离开少阳神君之后,已经俨然以一代宗主自命,三人一齐出手,武林中人,怎么也得忌惮几分,几时曾出过这样的丑来?丙融裂嘴一笑,道:“不知道厉害的东西,你爷爷还有好些厉害的功夫,未曾使出,发什么狂!”
  
   耶律宝一笑道:“快使啊!”一个“啊”字才出口,便疾向丙融,扑了过去!耶律双龙两人,身体相连,心灵相通,就在耶律宝一声“快使啊”三个字的工夫间,耶律贝已然知道了他的心意,是以一向丙融扑到,耶律贝一掌横挥,一股大力,向木渎袭去,将木渎凭空击退三步,而耶律宝则向丙融下手,拼指如戟,疾点丙融双目,丙融吃了一惊,急忙举手挡格时,怎知耶律宝那一点,竟是虚招,手臂一沉,改点丙融腰际的“带脉穴”,一戳便中,丙融觉出腰际一麻,知道不妙,但也已无法可施,身子一软,被耶律宝反手一拨,竟然“扑通”一声,跪倒了地上!两人“哈哈”大笑,一齐跃了开去,一个道:“老大,这叫什么功夫啊?”一个道:“这一招厉害着哩,乃是绝顶武功,叫着叩头虫!”
  
   丙融跪在地上,恨不得有个地洞,给自己钻了下去,但那耶律宝点向他“带脉穴”的那招,下的手却颇重,一时之间,却也无法将穴道运气冲开,将一张怪脸,涨得比猪肝还红,竟然直挺挺地跪着,起不了身!
  
   耶律双龙身形疾转,又来到丙融身前,嬉皮笑脸,假作挽扶之状,道:“不敢!不敢!请起,请起!”两人动作一样,旁视数百人笑声甫息,给两人一逗,重又爆发起来!
  
   丙融心中,当真是恨之入骨,连运五遍真气,已然将被封的带脉穴冲开,但是他却不立即跃起,将右手悄悄一缩,按在腰际所挂,一件牛角形的物事上面,突然一扬手,大喝一声,只听得“嗤嗤”之声不绝,三团火化,每一团均有拳头般大小,已然疾射而出,直奔耶律双龙射去,而同时,东天王木渎,也已然悄悄掩到耶律双龙背后,手扬处两蓬青光,也不知是什么暗器,向耶律双龙背后,电射而至!而耶律双龙,却像是毫无所觉,还在频说“请起”不已,旁观众人,一见到耶律双龙腹背受到敌,有识货的,便认出丙融所发的三枚火球,唤着“雷火燧”,乃是秘方配制而成,见风自燃的歹毒暗器,发出不久便会爆散,无数细针,随之而出,一丈方圆之内,全在笼罩之下,歹毒之极,而木渎所发,乃是采南海荒岛上的特产,“青芒草”尖叶所制成的青芒针,那青芒针其硬如铁,生满倒刺,只要被沾上一点,便钻入体内顺血脉流行,专破内家气功,也是阴毒已极,而且一发便是两把,眼看耶律双龙难逃劫运,哗笑之声陡止,立时变得寂静无比,天网神丐岳尊更失声地叫道:“耶律昆仲小心!”
  
   那时候,丙融和木渎两人,同时发动,暗器出手便至,如何之快,天网神丐岳尊虽然提醒得快,但是语音未毕,“雷火燧”和“青芒针”,也将射到耶律双龙的身上,然而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耶律双龙一声长笑,身形突然凌空拔起丈许高下,就在两人身形拔起之际,那三枚“雷火燧”,也几乎同时爆散,“轰轰轰”地三声巨响过处,漫空全是细如牛毛的黑色毒针。
  
   本来,雷火燧所化的毒针,和那青芒针,全是细小已极的物事,就算耶律双龙两人避得再快,向上拔起之际,总不免带起些少劲风,那两种暗器,仍然会被引了上来,只要被毒针射中一枚便后患无穷,但耶律兄弟轻功已臻绝顶,若不是在那深坑底下,偶然间被跌下的错石,封住了穴道,怕不已将“凌空步虚”功夫练成!
  
   而今虽然仍差一步,未能达到“凌空步虚”的至高无上境界,但轻功造诣之高,亦是世所罕见,在拔起丈许之际,竟然连一点微风都未曾带起!因此一起在半空,便已然将“青芒针”和“雷火燧”这样歹毒已极的暗器,一起避过,立即身子一横,一式“雁落平沙”,向外平平滑出,落于就地,当真轻于落雁,了然无声!
  
   等耶律双龙刚一沾地,那一面,东天王木渎和南天王丙融,已然吃了大苦头!原来两人均是急于伤敌,所发暗器,全是全力以赴,却未料到对方轻功,如此好法,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妙绝毫巅地脱身而出!两人一呆之际,丙融所发的雷火燧,已奔木渎罩下,而木渎的青芒针,也齐向丙融射到!只听得两人各自大叫一声,木渎满身皆是雷火燧所化的黑针射中,痛得满地乱滚,尖针尽皆压入体内,而丙融也中了数百十枚青芒针,满头大汗,如雨而下,两人虽未立时毙命,但因为他们所使的暗器俱都歹毒已极,性命也只是旦夕间的事了!当下只听得惨嚎之声不绝,木台上乌天雷“霍”地站了起来,大声叱道:“东天王!南天王!你们在江湖上,也是一条汉子,人生千古,谁能免死,何必如此脓包嗥叫不已,死前留下臭名声?”
  
   此时,丙融和木渎两人,身受的痛苦,绝非外人所能想像,恨不得立时死去,一听得乌天雷如此说法,硬拼着一跃而起,道:“老乌,就请你赏我们一掌!”乌天雷明知他们已然无可救药,道:“好!”双掌向前一推,刚好两人迎了上来,一阵雷动之声过处,乌天雷两掌,便将两人击个正着,两人“砰砰”飞出老远,才倒地身死!
  
   这一场争斗,当真是惊心动魄,看得众人全都摒住了气息,直到三大天王,尽皆死去,方松了一口气。林紫烟不禁叹道:“双龙耶律兄弟的轻功,实在可算第一流了!”一言甫毕,半晌未曾作声的赵大忽然道:“也不见得,只是这三人武功太差而已!”
  
   听他的口气,象是还未曾将耶律双龙放在眼中!林紫烟心中不服,本想反驳几句,但想起他独自击退晶雪谷谷主夫妇的身手,便忍住了不敢出声。只见柴达仰头问道:“伯伯,要是你和他们动手,能不能胜他们?”
  
   赵大点了点头,算是回答,林紫烟心中不信,暗忖若是有机会,倒要弄这赵大和闹天八龙动一动手才好!
  
   却说木台之上,耶律双龙已然归座,大声道:“大哥,咱们幸不辱命!”金臂龙胡玄知道这些邪派中人,倒还容易对付,最难对付的,还是神谷子,孙尚之等,本来是正派中的人物,因此面上并未露出喜容,道:“下一场,那一位兄弟上场?”
  
   闹天八龙之中,昨天已有几人出过手,今天一上来便是双龙耶律兄弟,只有懒龙秦三海,病龙卜源和胡玄自己,以及痴龙西门魂(天痴禅师),未曾上过场,只见病龙卜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咳嗽一声,将药箱向桌上一放,看来中气不足,十足是一个痨病鬼模样,有气无力,离座而起,道:“久闻玄天门武功卓绝,在下要向这位孙朋友领教几招!”
  
   孙尚之微微一笑,道:“卜朋友,在慕容将军府中,在下已然领教过胡老大的功夫,想必闹天八龙,武功一定同样高超,请阁下手下留情!”
  
   病龙卜源又是一阵咳嗽,道:“孙朋友何必自谦过甚?请动手吧!”这时候,两人还隔卓而立,卜源话一讲玩,象是站立不稳一样,左手在桌上一掌,就着这一掌之势,身子向前一冲,右手已然轻飘飘地一掌,发了出去。
  
   那一掌,看来直似儿戏一般,只有林紫烟认得出他那一招,正是“四苦掌”中的一招“生不逢辰”,但是看他使来,如此无力,也不禁暗自好笑,但孙尚之却深知闹天八龙之中,无一不是绝顶高手,一见他一掌袭来,虽然是一点掌风也没有,可是却有一股无影无踪的大力,阴柔之极,倏地袭到。
  
   孙尚之不敢硬抗,足尖一点,向后逸了出去,病龙卜源,也立即将掌收起,跟踪逸出,两人一出了木台,众人的注意力,自然全被两人吸引了过去,然而正在此际,却听得乌天雷“啊”地一声叫唤,乌天雷的嗓子,本就响亮,这一叫唤更是突如其来,人人都向他望去,只见他身旁那个位子,本来正是孙尚之坐的,孙尚之避开卜源那一掌之际,人虽然逸了开去,但椅子还在,此际,那张椅子,却已然不见,只剩下了一摊木屑!
  
   原来孙尚之一走,乌天雷顺手在椅子上一搁,怎知就是这毫不用力的一搁,一张椅子,便成了木屑!
  
   乌天雷自然知道,这绝不是自己一按之力所成,而是适才孙尚之逃避卜源的一掌之时,那一掌的掌力,全都印在椅子之上,而卜源阴柔无比的内力,已然将一张紫檀木的椅子震酥,所以才会被他一按便塌!
  
   乌天雷所练的“天雷神掌”,阳刚了极,他当然知道,若是以阳拼阳,至多如昨天和火龙邱诚对掌那样,大家手指,一起折断,但如果换上是卜源这样阴柔无比的掌力的话,则自己万万不是敌手,因此才失声“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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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小姑娘避祸远走


   当下众人一见病龙卜源如此轻飘飘地一掌,便有这样的威力,不由得都咋舌不已,孙尚之看在眼中,心内也打了一个突突,笑道:“卜朋友掌力,果然超凡入圣,非同小可!”
  
   卜源却只是咳嗽连声,道:“那里!那里!雕虫小技,算得了什么?”两人竟然一味客气,并不动手,只是向前走去,一直来到木台一角,两人相隔,仍然有四五尺的距离,却已听得孙尚之高声叫道:“卜朋友,我认输了!”
  
   这一下,不由得大是出人意料之外,乌天雷叫道:“老孙,你们还未曾动手,如何输了?”孙尚之脸上一红,道:“若论武功,我和这位卜朋友相去甚远,心悦诚服之极!”
  
   讲完之后,径自归座,卜源也向他拱了拱手,道:“承让承让。”回到了座位之上。众人之中,除了真正的几个高手之外,竟没有一个知道:他们闹的什么玄虚!但是却又相信,孙尚之实是真正地输了,因为学武之士,无不以武功高超为荣,一场争斗,即使是师兄弟之间,相互过招,也断然没有不动手便肯认输之理,何况孙尚之和卜源,还是敌对双方,而且还当着那么多的武林人物!
  
   看台之上,柴达和林紫烟两人,也是莫名其妙,互望一眼,柴达又仰头问道:“伯伯,他们两人分明未曾动手,怎么那老头子便认输了?”
  
   赵大道:“他确是输了,两人一离开座位,向外行去之际,卜源已然回臂发出了一掌,动作甚慢,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一掌之力,将孙尚之的全身罩住,姓孙的连运真气,皆未能脱出卜源一掌的控制,卜源走,他也只得跟着走,若不是卜源手下留情,只怕他已然身受重伤了,再不认输,却不是自讨苦吃?”
  
   林紫烟这才明白,暗忖闹天八龙,个个身怀绝技,看来他们若是存心要找到自己,只怕自己逃到天涯海角,也是走不脱,总免不了要嫁自己所不愿嫁的人,而且私自走脱,不知要受多少严重的责罚,心头不禁又烦闷起来,虽然柴达在一边不断撩她说话,也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对答几句算数。心中只在盘算着,离开了赵大和柴达之后,自己应该何处去才好。
  
   木台之上,孙尚之和卜源一起归座之后,懒龙秦三海打了一个哈欠,慢吞吞地伸了一个懒腰,站了起来,道:“轮到我了,那一位肯来赐教,若是没有人,我仍然打我的盹去了!周公正在等着我哩!”出言发噱,众人都忍不住好笑,对面众人中,除了慕容延钊之外,便只有神谷子未曾出场,闻言道:“当然是我了。”
  
   秦三海却大摇其头,道:“不行不行,我不愿和你打。”神谷子笑道:“却是为何?”秦三海道:“谁不知道你会伏羲神步,滑溜得紧,叫我跟着你打圈子,跑东跑西,我却是提不起劲儿来,所以不和你打。”
  
   神谷子道:“秦朋友,你的意思我明白,实在我也够懒的,咱们懒人有懒比,我问你,你肯不肯听我劝,不理世间之事?”
  
   懒龙摇头道:“没得商量”神谷子道:“那咱们就来比打瞌睡的功夫!”说着,便双臂一曲,向桌上靠去,头也枕在手臂之上,当真象是打瞌睡一样。懒龙秦三海道:“好!好!”也如法而施,不多一会,两人各自鼾声大作,看来真象是在打瞌睡一样。
  
   但长桌边上的众人,却全都知道这两人正以上乘内功,“隔山打牛”功夫,互将内力在桌上传过,袭向对方,正在全力争斗着哩!隔了约有半盏茶的时,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而懒龙秦三海的鼾声,听来却已然断断续续,没有神谷子那样地均匀,再过了片刻,秦三海突然仰天一交,连人带椅,跌了开去,尚幸秦三海本身武功也已绝顶,一跌出去之后,立即向木台虚招一掌,已然稳了身形,身子向前一欠,重又回到桌旁,道:“佩服,神谷子大名,果然无虚!”
  
   神谷子微微一笑,转向西门魂道:“天痴大师请出题目!”已然胜了一个,竟然立即转移目标,又找天痴禅师比试!天痴禅师念了一声佛号,道:“善哉!贫僧久已不与人争斗,即是阁下欲赐教,自然悉凭尊意!”
  
   闹天八龙那一方面,从昨日到今日,每一场比试,几乎全占了上风,只有秦三海和神谷子比拼内力,输了一场,这一场,实际上也不是懒龙秦三海武功不济,而是神谷子武功自成一家,实是当代奇人之故,西门魂自知近年来虽然精修佛门内功,极有心得,但如果要胜过神谷子,却也不是易事,因此面色郑重之极。
  
   神谷子却“哈哈”一笑,道:“本来,我与各位无怨无仇,只是我为人好管闲事,各位既然不听我所劝,只有诉诸武力,天痴大师,咱们对上一掌如何?”
  
   天痴禅师高宣佛号,道:“善哉,敢不奉陪!”一遥手掌,一掌已然推了出去。神谷子身子向前一俯,也是一掌迎来,两人隔桌对掌,“叭”地一声,双掌甫交,天痴禅师面上,突然现出了一层紫色,一旁金臂龙胡玄即道:“老六,认输了吧!”
  
   就这一句话间,天痴禅师脸上的紫气,退了又现。武功高的人,全都知道,天痴禅师正运全力在和神谷子相抗,如果他脸上紫气,连现七次的话,则五脏六腑,都要受到极重的内伤!
  
   当下天痴禅师只觉对方的内力,如长江大河,绵绵不绝地袭到,而且逢隙即钻,简直无从预防起,知道刚才自己对神谷子的估计,还是太低,对方之高,实在已到了深不可测,不可思议的地步,再支持下去,一点好处也没有!只得内力回收,神谷子也是无心伤他,但天痴禅师内力一收,神谷子却未能配合得如此之好,一股极大的力道,逼了过来,天痴禅师身不由主,“呼”地被逼出了丈许,方得站定!
  
   神谷子一连胜了两场,而且还全是闹天八龙中的人物,旁观众人,不禁大为紧张,只见天痴禅师回到了座位上,讲了几句场面话,而神谷子已然转向胡玄,道:“闹天八龙之首,胡老大的本领,我虽然隐居在穷山恶水之处,也听得人说起过,今日幸会,实是荣幸之极。胡老大,咱们本无冤无隙,何以非动手不可?不如了却这一场是非,胡老大,你看如何?”
  
   胡老大道:“神谷兄,你说得一点也不错,只要赵匡胤肯将周少主和周太后放出来,交给我们,天大的事,立时化为乌有。”神谷子道:“我知道各位的心情,念在故主份上,认为非出力不可,但实际上,周太后和周少主,在宫中的日子,过得甚好,何必多此一举?”胡玄道:“他们在宫中的日子,过得如何,谁曾见过?”
  
   神谷子道:“胡老大,赵官家为人,你不是不知的啊!”胡玄冷笑一声,道:“我自然知道,赵匡胤阴险过人,如此而已!”
  
   神谷子长叹一声,道:“赵官家主政以来,边敌披糜,中原一统,民生安息,阁下等何必再搅是非?”胡玄勃然变色道:“赵匡胤做不做皇帝,与咱们无关,咱们只是为了搭救孤儿寡母的性命!”
  
   神谷子面色一沉,道:“既然胡老大如此固执,请赐招。”胡玄冷冷地道:“咱们也对掌么?”神谷子道:“岂不痛快?”
  
   神谷子此言,实在大有道理,因为动手过招,有时,可以不凭本身内功取胜,若象孟东儿那样,有晶雪神杵在手,林紫烟便非其敌,或是有暗器毒物等,也可以取巧求胜。唯有对掌,却是一点也不能取巧,只要内功不如对方,便绝无其他取胜之道!
  
   金臂龙胡玄,自度生死玄关打通之后,内功已臻化境,但神谷子成名多年,刚才一举击败了西门魂和秦三海,面不改容,看来绝非平庸之辈,因此慢慢地站起身来,运气三匝,抬起手臂来,道:“阁下已然连胜两人,不免吃亏些!”
  
   神谷子笑道:“不瞒胡老大说,你我两人,已然是武林中一流高手,固然学武之道,永无止境,但这种境界,却非你我两人那样,在六十岁以后,方将生死玄关打通的人,所能达得到的了,若是对掌,一定两败俱伤,谁也胜不了谁!”
  
   胡玄“哈哈”笑道:“难得神谷子兄坦言相告,但事已至此,不对也是不行了!”神谷子道:“不错,看谁究竟略胜一筹,能因之取胜便了!”和刚才与西门魂对掌一样,“呼”地一掌,隔桌袭到。
  
   胡玄早已准备妥当,一掌迎了上去,两人立时如同石像一样,凝立不动。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两人脸上,同时出现了一层紫气,晃眼之间,便退了下去,可知正如神谷子所言,两人势均力敌。又过了半个时辰,紫气再现,足足僵持了三个时辰,紫气已然各起了四次!
  
   两人虽然只是一动不动站着,可是全场人物,全都紧张之极,世间过得分外快疾,晃眼间,天色已然渐渐黄昏,而两人脸上,紫气已然各现了六次!只见他们两人身上各自冒出腾腾热气,各自衣衫,已尽皆湿透,仍是胜负难分,西门魂大叫道:“善哉!就此分手也罢!”
  
   西门魂只是关心胡玄的安危,因此只盼两人分手,但病龙卜源却在一旁,摇头道:“此时谁先松手,谁便无法支持最后那一点力道,已然成了骑虎难下了!”
  
   这两人对话清晰,人人可闻,又各自支持了一会,夕阳西堕,照得大地血也似红,两人脸上,第七次紫气又现,这次却久久未退,突然之间两人各自大喝一声,一齐后退三步,分了开来,神谷子身形倏地拔起,落于台下,道:“胡老大,后会有期!”在半空中一个转折,落下地来,东跨一步,西踏一步,看来凌乱之极,实则是快疾无比,一晃眼时,便已然出了广场!
  
   金臂龙胡玄却面色苍白,病龙卜源连忙起身,在他脉上一搭,火龙邱诚急问道:“老七,如何?”卜源并不回声,打开药箱,检出一只小瓶,倾出一撮黑色的药粉来,喂入胡玄的口中。
  
   其余六人一齐问道:“老七,怎么样?”卜源摇了摇头,刚要作答,只听得月洞门处,洪钟也似一声大喝,众人一齐循声看去,一个白髯飘飘,装束非道非俗的老者,和一个又矮又胖,顶门光秃,下颌四五十根银髯,长几及地的老者,一齐踏了进来!
  
   慕容延钊和孙尚之等一干人,立即起立,胡玄也面上变色,道:“两位来迟!”那矮胖老者在月洞门刚一现身,也未看见有若何动作,已然来到了台前,身子突然平平拔起,立在台上,道:“何以见得?”金臂龙胡玄道:“明明庄之会已散,阁下可在禁城之中,等我便了!”矮胖老头“哈哈”大笑,笑声震天,道:“胡老大,你说得好轻松阿!”
  
   胡玄面色一变,道:“依阁下之见,应当如何?”矮胖老头道:“胡老大,你虽然真气已散,命在旦夕,但八龙还有七龙在,难道便不能再此决一胜负了么?若不是想动手,到也简单,只要你在天下武林好汉面前,罚下重誓,从此不再与赵官家为难,老朽到也可网开一面,不再与你们八龙为难!”
  
   这一番话,口气大得惊人,尤其是对闹天八龙所说,更是令人吃惊。
  
   须知闹天八龙之中,只有金臂龙胡玄一人,和神谷子各以绝顶内力相拼,才受了重伤,其余七人,却仍是无事,而老者则只是两人同来而已!因此火龙邱诚立时大怒,破口骂道:“做你妈的春秋大梦!你是个什么东西,吃了灯草灰却放出轻巧屁来!”一面骂,一面“呼”地一掌,已然向那矮胖老者,当头罩下!
  
   邱诚生性烈火脾气,说动手便动手,其余七人,高声大叫:“不可!”异口同声,又个个是内力绝顶之人,那“不可”两字,宛若是半天打大了两个焦雷,其中武功稍差的,无不为之变色!
  
   可是火龙邱诚性子急得出奇,说发便发,那一掌已然将要击到矮胖老者的身上,只见矮胖老者身形略挫,哈哈一笑,右掌一扬,道:“姓邱的,你不认得我是谁?”
  
   他一扬手掌之际,众人全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右掌只是光秃秃地,一只手指也没有!邱诚“哼”地一声,道:“自然知道!”一个“道”字才出口,疾如飘风,一掌已然击了上去,矮胖老头笑声不绝,摇掌相迎,“叭”地一声响,只听得邱诚大叫一声,老大的身躯,便向外跌翻出去,以他的武功,竟然未能在半空中将跌出之势收住,而跌倒在地,爬不起来!
  
   这一下,凡是不知那矮胖老头来历的人,俱都大感意外,但是知道那矮胖老头来头的人,却又都在意料之中,只见邱诚爬了起来,满面通红,说道:“你这一只手指的老怪物打得我好哇!”
  
   矮胖老头左手又是一扬,果然,他右掌光秃秃地,一根手指也没有,但左掌上,却尚剩一个食指,那食指上,盘着弯弯曲曲,银光闪闪,也不知有多长的指甲,在他一扬手之间,长指甲“刷”地一下,伸得笔直,但转眼之间,又回复了原状,疾如灵蛇吐信,可以看得出,他这条长指甲,象是一件极厉害的兵刃!便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询问的全是一句话:“莫非那矮胖老者,便是方今玄天门掌门,三清上人的师傅独指翁?”
  
   有知道的,便点了点头,即使不知的,也大都答道:“看他一掌便将火龙邱诚震出如此之远,若不是独指翁谁还有这样的功力?”
  
   火龙邱诚归座之后,病龙卜源又过来在他的脉上搭了一搭,眉头一皱,道:“老八,你不要再大声叫唤了!”
  
   邱诚自己也觉得胸口闷翳异常,知道已然受了内伤,“哼”地一声,果然不再言语。那矮胖老头“哈哈”一笑,道:“各位,刚才我所说的话,各位可能做到?”
  
   只见双龙耶律宝耶律贝站了起来,道:“独指翁,咱们若是罚下了誓言,再也不到禁城中去,这件事,可是玄天门全都拦下了来?”矮胖老者道:“玄天门既然出面,当然将事情全都拦了下来!”
  
   耶律宝道:“好,咱们就依你!闹天八龙,当着天下好汉,罚下重誓,八人之中,若是任何一人,在明明庄会后,再闯禁城者,不得好死。”
  
   耶律宝当真肯依独指翁所言,罚下重誓,众人心中均是愕然,因为闹天八龙目前,并未走下风,而且还有双烟师太、岳尊和那蒙面女子三个高手在,就算玄天门独指翁和三清上人一齐驾到,真要动手的话,谁胜谁负,实在是谁也不能预料,如何却会给独指翁的一番话便乖乖地罚下重誓?
  
   众人心中固然惊愕已极,连岳尊、双烟师太两人,也是面上失色,齐声道:“耶律双龙,一场风波,难道就此平息了么?”耶律宝苦笑道:“两位莫怪,在下等八人,实有难言的苦衷。”
  
   天网神丐岳尊心中猛地一动,暗忖他们八人,虽然在未曾结为兄弟之前,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却当真情同手足,莫非刚才胡玄和神谷子两人,比拼内力的结果,当真是两个人都非死不可,所以其余七人,才了无斗志,想就此引退?
  
   双烟师太也同时想到了这一点,因此两人皆不再言语,只有那个蒙面女子,发出两声尖峻的冷笑。
  
   闹天八龙已然一起站起,向所有人作了一个揖,道:“明明庄之会已散,各位后会有期!八人排成一排,身形晃动,便向外走去。身法奇快,但明眼人却看出,金臂龙胡玄,实是仗着耶律宝和候一元的扶持,才能和众人一起退出去的。
  
   明明庄这场轰动武林的大会,就此结束,到是令人始料不及,一时之间,有惊叹的,有可惜的,有嫌不过瘾的,议论纷纷,林紫烟见闹天八龙,一晃眼间,便已然退出了月洞门,心中反觉得轻松了些。她生性聪明,已然看出八人必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才顾不得和独指翁、三清上人两人动手,罚下重誓,不再到禁城中去,而以他们八人的为人而论,既已罚了重誓,当然不会违誓行事的。
  
   可是,他们想搭救周少主和周太后的念头,一定未息,将来不知,还有多少事情哩!自己只求他们暂时不要来寻找自己便好了。心中叹了一口气,只见众人已然,纷纷离座而起,慕容延钊等七八人,也已然走了出去,那只火鹫长鸣一声,腾空而起,向外飞去,天色虽然已经十分黑暗,可是那火鹫在半空中翱翔,却还看得十分清楚。
  
   林紫烟抬头望了一会,心中一动,暗忖闹天八龙自顾自地走了,那火鹫未必能找得到他们,若是自己跟了过去,等他栖息之际,逗着它玩上一会,却非大妙之事?主意打定,立时轻轻地碰了一下柴达,道:“喂,我有一个主意,你敢和我一起去做?”柴达道:“有什么不敢?”
  
   林紫烟向空一指道:“你看,那只火鹫向东飞去了,咱们去追它玩,你说怎么样?”柴达犹豫道:“现在?”林紫烟道:“当然是现在,要不然那里还追得上,你看它在空中打转,象是在等我呢!”柴达道:“不行,现在我不能走开。”林紫烟道:“为什么?”柴达道:“伯伯临走时,吩咐我不要乱走,在这里等他的。”
  
   林紫烟回头,这才发现赵大已然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开去,她本来就怕赵大不让柴达跟着自己去胡闹,一见赵大不在,反倒高兴,一扁嘴,道:“倒看不出你那样没有出息,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处处随着你伯伯?”
  
   柴达给他讲得满面通红,幸而有人皮面具遮着,否则更要给林紫烟嘲笑,他究竟少年心性,更道:“谁说我没有胆子,要去就去!”林紫烟高兴道:“这才象话哩,咱们快走吧,别让你伯伯回来看见你!”
  
   拉了柴达的手,便从人丛中穿了出去,离开了明明庄后,见左近无人,便将人皮面具收了起来,他此际仍是男装,月色下看来,竟是一个翩翩的美少年,柴达怔怔地对着她望了一会,突然握住了她的手,道:“林姑娘,你真美!”
  
   林紫烟面上一红,“呸”地一声,将手摔了开去,道:“说这些干什么?那只火鹫,已然飞得看不见了,还不快找?”
  
   柴达实际上比林紫烟还小两岁,他这声“你真美”,倒是由衷之词,以表达他心中对林紫烟的爱慕之念的。当然,在他这样的年龄,实则上是还不知道“情爱”两字的意义的,但是却已然懂得对一个美貌的少女,表达自己由衷的羡慕之念!
  
   不过林紫烟却是一心一意,挂念着要找那只火鹫,因此未能领略他话中的意思。更何况,林紫烟的心目中,已然有着一个难忘的印象,那便是孟瑞!
  
   当下两人抬头向天,极目以望,天色异常昏暗,根本看不出天上火鹫的影子,林紫烟正急得跺脚之际,忽然听得一声长鸣,清悦已极,正是火鹫所发,而且听声音,也不会太远!
  
   林紫烟心中不禁大喜,低声道:“在这里了,咱们轻轻地走,别让它惊跑了!”拉了柴达,两人循声掩了过去,走不远已然见到前面水光掩映,正来到了洛水的边上!
  
   林紫烟不由得大失所望,心想那火鹫断然不会停在河面之上,莫非刚才自己听错,正待回头去找时,忽然听得柴达直跳了起来,原来刚才黑暗,未曾看得清楚,在柴达手指处,河滩之上,有黑黝黝一堆物事。
  
   刚才只当是一丛野草,此时却蠕蠕而动,慢慢站了起来,正是他们要寻找的那支火鹫!林紫烟一喜之下,再不考虑,立即向那火鹫扑去,可是她这里身形才动,那火鹫却也双翅横展,低掠了过来,尚未飞到,一股极强的劲风,已然扑面袭到,林紫烟本来开口想叫,可是未曾叫出口,眼前一黑,火鹫已然扑到了她身上!
  
   林紫烟想起日间所见,西天王金勤惨死时的情景,不由得神魂皆悸,百忙中回头看柴达时,也已然被火鹫左翼一掀,掀翻在地,刚在暗叫“吾命休矣!”突然腰间一麻,“脉带穴”已被封住,同时,觉得有一堆软绵绵的物事,压了上来,睁眼一看,敢情全身已被火鹫压住,只留一个头在外面,柴达正躺在自己旁边,也是一样,身子被火鹫压住!
  
   林紫烟心中不由得大奇,暗忖刚才“带脉穴”一麻,分明是被人点了穴道,难道下手的,竟然是这只火鹫,看它情形,并不象是想加害自己,但不知是什么意思?心中正在犹豫不定,突然听得河边林子中一人道:“刚才火鹫似腾空而起,莫非有什么人走过来么?林紫烟一听那声音,就吃了一惊,原来不是别人,正是耶律贝!
  
   接着,又听得秦三海懒懒地道:“若是有什么人来,火兄弟还有应付不了的么?放心好了!”林紫烟听至此处,已然对火鹫大是感激,她已然明白,火鹫点了自己的穴道,又将自己和柴达,压在它的身下,正是为了不让林中的闹天八龙,发现自己!
  
   略呆了半晌,又听得卜源道:“大哥,你有什么话要吩咐我们的,快点说吧!”接着,胡玄便叹了一口气,道:“当我想要救周太后和周少主之际,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易办,赵匡胤计谋多端,阴险过人,但是却未曾想到连神谷子,独指翁这流人物,也会堕入他的手中,为他出力!以致弄巧成拙!七位兄弟,愚兄真气已散,只得早离开人世了!”
  
   话虽然极是沉痛,但语言却还十分平静,顿了一顿,又道:“本来,一个人生老病死,在所难免,咱们创四苦掌之际,已然着透,但我却有一件心事未了,难免死不瞑目!
  
   林紫烟听到此处,暗想胡玄死不瞑目的事,当然是指未能救出周太后和周少主而言了,但胡玄虽死,神谷子只怕也生不了,对方也失了一个高手,仍然是扯了平,何以讲出如此丧气的话来?
  
   正在迟疑,忽然听得自己的师傅天痴禅师长叹一声,道:“善哉!大哥心中挂念的,可是紫烟这孩子?”
  
   林紫烟心中一怔,已听得胡玄道:“不错,这孩子不告而别,分明已然离师叛道,咱们全是七十开外的人了,谁还能真活过一百岁不成?只怕数十年后,她难免成为人间的一条毒龙!”
  
   林紫烟听到此处,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心中大有悔意,又听得西门魂道:“大哥放心,我们七人在生一日,一定要将她找到,按门规惩处!”
  
   耶律双龙也齐声道:“早知今日,我们当真不应该将四苦掌的精奥,那么爽气地送给了她,我们只道她既然是林氏夫妇的女儿,乃是和我们大有渊源之人,怎知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虽然是故人之女,到时候也就说不得了。”
  
   病龙卜源也叹了一口气,道:“老三、老四,你们何必后悔?若早知有今日,在她出生之日,为不救她,不是更干净利落了么?”
  
   八人讲了好半晌,全是有关林紫烟的事。林紫烟听出他们已然认定自己作下了大逆不道之事,若是发现自己,不知道要用怎样严厉的法子来惩处,而如今身子又为火鹫所制,看情形多半是火鹫早知八人心意,因此才将自己制住的!
  
   想到此处,又惊又急,全身皆出冷汗,只听得两人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林紫烟此时,已然知道自己的父母在生之日,和闹天八龙,一定有极深的关系,否则,也不会自小便许配给周少主,害得自己不敢再见他们之面。
  
   心中只盼火鹫将自己制住,并不是为了要将自己交给闹天八龙处置。暗自着急了半晌,林中已然寂然无声,才觉得身上一轻,火鹫已然缓缓地踱了开去,一个转身,双翅横扫,一股劲风过处,将她和柴达两人,足足扫出了三丈开外!
  
   两人一到半空,穴道已然解开,各自在半空中翻了个筋斗,轻轻落于地上。柴达一拉拉林紫烟的手,轻轻地道:“林姑娘,闹天八龙要找你的麻烦哩!”
  
   林紫烟正被此事弄得心下烦恼已极,闻声低声叹了一口气,柴达道:“林姑娘,你准备怎么样打算?”林紫烟心中,那里有什么打算?她自小在衡山天痴禅师门下,直到最近,才知道自己师傅,也是闹天八龙之一,而偏偏闹天八龙这样值得人尊敬,本来可以得到他们所传的人物,但为了自己安排了一件极不愿意去做的事!而如今自己便成了他们要追索寻求的叛徒!
  
   她心中的烦乱,可想而知,只得低声答道:“有什么打算?走到那里算那里吧了!”柴达听了,半晌不语,眼中突然现出一种奇异的光彩来,附身过来,低声道:“林姑娘,你不要难过,你到什么地方,我就跟到什么地方。”
  
   林紫烟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不想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在江湖上飘零。可是他本身武功,尚不如自己,虽然愿意陪自己,又有什么用处?便道:“那倒不必了,等一会你伯伯找不到你,岂不又怪上了我?”柴达呆了一呆,道:“伯伯对我很好,他不会责骂我的。”
  
   林紫烟还想再讲什么,突然听得林中病龙卜源一声咳嗽,心中一惊,暗忖自己也真是急得糊涂了,如今身在险境闹天八龙人人耳目何等灵敏,若是被他们觉察,那还得了!连忙一拉柴达,蹑手蹑足,向前走去,直到走出了三五里路,方敢松一口气,但想到从此以后,自己非但无处可去,而且还要到处躲避闹天八龙的搜寻,又不禁长长地吸了口气。
  
   其实,刚才若是林紫烟径入林中,和闹天八龙相见,八人虽然是要罚她,但是一定会念在故人之情,不会责罚太重,她也可以因祸得福,可是她却没有勇气,反倒逃离了开去,以致日后生出无数事来,这且表过不提。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0: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回旋谷意外奇逢


   当下柴达呆呆地望着林紫烟,道:“林姑娘,刚才若不是那只火鹫将我们护住,只怕我们已然被闹天八龙发现了!”林紫烟想起刚才情形,确是火鹫救了自己,不由得苦笑一下,道:“它救了我这一次,只怕救不了我下一次哩!”心中忧伤之极,想了一会,猛地想起一件事来,道:“喂,你在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听说我师傅是闹天八龙之一,便惊慌失措,却是为了什么缘故?”柴达面色微变,支吾道:“没有什么。”
  
   林紫烟是何等聪明之人,焉有看不出柴达心中有话,不肯对她说的道理,一扁嘴,道:“哼,还说愿和我天涯飘零呢,就这么一点事,也不肯说!”柴达急道:“林姑娘,不是我不肯说,是实在不能说阿!”林紫烟道:“为什么?”柴达呆了半晌,道:“我什么事,都可以不听伯伯的话,只有这两件事,伯伯虽然不在我身边,我也不能说。”
  
   林紫烟心中又是一动,道:“你伯伯究竟是谁?”柴达苦笑一下,道:“这就是了,我所说的两件事,不能不听他的话,他是谁,便是其中之一件。”
  
   林紫烟心中没好气,一扭身子,向外疾驰了开去,她轻功底子,本就极好,自从偷下山来之后,又迭有奇遇,内力精进,当下心中烦闷,只想一个人走得远远地,身形一晃,已然在三丈开外,柴达一见林紫烟离去,急叫道:“林姑娘……”
  
   身形晃动,便追了上去,但是只追了丈许,突然之际,只觉一股奇寒之气,起自心窍,转眼之间,便布满全身,机伶伶地打了三个寒颤,寒气越来越盛,宛如身在冰窟之中一样,柴达心中,实在想追上林紫烟,但此时正是子时,他身上所中晶雪神掌的寒毒,并未除去,只是被赵大逼于一处,每日子夜,便要发作,一发作起来,全身真气,都自然而然地去抵御那股奇寒难耐之气,全身软弱无力,寸步难行!
  
   当下只得卧倒在地,牙关打颤,再想叫“林姑娘”三字,也叫不出来!
  
   却说林紫烟一口气向外奔出了里许,未见柴达追来,心中更是气愤,他却不知道柴达体内寒毒发作,根本动弹不得!心中暗忖,自己本来就不要人作陪,就一个人,走到那里是那里罢!劳顿了一日,且先找一个地方歇一歇再作道理。游目四顾,只见不远处有一颗老大的榆树,横枝频生,正好要来歇息,便奔了过去,一跃而上,找了一颗粗大的枝,以臂作枕,躺了下来。
  
   才一躺上,尚未合眼,忽然听得一个极是微弱的声音叫道:“小姑娘,算你有缘,你本是何人门下?”
  
   林紫烟一怔,因为那声音实在是微弱已极,不是夜深,万籁俱静,根本就听不出来!林紫烟还只当自己听错,一俯身坐了起来,道:“谁?”那声音苦笑了一下,道:“将死之人,寻求有缘者,你若迟来一个时辰,只怕我已死了!”
  
   林紫烟细细辩得那声音起自树地下,探头一看,只见一个人倚树而立,黑暗中也看不清楚他是谁,因听得他自称是“将死之人”,也不害怕,反问道:“你是谁,可是要我帮你?”
  
   那人道:“不错,但是我却不会要你白白帮我,你快下来吧!”林紫烟犹豫了一会,手在树干上一按,“托”地跳了下来,抬头向那人看去时,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神谷子!
  
   林紫烟在以前几次,看到神谷子时,神谷子看来只象个中年书生,但这时候,却是满面皱纹,衰老不堪,林紫烟不禁怔了一怔,脱口叫道:“神谷前辈!”
  
   神谷子双眼微睁,向她望了一眼,长叹一声,道:“命数!命数!”林紫烟不知他所言何意,秀眉微促,道:“神谷前辈,你说什么?”神谷子道:“你是闹天八龙的弟子,是也不是?”林紫烟心下吸了一口凉气,也不答是,也不说不是。
  
   神谷子又道:“我与金臂龙胡玄,各以内力相拼,以至两败俱伤,这上下胡玄也要咽气了,我在此处,已然发下誓言,不论是谁,只要走近来,我便将毕生绝学,传授与他,并托他做一件事,结果来的却是闹天八龙的弟子,这不是命数弄人?”
  
   林紫烟苦笑了一下,道:“当真是命数弄人,我如今非但已不再是闹天八龙的弟子,而且还要到处躲避他们,以防被他们发现!”
  
   神谷子道:“小女娃,你此言当真?”林紫烟道:“神谷前辈,你已是将死的人了,我还骗你作什么?”神谷子喘了一口气,道:“即是如此,小女娃,你可愿学我的伏羲神步功夫?”林紫烟也只是听得过“伏羲神步”四字,而不知道这究竟是一门什么样的功夫,眼下她心灰意冷,本来是好武如命的人,也是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懒懒地道:“学了又有什么用处?”神谷子睁开眼来,望了林紫烟半晌,道:“你不学也罢,但我生前仇人甚多,你可能答应将我尸体,送到回旋谷去。”
  
   林紫烟一听得“回旋谷”三字,心中一动,忙道:“那回旋谷在什么地方?可是地形隐秘已极,一到了谷中,便不会有人发现你的尸体?”
  
   神谷子赞道:“好聪明的小姑娘,你不肯学我的伏羲神步功夫,也不要紧,到了回旋谷中,我将伏羲神步的秘奥,全都刻在一幅石壁之上,以你聪敏,定然能够逐渐领悟,比我匆匆口授,要强得多了!”林紫烟本来只想找到一个人迹不到的隐蔽所在,住了下来再说,因此急问道:“那回旋谷在什么地方?你快说”
  
   神谷子道:“从此一直向北去,出了关外,再行上七百余里,便有遥遥相对的两座大山,乃是呼克山和鄂博努哈山,那两座山头,极易辨认,左首那座,林木苍翠,乃是呼克山,右首那座,却是光秃秃地,黄土山石,看来荒凉无比,回旋谷便在这座山中,我给你地图,你按图索骥,定能找到入口,记住,那图切不能失!我受伤之后,已然服下了灵药,虽然难免身死,但五个月内,却不会腐烂,算来你如路上并无阻碍,三个月足可到达,我在回旋谷内的一切,全都送了给你。”神谷子一口气讲到后来,已然是上气不接下气,气如游丝!
  
   林紫烟心中不禁大为感慨,暗忖神谷子的名头,何等响亮,成名数十年,结果仍然不免死在野外!当下神色严肃,道:“神谷前辈,你放心,我说什么也得将你的遗体运到!”神谷子缓缓抬起头来,道:“好……”只讲了一个字,手一松,便搁到了林紫烟的肩上。
  
   林紫烟只觉得他手搁了下来,一点力道也没有,等了好半晌,又不见他讲话,定睛一看,只见神谷子虽然面色如生,但是却双目紧闭,一探他的鼻息,已然死去!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林紫烟还是在做梦也想不到这样一个身负盛名的武林异人,会死在自己的面前,但如今即成实事,林紫烟却也并不觉得心慌,只见神谷子一手仍在怀中,拉出来一看,一卷桑皮纸,应声而落。
  
   林紫烟将神谷子的遗体倚在树干上,拾起那卷纸来,映着月光一看,只见纸长三尺,在左面,只画着一座光秃秃的山峰,右面,却是许多盘旋曲折的红线,看得人眼花缭乱。林紫烟知道那一定是回旋谷的地图,没有了这张图,可能谁也进不了回旋谷!
  
   因此折了起来,小心藏入怀中,再看神谷子时,实与生人无疑,便戴起了人皮面具,负起神谷子的遗体,向北走去。一直行到天明,已然来到了一个小镇之上,林紫烟伪称同伴有病,一齐宿在客栈之中,唯恐被闹天八龙发觉行踪,只是不出街,到天色夜晚时分,才又以布裹了神谷子的遗体,买了匹骏马,向北赶路。
  
   一路上只是夜行日宿,小心翼翼,倒也没有什么事发生,一个月后,已然出了山海关,仍然一直向北走去。林紫烟一生,从未出过关外,只觉风土人情,样样新鲜,而且算来离开明明庄,已然千里之遥,闹天八龙暂时也追不到自己,便改成了白天赶路。
  
   一直又过了月余,已然越走越是荒凉,草原横亘,连结天边,往往数十里处不见一个人,也根本没有道路可言,林紫烟只是认定了方向向北走,又过了几天,到了中午时分,果然已可以望得到前面有两座大山,遥遥对立,一座林木苍郁,另一座却是光秃秃地荒山。
  
   林紫烟暗里松了一口气,心道:“终于到了,随即想到一到了回旋谷后,自己不知道要在谷中,孤零零地住上多久,才有勇气出谷来走动,不禁又是一声长叹。
  
   一提马缰,那匹骏马,撒开四蹄疾驰而出,不消两个时辰,已然来到了鄂博哈努山脚下,抬头看去,只觉怪石嶙峋,绕着山峰,转了半晌,细细一看,只见在那一条盘旋曲折的红线起端,画有一块形如圆鼓的石头。
  
   林紫烟略想了想,心知一定要找到了那块大石,才能找到回旋谷的入口处。当下便骑着马儿,绕山而行,一面留心寻找那块大石,怎知找了一天,还未曾找到,而那山峰又极大,也未曾绕完。
  
   当晚,林紫烟就在山峰脚下,胡乱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又开始绕山而行,到了将近正午时分,老远地望见一块高可丈许,圆鼓形的大石,正在山角,这样的一块大石,在山脚边上,实在是毫无出奇之处,若不是有图指示,林紫烟就算聪明绝顶,也一定不会在意。
  
   当下林紫烟心中一喜,手在马鞍上一按,一提真气,“唰”地凌空跃起,径向那块大石扑去,怎知她才一跃起到空中,便猛地一愣,她本是提气拔身起在半空,这一愣之下,真气略散,身躯下沉,几乎跌了下来!连忙就势站定了身形,不由得呆了半晌。
  
   原来,那块圆鼓形的大石,高可丈许,刚才林紫烟从大石的那一面走过来,看不清另一面的情形,一跃到半空之后,才将那一面的情形看清楚,而大石的另一面,却已然被削去,地上满是石块可,就是如此,也不足令林紫烟吃惊,令得林紫烟心灵震动的是,在大石之上,插着一柄短刀,入石数寸刀身在日光照耀之下,发出紫蒙蒙的光华,正是她从夏峰身上硬取了来,又在地道另一端,莫名其妙被人夺去的紫电刀!
  
   林紫烟之所以不敢再见闹天八龙的面,到有一大半原因,是为了当日不听耶律双龙的话进了地道的另一端,以致将紫电刀和那个小铁盒一齐失去的缘故,而今一见到紫电刀突然在此出现,心灵如何能不大受震动?侧耳细听了一会,一点动静也没有,晃动身形,来到紫电刀前,伸手一拨,“豁”地一声,一道紫虹,应手而生,刀已被拔了出来,顺手还带了老大的一块石头,林紫烟手握紫电刀,呆了半晌暗忖不论当日是被谁夺去,看眼下的情形,一定是有人想要寻找回旋谷的入口处,看来,那人也知道回旋谷的人口处,是应该从此处着手寻找的,但是却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因此便发狠想以紫电刀,将那块大石尽皆削去,来寻找通道!自己也刚好要到回旋谷去,却不知那人是谁?又何以留刀在此,人却不见。
  
   想了一会,觉得事情实在可疑到了极点,便藏起了紫电刀,悄悄一转,转到了石后,从马鞍上卸下神谷子的遗体,马匹撒开四蹄,向外跑了开去。林紫烟刚想将身子隐起来,以观动静,忽听得身前,“驹溜溜”地一声马嘶,抬头看不由得疑心自己眼花,原来那曾负着林紫烟,作千里之行的骏马,已然腾在半空,两丈高下!
  
   等林紫烟略停心神,听得那马又是一声惨嘶,已然自半空中跌了下来,“叭”地一声,便自没有了动静,分明已然生生摔死!此时,林紫烟正藏身在那圆鼓形的大石之后,那马腾空而起,她能够看得见,那马跌到地上之后的情形,她却是无法得知。
  
   照那情形来看,那匹马当然不是自己跃向半空的,任何千里神驹,也不可能跃起两三丈高下,然而那马又是怎样腾上空的呢?难道是被什么人一掌击了去的么?一想及此,林紫烟便屏住了气息,一动也不敢动,但是侧耳细听,却又一点动静也没有。
  
   直过了好久,才听得一人“嘻嘻”一笑。虽然是光天白日,但是那笑声却令人一听之下,也禁不住毛发直竖,全身发冷。
  
   林紫烟猛地一怔,握住了紫电刀的刀柄,准备一有人来犯,便立即拔刀应付。但是笑声过去了之后,却又好半晌没有声息。此时,林紫烟的武功,也已不弱,听那笑声,只不过是隔石而过,相隔甚近,如果是有人的话,一定可以听得对方的呼吸之声。
  
   但是林紫烟却又是一无所闻,刚在等得不耐烦,想探头出去,看个究竟时,突然又听得“哇呀”一哭,声音凄惨之极。那一哭一笑,分明全是一人所发,林紫烟此际,已然可以肯定,大石的那一面,一定有人隐伏着,那人当然便是以紫电刀砍那大石,想找到回旋谷入口处的人,但不知他为什么发现紫电刀不在,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也不找盗刀之人?
  
   林紫烟猜不透对方的心意,自己也就不敢出声,约摸又过了两盏茶时,忽然又听那人唱起山歌来,歌声却是异常曼妙,唱道:“妹在溪边洗衣裳,哥在隔岸心如糖,哥呀,哥呀,你放心,除了是你,王孙公子的花轿,也不上呀也不上!”
  
   林紫烟一字一字,全都听在耳中,不禁在心中引起万般感触,暗忖那歌声分明是女子的声音,莫非对方也是和我同病相连的人么?正在想着,忽听那人又是几声笑,几声哭,弄得林紫烟莫名其妙,忍不住悄悄挪动身形,探过头去张望,林紫烟悄悄地探出头来,又怕被对方发现,骤然加害,实在极是小心,动作着实慢的可以,头才一伸过大石,刚要定睛时,忽然听得“啊”地一声,一口热气,已然迎面喷到。
  
   林紫烟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百忙中也来不及辨别是谁向自己迎面喷了一口热气,赶紧一缩头,回到了大石后面,紫电刀护住了面门,可是却又未见有人来袭,林紫烟略定了定神,想起刚才的情形来,心中更是出奇,刚才,那迎面喷到的一口热气,自然不是幻觉,也不象是风,而是人口所喷出来的。但是,她却记得清清楚楚,刚才眼前,并没有看到什么人!照理,对方的热气,既然能喷到自己的脸上,当然应该离得自己甚近,绝不会看不见人的道理!对着渺无人烟的荒山,林紫烟背脊上,不由得感到了一股凉意!
  
   又过了片刻,四下里仍无动静林紫烟这番可学乖了,在慢慢探头出去之时,先将手中的紫电刀向外,轻轻削了一刀,才跟着探头出去,定睛一看,不由得一怔。原来约在三丈开外,有一个老妇人盘腿而坐,那老妇人生得甚是肥胖,正在望着她,嘻嘻傻笑,神态甚是和善滑稽,那老妇一见林紫烟冒出头来,口一张,林紫烟脸上,立时又感到有热气喷到!
  
   林紫烟心中不由得倏然而惊,暗忖难道刚才未见有人,原来那老妇人功力如此深湛,身在三丈开外,一口热气,竟能喷到自己脸上!但看他的脸色,却又甚是和善,不像有什么坏意,小心翼翼,站了起来,赔笑道:“前辈自此,莫非也是想入回旋谷么?”那老妇人又是“嘻嘻”一笑,笑声未毕,突然又“哇”地一声哭将起来,当真如同婴儿一般,道:“回旋谷,回旋谷,谁能进得了回旋谷?”
  
   林紫烟心中暗感好笑,心想看她年纪,少说也在六十开外,怎么行动如此稚气?那老妇人哭了几下,又停了下来,仍是望着林紫烟笑,半晌才问道:“老头子,你站在我面前干什么?”
  
   林紫烟不禁一呆,回头一看,除了自己以外,并无别人,她“老头子”三字,难道是叫自己?但自己却不时老头子阿!只得问道:“前辈,你是叫我么?”老婆子一瞪眼,道:“不是叫你叫谁?”
  
   林紫烟啼笑皆非,也懒得过她争,道:“不知前辈有何指教?”老太婆道:“你且过来!”
  
   林紫烟心中大是犹豫,暗忖这老太婆行动神秘,来历不明,正邪难料,武功看来却又极高,自己是过去还是不过去呢?只略停了一停,那老太婆已然面有不悦之色,道:“老头子,叫你过来,你为什么不过来?”
  
   林紫烟向前踏了一两步,老太婆又笑道:“这才听话啦,小乖乖,快过来,我有东西给你玩!”转眼之间,又将林紫烟叫成了“小乖乖”!只见她手在怀中一探摸出了一只扁扁的铁盒子来,林紫烟一见那铁盒子,心头便向小鹿乱撞,大是紧张,她一眼便已认出,那盒子正是双龙耶律兄弟所赐,内有小铁人,能演一十六式四苦掌的那只铁盒!当下足尖一点,便窜了过去,道:“好啊,我来了,给我玩!”
  
   一言甫毕,那老太婆突然面色一沉,倏地伸手,五指如钩,反向林紫烟右手脉门抓到。
  
   林紫烟大吃一惊,手腕略沉,紫电刀反削而出,她见机也已算得是快疾无伦,但仍不免慢了一步,脉门已然被那老太婆抓住,只觉得手腕痛如火灼,全身皆软,那老太婆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好贼子,你害得我好苦哇,如今也落在我手中了?”
  
   林紫烟见她疯疯癫癫,一时之间,已然将自己错认为三个不同的人,简直无法和她分辨,只得用力一挣,但是却又挣不脱,那老太婆“嘎嘎”怪笑,道:“好,待我也慢慢地来消遣你,先将你那蓬胡子,拔个干干净净再说!”手一松,任由那铁盒子跌到了地上,竟向林紫烟下颌抓来。
  
   林紫烟仍是妙龄少女,哪里有胡子可供她抓?老太婆一抓了个空,怔了一怔,道:“啊,原来你是个淫妇?”
  
   林紫烟不由得叫苦不迭,大声道:“我什么也不是,只是我自己!”
  
   老太婆一侧头,向林紫烟望了一会,林紫烟只觉得她双眼大而无光,像是死鱼眼镜一样,给她望上一眼,便全身发冷,猛然想起,听她刚才说话,像是想进回旋谷忙道:“你快放了我,我可以带你进回旋谷去,快放了我!”
  
   老太婆嘻嘻一笑,道:“贼淫妇,你回心转意了,也好!”
  
   手一松,林紫烟足尖一点,向后跃出,那老太婆突然“啊”地一声,道:“你外号人称九尾妖狐,诡计多端,莫要中了你的奸计!”手在地上一按,凌空扑了过来,手探处,已然在林紫烟胸前,点了三点。
  
   林紫烟只觉得她手指到处,自己全身皆震,可是三点过后,除了连震三下之外,又了然无事,也辨认不出她点的是什么穴道来,呆在当地,只听得那老太婆道:“这便好了,你三心穴为我点中,三个月后,无疾而亡,再也没有人解得,还敢不听我的话么?快带路!”
  
   林紫烟听得出了一身冷汗,道:“你……你点了我三心穴?”实则上,三心穴这个名堂,林紫烟连听都未曾听说过,但那老太婆既然疯疯癫癫,连人都认不清楚,当然不会再对自己说谎,说不定真有那么一个穴道,点了之后,当时无事,到了一定时间,却会身亡,如何令她不心中吃惊?
  
   那老太婆道:“对了三心穴你未曾听说过是不是?”林紫烟急得顿足道:“你快帮我解了穴道,我不是什么九尾妖狐!”
  
   老太婆摇了摇头,道:“不行,你得先将我带进了回旋谷再说!”林紫烟不由得哭笑不得,道:“将你带进了回旋谷,你可是一定将我穴道解开?”
  
   老太婆“嘻嘻”一笑,并不开口,却又自顾自地唱起山歌来,林紫烟无法试运真气,但是却又了无异状,不过总是不放心,一眼瞥见那只小铁盒跌在地上,便走过去拾了起来,打开一看,那小铁人仍在,便放入怀中,又展开那张地图来,细细一看,只见地图中所示,那圆鼓形的大石旁边,另有一格紫色的圆点,全图皆是红线,唯独那一点,却是紫色的林紫烟知道一定在那一点上面,便细细在大石旁边搜寻起来,找了半晌,只见的圆鼓大石附近生着三尺见方,一簇野花,花已被人折完,但是却还有几个花蕾,含苞待放,正是极为娇艳的紫色。
  
   林紫烟心中一动,暗道:“是了,这一簇花,若是未被折去之际,看来一定是紫色的一团。”便走了过去,拉住花杆,用力一拔。这一拔,那一大丛花,竟然应手而起,林紫烟用的力道,还太大了些,一个踉跄,几乎跌倒,站定身形一看,面前已然出现了三尺见方的一个大洞,那簇花根部茂密但上面却一点泥土也不沾,确是万万意想不到!林紫烟一见洞口出现,便转身道:“前辈,入回旋谷的通道已现,你可以进去了!”
  
   老太婆“咕”地一笑,道:“九尾妖狐,你还想害我是不是?”林紫烟又好气又好笑,道:“我和你无冤无仇,害你做甚?”老太婆“哈哈”大笑,道:“我与你仇深似海!不过你被我点了三心穴,就算达摩再世,也无法解得,谅你也不敢害我!”
  
   胖身躯一转,便向那洞口,跳了下去,林紫烟转过大石,负起了神谷子的尸体,也跃了下去,顺手一拉,将那簇花仍然盖上,却见眼前甚是明亮,身子不过下沉丈许,已是平地,向前一看,怪石高耸,岔道千万,竟不知走哪一条路才好,那老太婆,在一转眼间,却已然不知去向。林紫烟心想,那老太婆疯疯癫癫,要是失了踪,谁来解自己的三心穴?连忙扬声叫道:“前辈你在何处?”
  
   叫了两声,只听得前面有“嘻哈”发笑之声,也不及展开地图,就循声赶去,绕过了两堆怪石,果然看见老太婆在前面摇摇摆摆地走着,但却是绕着一堆怪石打转。
  
   林紫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叫道:“喂你走错路了,快跟我来!”
  
   那老太婆呆了一呆,也未见她如何动作,一阵微风过处,已然来到了林紫烟的身边。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这老太婆都是一个绝顶武林高手,但是却又偏偏是个疯子!
  
   当林紫烟依着那图上的指示,在曲折盘旋的道路中,转来转去,足足转了两个多时辰,已然头昏脑涨,尚未转出个头绪来。但林紫烟极性极好,根据已经走过的路,和那张图上的红线对照来看,只要再转一个弯,便可以到达回旋谷了,但就在此时,那老太婆突然伸手,搭在林紫烟的右肩之上。
  
   林紫烟觉出右肩上一重,少说也有百来斤重,急忙回头,只见老太婆面有愠容,便道:“前辈,就快到回旋谷了,又有什么事?”老太婆怪笑一声,道:“好一只九尾妖狐,果然还敢戏弄我?”
  
   林紫烟实在是忍无可忍,大声道:“谁来捉弄你来,前面就是回旋谷了!”老太婆一瞪眼,道:“你怎么知道的?我怎么看不见?”林紫烟一挥手中地图,道:“这便是回旋谷谷主,给我的地图,照上面所载,我们已然走了十停中的九停都多了!”
  
   老太婆一伸手,道:“什么地图,给我看!”林紫烟知道那张地图,事关重要,切勿失去。而入谷的道路,如此曲折,出谷当然也是一样,一失此图,可能终生被困在回旋谷中,因此心中还在考虑,是不是要将地图给那老太婆看,但是那老太婆未见林紫烟将地图交到她手中,突然中指一弹,向林紫烟手腕上的“阳溪穴”弹到,出手之快,根本令人无法预防,林紫烟腕间一麻,五指一松,那张地图,已然被老太婆夺了过去。
  
   林紫烟心中一急,道:“前辈,这张地图,事关……”才讲到此处,老太婆已然“呸”地一声,道:“什么地图!也是骗我!”
  
   “嗤嗤嗤”数声,竟然便将那张地图,撕成了数十片,向空一抛,虽是轻飘飘的碎纸片,但那老太婆将他向上抛出之时,已然潜运内力,因此直飞三丈高下,才如纸蝴蝶也似,纷纷落下!老太婆将地图撕毁抛出,动作极快,林紫烟想要阻拦,也来不及,只得眼看着纸片落在乱石之上,或是吹出老远,哪里还并得齐全!
  
   林紫烟心中不由得恨极,只见那老太婆指着随风飘荡的纸片,哈哈大笑,心内真是说不出来的苦,大声道:“你毁了这张地图,我们便到不了回旋谷了!”老太婆“嘻嘻”一笑,道:“我怕什么,你才该害怕呢!”
  
   林紫烟没好气道:“笑话,我怕什么?”老太婆道:“到不了回旋谷,没人替你解三心穴!”讲来像是唱顺口溜也似,轻松之极。
  
   林紫烟不由得抽一口冷气,忍住了怒火,道:“如果到了回旋谷,你就要帮我解穴道了?”老太婆“哈哈”笑道:“你这只小妖狐,也有斗不过我的一天,哈哈……哈哈!”
  
   林紫烟听她只是管自己叫“九尾妖狐”,想来那“九尾妖狐”,定是一个下三滥的女子,否则也不会有这样的一个外号,但是自己却从未曾听说有这样的一个人物,想是那老太婆早年的仇人,因此她牢牢地记在心中,实则上,那九尾妖狐,只怕已然尸骨成灰了,自己却倒霉了她的替身!
  
   想了一想,觉得如果不向那老太婆说明,只怕就算进了回旋谷,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便大声道:“老前辈,我不是什么九尾妖狐,你弄错人了!”老太婆一怔,“我弄错人了? ”张大了眼睛,向林紫烟看上一会,又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不是女子么?我怎么会错?”
  
   林紫烟道:“岂有此理,天下女子,难道都是九尾妖狐,你也是女人,怎么不说自己也是九尾妖狐?”老太婆听了一怔,看她样子,像是有点明白,可是又不十分明白,茫然问道:“你是谁?”
  
   林紫烟道:“我叫林紫烟,是前几个月,在一个通道中,被你夺去了紫电刀和那小铁盒的人!”她因为听得少阳神君在责问耶律双龙之际,曾经提到过“疯婆子”三字,而当日夺了她两件宝物之人,武功又着实高得可以,因此便肯定眼前这个老太婆,一定便是地道中的那个人,老太婆呆了半晌,道:“哼,这样说来,我认错了人,九尾妖狐呢?”
  
   林紫烟道:“根本没有什么九尾妖狐!”老太婆叱道:“胡说,刚才还在,怎说没有?”林紫烟见她夹缠不明,只得顺着她的意思:“是的,九尾妖狐刚才溜走了!”
  
   老太婆面上立现悲容道:“啊呀,我们进不了回旋谷了。”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0: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封死穴忧心怔忡


   林紫烟虽然失去了地图,但是还记得最后的一段路程,开言道:“不怕,我还记得。”老太婆又转而笑了起来,道:“相烦指点!”语音已然变得甚为客气,闹了半天,林紫烟总算叫了她明白了自己不是九尾妖狐,心中才舒服了些。
  
   当下根据记忆,又转了三个弯,赫然见一个白玉牌坊,竖在面前,坊上龙飞凤舞的“回旋谷”三字。林紫烟身形展动,便自越过了牌坊,抬头一看,不由得呆了半晌。
  
   原来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不很大的山谷,约莫有两亩方圆,在靠东那面,有三间茅屋,一道小溪,环谷而流,由西面注了出去,溪水清澈,谷底下,绿草如茵,开着各种各样前所未见的奇花异草,一阵轻风过处,异香沁鼻,还有一小块地方,却种着稻粱,生长得极是茂盛,结实磊磊。
  
   在经过了那么曲折的途径,和几个时辰,在怪石堆中打转之后,咋见那神仙境界,任谁也不免要一呆!而抬头望去,四面皆是高耸入云的峭壁,将回旋谷紧紧抱围在中间,就算有人能够越过那些高峰,向下望来,回旋谷也不过是一个绿色的小点而已,谁也料不到其间会另有天地!
  
   林紫烟看了半晌,心中暗暗地吸了一口气,心想这番来到了回旋谷,而地图却已失去,不知道那年那日,才能再出谷而去!回旋谷中虽好,但是和外面花花世界,又怎能相比?呆了一会,拣了一个细草特浓的地方,将神谷子的遗体放了下来。只见那老太婆在草地上翻筋斗,竖蜻蜓,看样子高兴已极。
  
   林紫烟也不去睬她,径自向那三间茅屋走去,推开门来一看,正中那间,是一个小小的客堂,左一间,放着一张竹榻,壁上挂着一幅蓝布,蓝布下面,有物鼓起,可想而知,那幅蓝布是为了掩遮什么事物而设,林紫烟顺手将蓝布揭起来一看,只觉得光华夺目,定睛一看,竟是两柄斧头,一柄大些金光耀目,灿烂己极,令人不能逼视。另一柄略小些,光华暗淡,作灰黑色,两柄斧头,形式均极是古怪,一望而知,一定是前古奇珍。
  
   当神谷子托林紫烟将遗体运回回旋谷,说将回旋谷中的一切,全都送给林紫烟之时,林紫烟已然知道一到回旋谷中,便会大有收获,眼下不说别的,就是这两柄斧头,看来已然是学武之士,梦寐难求之物!连忙一欠身,将两柄斧头,摘了下来,仔细看时,只见那柄金色的柄上,镶着“开天”两个古字,而黑色的那柄则嵌有“辟地”两字。
  
   那柄金色的轻若无物,黑色的却少说也有三四十斤重。林紫烟知道是非同小可的物事,小心插在腰际,退了出来,向右首的那间书房走去,只见几个竹制书架,放满了书,林紫烟走近去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部“开天辟地斧说”,抽了出来,打开第一页看时,只见写着:“盘古开天辟地之说,由来已久,当天地混沌之际,天地不分,盘古挥斧,方令清者上升,是为天,浊者下沉,是为地,而天地间山川万物生焉,此阴阳化生万物之理也!”
  
   林紫烟看到此处,便觉有点意思,不肯释手,再向下看去,只见续写道:“夫阴阳化生之至理,为武学之总枢,开天辟地双斧,一阴一阳,一清一浊,化生七七四十九式,阴阳互易、互生、互合之妙,不可思议,四十九式之中,已尽得天生万物之妙!”
  
   林紫烟又匆匆向下翻去,只见下面载着四十九式斧法,每一式俱是两斧并用,只看了三式,已然觉得其中的妙处,直令人心痒难熬,什么双烟师太的七绝风翻尾法,何能与之比拟?林紫烟心中高兴已极,暗忖不说别的,只是这一套开天辟地斧法,已然如此神奇,但是却未曾听得人说起过,人们提起神谷子,总是提他的“伏羲神步”功夫,那伏羲神步,一定还要了得。
  
   放好了开天辟地斧法,又在书架上找到了伏羲神步精髓,打开看了一会,却又不甚领会,知道神谷子的武功,博大精奥,无所不包,那伏羲神步,既然是他毕生精力所创当然不是短时间内,所能够理解的,反正外人到不了回旋谷,自己化上三五年工夫,将这几门功夫学会,岂非大妙?想到此处,心中实是高兴已极,又转身出去,只见那老太婆仍在草地上打滚,心中只感到好笑,走不几步,又见一块高可尺许的大石之中,有一个凹槽,槽中泥土,其色微红,与谷中泥土大不相同,上面种着一颗苍翠欲滴的绿草,已然结了几枚青色的果子,每一枚有指甲大小,林紫烟瞥见石上似有字刻着,走过去一看,不禁又惊又喜,原来那字刻道:“瑶琴果。此果三十九年一开花,花谢后一年结果,一月果黄,再一月果红,采而服之,益气轻身,可抵三年苦练之功。神谷子得自东海瑶琴岛并志。”林紫烟呆了半晌,暗忖这回旋谷当真是学武之士的无上宝库!
  
   来到了神谷子的遗体之旁,找到了一块齐整的大石,挥动了辟地斧,石头应手而裂,不一会,已然削成了一只石棺。恭恭敬敬,将神谷子遗体放了进去,又拣了一个高地,掘坑埋了下去,竖了一个石碑,道:“回旋谷谷主,天下第一奇人神谷子之墓。”做完这些,天色已然黑了下来,林紫烟转到茅屋后面,汲了溪水,有现成的米粮,煮了些饭,叫那老太婆过来,一起吃了。
  
   那老太婆一到回旋谷中,便只是嘻嘻地笑,吃完了饭,林紫烟虽是疲倦,也不想休息,点着了灯便看起那部“开天辟地斧说”来,这一番细细钻研,和刚才匆匆一翻,又是大不相同。不但是招式精奥,而且其中阴阳化生之理,也是奇妙无穷。
  
   一刻不停,看了一夜,连第一式都还未曾看懂!林紫烟本是心急的人,有这样时候,是她必生以来,第一次领略到绝顶武功的境界,因此只是翻来覆去,慢慢咀嚼,一点也不心急冒进。到天色大明,才匆匆睡了一觉,又煮点饭,和那老太婆胡乱吃了,那老太婆只是在草地上打滚,又不时靠着大石唱山歌,林紫烟也不理会她,自顾自己钻研那部“开天辟地斧说”,心无旁骛,一晃眼,便过了一个月,屋门口那株瑶琴仙果,已然转成黄色,而林紫烟也已经将四十九式开天辟地斧法中的头七式,融会贯通,连内功也是大有增进!
  
   这一日,林紫烟避开了那老太婆,将七式斧法,练了一遍,自觉得武林中闯荡的时日,虽然不多,但是所见的高手,却是不少,但如此精奥的招式,却还并不多见,单凭这七式斧法,和那一对削石如粉的前古奇珍,只怕应付三大天王这样的人物,依然不是难事了!心中高兴,侧耳一听,老太婆正在唱山歌,便持了双斧,一跃而出,将紫电刀向老太婆一抛,道:“喂,咱们来过过招,看谁的本领大些!”
  
   紫电刀化为一道紫虹,向老太婆飞去,老太婆却并不用手来接,竟尔张口来咬!这一下,倒把林紫烟看得出了一身冷汗,紫电刀和开天辟地斧一样,也是削金断玉的上乘兵刃,以口来咬,其危险之处,实是不堪想象!但林紫烟惊恐未毕,只听得“铮”地一声,那老太婆已然将紫电刀咬在了口中,对着林紫烟微微一笑。林紫烟足尖一点,平平滑出丈许,道:“前辈,咱们过招玩,可好?”
  
   老太婆道:“好!好!”林紫烟道:“看招!”左手辟地斧一沉,右手开天斧一抖,,幻出一团精光,耀目之极,已然悄无声地向老太婆上罩了下来,正是斧法中的第一招,“混沌一片”,金光才一罩下,一道黑虹,又自下而上卷起,金色中有黑色,黑色中有金色,光华艳激,简直是前所未有之奇!这一招已然将那个老太婆,全都罩在双斧的光华之下。
  
   林紫烟自学斧法以来,还只是第一次找老太婆过招,连她自己也想不到斧法全部展开之后,会有这样的威力!心中还只怕误伤了那老太婆,硬生生的将力道,略收回一些,然而就在她力道回收之际,金黑两色光华交织而成,严密无比的光幕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异样的撕空之声,尖锐已极,随着那股尖锐已极的啸声,金黑两色闪光陡之中,紫虹陡地升起,迅即横亘,势子之疾,无以复加,只听得“铮铮”两声,悠悠不绝的金铁较鸣之声过处,金色和黑色,忽地分开,紫虹已然直袭了过来。
  
   林紫烟只觉得双臂一麻,双斧已开,胸前寒风飒然,紫电刀紫光艳激,已将递得胸前,心知开天辟地斧法虽奇,但自己内力,却还不济,和老太婆相比,还差得很远,忙大声叫道:“前辈,咱们是过招玩的!”一面连使两招,鸿蒙初辟、清气上升,才将老太婆的那一招化开,但已出了一声冷汗!道:“好了,不玩了!”老太婆懒洋洋的一个转身,将紫电刀抛在地上,林紫烟一愣之间,猛地想起一件事情,失声叫道:“前辈,我将你带到了回旋谷,你还有一件大事未曾做哩!”
  
   老太婆转过身来道:“什么事?”林紫烟道:“你在谷外,点了我的什么三心穴,还为曾替我解开哩!”这一个月来,林紫烟沉湎在无上精奥的武学境界之中,什么都不闻不问,何况那“三心穴”被点之后,一点迹象也没有,林紫烟竟将之忘却,到此时,才想了起来。
  
   老太婆满面显出奇怪之色,道:“咦,你究竟是什么人?”林紫烟道:“我便是将你带进回旋谷来的人。”老太婆道:“不是九尾妖狐?”
  
   林紫烟见她又来夹缠不清,急得顿足道:“九尾妖狐已然溜走了,你还记得不?”老太婆点头道:“记得!记得!”那“九尾妖狐已然溜走”一语,原是一个月前,老太婆硬将林紫烟当作是九尾妖狐的时候,林紫烟为了解释自己是什么人,而编出来骗那老太婆相信,当下见老太婆仍能记得起来,林紫烟也甚是高兴,道:“前辈,那你应为我解了三心穴了,你说三心穴点后,三个月后,便要死去,已然过了一个月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快请下手吧!”
  
   老太婆一瞪眼,道:“咦,你这个人倒奇了,我当日点了九尾妖狐的三心穴,九尾妖狐已然溜走了,我还能替她解穴吗?”林紫烟急道:“你当日是点了我的穴道,不是点九尾妖狐的,只不过那时你将我当作九尾妖狐罢了!”讲完之后,觉得这番话,即使对一个头脑清醒的人讲,也未必能在一时之间,弄得清楚,何况对方是一个疯婆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那老太婆却道:“胡说,我怎么会弄错,我点的分明是九尾妖狐,九尾妖狐已经溜走了,就让她在外面死去好了,关我甚事?”林紫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暗忖她如果硬是不为自己解穴道的话,难道自己真的要在三个月后,突然死去不成?那么多精妙已极的武功,那瑶琴仙果,一切的一切,难道都只是一场空欢喜?
  
   想了一会,觉得无法可施,道:“前辈,不错,九尾妖狐不在,但是我却也被人点了三心穴,点我的那人,是个天杀的老不死,你帮我解一解如何?”她心中实是焦急,因此竟然口出恶言,骂起那老太婆来。
  
   那老太婆却全不介意,“嘻嘻”一笑,道:“胡说,胡说,三心穴一词,乃是我所创,天下只有我一人会点,也只有我一人会解,你哪里会给什么人点了三心穴?却不要骗我!”
  
   林紫烟呆了半晌,暗忖这一下可糟糕了,她如果真的不肯为自己解开穴道的话,还真是无法可施哩,看来唯一的方法,只有自己认作是九尾妖狐,才有法子,只得忍气吞声,道:“前辈,我便是九尾妖狐,一个月前,为你点了三心穴,你答应一到回旋谷,便解开我的穴道的,快动手罢!”
  
   老太婆一听,突然面色一沉衣袖一挥,一股劲风,扑面袭到,叱道:“好妖狐!”林紫烟挥斧去迎,仍不免被那股劲风,荡出三步,只听得老太婆道:“好妖狐,你既然溜走了,还回来求我解穴作什么?原来你也怕死?哈哈,你既然怕死,我便叫你死,不替你解穴,有本事的,再溜走好了!”
  
   林紫烟却是未曾料到自己承认了是九尾妖狐,老太婆一样不肯解自己的穴道!
  
   此时,她已然意识到事态相当严重,忙道:“我不是九尾妖狐!”老太婆道:“你不是九尾妖狐,我根本不曾点你的三心穴!”林紫烟打叫道:“好了,就算我是!”老太婆道:“你是?我不解了!”
  
   林紫烟气极,骂道:“老太婆,你究竟是什么东西,靠胡混还是诈颠?”老太婆并不还嘴,只是嘻嘻一笑,自顾自地走了开去,林紫烟真想赶了过去,一斧头将她砍死!但知道将她砍死之后,并非了局,只得强忍了气,心想早知今日会有这种局面,那时索性令她相信自己是九尾妖狐还好。长叹一声,心想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慢慢和她解释,只怕她会明白,也说不定。暂时将心放下,又回到茅屋之中,去习那斧法。
  
   晃眼之间,又过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中,林紫烟的武功,又突飞猛进,那瑶琴仙果,也已将红透。林紫烟不知用了多少方法,想要那老太婆出手,解开自己的三心穴,可是那老太婆却只是两句话:“你不是九尾妖狐,我根本未曾点你的穴道!”“你是九尾妖狐,我不解!”弄得林紫烟哭笑不得。
  
   但是连个月来,林紫烟又觉自己内功,每日俱在增进,而了无异状,心中暗忖,什么三心穴,四心穴,多半是那老太婆的胡言乱语,否则何以一点迹象也没有,那老太婆又夹缠不清,也就不再提起,第二天,林紫烟守在瑶琴仙果的旁边。从清晨起,一直到中午,只见五枚果子,越来越红,日头正中间,突然浓香四溢,香冽无比,林紫烟知道果子已熟,连忙折下,服了下去,香味留颊,终日不散,林紫烟盘足打了三日坐,更觉得益非浅,又道了半个来月,林紫烟自觉在回旋谷中两个半月,所得的本领,比衡山从师十余年时还要多呢!
  
   那一天,一清早便起身练功,真气运转,一个大周天过去,突然感到胸前璇玑穴处,起了一阵闷翳之感,连运七遍真气,每次都是一样。林紫烟心中不禁大奇,暗忖自己自习武功以来,就算是初练内功之际,也没有这样子的感觉,为何近日来功力每日具有进步,但到会在胸头生出了这样感觉?
  
   当下也只是奇怪,略想了一想,便自算数,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一连三天,每天皆是如此,到了第四天头上,真气运转,来到了胸前的璇玑穴之处,竟然无法通过!林紫烟不由得当时便出了一身冷汗,她是名家之后,自然知道练内功的人,若是突然间真气不能运行自如,轻则走火入魔,重则身亡,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当下定了定神,将自己到了回旋谷后,练功的情形,细细回想了一遍,又觉得毫无差错,想不多久,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整个人都被吓得跳了起来!
  
   “三心穴!”她想到了那老太婆所讲的话,如今距离自己的“三心穴”被封,已然将近三个月。
  
   本来,她便相信那老太婆有这样的本领,但因为连日来一点迹象也没有,而那老太婆又夹缠不清,不肯为她解开穴道,因此她只顾练功,也渐渐地将这件事淡忘了下来,怎知三个月将到,果然如那老太婆所言!
  
   本来,在这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中,林紫烟不但将七七四十九式开天辟地斧说的精奥,领会十之六七,而且服食了“瑶琴仙果”内功精进,应该是旷世难逢的奇遇,但是她却在未入回旋谷之际,便被老太婆点了闻所未闻的“三心穴”,以致如今凶多吉少!
  
   林紫烟一个人吃了半晌惊,心知回旋谷中,除了再找老太婆将自己的穴道解开之外,别无他法,便出了茅屋放眼看去,只见那老太婆一个人,“咿咿呀呀”,正对着小溪,也不知在讲什么。
  
   林紫烟走了过去强忍心头焦急,道:“前辈,我……”那老太婆像是正全神贯注,想着什么事情,被林紫烟一叫,陡然时吓了一跳,回过头来,面带怒容,道:“什么事?”林紫烟道:“我被你点了三心穴,而今真气运行,来到璇玑穴附近,已然不能通过,前辈莫再开玩笑了,快替我解了穴道吧!”老太婆一瞪眼,道:“咦,你究竟是谁?”
  
   林紫烟忍无可忍,大声叫道:“前辈,你别管我是谁,总之我被你点了那劳什子三心穴,你要是不替我解开,我先一斧头劈死了你,同归于尽。”
  
   这一番话,藏在林紫烟心中,已然有许多日子,以林紫烟的性格而论,这本来就是她的口吻,但是她一则近日来在“开天辟地斧说”中领略了无上武功的秘奥,二则知道一发脾气,事情只是更糟,因此一忍再忍,终未发脾气。
  
   这时候只觉得自己已然到了生死关头,但那老太婆却仍是若无其事,当真是怒气填膺,不克自主,所以才大声叫嚷出来。
  
   只听那老太婆“哈哈”一笑,道:“好哇,已有数十年之久,未曾有人对老太婆这样说话了,你斧头何在?砍过来吧!”
  
   林紫烟双手按在腰际,已然握住了两柄神斧的斧柄,道:“前辈,你虽然疯疯癫癫,但是一身武功,练到这样高的境界,也是极不容易之事,我斧法一展开,你赤手空拳,必难抵挡,还是趁早将我的三心穴解开,我带你去另寻名医,将你的疯病,治愈的好!”
  
   老太婆面色一沉,叱道;“胡说,谁说我疯疯颠颠来?”一个“来”字才出口,突然踏前一步,“呼”地一抓,向林紫烟当胸抓到。
  
   林紫烟心中虽然将那老太婆恨之入骨,但林紫烟究竟不是邪恶之人,对这老太婆孤零零地一个人,又疯又癫,心中也颇有同情之感,所以才不肯出手,怎知老太婆毫不留情,一抓便抓向她的要害,林紫烟足尖一点,后退一步,再不犹豫,右臂一振,开天斧金光莹然,首先反砍而出。那一砍,正是砍向老太婆向她抓来的右腕,老太婆那一抓,来势本极快疾,眼看削金断玉的开天斧,将要削中她的手腕,老太婆突然将手一缩,“刷”地一声,林紫烟那一斧,只削下了老太婆三条长指甲来!老太婆撤招之后,呆了一呆,突然“哇”地大叫一声,道:“好利的斧头!”
  
   林紫烟道:“好说,你替我解穴道不?”老太婆“嘻嘻”一笑,道:“你若是能胜了我,我便听的话,要不然,休想!”
  
   袍袖一展,一股劲风荡起,将林紫烟逼退了三步,林紫烟知道若是凭内力,自己还不是她的敌手,若要取胜,非在招式上占便宜不可,因此被劲风荡退之后,并不急于进逼,只是牢牢地稳住了下盘,等老太婆来攻。
  
   就这一点,若是在三个月之前,林紫烟便不能做到,因为这是以静制动,上乘的武功心法,若不是她三个月来,习了“开天辟地斧说”,是无法领略出以静制动四字的无穷奥妙的。
  
   果然,她才一站稳身形,那老太婆身形滴溜溜一转。随着那一势,一股旋风,突然而生,荡得林紫烟衣襟飘动,几乎连五官都被封闭住,但林紫烟既然早已稳定了身形,只是身子略晃了一下,却并未曾向后退出,而那老太婆在一转之间,已然欺进身来,背对林紫烟,双肘齐出,撞向林紫烟左右“大包穴”。
  
   林紫烟见对方来势,如此怪异,心中更是不敢大意,上身略仰,两柄神斧,一齐出手,一招“鬼斧神工”,只见金黑两团光华,夹着极为锐利的嘶空之声,突地平空而生分向老太婆左右两面砍出。
  
   这一招“鬼斧神工”,已然是“开天辟地斧法”中后一半的招式,比起前二十余招来,更是神妙,攻守咸宜,一招使出,全身已然在斧光的笼罩之下,先自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那老太婆的武功,也真高得可以,林紫烟一招才使出,她一转之势未尽,身形向旁一飘,人已然不见。林紫烟呆了一呆,知道对方一定已然飘到了自己的身后,反手一斧,撩了过去,已由“鬼斧神工”,化招为“浊气下沉”,辟地斧扫起一团黑黝黝的光华,“唰”地砍出,但是仍然砍了一个空!
  
   林紫烟心中大奇,急忙转身看时,却仍是未见老太婆身在何处!林紫烟又是一怔,喝道:“你在哪里?”但是却没有人回答,林紫烟不由得心中发毛,真气略提,身子如陀螺也似,旋转起来,电光火石之间,已然转了十七八转,可是四面八方,都没有老太婆的影子!
  
   林紫烟心中暗叫奇了,那老太婆莫非会遁地不成?要不然,何以一下便没有了踪影?既然看不到老太婆的踪影,自然手上也不免慢了一慢,怎知就在她一慢之际,突然听得身后“嘻嘻”一笑,道:“我在这里!”霎那之间林紫烟已然明白,那老太婆根本不是会什么“遁地”,而且也不曾远去,而是自始至终,跟在自己的身后!
  
   因为她轻功绝高,因此自己打转,她也跟着打转,所以才未曾发现她!当下林紫烟心灵大受震动,虽然匆忙中一斧砍出,但已然失了法度只听得“铮”地一声,也不知什么东西,撞到了“辟地斧”上,林紫烟五指一松,辟地斧幻成一溜黑虹,直飞向半空,林紫烟也顾不得去拾神斧,开天斧虚砍一招,用力一跃,向前跃了出去,觉出身后未有人追来,一个转身,只见那老太婆正摊开了双手,在那里哈哈大笑,笑得得意之极!
  
   林紫烟正待趁机再扑向前去,虽然辟地斧已然脱手,但仍有一柄紫电刀在,一样可以发挥斧法的威力,但尚未等她发动,忽然听得“轰”地一声巨响,连地面都受震动!
  
   林紫烟抬头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老太婆所站的地方,正在峭壁之下,而那峭壁,有一块老大凸出的岩石,林紫烟刚才被老太婆一掌击在辟地斧上,将斧震脱,直向半空飞去,刚好从那凸出的岩石根上穿过,那岩石少说也有万余斤重,根部被透过了一半,便“轰”地一声,向下落来,而那老太婆,却正好站在岩石之下,那岩石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跌了下来,就算是大罗神仙,若被压中,只怕也立成肉泥!
  
   林紫烟一惊之下,不由得脱口叫道:“小心!”那老太婆也观出不妙,身形一矮,“呼”地一掌,向上拍出,掌风到处,居然将那么大的一块岩石,下堕之势,略阻了一阻,随即一声大喝,身形暴起,双手一齐向上一托,林紫烟闭住了眼睛,不忍观看,但是却又没有惨叫之声,再睁开眼来,那么大的一块岩石,居然已被老太婆霸王举鼎也似,以双手托住!
  
   林紫烟又是吃惊,又是佩服,正待出声,突然又见刚才那块岩石落下之处,“咯咯”有声,两块西瓜大小的碎石,又向下落来!林紫烟急叫道:“又有石头落下来了!”可是石头下落之势,何等快疾,她这里叫声未毕,两块石头,已然相继落下,正好砸在老太婆的头顶,只听得那老太婆大叫一声,双手先前一送,那块大岩石“砰”地一声,惊天动地巨响,落在丈许开外,荡起四面峭壁,阵阵回音,声势之惊人,无以复加。
  
   但过不了一会,回声渐渐静了下去,四下里重又恢复了寂静,林紫烟向前一看,只见那老太婆血流披面,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霎那之间林紫烟的心也像是沉到了无比的深渊!老太婆看来已然被石头砸死了,老太婆一死,也就是说,再没有人能解开自己的三心穴,而自己也好成为这回旋谷中的一摊白骨!若是千百年后,偶然有人闯进回旋谷来,发现两摊白骨的话,谁又能知道自己那么年轻,便离开人世,而且死得如此不值?林紫烟只觉得心酸已极,转过身去,欲哭无泪,望着手中的开天斧和紫电刀两件虽是前古奇珍,可是又有什么用处呢?霎那之间,她当真心灰意懒,连走动的气力都没有了,颓然地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坐在草地上,越想越是伤心,眼泪如断线珍珠也似,不断下落,正在暗自难过,忽然听得那老太婆一声呻吟之声,传了过来。
  
   林紫烟心中大喜,“霍”地一跃而起,失声道:“啊!原来未死!”她刚才见那老太婆为石砸个正着,满面是血,只当那老太婆已死,无人再为自己解穴,因此才伤心不已。
  
   而今既然听得了老太婆的呻吟之声,则尚有希望活下去,精神大振,还带着眼泪,已然脸露笑容,赶了过去,只见那老太婆以手扶额,已然坐了起来,一头头发上,全沾满了鲜血,而面上也是血迹斑斑,只是一双眼睛,却和以前死鱼也似地大不相同,精光莹然,望着林紫烟,又向四面看了一会,像是吃了一惊,自己问自己道:“我是在回旋谷么?”
  
   林紫烟道:“不错,你是在回旋谷。”老太婆又向林紫烟望了一眼,又低下头去,深深思索了片刻,自言自语,道:“奇了,我怎么会在回旋谷呢?”
  
   林紫烟道:“是我带你进来的,你难道记不起来了么?”老太婆抱歉似地一笑,道:“啊,我真是记不起来了,姑娘你既能引我入回旋谷,不知与神谷子先生,是如何称呼?”
  
   林紫烟一怔,心想近三个月来,她身在回旋谷中,对回旋谷主人“神谷子”从来未曾提起过,如今不知何以突然想起?想了一想,道:“神谷先生可以算是我的师傅!”
  
   老太婆道:“不知神谷先生何在?”林紫烟呆呆地望了她半晌,暗忖她倚在神谷子的墓碑之前,又唱又笑,也不止一次,何以竟会问出这样的话来?用手向前一指,道:“神谷先生,已然长眠地下了!”
  
   老太婆像是陡地吃了一惊,喃喃道:“有这等事?可惜他伏羲神步尚未练成,便自身逝!唉,只知‘吾生也有涯,知也无涯!’实是一点也不差!”
  
   林紫烟在衡山时,也曾读过不少书,听那老太婆讲话之间,突然文雅了许多,连“庄子秋水篇”中的话也引用出来,但是她所说的话,却令人莫名其妙神谷子以伏羲神步的奇妙武功,享誉武林,少说也有二十年之久,如何她还说神谷子未将伏羲神步练成?
  
   但当下也顾不得和她辩解,道:“前辈适才不慎,为巨石所伤,何不去溪边洗净了再为详谈?”老太婆手在地上一按,便一跃而起,拉了林紫烟的手,道:“小姑娘,你聪明伶俐,后生可畏,神谷先生有你为徒,死也可瞑目了!”
  
   林紫烟一听,老太婆讲话,已然清醒得多,心中又是一喜,道:“多谢前辈缪赞!”两人一齐来到溪边,老太婆俯身下去,捧了一掬水,将脸上血渍洗净,那溪水异常平静,像是镜子一样,人在溪边,虽然不致纤毫毕现,可也照着清清楚楚,那老太婆正待俯身去掬水时,猛地在溪水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形,心中不禁大吃一惊,“蹭”地后退一步,指着溪水中的影子,失声道:“这……这是谁?”
  
   林紫烟在一旁看得暗暗摇头,心想疯婆子究竟是疯婆子,连自己的影子也不认识,倒像是看到恶魔一般,叹了一口气,也懒得搭理。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0: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   山摇地动崩积雪


   那老太婆呆了一呆,又到溪边,细细地看着溪水中自己的身形,小心用手理了理头发,又在自己脸上,慢慢抚摸着不断地道:“这是我?这是我?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
  
   林紫烟忍不住道:“前辈,我在回旋谷外,遇见你时,你已经是这样子的了!”
  
   老太婆回过头来,道:“这事情本就出奇,我记得晕过去的时候,正是烽火连天,乃是在紫烟驿附近,为何会来到回旋谷的?”
  
   林紫烟听得“紫烟驿”三字,心中不禁一动,暗忖听闹天八龙的口气,自己的名字,也是由紫烟驿而起,而且,至今未曾弄明白自己的身世,多半也和紫烟驿有关,但是那老太婆说什么“烽火连天”中原一带,自从赵匡胤做了皇帝以来却已然久无战事了!顿了一顿,问道:“前辈,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太婆道:“小姑娘,你这不是多问么?当然是后周太祖初立,兵攻紫烟驿,威名赫赫之际,如今后周太祖不知已然拓疆何处了!”
  
   林紫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道:“前辈,你是开我玩笑,还是讲真的?”老太婆一怔,道:“我向不打诳语,怎会和你开玩笑?”林紫烟见她又确然不像疯颠,便正色道:“前辈所说后周太祖初立为帝那一年,我才出世,如今我已然十五岁了,这件事距今也已经有十四五年了,怎的听前辈口气,还像是在讲昨天的事时一样呢?”
  
   老太婆脸上倏地变色道:“什么,十四五年了,你是那一年出生的?”林紫烟道:“不错,而今周太祖早已逝世,传了三代,已经被赵匡胤当了皇帝!国号大宋。”
  
   老太婆喃喃道:“赵匡胤?这名字生得很呐!难道我当年这一昏迷,竟然昏了十四年多?”林紫烟生性聪明,听到此处,已然对事实的真相,明白了一大半,道:“前辈,你当然不是昏迷了十四五年,而是当年受伤之后,神智已失,一直疯颠了十四五年,我见你时,你便是疯疯颠颠地!”
  
   老太婆摸了摸头上的伤口,怅然道:“在疯了十五年后,又因为大石的偶然一砸,所以清醒了过来?难道真是这样?”林紫烟道:“当然是这样了。”老太婆又向溪中一照,叹了一口气,道:“真想不到当日一晕,再醒过来时,已然成了这般模样了!”
  
   林紫烟听她的口气,像是当年她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女子,而如今十五年来,疯疯癫癫,连容颜也大起变化,因而心中难过。
  
   想起自己被困在回旋谷中,也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出得去,心中也不禁感概,陪着老太婆叹息了一会,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老太婆道:“既然已经事隔十五年,武林中人,也只当我已经早已死去,怕你也不会知道我的名头了!”林紫烟道:“那倒未必,前辈武功如此之高,点穴功夫,又自成一家,只怕江湖上还时有道起,何妨一告?”老太婆道:“我当年外号人称逍遥仙子,姓李,单名一个羽字。”
  
   林紫烟在心中将“逍遥仙子李羽”六字,翻来覆去,念了几遍,道:“我确是未曾听过前辈的名头。”李羽叹道:“当然,还有一人,是我丈夫,人称金龙林泰初,不知曾否听过?”
  
   林紫烟摇了摇头,道:“也未曾听起过!”李羽长叹一声,道:“事隔十五年,自然沧海桑田,大不相同,不知道当年天下闻名的胡玄、侯一元之辈,如今是否已成白骨?”
  
   林紫烟突然听她讲出闹天八龙之中的两个人来,不由得一怔,忙道:“这两人却还在人间,我三个月以前,还曾见过。”
  
   李羽面露喜色,道:“当真?然则耶律兄弟呢?”林紫烟道:“也在,闹天八龙八个人都在世上。”李羽道:“啊!想不到他们八人,竟然尚在,小姑娘,你将他们近来的情形讲给我听听?”
  
   林紫烟心想本来无事,如今她既然已经清醒,不再疯颠,而且对自己态度甚好,听她口气,又是闹天八龙一流人物,当然肯将自己的穴道解开,也不用急在一时,因此便将闹天八龙,如何要在赵匡胤手中,抢救周太后和周少主的事情,详细说了出来。
  
   李羽听得津津有味,道:“小姑娘,你再说说,你第一次见我时,是在什么地方?”林紫烟只感到好笑,道:“第一次我没有见着你,你便夺了我两件物事!”便将在地道中的事说了,李羽呆了半晌,道:“我确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林紫烟又道:“第二次见到你,你却将我误认为什么九尾妖狐!”李羽面色倏沉,“哼”地一声,道:“九尾妖狐孙艳!”林紫烟耸了耸肩道:“我从未听人家说过有她这个人物。”李羽道:“以后呢?”林紫烟道:“你要我带你入回旋谷来,但是又说我会骗你,不但将入回旋谷的地图撕毁,而且点了我的三心穴,叫我三个月后身亡,如今已近三个月了。”
  
   李羽神色大变,尖声道:“小姑娘,你说我点了你的什么穴道”林紫烟道:“三心穴!”李羽面色一沉,道:“小姑娘,你别乱说了。”林紫烟发急道:“你这人,早时你疯疯傻傻,不肯为我解穴。倒也罢了,为何如今已然清醒又来混赖?”
  
   李羽忙道:“小姑娘,你且别着急,我师傅本来是点穴的大名家,她老人家的名字,也不必说了,但是她一生认为遗憾的事,便是未能研究出点穴道后,令人不立即丧命的办法,虽然古籍中有载,说是人胸前胸后,有两个穴,一个叫三心穴,一个六情穴,若被点中,前者三个月,后者六个月,方自身死,但是她老人家却一辈子也未曾研究出这两个穴道的方位和点穴之法来!”
  
   林紫烟越听越不像话,道:“可是你三个月前,分明点了我的三心穴,而今我真气运行,已然受阻,再过几日,便要死了!”
  
   讲到后来,已然是语带哭音,李羽也急出了一身冷汗,有声道:“莫非……莫非……我在不知自己为何人的那十五年中,已然创出了点那三心穴和六情穴的手法?莫非真是如此?”林紫烟顿足道:“你别莫非莫非了,快给我解了穴道吧!”
  
   李羽面色严肃,道:“小姑娘,你不要急,事情一定会有办法的,我师傅死后,我也一直在找那三心、六情,两大秘穴的窍门,但直到我十五年前,昏迷之际,也还没有结果,而我到今日醒来,那十五年的事,却是莫名其妙,一点也记不得了,而今你真气运行已经受阻,正是被点了三心穴的迹象,一定是我在那十五年中,虽然将过去尽皆忘记,已然成了第二个人,但是念念不忘于那两大秘穴,终于找到了门路,可是我此时,却一点头绪也没有,非但不知如何解法,连怎样点那两个穴道,也是惘然不知!”
  
   这一番话,说得林紫烟宛若堕入了冰窟之中,混身发冷,道:“那我是死定的了?”李羽道:“你若是死了,我如何还有面目见人?你先盘腿而坐再说。”
  
   林紫烟此际,已然了无主意,只得依言盘腿而坐,只听得李羽全身骨节,咯咯乱响,倏地伸出双指,身形一转,转到了自己的脑后,林紫烟尚未弄清她要做什么,李羽已然出手如风,从“百会穴”起,经后顶“强间”、“脑户”、“风府”、“哑门”,一直顺脊椎而下直到“腰俞”、“长强”,一口气在林紫烟督脉所属,二十一个穴道上,全都点了一点。
  
   在林紫烟而言,只觉得一股略麻之感,生自顶门,直到尻骨,总共只不过一眨眼间的功夫,而李羽却已然点了她二十一个穴道,出手之快,无与伦比,接着,身子一转,又转到了林紫烟的前面,林紫烟只见她在那一霎间,已然满面通红,满头大汗,连衣衫也已然湿透,李羽一转到林紫烟身前,又疾伸双指,点了她“天突”、“璇玑”、“华盖”、“紫宫”四穴。
  
   这才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不住喘息,林紫烟见她一口气点了自己将近三十穴道,不知是做什么,只是怔怔地望着她,只见李羽喘了几口气,道:“小姑娘刚才我以本身纯阴真力,又用秘传大轮指手法,将你任督二脉的穴道,全都闭住一半──”
  
   林紫烟道:“怎么,那三心穴已然被解开了么?”李羽摇头道:“虽然不曾,但是就算被你点了三心穴的话,一年之内,亦可保无事了,需知大轮指手法,非同小可,我已然耗费了数年功力了!”
  
   林紫烟明知眼前这个自称为逍遥仙子李羽的老太婆,无论功力辈分,都高过自己,但听了这话,心中也不禁住发怒,“霍”地站了起来,道:“然则一年之后呢?我还不是要死?”
  
   李羽叹了一口气,道:“小姑娘,如今唯一办法,就是我在这一年之中,能够忆起这两大秘穴的点法和解法来,要不然,你死,我也陪你一起死如何?”李羽如此说法,实在已尽了所能,而且,她出手点林紫烟的三心穴时,根本是在疯癫的状态之下,但是她却仍然以为自己不对,宁愿以死相殉,若不是正派中人,怎肯这样做法?
  
   可是林紫烟却是心中懊丧已极,一点也不领她的情,“呸”地一声,道:“这不是放屁么?谁要你一起死?我才十五岁,就算再过一年,也不过十六岁,你本已行将就木,就能够赔得我么?”这几句话,实在是大大地伤了李羽的心,她低头半晌不语。
  
   林紫烟又道:“一年之后,一年之后,谁能保得定一年之后你能想得出两大秘穴的秘奥来?又怎知道我死之后,你也会死?”李羽叹了口气,道:“小姑娘,你也不用逼人太甚了,只要我静下心来,不想过去,总可以将两大秘穴的秘奥,参详透彻的,如今我先将师门所传,无上点穴心法,大轮指、小轮指两法,传了给你如何?”
  
   林紫烟并不知道那“大轮指”、“小轮指”是什么玩意儿,“呸”地一声,道:“神谷子先生留给我的武功,我还学不完呢,谁学你那一套?”李羽面色灰暗,想见她心中难过之极,林紫烟满肚子闷气,径自拂袖,走了开去。
  
   一连几天,林紫烟只是心神不宁,连练功也无心思,看李羽时,却当真专心一致,凝坐不动,林紫烟恨起上来,当真想一斧头自背后砍死了她,但是砍死了李羽,自己更无生望,只得忍住。
  
   自从李羽以“大轮指”手法,将她任督两脉的要穴尽皆封住一半之后,她全身的真气,反倒通畅无阻起来,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仍是潜心练功。一晃眼,又过了三个月,在回旋谷中,已然住了半年,林紫烟每天俱向李羽追问,是否有头绪,但李羽的回答,却总是叫她失望。
  
   林紫烟好几次已然绝望,根本不想再练功了,但究竟是性格倔强的女孩子,仍然时刻不停地精研神谷子留下的武功,李羽也不时加以指点,两人的关系,也显得奇怪之极,明明是仇人,但是却又像是师徒!
  
   在这前后半年之间,林紫烟的武功上得益之多,简直不可想象,七七四十九式“开天辟地”斧法,已然参透十之七八,而四苦掌的精奥,亦领会了十成中的五成,只是“伏羲神步”功,确实在太为玄妙,连李羽也是茫无头绪,所以林紫烟得益尚不甚多。
  
   回旋谷中,四季如春,眼看得四面高耸的峭壁直上,积雪甚厚,想来已然是到了冬天林紫烟功力增进,轻功也大有进展,好几次欲攀上峭壁,看个究竟,想发现除了神谷子所指示的那张指示图以外,是否另有出入回旋谷的途径,那一日,恰巧又是大好天气,阳光照在积雪之上,发出了晶莹光彩眩目之极,林紫烟腰际插了开天、辟地双斧,背上斜悬了紫电刀,一早便对着北面的那座峭壁凝视了半晌,四面峭壁之中,只有那一座,还有点可供立足之处,看了好一会,才发觉李羽也已到了自己身后,便道:“逍遥仙子,我要攀上那峭壁看看,是否另外还有出路。”
  
   李羽道:“林姑娘,你不必多生是非了,回旋谷若是另有出入途径,神谷子怎会在此隐居?”林紫烟努道:“照你说来,就算我得以不死,也要一辈子在这谷中过日子了?”
  
   这半年来,她武功虽然精进,但脾气也变了不少,想起自己随时随地,都可以身死,自己谁也不免变得暴躁,何况她本是一个任性的人。
  
   李羽总觉得自己对林紫烟不起,弄得她生死难料,因此绝不与她计较,叹了一口气道:“你要上去散散心,亦无不可,只不过崖上积雪甚厚,小心雪崩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林紫烟冷笑一声道:“多谢你的好意关照!”竟然全不领情。
  
   李羽也就不再言语,林紫烟一提真气,三个起伏,便已然来到了峭壁下面,足尖一点,身形“飕”地向上拔起,顺手擎出了开天斧,金虹陡展,“叭”地一声,向峭壁上砍去。
  
   那是她早已想好了的办法,开天斧其利断金,这一砍之下,便已然深深陷入峭壁之中,她人也平空停立,又拿出了辟地斧,向上砍去,就这样交替以斧陷石,每一次可上升三尺左右,到了中午时分已然爬得极高,向下望去,回旋谷已成了巴掌大小一片绿色,而抬头向上,却还是如同在回旋谷底抬头上望一样,峭壁高耸入云,高不可攀!
  
   林紫烟见爬了半日,连雪线也未曾爬到,仍然身在没有积雪的地方,而峰顶积雪之处,与日月互相辉映,也看不真切,不知有多高!林紫烟略歇了歇,心中暗想,至多化上半个月的功夫,就这样一路不断地上升,难道还不能攀到峰顶么?主意既定,便又向上攀登起来,到当天天黑,再看回旋谷时,已然只有一寸见方,可是若是爬上了峰顶,回旋谷已定被云遮盖,根本看不见了。
  
   林紫烟将两柄神斧,俱都陷在峭壁之上,头枕开天斧,脚搁在辟地斧上,就以上乘的“铁板桥”功夫,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便又向上攀登,到了中午时分,已然有了积雪,林紫烟开天斧向上一撩,辟地斧已然拔了出来,怎知一斧却砍在积雪之上,整个人立时连同雪块,一齐向下掉去!
  
   林紫烟觉出自己身子向下一沉,不由得大吃一惊,她知道这时候,万万不可心慌意乱,否则,只要身子离开峭壁远了,双斧不能再砍在峭壁上的话,跌了下去,一定成了肉泥!百忙中镇定身形,下堕了三五丈,才“唰”地一声砍出,刚好砍在峭壁之上,将下堕之势稳住,死里逃生,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林紫烟在峭壁之上,
  
   呆了半晌,心中不免沮丧,暗忖自己以为手有开天辟地两柄神斧,就算慢些,要爬上峭壁总非难事,却未料到峭壁之上,积雪如此之厚,看来还是一样上不去!向下一望,回旋谷其小如豆,要下去当然不难,可是却又不免为逍遥仙子李羽嗤笑自己不听所劝,一咬银牙,仍然向上攀去,来到积有浮雪之处,先将积雪去尽,等到露出了岩石,再砍上去,依次上升。
  
   这一来,自然又慢了许多,一直爬了两天,夜来战战兢兢,又不敢好睡,实在已然相当疲倦,但林紫烟仍然是百折不挠。
  
   到第四天早上,太阳才一升起,林紫烟便觉得五彩夺目,几乎连眼睛也睁不开来,以手遮额,细细一看,不禁“啊”地一声,惊呼起来,原来再上去两三丈,积雪已尽,山头之上,全是坚冰,怕是亘古以来,便已然附着在岩石之上,晶莹剔透,透过坚冰,仍然可以望到岩石,冰层足有三尺来厚,而那积有坚冰的山峰,约莫还有三二十丈高,便已然可以看到峰顶,林紫烟所见的眩目彩色,原是朝霞照在坚冰之上,反映而出所成。
  
   林紫烟一见将到峰顶,不由得精神一振,不一会功夫,开天斧已经砍到了冰上,林紫烟还恐不稳,跌了下去,可不是玩的,从第三天起,根本已经看不到回旋谷,只见片片白云了!便用力拉了一拉,觉得足可承受一人之力,才依法上升,只觉得身子贴近在坚冰之上,奇寒彻骨,一连打了好几个寒颤,仍不免气血流行不畅。
  
   林紫烟一面运转真气,与之相抗,一面仍继续向上攀去,眼看将到绝顶,忽地一个眼花,像是看到冰中有人,林紫烟一个错愕,几乎跌了下去,定睛看时,更是惊骇莫名!
  
   原来在将到绝顶,尚有三丈的地方,坚冰之内,竟然冻着四个人!那四个有男有女,全都贴石而立,被坚冰冻住,林紫烟在冰层之外,离他们只不过两三尺,若不是有坚冰隔住,简直伸手便可以摸到!
  
   在这样的高山之巅,而出现了这种做梦也想不到的怪事,林紫烟芳心不禁怦怦乱跳,好一会,才定下神来,仔细看去。那一层厚约三尺的坚冰,越到峰顶,越是晶莹,简直像是水晶一样,被冻在冰内的人,纤毫毕现,只见是两男两女,每一对男女,成为一面。
  
   两个男的,一个是虬髯大汉,身材高大,右臂袒露,装束奇特,右手持住了一柄八楞铜锤,要向另一个书生打扮,已近中年的人砸了下去,那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手持长剑,欲对削那大汉的手腕,但就在这个时候僵住了,神态如生。
  
   两个女的,俱都容颜极美,而且面目甚是相似,一个靠近那虬鬓大汉的手中正扣了两枚金光闪闪的暗器,但显然还来不及射出,另一个则在向三人作摇手状,张大了口,看来像是正在叫唤着什么,而左手指尖伸出,似在冰上留下了些字,阳光照耀,光彩绚丽,林紫烟也看不甚清楚,小心转了一个方向,才看清楚。
  
   只见顺着那女子指尖,仍是寥寥十几个字:“十五年一次寒潮已至,快停争斗……”在“斗”字下面,尚有几笔,但是却已不成字形。林紫烟心中不禁是骇然,暗忖那“十五年一次”的“寒潮”,不知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看那四人,既然能够上得了这个巅峰,当然武功俱不会弱,但是却全都死在此处,看来祸事突生,根本连预防的机会都没有,只有那一个女子,还能运绝顶功力,写上几个字,但也随即为冰所冻住,从他们衣冠来看,也难以辨别他究竟冻了多少年数!更难揣知他们是何等样人!
  
   林紫烟呆了呆地望了半晌,暗忖这四个人,如果当代武林人物的话,可能逍遥仙子李羽,能够知道他们的身份也说不定。因此重又一个一个,仔细打量,只见那女子扣在手中,金光闪闪的暗器,样子极是奇特,竟像是一天长可三寸的小龙,仔细看去,打造精绝,鳞角爪尾俱全,而那虬髯大汉,额角中心,一个疤痕,看来如有三只眼睛一样,那书生手持长剑剑脊之上,有三条忽隐忽现的红线,整柄剑青光莹然,一望而知,不是凡品,腰际还悬着剑鞘,更是镶金砌玉,极为华贵。在剑鞘之旁,有一支黑漆漆的盒子,也不知其中放着些什么。
  
   林紫烟端详了片刻,待要举起开天斧,将坚冰砍破,但是刚一扬起斧头,刚好和那虬鬓汉子打了个照面,那虬鬓汉子被冻在坚冰之中,,当然已经死去不知多少年数,但是却须发猥张,神态威猛,双目更是炯炯有神,看得林紫烟打了一个突,心想自己生死尚且难料,而且已然有了开天、辟地两柄神斧,和那柄紫电刀,何必再去贪什么心?这四个人,已然死在此处,乃是惨事,但如此厚的坚冰,成为他们的天然棺木,也可以说,死得宁谧已极,自己何苦再去打扰他们?
  
   因此便将斧放下,叹息了一会,仍然向上爬去。她到了看到那四个人的时候,已经离峰顶不过三四丈远近,自然不消多久,便已上了绝顶,只见绝顶之上,地广可数亩,正中老大一个天池,但是却并没有水,全池水皆已冻住,而山顶风势甚大,积雪全被吹走,池面坚冰如镜,上面有四个老大的字刻着:“地之颠峰”。
  
   站在峰顶之上向下看去,确然四面群山,皆在脚下,而那四个字,林紫烟从笔迹上认得出,乃是神谷子所写,可知神谷子也曾到过峰顶!
  
   林紫烟一想到神谷子也曾到过峰顶,不由得心中一沉!因此神谷子死前,将回旋谷地图交给她的时候,曾和她说明,要进出回旋谷,只有循照地图,一个办法。而林紫烟千辛万苦,爬上了峭壁,就是为了想要找寻第二条出路!但如果真能越峭壁而出的话,神谷子己到过峰顶,难道还会不发现么?
  
   但是林紫烟却想不通为什么原因,既然能够上峭壁,却不能从峭壁的另一面攀下去!她立即来到峭壁的另一面,只见山势并不陡峭,只是积满了雪,看来就算滑雪而下,只要小心一些,也不是难事。心中自以为得计,暗笑天下只知回旋谷只有一条出路,连回旋谷神谷子也不例外,却不料今日被自己发现了另一条通道!心内正在高兴,待要滑雪而下之时,忽然瞥见一块岩石之上,又有几个字刻着,道:“若有人上得此峰,万勿存滑雪而下之想,此峰积雪,不知几万年,即使一石之微,投于雪上,亦可引起雪崩,回旋谷主白。”看那字迹,却又不象是神谷子所书。
  
   林紫烟心知一定是神谷子之前不知多少年的回旋谷主人所书,心想神谷子可能就是给这几句话吓住了的。但是那石上所刻的字,语气又极为严重,不由得人不信,
  
   林紫烟想了一会,一俯身,用力从冰上扳下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来,轻轻一抛,抛了下去。只见那块石头,并没有深入雪中多深,便向下迅速滚去。才滚了丈许,石头上已然沾了不少雪,成了西瓜大小的一个雪球,再向下滚去,雪球越来越大,到了十余丈的时候,本来是静到了极点的境界,突然如旱地生雷也似,传来了轰轰隆隆的声音。
  
   林紫烟实在弄不明白,那声音是从何而来,正是诧异之间,那轰隆之声,已经势如万马奔腾,疾传而至,晃眼之间,像是整座山峰,皆为之摇动,见山上积雪,全都似雷霆万钧之势,向下泻去,滚成无数雪球,大的径可盈丈,越滚越大,看得人头昏目眩,四面山坡,一齐起了响应,已然引起了一场大雪崩!
  
   林紫烟人在峰顶,虽然没有危险,但是见了这等声势,也不禁吓得面色煞白,想起刚才自己要冒然地滑雪而下,生死系于一念,更是心惊胆战,呆呆地望着下面千军万马一样,疾泻而下的积雪,过了好久好久,声音才渐渐地静了下来。
  
   林紫烟也已然出了一身冷汗,看天色时,已近黄昏,知道神谷子所言不虚,回旋谷确是只有一条出路,也就死了心,在峰顶上过了一夜,仍由峭壁上,小心翼翼,爬了下去。下山比上山更要难许多,一直爬了四天,才脚踏实地。
  
   林紫烟实在已然疲倦不堪,一见到柔软的草地,便躺了下来,想要合上双目,睡上一觉再说,刚一合上眼,忽然听得一声怒吼,道:“贼婆子,你缩在龟壳之中,当我真没法子了么?”那声音轰隆绵实,也不知是从多远传来,但听在人耳中,却一样令人心神,大受震动。
  
   林紫烟吓了一跳,暗忖自己离开回旋谷才七八天,难道谷中已多了一个人?手在地上一按,一跃而起,只见逍遥仙子李羽,面色庄重,站在她的面前,一见她跃了出来,身形飘动,便来到了近前,低声道:“林姑娘,不要出声!”
  
   林紫烟愕然道:“为什么?”李羽却答非所问,道:“你攀上峭壁没有?”
  
   林紫烟点了点头,李羽又问道:“可曾找到第二条山路?”
  
   林紫烟究竟年少好胜,想起自己行前她所劝得话来,不由得脸一红,道:“没有找到!”
  
   李羽面色甚是惶急,搓手道:“唉!这回旋谷果然出入只有一条路!”林紫烟奇道:“逍遥仙子,你为什么突然想要出回旋谷去?”李羽道:“刚才那声音,你难道未曾听到?”
  
   林紫烟道:“听到了,那是什么人?”李羽道:“那是我一个大冤家,不知怎地,竟然被他寻到此处,你一走,他便在谷外发话,这七八天来,从他讲话的声音来看,每天都近了好些,此人神通广大,非人能及,说不定不消数日,便被他找进回旋谷来,也说不定!”
  
   说话之际,当真极是惶急,林紫烟心中不禁暗奇,心想自己这半年来,在回旋谷中,遭遇之奇,已然是天下罕见,功力之高,也足可与一流高手争衡,但是比起逍遥仙子李羽来,却还是自叹不如,可见李羽武功之高,刚才那声音,不过听来惊人,只要内功深些,谁都可以发出,也不见得有什么出奇之处,逍遥仙子李羽,何以忽然变得胆小起来?
  
   想了一想,冷笑道:“那怕什么,由得他进来好了,他一进来,还指示我们出谷之路,我是出不出谷,都无所谓,反正你也想不出解三心穴的办法来,你却可以就此到处走动了!”
  
   李羽顿足道:“你知道什么那解三心穴的办法,我已然想出来了!”林紫烟喜道:“当真?”李羽道:“好没来由,我骗你作甚?”林紫烟一想到三心穴有解法,也等于说,自己在回旋谷中,所得到的一切,已然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在涉江湖,更可以有一番作为,心中的高兴,自然不在话下,忙道:“那你快为我解穴道吧!”
  
   李羽摇了摇头:“现在不行。”林紫烟怒道:“为什么?”李羽道:“我要解你的三心穴,必需以极为复杂的手法,将你全身穴道,尽皆点一遍,而我也要耗去一半功力,要一年之久,方能恢复。”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0: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章   乍遇强仇同敌忾


   林紫烟“呸”地一声:“那怕什么,你自己曾经说过,若是解不开我的三心穴,便与我一起死,为何又怜惜起一半功力来?”
  
   李羽急道:“林姑娘,我不是怜惜一半功力,只因如今我大仇人已然寻了来,若是一半功力失去,只有等死的份儿,因此暂时不能下手!”
  
   林紫烟心中越想越气,道:“照你说法,你那大仇人若是寻了来,而你又死在他手上,不时我也要陪你死么?”李羽半晌不语,道:“我只希望我们两人合力,能够将这老怪物打败!”
  
   林紫烟听得“老怪物”三字,心中一动,想起自己未到回旋谷,尚不需躲避闹天八龙之际,曾听得震海龙侯一元,不止一次提起“老怪物”三字,他强借孟老儿的晶雪神杵、晶雪神甲两件宝物,也是为了对付“老怪物”。若然侯一元口中的“老怪物”,就是李羽口中的“老怪物”的话,则此人当然是非同小可,但自己在江湖上的阅历虽然不深,却也对天下高手,所知甚多,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人,武功如此之高的,说不定只是逍遥仙子李羽在故作玄虚,她根本未曾想出解三心穴的办法,只不过借此敷衍自己而已!因此心中不信,冷冷地道:“若是打不过那老怪物,又当如何?”
  
   李羽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打不过这老怪物,我为你解了三心穴,也是徒然,你我两人,休想在他手下,逃出性命去!”
  
   林紫烟见李羽讲来严重,也不禁怔了一怔。她和李羽相处日久,已知李羽实在是正派中的高手,所言一定不假,道:“那老怪物究竟是什么人?”李羽面色微变,道:“你还是不要知道他名字的好,你不知道他的来头,等他冲进回旋谷,要对你下毒手时,或许你还可以有一线生机!”
  
   林紫烟见李羽面色庄重,也就不敢再问下去,两人默默对了一会,突然又听得“哈哈”大笑之声,自谷外传了过来。这次,连林紫烟都可以听出,那笑声比刚才的语音,已然近了许多,李羽顿了一顿,道:“林姑娘,请你将紫电刀借我一用!”
  
   林紫烟听李羽将那老怪物说得那么厉害,自己如今已和她同仇敌忾,借刀一用,自然应该答应,便将刀递了过去,李羽接刀在手,道:“我有紫电刀,你有开天辟地斧希望仗着这三件异宝,能将老怪物杀退,老怪物生平,只有败在无名和尚手下一次,他曾对无名和尚罚下重誓,不论和任何人动手,只要一败便走,以后也决不再找这些人的麻烦!”
  
   林紫烟听得那“老怪物”,居然曾和无名和尚动过手,心中不禁黯然。那“无名和尚”之名,天下无人不知,但是他究竟是什么模样的人,却无人知道。只知当今皇帝,号称“一条杆棒等身齐,打四百二十座军州都姓赵”的赵匡胤,乃是无名和尚的记名弟子。
  
   那还是赵匡胤未投军前,在一座破庙中和无名和尚相遇,在无名和尚处,只不过学了半个月的技艺,虽然说赵匡胤天资颖悟,以后又苦心练功,才能有今日地步,但无名和尚那半月时光对他的传授,却是赵匡胤能有今日一身武功的主要因素!
  
   而今赵匡胤虽然贵为天子,但武林中仍然公认他是一流高手,若是他不要做皇帝,却是随时可以在武林中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宗匠!由此亦可见无名和尚本身,功力之高,到了何种不可思议的程度,相形之下,即使是败在无名和尚手下的人,也已经是了不得的人物,因为他至少有资格和无名和尚过招!
  
   李羽刚接过了紫电刀,谷外笑声又起,夹着“砰砰”之声,惊天动地,又见不少碎石,带着“嗤嗤”尖锐已极的呼啸之声,射向半空。
  
   从碎石飞起的远近来看,离入口处只不过十丈远近,可知那老怪物已然来到了近处,只不过盘旋曲折,找不到途径,那“怦怦”的巨响,一定是他以拳击石的结果,李羽面色更趋严重,低声道:“林姑娘,你等一会,和我共同迎敌,出手只管毒辣,他一定先伤我,后伤你。如果伤了我之后,你绝不是敌手,不必再打,可假装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向他喝问名号,又承认他武功了得,或可逃得一命,切记措辞需要得体!”
  
   林紫烟道:“你这话便不通了,若是你为他所败,则我就算在他手下逃过一命,又有什么用?”李羽苦笑道:“你是说无人为你解三心穴么?你放心,我纵是败在他的手下,也不致立即丧生,只要他肯不对你下手,我为你解穴的余力,总还是有的!”
  
   林紫烟听说还有希望,不由得精神一振,此时,那“砰砰”之声益急,而且距离越来越近,只听得那声音又骂道:“贼婆子,你莫惹得我火起,一入谷来,便叫你不得好死!”
  
   李羽反唇相讥,道:“有本领的,只管进谷来,吹什么大气!”
  
   那“老怪物”怒得吼声连连,当真是惊心动魄,含有无上威力。
  
   两人用心戒备,唯恐那“老怪物”突然袭进,但是回旋谷的道路,何等隐秘,连神谷子那样,身为回旋谷主,出入回旋谷已不知多少次的人物,也是不凭地图指引,难以出入,当下闹到天黑,那“老怪物”的声音,只是在丈许开外,可想而知他是在那丈许远近处迷失了路途,走不到入口处!
  
   李羽面上,微露喜色,道:“林姑娘,你爬上峭壁,又爬了下来,一定累了,看来老怪物未必能在今晚进得了回旋谷,你先睡吧!只盼他知难而退,那就徼天之幸了!”林紫烟一下山时,便已疲惫之极,又被那“老怪物”闹了一天,听得李羽如此说法,便答应了一声,回到茅屋之中,将双斧枕在头下,刚要睡去。
  
   却又听得那“老怪物”恫吓道:“贼婆子,今天晚上,我必能识破回旋谷的途径,明日便是你的死辰了!”
  
   林紫烟心中也不禁为之害怕,勉强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便奔出了茅屋,只见李羽面色极为忧虑,一见她,便低声道:“早上他还大笑了几声,又近了许多,此人神通广大,回旋谷的途径,无非是一座天然迷宫,旁人可能会被迷在内,一辈子也出不来,但是,他却能在几天之内,将途径摸清楚的!”
  
   李羽和林紫烟说话,一直极是低声,但此时一言甫毕,忽然听得笑声陡起,道:“贼婆子,你说得不错,我就要入谷了”,语音虽低,可是却已被“老怪物”听了去!
  
   李羽“哼”地一声,道:“老怪物,只怕你费尽心机,来到了回旋谷,谷中便是你葬身之所!”
  
   老怪物哈哈大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已与神谷子成了一路,即使你俩人联手,我又何足惧哉!”
  
   林紫烟听了不由得面上变色,着急道:“逍遥仙子,你和神谷子联手,他尚且不怕,我和神谷子武功却还差得甚远,不是更敌不过了么?”
  
   李羽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话可说?”这几句话她们讲得更低,未曾被老怪物听去。只听得老怪物道:“左三步,右三步,这天然的八卦河图,怎能难得到我?哈哈!”
  
   两下“哈哈”,就在半空中荡漾不绝,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俩人本就全神贯注,注意着入口处的动静,那人虽然是从入口处进来的,但是根本未曾看清他的身形,宛若一缕轻烟,了无声息地一晃,便已然来到了回旋谷的中心,身法之快,简直不可想象!
  
   只见李羽突然后退,背靠峭壁,紫电刀横胸凝立,林紫烟也跟着后退,开天辟地斧已然擎在手中,定睛向来人看时,不由得一怔。
  
   她连日来只听得“老怪物”三字,在她想象之中,那“老怪物”不知是怎样丑陋的一个人,甚至可能半人半兽的“怪物”。但此时一看,站在回旋谷中的那人,看来只有四五十岁年纪,一头黑发,身披一件海青色,绣出朵朵浮云的长袍,神态淡雅,气度雍容,像是王孙公子,微服出游,又像是山间隐士,偶出尘世,无论如何,也不能和“老怪物”三字,发生关系!
  
   林紫烟不由得望着他发了会呆,只见他背负双手,四面一看,在神谷子的墓碑上停了一停,道:“咦?神谷子已死了么?”扬起头来,又向林紫烟一看,林紫烟只觉他双眼之中,似射出了两股冷电,不由自主,心头一震,只听得他道:“贼婆子,你好不识羞哇,竟拖了这样一个小女娃,做你的帮手么?”
  
   讲来语意也甚是平和,不像以前那样,轰轰隆隆,每一个字俱像是半天打下了一个焦雷那样,令人心神皆悸,声势吓人。
  
   李羽道:“老怪物,既然已来到谷中,还多罗嗦作甚?”
  
   林紫烟双眼,一直停留在“老怪物”的面上,看了半晌。越看越觉得此人面熟无比,像是曾在什么地方,见过的一样。
  
   可是想来想去,自己在江湖上的时间并不多,在衡山时,也只是对着师傅一人,因此不会有可能曾经见过他,只是心中发呆。
  
   只听“老怪物”耸了耸肩,一声长吟,道:“贼婆子,难怪你有持无恐,这柄紫电刀,本是耶律妖孽之物,怎么会到了你的手中?”
  
   李羽道:“你若是害怕,还是趁早离开!”
  
   “老怪物”一笑,道:“贼婆子,我是为你好,耶律妖孽什么闹天八龙,和我全有过节,你手持他的兵刃,便等于将她们和我的过节,全都揽到你的身上,等一会身受更惨不可言!”
  
   逍遥仙子李羽情知今日和他动手,胜望甚微,但是又知道就算自己不动手,以对方的为人而论,也是凶多吉少,只得硬着头皮道:“就算揽到身上,便又怎样?”
  
   “老怪物”面带微笑,道:“你既有紫电刀,我却要借这小女娃的开天斧一用!”
  
   说着,一个转身,便伸出手来。他说话的时候,站在回旋谷的中心,离开林紫烟,也有七八丈远近,那一伸手,照理来说,是无论如何,取不到林紫烟手中的开天神斧的。但是他手才伸出,身形便随即晃动,林紫烟只觉得一股大力,随着他飘忽已极的身形,压了过来,几乎将自己钉在峭壁之上,无法动弹!
  
   而就在那电光火石的霎那间,“老怪物”的食中二指,也将要夹到开天斧的斧柄之上!
  
   林紫烟记得李羽曾说过,若要胜他,唯一的希望,便是倚仗这三样前古奇珍,而他一上来便夺兵刃,可见他对紫电刀有所忌惮,若是被他将开天斧夺去,只怕非输给他不可!
  
   因此真气运转,与那股向自己压来的大力相抗,手腕一翻,一斧砍出!本来,那一招原是“混沌初开”,开天斧挥处丈许方圆之内,便全在斧影笼罩之下。
  
   但是林紫烟那一斧挥出,却只不过挥出了半尺左右的距离!只觉得本来轻若无物的开天斧,忽然间变得重迂千斤!当然开天斧之会突然间变得沉重,林紫烟也知道那是对方所发的那股胶滞已极的大力,令得自己动作不灵的缘故。这一斧既然威力丝毫不能发挥,当然伤不了老怪物,只听得李羽一声大叱:“以老压小,好不要脸!”一阵隐隐地雷动之声,紫虹横发,着地卷到。
  
   就是这一刀,来势之疾,刀光之盛,林紫烟已然是见所未见!逍遥仙子李羽,本来就是闹天八龙一流人物,这一刀,乃是她毕生功力所聚,当然非同小可,但“老怪物”却还恍若未觉,手臂一长,双指仍然夹注了开天斧的斧柄,然后才一提真气,突然凌空向上拔起丈许,他双指夹住了斧柄,林紫烟又舍不得弃斧而走,因此他一跃起来,林紫烟连人带斧,也到了半空,百忙中狠命以辟地斧向他砍出,忽然听得“老怪物”“咦”地一声林紫烟只觉得眼前紫光闪耀,耳际风声呼呼,已然又落下地来,身子已在三丈开外!
  
   “老怪物”又向她注视了一会,竟然手一松,衣袖一指,一股大力,将林紫烟挥退丈许,林紫烟觉得那股力道,甚是柔和,可知对方并无伤人之意,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可以令得他突然不出手伤自己,呆呆地站着,作声不得。
  
   “老怪物”却向李羽一指,“好,我就以一双肉掌,来会会你的紫电刀!”
  
   李羽本来也深恐他抢了开天斧,兵刃上既然不能占上风,则可以说立于必败之地。但见他突然间放开了林紫烟,和他一生为人,大不相同,心中也是诧异之极,不过此时却没空来寻根究底,暗忖他既然如此说法,自己还是可以有取巧之处,便道:“好!咱们可要定下招数,以决胜负!”
  
   “老怪物”道:“十招之内,紫电刀若不是到我手中,便算我输了。”李羽喜道:“当真?”“老怪物”道:“笑话,我一生之中,何尝讲过假话来?”
  
   李羽紫电刀一沉,道:“林姑娘,你不要动手,帮我们数着招数!”“老怪物”突然问道:“贼婆子,小女娃姓林?”李羽心中是一奇,道:“不错啊!”
  
   “老怪物”道:“贼婆子,你放心,我不会伤你女儿的!”李羽心中一动,道:“什么,你说她是我女儿?”
  
   “老怪物”道:“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李羽突然“啊”地一声,道:“你说她便是……”讲到这儿,便住口不言满面突现狰狞之色,杀气笼罩,向林紫烟望了过来。
  
   林紫烟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但是对两人所说的内容,却是一个字也无法了解。只觉得李羽面上的杀气来得奇怪,刚想发问,“老怪物”已然道:“废话少说,我第一招来了!”
  
   轻描淡写,右臂向外一挥,指到尽头,突然一折,倏地伸出中指,向李羽眉心之上点到。那眉心之上,乃是“神庭穴”,隶属“督脉”,重要之极,可知他确是下手狠辣之人,一出手便是杀招。李羽头一偏,“刷”地一刀,刀锋就在自己颊旁掠过,差一分便要自己受伤,但是这一刀,却将她自己的头部和“老怪物”的手指泻开,刀锋一偏,反向“老怪物”的手指,疾削而出。“老怪物”一点不中,便已缩手,笑吟吟道:“贼婆子,多年不见,武功大进了啊!”李羽一刀削空,也毫不冒进,收刀卓立,道:“好说!”
  
   “老怪物”道:“小心,第二招来了!”仍是右臂向外一挥,指到一半,倏地一折,中指倏伸,点向李羽的“神庭穴”李羽毫不犹豫,仍然刀锋旁颊而出,“老怪物”又收招后腿,和刚才那招,一模一样!李羽厉声道:“两招了!”
  
   “老怪物”道:“等第三招!”手臂又是一伸,和第一第二招一模一样!晃眼之间,已然连使七招,全是一样,等于像是在练功一样。林紫烟看得纳罕已极,心想他刚才口出大言,要在十招之中,将紫电刀夺去,如今一连七招,皆是如此,十招之内,怎夺得过紫电刀?
  
   她是这样想法,但李羽的心情,却是大不相同,她深知“老怪物”武功之高,通天彻地,连施七招这样简单的招式,一定是存心戏弄,下余三招,不知有什么利害的手法!
  
   这样一想,心中便不觉气馁,战战兢兢,“老怪物”却好整以待暇,踱了两步,道:“还有三招是不是?”李羽心中已然紧张之极,也不去回答他。“老怪物”道:“第八招来了,仍是一样!”
  
   林紫烟只当他是故意如此说法以图扰乱李羽心神,怎知老怪物一招使出,果然仍是和刚才七招,一模一样,这一下,连李羽心中,也不禁大是纳罕。
  
   须知李羽在未疯以前,实是和闹天八龙等人,有极大的渊源(林紫烟也和闹天八龙有极深的渊源,至于“老怪物”口中所言,林紫烟是“李羽的女儿”,又“不是李羽的女儿”的话也大有道理,作书人日后自会补叙。)本来就是个武功见识极高的人物,可是对方扬言十招之内,要夺得紫电刀,但是却一连八招,俱都使同样的招数,实在猜不透对方在弄些什么玄虚,只得以不变应万变,仍和以往七次一样,将紫电刀贴颊削出,将对方的一点之势止住!并在对方手指一缩之际,“刷”地一刀,反手疾削而出!
  
   以前七招,使到此处,“老怪物”便突然收招,但是在第八招头上,“老怪物”却只是手臂向回缩了半尺,又比电还疾,向前伸去,伸出食指中两指,向紫电刀刀锋那面夹去!紫电刀削铁如泥,李羽早就知道,要不然她也不会用这般的招数来化解“老怪物”的一点,她之所以敢将紫电刀离对方的手如此之近,就是因为紫电刀锋利无比,饶是你外门横练功服,已然练到第十七层绝顶的程度,空手夺刃,也必为所伤!
  
   而且前七招老怪物都是缩手回去,这次以来夹刀,李羽竟然一呆。高手过招,即使相差电光火石,一眨眼的功夫,也可立判胜负。
  
   李羽一呆之间,紫电刀已被“老怪物”食、中指夹住,而刀锋离他指缝,只有半分!待到紫电刀被他夹住,李羽陡地想起,“老怪物”之所以一连七招,皆使同样的招数,一则是为了纷扰自己的心神,二则他行事极为小心,早已打定了以手指夹刀的主意,但是却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觉察自己预防的招数,直到算得毫厘不差,才突然下手!当下李羽用力向后一夺,但是“老怪物”面带微笑,那一炳刀,夹在他的指缝之中,犹如为生铁所铸一样,那里还拉得动分毫?李羽心中发急,左腕一翻,呼地一掌,向“老怪物”当胸推出。
  
   她这里见机也已算极是快疾,但是“老怪物”也已同时手掌翻起,眼看两人将要双掌相交,李羽突然一松刀柄,足尖一点斜刺里纵出三丈来远近,“老怪物”哈哈大笑,声震山岳,道:“如何,我只用了八招!”李羽胸口起伏,显见她心中激动之极,突然一个转身,反向林紫烟扑去!
  
   林紫烟在一旁见李羽落败,她也看出了那“老怪物”何以要连施同样的招数的原因,心中对他佩服已极,正在琢磨他刚才所说有关自己的话,是什么意思,李羽事先毫无示警,便疾扑而至,待到林紫烟发觉,一股劲风,已然漫天盖下!
  
   林紫烟匆忙之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身形一缓,“刷”地向上撩起了开天斧,金光陡现,可是开天斧才一扬起,突然听得“老怪物”一声大叱:“贼婆子待要怎地?”
  
   紫光如电,突然打横袭到,只听得“挣”地一声,紫电刀已和开天斧相交,林紫烟只觉得半边身子酥麻,身不由主,被一股大力,托出掌许开外,身子尚未尚未站稳,便听得“砰”地一声,和李羽的一声怪叫,定睛看时,自己、“老怪物”和李羽三人,各站在地上,“老怪物”站在正中,李羽则面如金纸,以手抚胸,胸口和手上,口边血迹殷然,显然已经受伤!
  
   那一瞬间的事情,实在发生得太快,以致林紫烟当时,根本无法考虑,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候想起来,才猜想一定是李羽向自己扑来,但是“老怪物”却打横窜到,刀掌齐施,一刀将自己隔开,一掌将李羽击出老远,并将她打伤!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老怪物”武功之高,只怕还在神谷子、金臂龙胡玄一干人之上!难怪他未曾到回旋谷时,李羽便如此害怕法!
  
   只听得李羽呻吟一声,道:“老怪物,你痛快点下手罢。”“老怪物”却笑道:“我如今真还不下手哩,刚才这一掌,乃是先天神掌,你奇经八脉,已然被我震断了一半,若是听我指使,还可以留得一条活命。”
  
   李羽面色更加惨白,道:“老怪物,你休想,快下手吧!”“老怪物”双眉一扬,道:“当真要我下手?”李羽爆出一阵凄厉无比的笑声,道:“谁与你说笑?”
  
   “老怪物”却摇了摇头,道:“我这个人,被人骂了几十年,确然心狠手辣些,你要我下手,我偏不下手,你若求速死,何不一头撞到山上去撞死?”
  
   李羽刚才被“老怪物”一掌,已然震成了重伤,“老怪物”口中所道“奇经八脉已被震断一半”之言,并非虚言,此时,李羽身受重伤,就算想要在峭壁上一头撞死,也是有所不逮!当下抿嘴不语,“老怪物”却又道:“其实,你奇经八脉虽然被我震断一半,却也不算是什么大伤,只要我肯调治,不出半载,便能治愈,贼婆子,你可能听我的指令?”
  
   李羽半晌不语,才无力地问道:“你要我做些什么?”老怪物哈哈大笑道:“我住处尚少一个烧饭婆子,你可愿充当?”
  
   林紫烟在一旁,听他们两人对答,心中是十分紧张,那“老怪物”虽然曾经出手救了她,但是她却一样猜不透对方的心意。而且,自己的“三心穴”尚未解开,照李羽的说法,只要她一死,便没有人会解三心穴。自己也只有九个月的寿命了,等于陪着她死一样!
  
   而听“老怪物”的口气,像是要将李羽不知怎么折磨一番。林紫烟自然知道正派中的人物,宁愿身死,也不愿受辱的脾气,因此心中,更是焦急,但是却又不敢出声,待听到老怪物要李羽做烧饭婆子,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脱口道:“岂有此理,逍遥仙子也是顶儿尖儿人物,怎可叫她当烧饭婆子?”
  
   一言道出,才暗叫不妙,只见“老怪物”回过头来,脸上却并无怒容,道:“小女娃,你还不知道哩,我要她当我一名烧饭婆子,实在看得起她哩,你可知给我烧茶的童子是谁?”
  
   林紫烟又问道:“是谁?”老怪物道:“那人名头,只怕比逍遥仙子还大,乃是东海沿海七省总镖头,金银钩吴泰!”
  
   林紫烟不由得一怔,“金银钩”吴泰的名头,自己也曾听过,此人虽然是镖行中人,但是武功绝高,能够被沿海七省,推为总镖头,绝非偶然之事,自己只听得他说几年前为了追寻一单失镖,突然失踪,却原来替老怪物做了烧茶童子,不禁呆住了讲不出话来。
  
   “老怪物”一笑,道:“小女娃,所以我说,你跟我回去,还得好好学一学,在我住所只有三四人,全是武林一流人物,见到他们,一点也不用害怕,摆出少主人的威风来才行。”
  
   林紫烟一怔,道:“跟你回去?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老怪物”道:“当然又道理的,小女娃,在这世上,你只有我一个亲人,我也是一样,只有你这样一个亲人了!”
  
   林紫烟更是心中惘然,道:“我是你的亲人?你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是你的亲人?”“老怪物”吸了一口气,道:“事隔多年,你可能连你的身世,都一点不知道?”
  
   林紫烟对于自己的身世,确然是一点不知,心中大是奇怪,道:“你难道反而知道么?”她心中立即想起自己乍见他时,便有“似曾相识”之感,但是却又一点也想不起来,莫非是自己幼年时,曾见过他一面么?但是听闹天八龙说来,自己一出世便和父母分离,总不成眼前这个“老怪物”是自己的父亲?
  
   林紫烟因为不知道那“老怪物”的实际年龄,只看他是像中年人,因此心中才有这样的想法,实际上,“老怪物”今年已然九十九岁了,再过一年,便渡过百岁整寿,只不过因为他内功精湛,又擅长邪派绝顶内功中的“鸡皮三少”之法,常年又多服仙草灵药,是以能够驻颜不老,看来像是个中年人一样!
  
   当下只听得他叹了一口气,道:“乖乖,你走近些让我瞧瞧!”林紫烟心中还在犹豫,但继而一想,以他的武功而论,要捉住自己,也是易如反掌,若是存心加害,自己根本未有逃脱的可能,便索性大大方方,走了过去。
  
   “老怪物”执住了她的手腕,道:“小女娃,你腕间那一串银链,你可知道是怎样来的么?”林紫烟腕间,确是有一串银链,银链之上,还挂着几个打造得精巧绝伦的小铃,但是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样来的,答道:“我也不知道,怕是我师傅给我的?”
  
   “老怪物”眉头一皱,道:“你有师傅?是谁?可是这贼婆子吧!”提起了师傅,林紫烟心中又禁不住烦恼,道:“我师傅是闹天八龙中的痴龙,我从小就蒙他收养的。”
  
   “老怪物”道:“难怪我找你不着,原来痴龙收了你起来,也好,我和闹天八龙,本有过节未了,算总账也是一样,小女娃,你腕间银链,不是你师傅痴龙给的,是你妈在你一出世时,便套在你手上的。”
  
   林紫烟心中更是奇怪无比,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老怪物”道:“那时我正在旁边,怎会不知道?哈哈,一晃眼便十五年了!”
  
   林紫烟道:“你不会认错人吧?听师傅说,我和他们八人,大有关系。”
  
   “老怪物”道:“不错,你名份上可算他们的侄女儿,因为你爹未死之前,和这贼婆子,再加上如今的闹天八龙,正是生死与共,患难相赴的好朋友。”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0: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章   辣手伤人非本愿


   林紫烟直到此际,才对自己的身世,有一点了解,可是这一点了解,却又使她堕入到更深的迷中去,呆了半晌,道:“我爹死了,我妈呢?”
  
   “老怪物”长叹一声,道:“提起你妈,我正是又恨又急,自你出世之后,我便再也未曾见过她!”讲至此处,突然抬头喝道:“贼婆子,可是给你害死了?”
  
   逍遥仙子李羽冷笑一声,道:“笑话,我怎么害得死她呢?未曾给她害死,已然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老怪物”道:“你这话也说得不错,但她究竟到哪里去了,说!”
  
   李羽道:“我被她害得疯了十多年,也正要找她算帐哩,你却来问我?”
  
   “老怪物”不再言语,转过头来,对林紫烟道:“你爹是个浑小子,不是东西,你也不必去追问了,你妈姓卓,名梨魂,是个美丽已极的女子,外号却不很好听,那些妒忌她美貌和武功的人,将她称作九尾妖狐!”
  
   此言才出,林紫烟已然失声道:“什么?我是九尾妖狐的女儿?”
  
   “老怪物”道:“不错,我一身本领,也全传给了这个二女儿,只惜她如今生死难卜!”
  
   林紫烟不由得惊上加惊,道:“如......此说来,我......是你的......”
  
   “老怪物”接口道:“对了,你是我的外孙女儿,却不是亲人?”
  
   这一切变化,林紫烟事先根本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心中将信将疑,道:“我......以前见过你?”“老怪物”道:“当然见过,只不过那时你才出世,却是无法记得我的容颜。”
  
   林紫烟又问道:“你真的没有认错人?”“老怪物”笑道:“你当我是什么人?若不是我的外孙女,我怎么会问你?你也早和贼婆子一样,伤在我的掌下了,小乖乖,不用怀疑了,跟着你外公回去吧!”
  
   林紫烟呆了半晌,道:“人人都叫你老怪物,你要将我带到什么地方去?”
  
   “老怪物”道:“我所住的,当然是洞天福地,旁的不说,单是各色灵芝,便有数十种之多,十余侍仆,一是武林中顶尖的人物,那地方叫天门宫,你难道未尝听说过?”
  
   林紫烟猛地吃了一惊,道:“叫什么,天门宫,你,你......”
  
   “老怪物”道:“不错,我便是天门宫主,待我死后,你便是天门宫主了!”
  
   林紫烟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天门宫主,还真是她自己的外公!林紫烟心中的吃惊,实在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天门宫”三字,武林中几乎无人不知,一提起“天门宫”,人人便联想到一个人,那人便是天门宫主人,太上青冥魔祖。
  
   “太上青冥魔祖”之名在武林中也不知传了多少年,可是他本身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一个人,却是知者不多,只知道他在昆仑山的绝顶之上,找到了一处洞天福地,那地方高出天表,上接青冥,几乎已然是上天之门,因此他便称太上青冥魔祖,并在其中建了一座美丽绝伦,神仙境界的宫殿,称之为“天门宫”。
  
   这青冥魔祖,传说身为一十八派绝顶邪派功夫之长,当年南北魔教合一之后的第三代传人,到了他手中,竟将魔教亲自毁去,他本人又周游天下,融天下邪派武功于一身,实在是武林中奇得不能再奇的人,可是因为普通人根本无法见得着他,因此他的名声虽大但是在人们的口中,已然是接近神话的人物反倒不如鬼隐仙师那样,令人感到实际上的害怕。
  
   但是如今林紫烟知道了自己竟然是天门宫主人,太上青冥魔祖的外孙女,当真令她一时之间,不知是吃惊好,还是欢喜好?
  
   呆了好半晌,仍然讲不出话来。青冥魔祖却又向李羽道:“贼婆子,我饶你不死,已然是天恩浩荡,因为我今日心情愉快,难道你不识抬举么?”
  
   林紫烟听了怪道:“外......公,杀她不。”她一次称“老怪物”为“外公”,显得有点不自然,青冥魔祖道:“为什么?”
  
   林紫烟道:“我遇见她时,她正疯疯癫癫,将我认为是九尾妖狐,点了我的三心穴,若不解开,只尚有九个月的命!”
  
   青冥魔祖向林紫烟仔细看了一会,略一沉吟,道:“三心穴虽然是当年水仙子的密传,但我也未必不会解,岂可因此事而为她挟制。”说到此处,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事来,喝道:“贼婆子,你如何会误认她是我的女儿的?”
  
   李羽道:“其时我是疯子,怎能知道?”青冥魔祖道:“你既是疯子,怎会万里迢迢,来到回旋谷口,照实说来!”
  
   李羽冷笑道:“我何必说谎?我只记得在身受人暗算之际,仇人似是向回旋谷而来,心中有这一点灵性未泯,在被人于地道中囚禁了多年之后,得以逃脱,便自然而然,来到此处。”
  
   青冥魔祖道:“谁将你囚禁于地道之中?”李羽恨恨地说道:“少阳神君!”
  
   青冥魔祖道:“原来是这只瘦猢狲!奇了,他与你有何恩怨?”
  
   李羽叹了一口气,道:“我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他对我说,我实际上已是死人,只不过阴魂未散,因此见不得日光,一见便连再世做人的机会都没有,只有有人来做我的替身,才能再投胎为人。我当时深信他所言,便在那地之中度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只觉得有人走了进来,我便冲了出来——”
  
   逍遥仙子李羽才讲到此处,林紫烟已然道:“冲进地道来的是我!你还抢了我的宝贝哩!”
  
   李羽摇头道:“你别问我,我对十余年来的事,十停中已记不得一停,本来我已然忆起解三心穴的办法,但如今不要说我身受重伤,无力为你解穴,就算养好了伤,你是九尾妖狐之女,想要求我解穴道,只怕也要求到西天日出,方有可能!”
  
   林紫烟一怔青冥魔祖已然哈哈笑道:“贼婆子,我有通天彻地之能,区区一个三心穴,怎能难得倒我?”李羽冷笑道:“你虽具极大神通,但对佛道两门,正派神功,却是一窍不通,那三心和六情两穴,乃是道家无上神功之一,只怕你这一辈子,已会无能为力了!”
  
   青冥魔祖“哼”叫一声,道:“贼婆子,你会的功夫,我岂有不会的?”
  
   李羽抬头哈哈大笑,笑声凄厉之极,仰天大叫道:“九尾妖狐,卓梨魂!你害得我夫妻反目,身受如此之惨,我不能亲手在你的身上报仇,却能眼看你女儿死去,也泄了我心头之恨!”
  
   声音之凄厉,无以复加!青冥魔祖等她一叫完,便身形晃动,来到了她的面前,道:“笑话,你道家武功之中有三心穴和六情穴,我邪派武功之中,就没有密传武功了么?”
  
   这太上青冥魔祖,本来曾立心要使邪派武功,高过佛道两门功夫,经他一生苦练,不知有多少正派中的高手做在他手下,他这一志愿,已经几乎实现,可是却败在无名和尚手下!从此,他便少在江湖上行走,只是潜心苦练,想再和无名和尚较量一次。但是无名和尚,早已不知去向,生死难卜,他也认为这是生平唯一的憾事,而他近来功力之高,更是不可思议,李羽听了他的话,不由全身一震。
  
   青冥魔祖又是一声冷笑,道:“我点你的“骨疽穴”如何?”
  
   李羽一听,全身发起抖来,面色惨白,道:“你,你,我恨不得生啖你的肉!”
  
   青冥魔祖道:“请便。”林紫烟在旁听了一呆,道:“外公,什么叫骨疽穴?”
  
   青冥魔祖道:“有一句话,叫附骨之疽,你从前没听说过的么?”
  
   林紫烟道:“当然听说过的。”
  
   青冥魔祖道:“这就是了,点了骨疽穴之后,每隔三个时辰,便发作一次,全身骨骼,如火炙,如雪浸,如棒击,如蚁钻,要足足有一个时辰,才能痛苦全消,每发作一次,便损耗一分精力,直到精力耗尽,受尽无边痛苦,才能死去!回到天门宫后,我将这功夫传你如何?”
  
   林紫烟虽未身受但是听了青冥魔祖的话,也不禁身上一阵发冷,不由得脱口而出道:“这种功夫,我不想学!”
  
   青冥魔祖却绝不以为什么,道:“你不想学也可以,外公一身本领,你要学齐,本无可能!”
  
   林紫烟又向李羽一指,道:“外公,你也不要点她的骨疽穴,可好?”
  
   青冥魔祖一瞪眼,道:“为什么?”
  
   林紫烟道:“她已然身受重伤,何必又令她多受痛苦?”
  
   青冥魔祖叹了一口气,道:“乖乖,也难怪你,你从小便在西门魂教养之下,自然难免被他教得心肠软了,以后你既然跟了外公,外公第一件要教你的事,就是做人切不可心肠软!你不肯点她的骨疽穴她如何又点了你的三心穴?”
  
   林紫烟道:“那是她认为我是九尾妖狐的关系,所以才下手的。”
  
   青冥魔祖道:“这就是了,她为何对你的母亲,心肠一点也不软?”
  
   林紫烟只觉得青冥魔祖所言,只是一派歪理,但是却又想不出话来反驳他。
  
   只见青冥魔祖面色严肃,道:“痴龙为你取了一个什么名字?”
  
   林紫烟道:“叫紫烟。”
  
   青冥魔祖道:“你正是紫烟驿出世的。”声音一沉,道:“紫烟,如今我先教你那骨疽穴的点法,你不但要点这贼婆子,出了回旋谷之后,还要见人就点,连点十人,不论碰见的人,于你有仇有恩,只要见到,就绝对不能放过!”
  
   林紫烟心中惊骇莫名,抗声道:“外公,我不要——”
  
   青冥魔祖本来对林紫烟说话之际,和颜悦色,当真是外公一样。但林紫烟才说了“我不要”三字,他便面色一沉陡地一声大喝,道:“胡说!”
  
   林紫烟一惊,青冥魔祖又道:“我全是为了你着想,你胆敢不听我的?那骨疽穴在脾脏之左,七分三厘,以龙爪法扣之,不宜重而宜轻,快!”
  
   林紫烟只感到青冥魔祖的话中,有一股不可拒绝的力量,竟而身不由己地来到了李羽身旁,直到和李羽目光相接触,心中才猛地一怔,心道:“咦?怎么我竟然听他的了?”
  
   她自然不知道,太上青冥魔祖在对她讲那番话的时候,已然使出极为厉害的邪派武功,“呼神摄魂”之法。那“呼神摄魂”大法,能令得对方神智昏迷,听其所指,而毫不自觉!
  
   当下林紫烟一怔,感到自己已万万无法,以如此恶毒的手段取对付李羽。
  
   李羽也是急得可以,低声道:“林姑娘,我只要伤愈,立即为你解三心穴,你切不可听你外公的话,他是个出了名的恶魔——”
  
   林紫烟的心中,也知道李羽的话是对的,但是李羽的话未讲完,青冥魔祖又已喝道:“紫烟,再不下手,你自身难保了。”
  
   青冥魔祖一喝,林紫烟的心情,立时起了极大的变化,心中真的感到,若是再不出手,自己便要生命不保。并指如戟,耳际只听得李羽大叫“林姑娘”之声,“刷”地一下,双指已然点到李羽脾脏之左,七分三厘之处。李羽怪叫了一声,道:“罢了。”林紫烟立即缩回手来。
  
   青冥魔祖道:“对了,下手还嫌重些,却便宜了这贼婆子少受好些苦。”林紫烟心中已然惊觉,实在弄不懂自己刚才为何会做了自己所极不愿做的事!呆了一呆,惘然道:“外公,我已点了她的骨疽穴?”青冥魔祖笑道:“当然,是你下手点的,你不但点她的骨疽穴,出回旋谷后,还要见一个点一个,连点十个人,记得不?”
  
   林紫烟只觉得他眼中射出一阵奇极的光来,似令人不能不听他所言,低下头去,轻声道:“记得。”
  
   青冥魔祖道:“好孩子,这才不负你外公十余年来寻找你的一番苦心!”
  
   一探手,携住了林紫烟,回头向李羽喝道:“还不快跟我走?”
  
   李羽知道“骨疽穴”被点之后,三个时辰发作一次,实在难以言喻,想起来也不禁全身发抖,只得站了起来。
  
   青冥魔祖道:“若是你一路上听话的话,到了天门宫,我便可网开一面!”
  
   当下青冥魔祖掳了林紫烟,走了出去,他花了八天时间出出入的通道,早已全都做下了记号,出去的时候,极是容易,不消大半时辰,便已然来到了回旋谷的外面!
  
   林紫烟想起青冥魔祖所言,要连点十个人的“骨疽穴”,心中不住大是发愁。在谷中半年,谷外风光依旧,青冥魔祖道:“紫烟,你既然和我在一起,什么人都不用怕,你喜欢道哪里去,不妨和我说知。”林紫烟道:“外公,我只想快到天门宫见识见识。”她本来真想到处玩一下,但是又怕碰到人时,自己又要无辜害人,知道天门宫在昆仑绝顶,从此向西去,不远便是,也没有什么人可以碰到,最好到了天门宫,仍未见一人,那就可以避免害人了。
  
   青冥魔祖道:“也好。”便向西缓步而行,一面指点林紫烟的轻功。
  
   林紫烟的师傅,痴龙西门魂,本就以轻功见长,林紫烟在回旋谷半年,功力又大有增进,已可依仗开天辟地双斧攀上那样的峭壁,轻功造诣之高,可想而知,但是听了青冥魔祖讲了几句,便觉得他所讲的简直闻所未闻,精奥绝伦!
  
   林紫烟生性极是聪明,听了一个时辰,已然得益非浅,不知不觉,行出了许多路,天也已近黄昏,林紫烟心中正在盘算,怎样可以令得青冥魔祖和自己走夜路,以免更少遇见人。忽然听得一声马嘶,起自处远,抬头一看,只见一匹枣红色的大马,马上一人,穿着此红色的袍子,自远而近。
  
   林紫烟仔细看时,只见那人身材高大伟岸,不是旁人,正是西域七十八派总掌门乌天雷!
  
   只听得青冥魔祖道:“来的这人是什么人,你可认得?”
  
   林紫烟只得点了点头,道:“他叫乌天雷。”
  
   青冥魔祖道:“不管他是谁,你得点他得骨疽穴!”林紫烟心想乌天雷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应该受这样的折磨,心中只盼他快跑远些,但乌天雷反倒向他们疾冲而至,来到近前,“咦”地一声,大声道:“小女娃,敢情是你,你可知道,到晶雪谷怎样走法?”
  
   林紫烟抬起头来,不由猛地一怔,原来相隔近了,林紫烟才看清乌天雷的长袍衣襟还裹着一人。那人面色苍白,正在不住发抖,约莫十四五岁年纪,不是别人,正是柴达!
  
   林紫烟知道自己此时,已无异是勾魂使者,见一个,便死一个,对柴达,她更是难以下手,因为柴达曾经两番救她之命!当下只得道:“我也不知道,乌大师,你快点走吧!”
  
   柴达却还挣扎道:“林姑娘,我......又碰到......你......了!”一面说,一面牙齿相碰,发出“得得”之声,但是却满面欣喜之色。
  
   林紫烟还想再讲什么,青冥魔祖已然道:“紫烟,快动手吧,这次下手不要太重了,先点这姓乌的,再点这小娃子。”
  
   林紫烟回头道:“外公——”她本来回头,是想向青冥魔祖说不愿出手的,可是才这一回头,便和青冥魔祖双目相触,那“呼神摄魂”之法,若是和对方双目相触,更易受迷。“外公”两字才一出口,便道:“好,我救下手!”乌天雷却是莫名其妙,道:“你下什么手?”林紫烟转过身来,道:“我点你的骨疽穴,令你受尽痛苦而死!”
  
   乌天雷笑道:“小女娃,你敢情是疯了?就此别过!”
  
   林紫烟道:“且住!”
  
   乌天雷倏地反手,一掌拍出,便向林紫烟袭到,掌风“轰轰”有声,正是天雷神掌中的一招“雷动隐隐”,林紫烟踏前一步,一掌迎了上去,却是四苦掌中的一招“死人推磨”。
  
   乌天雷所练的天雷神掌,介乎正邪之间,阳刚之极,在武学之中,极显盛名,林紫烟以一招阴阳互换的“死人推磨”去对付,若是两人功力相若,那一招“死人推磨”,可以由阳而阴,恰是天雷神掌的克星,但乌天雷的功力,却还在林紫烟之上,掌风轰轰,直逼而至,双掌尚未相交,林紫烟已然觉出一股刚猛之极的大力,压了过来,心知不妙,但是哪里不得她退避?只得真气运转,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叭”地一声,双掌相交,林紫烟后退了一步,乌天雷却直逼了过来,口中哇呀大叫道:“好家伙,小丫头,半年不见,居然能受得我一掌了,且再受一掌!”
  
   又是“叭”地一声,双掌再度相交,林紫烟只觉得这一次双方的掌力,微弱无比,正在诧异,已然听得乌天雷大叫一声身子如断线风筝也似,离了马鞍,直向外跌了出去!
  
   乌天雷向外跌出,跌到一半,手便松开,柴达便也掉了下来。
  
   林紫烟一见乌天雷跌出,便知道不是自己的力量。看来乌天雷和自己对掌,实则上等于是和青冥魔祖对了一掌。
  
   乌天雷生死如何,林紫烟并不关心,但柴达的安危,林紫烟却放在心上,一见柴达从乌天雷的怀中跌了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只见柴达面色煞白,身子还在不断发抖,手一托,便将柴达悬空托住,轻轻放了下来。再抬头看乌天雷时,跌在三丈开外,已然一动也不动,看来不死也受了重伤!
  
   林紫烟俯身问柴达道:“你怎么了?”柴达咬紧牙关,道:“我那晚上......中了晶雪神掌,本来每日寒毒只发作一次,而今要......发......作......两次,林姑娘,见到你......我很欢喜。”
  
   林紫烟道:“此地已是极北之地,离晶雪谷怕不会太远了,乌天雷可是带你去晶雪谷求医的?”
  
   柴达点了点头,此时,青冥魔祖已然从乌天雷的身旁飘了过来,道:“紫烟,这人看来长大,实在不济已极,一掌便受了重伤,再点他骨疽穴已是无用,却不能算,就从这小娃子开始吧!”
  
   林紫烟听得心头怦怦乱跳,半晌作声不得,青冥魔祖面色一沉,道:“咦,怎么还不下手?”
  
   柴达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道:“林姑娘,他要你做什么?”
  
   林紫烟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道:“外公,他......曾经两次救我性命,我怎么能够恩将仇报,反而去害他受苦?”
  
   青冥魔祖哈哈大笑,道:“紫烟,你已然十五岁了,如何还不知道怎样做人?”
  
   林紫烟道:“怎样做人?”
  
   青冥魔祖的语言,冷酷已极,道:“怎样做人?就是要恩将仇报,人家待我好,我待人家坏,趁机暗算,决不留情,宁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
  
   青冥魔祖所说的那一番话,全都大离人道,禽兽不如,但是他说来却是毫不知耻。林紫烟吃了一惊,道:“外公,你却说错了!”
  
   柴达更是大声叱道:“你......是什么人?何以教林姑娘......这样做人?”
  
   青冥魔祖双目直视林紫烟,林紫烟只觉得无论避向何方,皆不能和他的目光回避,耳际只听得青冥魔祖叫道:“紫烟!”
  
   林紫烟此时,又已着了青冥魔祖“呼神摄魂”之法的道儿,林紫烟立被控制,竟然答道:“外公,你说得不错。”
  
   青冥魔祖得意地一笑,道:“然则你如今要如何对付这小子?”
  
   林紫烟道:“我要点了他的骨疽穴,令他受尽苦痛而死!”
  
   此言一出,柴达心中一惊,几乎连寒毒发作之苦,也全都忘记,道:“林姑娘,你说什么?”这里一个“么”字才出口,林紫烟已然疾伸双指,向他腰际,点了过来。
  
   柴达就地打了一个滚,滚出三五尺去,挣扎着一跃而起,大叫道:“林姑娘——”
  
   林紫烟不等他叫完,便已跟踪而至,并指如戟,齐齐正正,点在柴达的“骨疽穴”上!
  
   柴达只觉得一麻,别无其他感觉,还只当林紫烟是在和他闹着玩,道:“林姑娘,你怎么和半年之前,大不相同?”
  
   林紫烟并不回答,只是转过身去,青冥魔祖道:“好!已经有一个了,咱们走吧,贼婆子,快跟在后面!”身形飘动,便向外逸了开去。
  
   林紫烟身不由己,跟在他的后面,这许多时间,李羽痛苦,也渐渐过去,三人身形,均甚快疾,一晃眼间,已将乌天雷和柴达,撇得老远,直到此行出七八里开外,林紫烟才感到心头猛地一亮,依稀之间,像是记得刚才点了柴达的骨疽穴,不由失声叫道:“外公,刚才我点了柴达的骨疽穴?”
  
   青冥魔祖突然一怔,道:“紫烟,刚才那小子姓柴?”
  
   林紫烟急道:“外公,我是不是点了他的骨疽穴?”青冥魔祖道:“当然,是你亲手点的。你愿听我的话,才能做天门宫的传人!”
  
   林紫烟心中猛地一怔,收住了脚步,一时之间,心内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确然知道,是自己亲自下手,点了柴达的“骨疽穴”。
  
   但是她却无法明白,自己何以会恩将仇报,行事邪毒到如此程度!
  
   青冥魔祖却在一旁微笑,道:“紫烟,你怎么知道那小子姓柴?”
  
   林紫烟想起自己初和他见面之时的情形,更是心痛如割,道:“是他自己对我说的。”
  
   青冥魔祖哈哈一笑,道:“天助我也,紫烟,咱们快再去找他!”
  
   林紫烟心中一喜,道:“咱们可是要为他解了骨疽穴?”
  
   青冥魔祖道:“非但要解了他的骨疽穴,而且还要带他到晶雪谷去,叫雪仙公为他去了身上寒毒,将他养得白白胖胖!”
  
   林紫烟越听越是高兴,也没有想到何以要将柴达养得白白胖胖,当然也弄不明白,何以青冥魔祖会在突然之间,转了念头,喜道:“外公,咱们这就走!”
  
   青冥魔祖道:“好,这一块肥肉,不要别人捡了便宜去才好!”
  
   林紫烟心中又是一怔,暗忖“肥肉”两字,又是什么意思?
  
   但是她却未曾问出来,因为她心中急于再见柴达,将他穴道解去!
  
   两人身影如飞,不一会,便将林紫烟抛到了后面。
  
   此时,自己隔得他那么远,看来可以趁机逃走,也免得以后再和他一起,臭名远扬。
  
   那青冥魔祖实则上确是林紫烟得外公,但林紫烟对他却实在没有什么亲情,因为她从小在天痴禅师教导之下,做人的方法和青冥魔祖的说法大有不相同的缘故。
  
   但林紫烟才一想到要走,青冥魔祖已然折了回来,也不搭语,手一探,已将林紫烟挟到了胁下,如飞般向前驰去。
  
   不消片刻,已然见乌天雷骑来的那只红马,正在低头啃草,可是四面张望,却不见柴达和乌天雷两人的踪影!青冥魔祖一顿足,道:“坏了!谁拣了便宜去了。你紧紧地塞住双耳,我要使冷音搜形之法了,怕你禁受不住。”
  
   林紫烟从来也没有听过什么“冷音搜形”之法,心中不禁大感奇怪,反问道:“外公,什么叫冷音搜形之法?”
  
   青冥魔祖道:“一时之间,也无法和你说得明白,等回到天门宫后,我将所有的功夫全都传给你!”林紫烟道:“我有四苦掌、伏羲神步、开天辟地斧三本奇书,若是全都领会,也不易了!”那意思便是不想学青冥魔祖的什么魔法。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0: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四章   芳心被控伤幼主


   青冥魔祖哼地冷笑一声,道:“伏羲神步和开天辟地斧说全都习了,也不过是一个神谷子,四苦掌学会了,不过只是一个金臂龙,哪里及得我?我这冷音搜形之法一施,方圆两里之内,便藏不住人,他们可会?”
  
   林紫烟本是好武如命之人,否则也不会拼着得罪双烟师太,而寻她徒弟开心,听了青冥魔祖的话,不由得倏然神往心中也活动了学多。
  
   当下林紫烟依言紧紧地塞住了双耳,只见青冥魔祖嘴唇掀动,起初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后来,像是有一种冷酷已极的声音,从耳鼓钻入。
  
   林紫烟心中暗暗好笑,心忖这有什么了不得,不过是将声音内力逼出而已,何不试上一试?便略松手指,怎知手指一松,全身便是一震,立时之间,只觉得青冥魔祖所发出的声音,势如千军万马,但是却又冷酷无比,令人毛发直竖,犹如身在冰窖,恐怖已极,整个人不由自己地直跳了起来。
  
   林紫烟这才真的知道厉害,连忙再将耳朵塞住,心跳了好一阵,渐渐地才平静了下来,但心头老是不自禁地泛起阵阵恐怖之感,不是像在漆黑的境界中,与滑腻腻的毒蛇为伍,便像是从一个绝壑之中,直掉了下去,永远不会着底,令人极是难受!
  
   好一会,才见青冥魔祖站了起来,林紫烟这才敢放开双手,只听得青冥魔祖道:“奇了,乌天雷被我的内力震成重伤,柴达体内寒毒正自发作,照理绝无走开之理,若是什么人走来遇上,难道一下子便能认出柴达是何等样人不成?”
  
   林紫烟对柴达和赵大两人,究竟是何等样人这一点,本来就心存疑惑,此时又听得青冥魔祖如此说法,像是深知柴达的来历一样,忙道:“外公,那柴达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青冥魔祖道:“我当然知道,他如果落在我的手中,我便大有可为了!”
  
   林紫烟不知他“大有可为”是何所指而言,道:“我两次遇到他时,他都和一个姓赵,叫赵大的人在一起,不知那赵大又是什么人?”
  
   林紫烟对赵大的印象极深,道:“那人身材高大,气度威武,令人不威而震,柴棠面皮——”
  
   才讲到此处,青冥魔祖已然一声冷笑,道:“原来他不在东京享福,也出来了,若是叫我撞上,却是更加顺利!紫烟,我们再四处去找一找柴达,不能叫他们就这样走了!”
  
   林紫烟空自问了半天,柴达和赵大,究竟是什么人,还是没有问出来。
  
   她看青冥魔祖的脸色,像是不喜欢自己问的太多,因此也不再言语。
  
   看官,柴达被林紫烟点了“骨疽穴”之后,他眼睁睁地望着林紫烟离去,寒毒正自发作,根本无法追赶。
  
   待到林紫烟渐渐远去,寒毒也退了下去,立即一跃而起,向乌天雷奔去,只见乌天雷面色苍白,有气无力,眼珠上翻,显然伤势重到了极点。
  
   柴达不禁没有了主意,推了乌天雷几下,叫道:“乌大师,你受伤了么?”
  
   乌天雷喘了几口气,挣扎道:“别理我了,你......快设法回到京城去,若不赶快,只怕到了京城,你便死无葬身之地!”
  
   柴达还是莫名其妙,道:“为什么?”
  
   乌天雷急得满头大汗,道:“刚才那中年书生打扮的人,乃是杀人不见血的大魔头,他已嘱咐那小女娃......点了......你的骨疽穴,只怕你挨不了无边的痛苦!”
  
   柴达道:“我不是好好的么?而且,林姑娘她,她怎么会害我?”
  
   乌天雷见柴达说不明白,更是着急道:“唉,我焉会骗你,你年纪还轻,哪里知道人心险恶,尤其是女人,有道是最毒妇人心,她要害你,你怎能知道,一个时辰之后,发作起来,你才知道!”
  
   柴达将信将疑,道:“就算这样,我也不能弃你不顾自己离去!”
  
   乌天雷叹了一声,道:“我伤势极重,真气已散,只怕不久人世了!”
  
   柴达心中一怔,心道乌天雷的武功自己深所熟知怎么才和林紫烟对了两掌,便自伤重如此?道:“伤重也要带着你走,你上吧!”
  
   走过去想将乌天雷抱起来,身子刚一俯下,忽然听得身后有人道:“小娃子,你倒挺顾义气啊!”
  
   柴达吓了老大一跳,分明四面荒野了无一人,何来人声?
  
   回头一看,首先觉得眼前一亮,只见一只英俊已极,全身火也似的大怪鸟站在身后,鸟身上,一个乱发披面,身材高大的怪人,正在自己点头致意。柴达认得那只怪鸟,正是半年之前,林紫烟和他一起来寻找的那只火鹫。
  
   而火鹫上面的那人,就是闹天八龙之中的震海龙侯一元!
  
   柴达一见侯一元,心中便吃了一惊,立即低下头去,但侯一元已看清了他的脸面,“咦”地一声,道:“小娃子,你姓什么?”
  
   柴达道:“我......我姓王。”侯一元道:“我已然认出你来了,你不姓王,你姓柴?”
  
   柴达心中又是一惊,向后退了一步,乌天雷挣扎着叫道:“,侯一元,小娃子姓王姓柴,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还不快走?”
  
   他这一叫,不就是承认了柴达确是姓柴,侯一元长叹了一声,道:“周少主,我们兄弟八人,为你费尽了心机,却未曾想到你会在此处!”
  
   柴达更是面色慌张,又手乱摇道:“不要胡说, 不是什么周少主!”
  
   侯一元摇头道:“你不必骗我了,,你与你爹,长一样,我焉会认错。”
  
   柴达紧紧靠住了乌天雷,道:“侯大侠,你待将我怎地?”
   这句话一说,柴达已然完全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正是闹天八龙为他出尽力气,要将之从赵匡胤手中救了出来,而起轩然大波,以致两大高手,神谷子和胡玄,在明明庄比拼内力,两败俱伤的周少主,姓柴,名宗训,柴达只不过是他的化名。
  
   侯一元浑身一跃,离了火鹫,道:“孩子,我们怎么会害你?如今咱们不谈君臣,我与你祖父是旧交,你就是认我们七人为师,咱们在江湖上,快乐逍遥一辈子算了,快跟我来吧!”
  
   柴宗训迟疑道:“你当真不会害我?赵伯伯说——”
  
   侯一元道:“那一个赵伯伯?”柴宗训尚未回答,乌天雷已然道:“当然是当今天子。”
  
   侯一元“咕”地一声笑道:“你说是赵匡胤?”乌天雷道:“正是,可笑你们八人,以行侠仗义居,但是却不明白赵官家的为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周少主一定身如囚犯,谁知他们两人伯侄相称,亲密得很!”
  
   侯一元一怔,道:“孩子,赵匡胤当真待你不错?”柴宗训道:“赵伯伯待我很好——”才说到此处,侯一元的手指,无意中搭到了柴宗训的脉门,猛地吃了一惊,道:“孩子,你身上受了什么伤?”
  
   柴宗训道:“我中了一晶雪神掌!”乌天雷道:“他总是短命的了,又被天门宫,太上青冥魔祖,唆使小丫头点了他的骨疽穴。”
  
   侯一元一听到“天门宫太上青冥魔祖”九字,全身猛地一震,道:“老怪物在这里?”
  
   乌天雷道:“刚离去不久。”侯一元道:“你说的小丫头是谁?”
  
   柴宗训道:“是林紫烟。”侯一元道:“她可知道你是谁?”
   柴宗训见他语中充满了惶急之念,道:“不知道,林姑娘只知道我叫柴达。”
  
   侯一元一顿足,道:“坏了,只是这一个柴字,便足以令得老怪物去而复转!”身形一晃,快疾无伦,已然来到了火鹫背上。火鹫立即腾身而起,疾伸双爪,将乌天雷和柴宗训双手抓住,双翅一展立即腾空而上,柴宗训从来也未曾见过这等场面,吓得紧紧闭住了眼睛,只觉得两耳风声呼呼,过了一会,睁开眼来,只见腰间有五道粗如手指的鸟爪牢牢扣住,身下白云飘飘,已然身在云端,只见那火鹫,横展双翼,越飞越高!
  
   乌天雷、侯一元和柴宗训三人,被火鹫携向半空,和青冥魔祖赶到,前后只不过相差半盏茶时,但火鹫瞬息百里,早已飞出老远,青冥魔祖“冷音搜形”之法,已然无法达到,是以三人得以脱身。
  
   却说火鹫在半空飞了一会,便降了下来,隔地尺许,一松鸟爪,便将乌天雷和柴宗训两人轻轻放在了地上。
  
   乌天雷虽然身为一代宗主,但是火鹫这样稀世神鸟,以前也只是听说,未曾见过,当下不禁大是赞叹,一看停身之处,乃是条河流旁边的一片草地,和刚才的穷山恶水,大不相同。
  
   河旁一边大石上,正有两人,在相坐对弈,只见火鹫自天而降,连头都不抬一抬,乌天雷认出那两人,一个是病龙卜源,一个是懒龙秦三海。
  
   侯一元不等火鹫落地,便叫道:“老五,老七,你们知道我找谁了?”
  
   卜源道:“你不是要去找人借宝贝么?怎么那么快便回来了?”
  
   侯一元道:“你们呢?周少主在此!”病龙卜源猛地一阵咳嗽,道:“谁在此地?”抬起头来,恰和周少主打了一个照面,呆了半晌,道:“确是和他的父亲生得一摸一样!”
  
   闹天八龙,原是后周太祖郭威的结义兄弟,柴宗训乃是郭威的孙儿,但是人人见到柴宗训都不说和他的祖父相似,只说他和父亲相似。原来后周太祖郭威并没有儿子,将帝位传给了义子柴荣,也就是柴宗训的父亲。柴荣短命早死,才留下了柴宗训和年方二十二的周太后,此是史实,不能不作交待。
  
   侯一元道:“正是如此,所以我便认出他来了。”病龙卜源接着长叹一声,转过头去,对秦三海道:“老五,你那一角子,已经就不活了!”
  
   侯一元和秦三海两人,见病龙卜源神色冷淡,讲不几句,忽然又提起棋局来,不由得大是诧异道:“老七,大哥丧生,就为了周少主,他既然来了,你为何不多讲几句?”
  
   卜源道:“二哥带来的只是一个死人,多讲又有什么用?”
  
   侯一元和秦三海两人俱都知道病龙卜源医道之精,天下无双,听得他如此说法,不由得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卜源眼观棋盘,道:“他眉心间暗现青色,必是体内蕴有寒毒,似中了什么寒毒。这还罢了,指甲灰暗,两颊脸红,讲话时人中跳动,脾脏已受大损,必是被人以极阴毒的手法,点了内脏的怪穴,只怕死前,还要受无边痛苦!二哥,你不如一掌将他击毙,让他少受一点活罪的好!”
  
   秦三海和侯一元两人,听得面面相觑,作声不得,乌天雷听卜源讲来,简直和事实分毫不差,而他只不过是望了对方一面而已,心中不由得大是叹服,尖声道:“卜老七,我当真服你了!”
  
   卜源道:“你内脏受震,真气渐散——”讲至此处,忽然手一挥,顺手弹出三枚棋子,正中乌天雷的“旋机”、“天突”、“华盖”,续道:“ 我为你封了这三个要穴,一日之间,若你能找到上百年的何首乌,一枚生服,一枚热服,当可持续中气,多活上三五七年。否则,也等着去见阎王去罢!”
  
   讲毕,又不断咳嗽。乌天雷听了,心中一喜,他本来只当自己命在旦夕,听卜源一说,才知道还有三五年的命。
  
   那百年以上的何首乌,虽然亦是罕见之物,但他只要回到西域,七十余派,少说也有千余人,合力寻找,谅非难事,又是感激,又是佩服道:“卜老七,周少主中了孟老头儿一晶雪神掌,又被太上青冥魔祖,指使人点了他的骨疽穴!”
  
   卜源吃了一惊,道:“二哥,你已和老怪物见过面了么?”侯一元道:“幸是有火鹫在,不然早已碰到了,我尚未准备妥当,还不能与他相见。”
  
   卜源道:“唉!青冥魔祖,原来仍不肯在天门宫静居,仍要在江湖上行走,只盼紫烟这丫头,不要被他撞上才好!”
  
   柴宗训在一旁,听卜源讲起他的伤势,如此严重,简直已然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心中难过已极,但一听得卜源如此说法,想起紫烟正是和青冥魔祖在一起,不禁大为她担心,忙道:“卜七侠,要是撞到了,又会怎么样?”卜源道:“要是遇到了,只怕十余年后,武林中又会有一个女魔祖了!”
  
   柴宗训面颊涨得通红,道:“卜七侠林姑娘不是这样得人!”
  
   乌天雷胸前三大要穴被卜源封住之后,精神已然好了不少,闻言道:“周少主,你骨疽穴便是那丫头点的,如何还帮着她说话?”
  
   柴宗训一愣,但仍然道:“我不信林姑娘会变成邪派人物!”
  
   那话讲得极是认真,连额上青筋,都露了出来,可见他心中确是如此想法。
  
   卜源道:“你想错了,我初遇她之际,便觉得她为人侥幸。后来,竟然背师离道,径自离去。如又和青冥魔祖在一起,昔年青冥魔祖想在他女儿九尾妖狐身上实现的目的,因为九尾妖狐突然失踪,而未能达到,如今又可以在林紫烟身上达到了。在青冥魔祖教导之下,我说十年,还是迟了!”
  
   柴宗训怒道:“卜七侠,九尾妖狐是什么人,听这名字,也不会是好人,你为何将林姑娘和这种人相提并论?”
  
   卜源道:“你当然不会知道,那九尾妖狐,正是林紫烟的母亲!”
  
   柴宗训一怔,无话可说。卜源道:“她生下之际,是个死婴,但幸而刚死不久,被我在她背上,连炙六枉,得以救活。我们只盼她不要和她母亲那些人,发生关连,痴老六算尽了心意,怎知仍是人算不如天算!”柴宗训听他讲来,林紫烟像是和他们有极深的渊源也似,问道:“她既然是九尾妖狐的女儿,你为什么要救她?”
  
   卜源半晌不语,和秦三海,侯一元对望一眼,方齐声叹道:“周少主,这其间的因果,不是一时之间能和你说得明白的!”
  
   柴宗训还待再问时,只听得老远有人大声吆喝,回头一看,正是火龙邱诚和耶律宝、耶律贝以及天痴禅师四人,一起由远而近,走了过来,看到了乌天雷,不由得齐皆一怔。邱诚怪叫道:“好家伙,你竟然追到这里来了?来来来,咱们再来对一次掌,看是谁厉害!”
  
   乌天雷苦笑道:“邱老八休要取笑, 我已然身受重伤,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
  
   邱诚仔细一看,果然乌天雷面上气色浮动,奇道:“咦!你是败在谁手中的?”
  
   耶律宝“叽”地一笑,道:“怕不是走路跌了一跤,跌成这样的!”
  
   乌天雷道:“耶律宝,只怕你们两人见了此人,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耶律宝一瞪眼,道:“好贼子,还敢出口不逊?”两人心意一致,“刷”地冲向前去,耶律宝伸手向乌天雷肩头一推,耶律宝一横腿,搁到了乌天雷的脚后面,“叭”地一声,已然将乌天雷推倒在地,气得乌天雷哇呀大叫,道:“你两个人打我一个,有什么本事?是好的,可敢上天门宫去,和太上青冥魔祖,见个高下么?若能扫荡了天门宫,也显得你们闹天八龙确实不同凡响!”
  
   耶律宝和耶律贝面色一沉,道:“你遇见这个老怪物了?”乌天雷点了点头。
  
   两人只顾和乌天雷逗话,一旁侯一元道:“老三老四,我们已然找到周少主了!”两人又是一怔,这才发现站住一旁的柴宗训,“啊”地一声,道:“果然!可是乌天雷带他同行的?”
  
   侯一元道:“不错!”耶律宝作势一掌,欲向乌天雷砍去,乌天雷不敢硬接,身形飘动,向外避了开去。耶律宝叱道:“快滚回西域去,莫再叫我撞上,不然叫你做不成乌天雷,变作乌糟泥!”
  
   乌天雷心中怒极,但是又感激卜源为他疗伤之德,因此不敢发作,哼声不绝,径自去了。
  
   当下七人围住了柴宗训,问长问短,才知道柴宗训在禁城之中,果然过得很好。赵匡胤也待他不错,只是见不到周太后。
  
   但周太后并不是柴宗训的亲生母亲,所以柴宗训也不甚想念她。
  
   七人听了,不禁大感诧异,耶律双龙齐声道:“这倒奇了,赵匡胤此人,阴险无比,明知宗训在,对他的帝位总是不利,一有风吹草动,便可以以宗训之名,起兵责他篡位,争夺起江山来,要容易许多,为何他竟会如此善待宗训?”
  
   天痴禅师双掌合十,道:“有人道赵匡胤胸怀宽阔,莫不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言甫毕,侯一元便大声道:“别人可以说他不存有害人之心,赵匡胤此人,若不是存有害人之心,则日头早从西方升起了!”众人议论了半晌,均不得要领。病龙卜源道:“你们还争什么?宗训至多只有几个月的命了!”手向宗训一招,道:“孩子,你过来!”
  
   柴宗训道一扭身,道:“你刚才只毁坏林姑娘的为人,我不睬你!”
  
   卜源道:“你不睬我不要紧,但你骨疽穴被封,这是无上邪派功夫,我们七人均不会解,你要受无比痛苦折磨,我给你服些药物,便可昏沉如死,什么苦痛都感不到了!”
  
   怎知柴宗训性子极是倔强,仍然摇头道:“我不要你东西!”
  
   卜源一阵咳嗽,道:“娃子,等一会你痛苦发作起来,可别来求我!”
  
   柴宗训道:“当然不求你,除非你改口说林姑娘是个好姑娘。”
  
   卜源叹道:“林紫烟已然下手点了你的骨疽穴,这种穴道,歹毒恶辣已极,为天下武林人物所不容,你还有什么理由,道她是好人?”
  
   柴宗训呆了半晌,他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来,但是却仍然固执道:“我不管,我认为她是好人,哪怕她将我杀了,我也是如此说法!”
  
   侯一元道:“别再说了,林紫烟如何,咱们先不去官她。宗训,卜老七的话,你却是要听。如今世上,能救你的,只怕只有他一个人了!”
  
   卜源道:“能救他的,倒不止我一人,但却没有一人是我!”
  
   侯一元道:“谁?”卜源道:“他身中晶雪神掌,要孟老头动手,才能解去。至于骨疽穴,则只有老怪物和林紫烟可解,我至多只能止他苦痛,却是不能挽回他的性命!”
  
   七人面面相觑,好半晌,天痴禅师才道:“孟檀越昔年与我有一面之缘,若是我带了宗训,去求他解救,谅非难事,但是老怪物——!”
  
   邱诚不等天痴禅师说完,便嚷道:“二哥不是要和老怪物算帐么?咱们索性闹上天门宫,看老怪物吃得消吃不消!”
  
   耶律双龙道:“老八,你也将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二哥为了对付老怪物,强取了孟老头宝贝女儿的晶雪杵和晶雪甲,还借了少阳神君的火鹫和离火钟,若是大哥未死,勉强还可以去闹一闹,如今只得我们七人,只怕上了天门宫,便下不来!”
  
   邱诚不服道:“你们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就不信那厮有三头六臂!”
  
   侯一元道:“他虽然没有三头六臂,但是却当真有通天彻底之能。可以制他的,除了无名和尚以外,还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但是即使是无名和尚,只怕也未必能在天门宫内,将他制住!”
  
   邱诚道:“为什么?”侯一元道:“我如今不敢以面示人,便是为了老怪物的缘故。我恨他之情自然比你们都切,也曾偷上天门宫去窥视,但是却不得其门而入,在天门宫外,伏伺了三日三夜,却见有不少正邪各派,一流高手,都在宫中操其贱役。若是我们上天门宫去,这些高手也一定要与我们为敌!”
  
   邱诚无话可说,道:“如此说来,莫非眼睁睁地看着这小娃子受尽苦痛而死不成?”
  
   侯一元道:“咱们当然要想办法救他,老六,你先带他上晶雪谷去,请孟老头儿,为他驱除体内寒毒如何?”天痴禅师道:“好!”
  
   病龙卜源向天痴禅师走去,拿了一包物事在他手中,低声道:“六哥,柴宗训苦痛发作时,我这里给你三十颗千人研制的丸药,给他服上一颗,他便昏睡一个时辰,可免却不少苦痛!”
  
   天痴禅师点了点头,道:“宗训,咱们走吧!”一言甫毕,忽然听得那火鹫“呱”地一声长鸣,扑起而过,天痴禅师喜道:“火兄弟肯代劳么?再好没有!”和宗训两人,一起上了鹫背。
  
   柴宗训紧紧地扣住了鹫头,想起林紫烟和自己,乍见那只火鹫时,林紫烟如何梦想骑它一骑,如今自己倒骑上了,但林紫烟不知何日方能骑得上这只火鹫哩!
  
   两人骑了上去之后,火鹫便腾翅而起,两人犹如身在一片火红色的浮云之上一样,快疾无伦。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已然看到前面地上阳光照耀之下,一处山谷腾越起七色光华,好看已极,像是彩虹一样,耀目生光,壮丽无比。
  
   天痴禅师道:“这便是晶雪谷了,火兄弟,降下去吧!”
  
   那火鹫通灵已久,一听得天痴禅师吩咐,便盘旋下降,不消片刻,已然落地。正在晶雪谷外,抬头望去,只见冰崖耸天,另有一番说部出的壮丽景象。天痴禅师气纳丹田道:“谷主,孟檀越伉俪可在么?”
  
   连讲三遍,以他的功力而论,语音足可传出五里开外,但是阵阵回音,并没有人回答。
  
   柴宗训不耐烦道:“禅师,咱们闯进去看看如何?”
  
   天痴禅师道:“不可。”正讲了两个字,便听得谷内一个老妇人声道:“愚夫妇在此隐居多年,向不见外人,来者请回!”
  
   天痴禅师一听有人答应忙道:“贫僧天痴求见,郁三娘为何拒之谷外?”
  
   那天痴禅师,昔年曾经在雪仙翁和雪仙姥受人围攻之际,助过一臂之力,以他自信必能蒙两人接见。果然一言甫毕,郁三娘的声音,已不如刚才那样冷冰,道:“原来是故人到访,谷主适有不适,待我出谷相见!”柴宗训听了“哼”地一声道:“这老太婆,最喜装模作样,孟谷主怕不是半年前被赵伯伯击了一掌,至今伤势未愈!”
   天痴禅师道:“宗训,等一会郁三娘出来,你可不能再如此说法!”
  
   柴宗训对郁三娘,一点好感也没有,但他对天痴禅师,却甚是心服。当然,一半也因为天痴禅师,是林紫烟师傅的关系。
  
   两人在谷外等了一会,忽然听得一个少女声音,道:“咦,妈,你看!谷外有一只老大的红鸟呢,这是什么?”
  
   同时,听得郁三娘满是怒气的口音,道:“天痴,你带了少阳神君的火鹫来此,却是何意?难道不知我晶雪谷与离火岛,两不相容么?”
  
   天痴禅师道:“郁三娘莫怪,贫僧此来,是为救人,火兄弟飞行快,是以劳它一行!”说话之间,那火鹫昂头扬羽,“呱呱”连叫数声,看它样子,大有不屑之意!
  
   柴宗训仔细向前看去,并不见有人出现,但是听郁三娘和那少女的口气,却像是能看到外面的情形一样,心中不由得好生奇怪。
  
   当下郁三娘“哼”地一声,道:“天痴禅师,和你同来的那小子又是谁?”
  
   天痴禅师道:“这位是故人之后,为贤伉俪晶雪神掌所伤,所以贫僧特携他来求治。”
  
   郁三娘冷冷道:“天痴禅师,你于我们夫妇两人有恩,若是你一人进谷来,与我们叙旧,我们当然欢迎。但这小娃子和那火鹫,却休想踏入我晶雪谷半步!”
  
   天使禅师不由得一怔,暗忖自己已经将来意说明,郁三娘还是这样说法,岂不是有意刁难?但他自从削发为僧以来,涵养功夫早已好极,道:“郁三娘,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看在我们弟兄八人面上,就替他去了体中寒毒如何?”
  
   郁三娘语音之中,已带怒气,道:“天痴,你可是想以闹天八龙的名头来压我?”
  
   天痴禅师道:“善哉,贫僧焉有此意。”郁三娘道:“要你就一人进谷来,否则就要从速离去,免得好朋友也成了冤家!”
  
   天痴禅师知道郁三娘生性狭窄,气量极小,暗忖刚才她说孟子春有病,说不定正是中了赵匡胤一掌,至今未愈,何不以此动她?便道:“郁三娘,若是孟谷主能为此子去了体中寒毒,我怕能为孟谷主疗伤!”
  
   郁三娘半晌不语,道:“老头子伤势不轻,你能治得了吗?”
  
   天痴禅师听得她语气之中,已然大为活动,道:“不知孟谷主身受何伤?”
  
   郁三娘道:“不瞒你说,当日挨掌的是我,但老头子出力为我疗伤,反倒真气走入岔道,险些走火入魔,已有五个来月,未曾起床了!”
  
   天痴禅师道:“贫僧当尽力而为。”一言甫毕,忽然听得那少女声音又道:“妈,我很欢喜那只大鸟,叫他将那只大鸟送给咱们。”
  
   郁三娘叱道:“冬儿别胡说,那是少阳神君的火鹫,别说我们养它不活,少阳神君寻上门来,虽不怕,究竟讨厌!”
  
   但是孟冬儿对于这些情形,不甚了了,只知道一味任性,一听母亲不答应,便撒娇道:“妈,你若是不向他开口,我便出谷去,就不信我制服不了那只鸟儿!”
  
   郁三娘对这个女儿,一直是百依百顺已惯,言出必从,连两件镇山之宝,晶雪杵和晶雪甲也全都交给她。
  
   孟冬儿虽然在外将两件异宝失去,但她回谷之后,却说是借了给一个好友使用,郁三娘也没有苛责她,当下扭她不过,道:“天痴禅师,我女儿要你那只火鹫,你可答应以之相赠?”
  
   她明知火鹫是少阳神君所有,但是却对天痴禅师说“你那只火鹫”,便是为了怕日后少阳神君寻上门来,可有推托之故。
  
   天痴禅师见她本来已要答应,却又横生枝节,不由得一怔,道:“郁三娘,你想必也知道,那火鹫并非贫僧所有,乃是少阳神君师弟,怎可以他人所有,相赠令爱?”话才出口,孟冬儿已然“哼”地一声冷笑道:“哪怕是少阳神君的师傅,既然敢来到晶雪谷口,便要听我指令!”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0: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章   寒潮冰洞困灵禽


   说着,手向一块高可丈许,厚近六七尺的巨冰推去。那块巨冰,少说也在万斤之上,以孟冬儿的功力而论,本来是绝推不动,但是巨冰之下却有一个冰槽,其滑无比,孟冬儿只是轻轻一推,那块巨冰,已然“嗤”地一声,向旁滑开,立时现出一个洞来。郁三娘伸手便拦,但孟冬儿却已然从洞口窜了出去,在天痴禅师面前站定,道:“老和尚,你给是不给?”
  
   天痴禅师道:“孟姑娘,火兄弟性子异常猛烈,你要来无用,若是孟姑娘要守洞的珍禽异兽,包在贫僧身上,为你找上一样如何?”
  
   孟冬儿小嘴一撇,道:“我就是中意它!”身形一晃,便向火鹫扑了过去。
  
   天痴禅师和跟踪而出的郁三娘一齐叫道:“小心!”但是“小心”两字才一出口,那火鹫一声长鸣,已然腾空而起,离地三尺,反向孟冬儿迎面飞来。
  
   孟冬儿兀自不知厉害,笑道:“你们看,它也要我作主人啦!”
  
   这一切,全是电光火石之间,一刹那的事,郁三娘和天痴禅师想要拦阻,已然不及,天痴禅师只得大叫道:“火兄弟,翼下留情!”
  
   火鹫抓了孟冬儿,只是在空中盘旋,郁三娘见女儿被制,也没有了主意,心知火鹫不但通灵,而且神勇广大,若是恶言相向,说不定它一松鸟爪,女儿跌了下来,立时死于非命,只得也软言相求,道:“火兄弟,快将小女放了下来,有话好说!”
  
   不一会,只见火鹫又由高而低,飞了下来,但是却仍然紧紧地抓住了孟冬儿。天痴禅师心中一动,道:“郁三娘,火兄弟必是要你答应为来人治伤,才肯将令媛放下地来!”
  
   郁三娘心知天痴禅师所说是实,道:“天痴,你不是不知我们门口规矩,男女不相疗伤,老头子病在床上不起,我瑞儿又犯例被囚于寒风洞中半年有余,人已被弄得不复成形,谁还能为此子去尽体内寒毒?”
  
   天痴道:“你放心,孟谷主的伤包在贫僧身上!”郁三娘道:“只要老头子能出手,我便答应为他去净体内寒毒。”
  
   天痴禅师仰头道:“火兄弟,谷主夫妇已然答应我们所请,快将孟姑娘放了下来。”
  
   那火鹫长鸣两声,盘旋而下,离地丈许,鸟爪一松,孟冬儿便跌了下来。虽然并不算太高,但是孟冬儿一则吓得失魂落魄,二则身在空中被火鹫不断旋转,转得头昏闹涨,是以未及施展轻功身法重重地跌在地上,坚冰何等硬 ,也着实跌得不轻!
  
   郁三娘连忙赶了过去,孟冬儿满面怒容,爬了起来,狠狠地盯了火鹫一眼,满面通红,一溜烟从洞口中跑回晶雪谷去了。
  
   郁三娘知道女儿心中发怒,但也无法可施,道:“三位请进!”
  
   天痴禅师来到房中,道明了来意,孟子春道:“只要老朽可以效劳,一定听凭尊意!”
  
   天痴禅师道:“我近年来勤练佛门般若神功,自信以本身功力,疗治内伤,并非难事。”一面说,一面便扶起了孟子春,伸出红润之极的手掌,按在孟子春背后的“耿台穴”上。不消片刻,便见天痴禅师身上热气蒸腾,显见他正在运功。
  
   柴宗训在一旁看了一会,觉得无趣,一回头,不见了火鹫,便悄悄地退了出去,四面寻找,转过了几个弯,忽然听得火鹫的两声长鸣,赶过去一看,只见孟冬儿手中挺着一柄长剑,站在离火鹫三四丈远远处,骂道:“扁毛畜生,刚才我一时不察,着了你的道儿,看你如今还敢碰我一碰?”
  
   火鹫腾翅向前扑去,但孟冬儿早有准备。话未讲完,身子已然后退,又千“畜生”万“畜生”般骂个不休,一路将火鹫向北面引去。
  
   柴宗训望了一会,看不过眼,道:“孟姑娘,火鹫和离火岛少阳神君师兄弟相称,虽是一只鸟类,但却也是武林前辈,孟姑娘为何对它如此的不敬?”
  
   孟冬儿接口道:“臭小子,关你什么事?”柴宗训怒道:“你才是臭丫头哩!好不识羞!火大叔再将她抓了起来!”
  
   火鹫早已蓄机待动,柴宗训话一出口,便飞掠而过。可是孟冬儿却一转,转过了一座冰峰,隐没不见。柴宗训叫道:“是好的,就别溜走!”
  
   冰峰后面隐隐传来孟冬儿的声音,道:“是好的,就追过来!”
  
   柴宗训究竟是小孩脾气,怒道:“好不识羞,过来就过来,谁还怕你不成?”伸手在火鹫身上一拍,道:“火大叔,咱们这就去!”
  
   一人一鸟,一起转过了冰峰,只见孟冬儿站在一个洞口,指点喝骂。那洞口约有一丈高大,甚是通明,火鹫首先腾翅扑了过去,孟冬儿却闪在一旁。那火鹫前扑之势,甚是猛烈,一下子就扑出老远,直入洞中,孟冬儿却已然闪了出来,用力一推,将一块大冰推了过来,封住了洞口,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火摺子来,一晃便着,顺手在地上取过了一个火把,向冰上烧去,随烧随融,火把一离开,重又结成了坚冰,不消片刻,已然将洞口完全封住。
  
   柴宗训起先见孟冬儿弄神弄鬼,心中只觉得好笑,暗忖火鹫神通广大,你想将它关在洞中,只怕有得苦头吃哩。但继而见孟冬儿将洞封妥,转过身来,尚未见火鹫冲了出来,心中不禁一怔。  
  
   只见孟冬儿后退一步,狠狠地骂道:“扁毛畜生,这一回,冻也要将你冻死!”
  
   柴宗训定睛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那洞犹如一个琉璃罩子一样,除了一面不知有多少深以外,看来通明,那只火鹫,正蹲在洞中,已然没有了以前那样威猛的神态,却将身子缩成了一团,不住在颤抖。柴宗训急道:“臭丫头,你将火大叔怎么啦?”
  
   孟冬儿哈哈笑道:“臭小子,你知道我的厉害了?这是晶雪谷两个寒潮洞之一,你那火大叔过不了几天,便要冻死了!”
   柴宗训不禁发急道:“你还不快将火大叔放了出来?”
  
   孟冬儿冷笑道:“你倒说得容易,我不将之扁毛畜生冻死,誓不干休,快滚!”
  
   柴宗训踏前一步,道:“臭丫头,你不放,我来放。”孟冬儿一挺手中长剑,道:“臭小子,敢在晶雪谷中放肆,你还要命不要?”
  
   柴宗训手一探,五指如钗,疾向她手腕抓到,但是刚一抓出,便突然觉得身中如有几万只蚂蚁在爬行一样,奇痒难熬,连忙将手缩回。孟冬儿已然一剑刺出,“刷”地一声,在他肩头划了一道口子。
  
   那一道伤口深有三分,但是柴宗训却一点也不感到痛疼,因为此时,他的“骨疽穴”被点之后的苦痛已然发作,身受之难过,实非他人所能想像,相形之下,被长剑划出一道口子,便成等闲之事了。
  
   孟冬儿见自己刺了对方一剑,对方非但不还手,而且全身伛偻,手脚抽搐,满头大汗,样子像是苦痛已极,不禁一怔,道:“喂,臭小子,你怎么啦。可是明知打不过,撒起赖来了?”
  
   柴宗训挣扎了半晌,才气喘嘘嘘,道:“谁......说我在撒赖?”
  
   孟冬儿道:“那你在地上打滚,却又是为了什么?你说来听听?”
  
   柴宗训性子倔强,不欲孟冬儿知道自己此时正身受无边苦痛,道:“我喜欢打滚便打滚,你管得着我么?”
  
   孟冬儿长眉一扬,娇叱道:“好小子,竟然还敢嘴硬。”
  
   长剑向下一指,剑尖已然抵住了柴宗训的胸膛。柴宗训这时候只觉得从心底下痒了起来,恨不得有利刃在手,将自己割成一块块,好止住那种难忍的痕迹,一见孟冬儿用剑抵住了自己的胸膛,便大叫道:“快刺!快刺!快刺啊!”
  
   这几下叫声当真是撕心裂肺,绝不像出于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之口。
  
   孟冬儿心中,当真想一剑将柴宗训刺死算数,但是她也知道和柴宗训同来的,乃是闹天八龙的痴龙西门魂,自己将火鹫囚于寒潮洞中,已然是惹下了一个强敌,若再惹翻了闹天八龙,就算父母不加责备,强敌压境,也是天大的麻烦。
  
   因为有了顾忌,所以这一剑,便不敢刺出,只是一拖剑锋将柴宗训的衣服划破,又在他胸前拖出一道口子,柴宗训反而感到痛快许多,手在地上,用力一撑,挺起胸来,反向长剑迎去。孟冬儿吃丁一惊,赶紧缩手时,长剑剑尖,已然压入柴宗训胸口寸许,柴宗训大叫一声,便自昏了过去。
  
   在柴宗训向上一挺,孟冬儿缩手之际,过程极快,孟冬儿匆忙之间,并没有看清剑尖刺入柴宗训胸口多深,一见柴宗训昏了过去,还只当已将柴宗训刺死,心中不禁一怔。
  
   呆了半晌,自己知道这个祸闯得不小,暗忖唯一办法,只有趁未被人发现之前,来一个毁尸灭迹,四面一看.并没有人。只有那头被自己囚在寒潮洞中的火鹫,虽然神态委顿,但是两只眼睛,却还隐闪红光,望着孟冬儿,看得孟冬儿心中发毛。
  
   但继而一想,火鹫虽然目击自己行事,但是它却不能讲话,未必会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讲给别人听,而且火鹫在寒潮洞中,威猛全失,不久也必然冻死,自己足可以放心行事!
  
   便不在耽搁,一俯身握住了柴宗训的足踝,便向外拖去,拖出里许,来到了一个深坑旁边。那坑深可丈许,下面全是积雪,孟冬儿一咬牙,对柴宗训道:“我并没有刺你,却是你自己挺胸就剑的,这雪坑不知多深,作你埋身之处,谅来也不致委屈了你!”
  
   说着,手一挥,便将柴宗训向雪坑之中,抛了下去,柴宗训的身子,一和雪花相接,立时沉了下去,四面的积雪又压了上来,晃眼之间,便了无痕踪,谁也看不出曾有一个人,被抛入这个坑中!
  
   孟冬儿将柴宗训抛入雪坑之后,只见四外仍是无人,心中才安定了些,又以剑尖,一路铲去了结在冰上的血渍,一直到一点痕迹也没有,方始回到洞中,只见父亲和天痴禅师两人,身上全都冒着热气,父亲的面色,已经红润了许多,看来是伤将痊愈。
  
   郁三娘一见孟冬儿进来,便道:“冬儿,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孟冬儿一招手,道:“妈,你过来?”郁三娘和孟冬儿一起走出洞去,孟冬儿低声道:“妈,那只毛畜生,被我诱到了寒潮洞中,眼看它就要冻死了!”
  
   郁三娘知道厉害,大吃一惊,道:“冬儿,你闯下大祸了!”
  
   孟冬儿一翘嘴唇,道:“什么大祸?”郁三娘顿足道:“冬儿,你不知道,那火鹫乃是离火岛少阳神君的师弟,功力甚深,你将它囚在寒潮洞中不一定冻得死它。就算冻死了它,被少阳神君寻来,岂不是一场天大的麻烦?”
  
   孟冬儿道:“妈,你真当我一点都不懂么?我有办法对付。”
  
   郁三娘道:“什么法子?”孟冬儿道:“妈,那小娃娃子,也给我,给我......赶出了晶雪谷,吩咐他滚得越远越好,他一定不敢回来。若等一会,那老和尚问起来,就说那小娃子骑着火鹫走了,岂不是好?”
  
   郁三娘一怔,道:“痴和尚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相信你的话?”
  
   孟冬儿眼珠一转,道:“我又有主意了。”俯身向郁三娘耳语一番,道:“这样,就不容得他不信了!”郁三娘虽然气量窄小,但也不是为非作歹之人,可是对这个任性得女儿竟然惟命是从,道:“好,就信你,但愿不要出事才好!”
  
   孟冬儿一笑,点了点头,突然提高声音叫道:“小娃子,你骑那大鸟,可能给我也骑上一骑?”停了片刻,又“呸”地一声道:“不给就不给,飞得那么高干什么?谁希罕!”
  
   她这两番话,全是提高了声音说的,正在洞内以本身功力为孟子春疗伤的天痴禅师听得清清楚楚,此刻正在紧要关头,若是松手出外看视,不但前功尽弃,弄得不好,本身也要受伤,因此只得朗声道:“孟姑娘,那孩子飞走了么?”
  
   孟冬儿向郁三娘做了一个鬼脸,道:“飞走了,啊呀!越飞越高,简直一点也看不见了!”
  
   郁三娘也跟着附和道:“少阳神君的火鹫,当真是名不虚传,瞬息千里。冬儿,你刚才还想收为己有,这样的神禽,岂是你能收服的?”
  
   过了一个多时辰,天痴禅师的手掌提离了孟子春的背部,道:“孟谷主,已然痊愈了!”立即踱了出来,抬头向天想寻找火鹫与柴宗训。
  
   郁三娘帮着女儿撒谎,总不免心中发虚,道:“天痴禅师,孩子贪玩也是有的,何不在谷中住一晚,明天再说如何?”
  
   天痴禅师想了一想,忙道:“奇了,这孩子不是知道他自己身负重伤,如何还会如此贪玩?”孟冬儿道:“其实也不用怕,那火鹫本领这样大,还怕有人会欺负他不成?”
  
   天痴禅师叹了一口气,道:“孟姑娘,我不知道。近日来,天门宫太上青冥魔祖又在江湖上走动,有人还在此处不远处见过他,如果这孩子碰上了青冥魔祖,则火鹫虽具极大神通,避的慢些,也得吃亏!”
  
   孟冬儿听了天痴禅师的话,心中一动,暗忖既然如此,自己何不再添油加醋,就说那小子和火鹫是遇上了青冥魔祖,岂不是更妙?忙道:“老禅师,你说的那青冥魔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天痴禅师道:“他年纪其实已经极高,但是因擅长“鸡皮三少”绝顶内功,看来只像五十许人。”孟冬儿假作失声道:“啊呀!可是一个五十来岁,气度昂轩,意气非凡的人?”
  
   其实孟冬儿也只不过曾经听到过“青冥魔祖”四字而已,青冥魔祖是什么样的,她根本没有见过。但是她生性聪明,揣度情理,便说出上面这一番鬼话来。天痴禅师存心忠厚,再加又心有所思闻言不由得惊道:“孟姑娘,你曾见过这样的一个人?”
  
   孟冬儿道:“对了,刚才你为爹在洞内疗伤,我在晶雪谷外游玩,便看见这样的一个人疾驰而过。”
  
   天痴禅师急道:“其时那孩子可曾骑了火鹫去玩?”孟冬儿道:“已经骑上了,我就是看着好玩才追了出去的。一出去,便遇上了他,我还喝问他是何人,但他像是有事在身,连理都没理我便旋风也似掠出了四五丈开外!”
  
   天痴禅师面色微变,呆了半晌,道:“孟谷主伉俪,小心晶雪谷出入的门户,莫让老怪物闯了进来,老衲告辞了!”
  
   郁三娘见女儿扯得如此圆熟,天痴禅师已全被骗信,心中便不像刚才那样惊慌,道:“老禅师不在此过夜了么?”
  
   天痴禅师此时因为柴宗训和火鹫去向不知,极可能落入青冥魔祖手中,心中烦乱已极,恨不得立即赶回和众人商量对策,哪里还肯多耽搁片刻,道:“多谢盛情。”
  
   郁三娘母女两人串通了来骗天痴禅师,雪仙翁孟子春也不知道就是,他心中对天痴禅师以佛门神功治好了自己内伤一事极是感激,道:“禅师既然一意离去,老朽也不再留客。那孩子随时随地前来晶雪谷,我一定为他疗伤。”
  
   天痴禅师随口答应了一声,便由郁三娘带出了晶雪谷。他来谷时,是由火鹫带来,火鹫飞行神速,瞬息百里,他离去时只仗轻功,五六里路程也不是一时所能够赶得到的,暂且搁下不表。
  
   却说孟冬儿和郁三娘两人眼看天痴禅师越走越远,在雪地上看来,已然只剩下了一个小黑点,母女两人不由得相视而笑。孟冬儿得意道:“妈,你看我的计策好不好?”
  
   郁三娘道:“冬儿,这种事可一而不可再,闹天八龙岂是好惹的人物?”
  
   孟冬儿“哼”地一声,闹天八龙中的震海龙侯一元将她的晶雪甲晶雪杵强借而去她心中恨极,连带其他人也恨上,能在天痴禅师身上出了一口恶气,心中极是高兴,道:“妈,那火鹫就给我关在寒潮洞中,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郁三娘一怔,道:“和你哥哥在一起?”孟冬儿道:“不,在哥哥隔壁。你不知道,那火鹫本来何等神气,但一到了寒潮洞中,简直成了一只偎灶猫!”
  
   郁三娘道:“当然,寒潮洞中乃是天地间至寒之地,就算少阳神君亲来也未必吃得消,何况火鹫究竟只是一只扁毛畜生!”
  
   孟冬儿得意道:“可不是么?谁敢上晶雪谷放肆都叫他不得好死,那小子这上下想必已见阎——”她心中高兴,一时口滑一路讲了下去,讲到一个“阎”字才猛地想起,自己就算在母亲面前也未曾讲起将来人杀死的事,如何得意忘形,露出了口风?
  
   果然,郁三娘面色一变,道:“冬儿,和天痴禅师同来的那人,你将他怎么样了?”
  
   孟冬儿强作镇静,道:“他自己跑出来了晶雪谷,我没有将他怎么样啊!”
  
   郁三娘怒道:“冬儿,你若是闯下了什么大祸趁早对娘说,娘还可以帮你圆慌。你若是不说,就算别人不知,给你爹知道了,你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孟冬儿给郁三娘一吓,知道母亲一向纵爱自己,就算说了出来,至多埋怨几句,并不碍事,便将如何刺死了柴宗训将之投入雪坑中一事说了。
  
   郁三娘呆了半晌,暗忖此事既是自己的女儿所为无话可说。若是他人做了这样的事,就算被害人与自己无关,一样也得出头管一管这样的闲事。面上神色不定,好一会才道:“孩子,你这祸闯得大了,趁你爹重伤初愈正在练功之际,我和你到寒潮洞去将那火鹫杀死,也投入雪坑之中,无影无际以绝后患!”
  
   孟冬儿不依道:“妈,那火鹫通灵无比, 我想驯服了它来玩。”
  
   郁三娘“呸”地一声,道:“你做梦啦,论起武林中的辈分来,那火鹫还比你长上一辈,你当它是寻常的灵禽,能为你所蓄不成?”
  
   郁三娘足尖一点,便随后赶去,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寒潮洞前。郁三娘才叹了一口气,道:“冬儿,不是妈不顺你的意思,实在因为事关重大,若是走漏了一点风声,晶雪谷只怕要被人夷为平地了!”
  
   孟冬儿就着目光,向寒潮洞望去,只见火鹫缩成一团,全身红羽蓬松,道:“妈,你给我几天时间吧。若是火鹫不肯听命,再将它投入雪坑里如何?”
  
   郁三娘明知答应了孟冬儿便需担多几天风险,但总是顺女儿之意惯了,叹了口气,道:“也好。你可别对任何人说起。”
  
   孟冬儿向旁一指,道:“哥哥呢?我在洞外所作的事,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郁三娘向在寒潮洞中的孟瑞看了一眼,又不禁一阵心痛,道:“唉......找不到那姓林的丫头,你哥哥不知还能挨上多久。你爹伤已痊愈,我明日就和他启程,不寻到那姓林的丫头,誓不罢休!”
  
   第二天,雪仙翁孟子春和郁三娘果然启程他去。行前,郁三娘对孟冬儿千叮万嘱,嘱咐她切不可乱出晶雪谷半步。
  
   孟冬儿自然答应,一等孟子春夫妇离去之后,立即来到了寒潮洞前。那只火鹫虽然仍是精神萎缩,但是却并未死去。
  
   想了片刻,心中猛地一怔,已然有了计较,笑吟吟地来到隔壁孟瑞被囚的洞前,大声叫道:“哥哥!哥哥!”
  
   孟瑞此人比之孟子春还要刚正,当日一回到晶雪谷,便将自己如何解了林紫烟身上寒毒一事说了出来。当然,他知道一说,便非非受寒潮袭体之苦不可,但是他不愿撒谎。
  
   当日,他和林紫烟发生争端以致误伤林紫烟,孟冬儿又不肯出手为林紫烟解去体中寒毒,逼得他拼犯本门大戒,出手为林紫烟疗伤。这一切,可以说是都因为孟瑞所起。
   但孟瑞心中对孟冬儿却并无丝毫怀恨之念,睁眼一看,见妹子站在洞前满面笑容,便点头示意。孟冬儿笑道:“哥哥!我有一件好消息告诉你,你可得答应我一件事!”
  
   孟瑞真气运转,将袭来的寒潮挡退,勉力道:“什么好消息?”
  
   孟冬儿道:“你先答应帮我一个忙,我便告诉你!”孟瑞心知乃妹胆大任性,什么事都敢做,若叫他贸然答应,他却是不肯,便道:“你要我做什么事,且说来听听看。”
  
   孟冬儿眼珠一转,道:“前两天,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只怪鸟,极是灵通,但是又野性难驯。如今被我关在那一个寒潮洞中,你可能帮我去驯服了它?”
  
   孟瑞苦笑道:“妹子,你不是不知道我身犯重戒,不能出寒潮洞半步。”
  
   孟冬儿道:“哥哥,所以你不知道,我要告诉你的好消息,便是——”
  
   讲至此处,还故作神秘似地顿了一顿。孟瑞急道:“好妹子,快说!”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0: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章   火鹫解困出生天


   孟冬儿知道孟瑞心地踏实,经自己这样一来,不管自己说的什么话他一定深信不疑,便道:“哥哥,恭喜,恭喜!”
  
   孟瑞愕然道:“喜从何来?”孟冬儿道:“哥哥,你可以说得是双喜临门哩。林紫烟林姑娘,已然答应嫁给你了,你也可以出寒潮洞,岂不是双喜临门?”
  
   如今一听孟冬儿如此说法,自然是喜出望外,“霍”地站了起来。
  
   可是站起之后,却又不免怀疑,道:“妹子,你骗我是不是?”
  
   孟冬儿所说全是无中生有的谎话,但是他听到孟瑞的指责,脸色却丝毫不露惊愕之色,道:“好没有来由,我骗你作甚?”
  
   说着,一扭身便要离去,孟瑞急叫道:“妹子,慢走!”
  
   孟冬儿道:“我是骗你的,何必久留?”孟瑞道:“我只不过是因为爹娘未来,因此心生怀疑而已。”孟冬儿转过身来,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本来,这样重大的事,爹妈应该来和你说知才是。但是他们两位老人家一听得林姑娘肯嫁给你的消息,便立即和痴龙西门魂一齐和闹天八龙商量事宜去了,叫我来告诉你,你快出来吧。”
  
   孟瑞奇道:“和闹天八龙,又有什么关系?”孟冬儿“呸”地一声,道:“看你,傻头傻脑的,自己妻子是闹天八龙痴龙的弟子都不知道!”
  
   孟瑞心中,又是一喜,因为闹天八龙英名远播,乃是武林中人人敬仰的人物,林紫烟既是他们的子弟,当然人品决不会错。喜道:“原来林姑娘是闹天八龙的徒弟!”孟冬儿道:“你可信我所说的话了?”
  
   孟瑞道:“妹子,还怪我么?”孟冬儿一笑,移开了洞口的大石。孟瑞足尖一点,“唆”地一声滑出了洞来,道:“爹娘上哪里去见闹天八龙了?”
  
   孟冬儿笑道:“我却不能告诉你,你得先帮我驯服了那只怪鸟,我才肯说。”
  
   孟瑞想起昨日的情景,昨天,孟冬儿将火鹫引进洞中,以及伤了柴宗训两件事,他在另一寒潮洞中,也依稀看到了些。只不过后来孟冬儿将柴宗训抛入雪坑一事,他却未曾看到。
  
   当下便道:“妹子,你说的那只怪鸟,不知什么来头?看样子,倒颇有点像是传说中的南海离火岛,少阳神君的那只火鹫!”
  
   孟冬儿心中一怔暗忖,若是给他知道那怪鸟确是火鹫,他一定不肯驯服,还要将火鹫放走,便道:“笑话,若是离火岛的火鹫,爹、妈怎么会认不出来?”
  
   孟瑞一想,也觉得有理,又道:“昨天我们曾见你在洞外和一少年争斗,那人是谁?”
  
   孟冬儿面色一变,但随即恢复镇定,道:“哥哥,你问那么多作甚?那是痴龙西门魂一起来的小孩,我嫌他大言火炎炎,因此将他引来此处,教训一下他!”孟瑞正色道:“妹子,你不怕得罪了西门前辈?”孟冬儿嘴一撇,道:“哟!林姑娘还没进门哩,你就尽帮着她讲话了?”
  
   孟瑞面上一红,倒不好意思讲下去,和孟冬儿一起来到洞前。孟冬儿一指,道:“你看,便是这头怪鸟!”孟瑞看了一眼,只觉得那怪鸟虽然神情萎缩,但是一身羽毛,火也似红,仍然显出它不是凡鸟,心中便是一怔,和孟冬儿两人一起移开了洞口大石。孟冬儿不敢进洞去,孟瑞真气凝聚,已然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一来到火鹫身旁,火鹫便一声长鸣,伸出一双爪来,孟瑞俯首一看,只见它爪上银光一闪,似系有一块银牌,心中更是大奇,暗忖妹子性喜胡来,如果真是什么大有来头的人物所畜的珍禽,则惹下了大祸还不知道哩,连忙剔起红羽,举起那块银牌来一看,更是呆住了半晌作声不得!  
   原来那银牌上清清楚楚地刻着几个字:“南海离火岛离朱宫”。
  
   孟瑞本就疑心,这样一头怪鸟,可能是少阳神君的火鹫,而今一看到这块银牌,再无疑问,立即转身向孟冬儿瞪了一眼。   
  
   孟冬儿在洞外,只见孟瑞走向火鹫,火鹫连一点反抗都没有,心中还以为孟瑞一下子便已将火鹫驯服,还在大是高兴,直到孟瑞回头瞪眼望来,才觉出不妙,急叫道:“哥哥,它服了么?”
  
   孟瑞道:“妹子,你闯下大祸了,这是南海离火岛上的火鹫!”
  
   孟冬儿一见露出马脚,怒道:“不管它是什么,我总要将它收服,要不然,便由得它冻死在寒潮洞中!”孟瑞道:“不可!”一俯身,钻入了火鹫身下,将火鹫托了起来,身形晃动,便向洞外走来。
  
   孟冬儿处心积虑,以谎话将孟瑞自寒潮洞中骗了出来,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又急又怒,叫道:“哥哥,你不听我的话,可莫后悔!”
  
   一出洞外,那火鹫长鸣一声,双翅腾展,卷起阵阵旋风,便疾飞了起来。
  
   孟瑞一见,不由得大叫一惊,连忙身形一闪,拦在孟冬儿的面前,叫道:“舍妹一时不察,冒犯尊驾,如今你既然已脱困,为何还要生事?”
  
   那火鹫通灵已极,一见孟瑞拦在孟冬儿的面前,那一扑之势,已然收住,重又振翼上飞,来去如电,快疾无伦。但是窜高了十余丈后,却只是在上空徘徊不去,孟冬儿又急又恨,又知道火鹫不肯离去,是要找自己的麻烦,不免害怕,顿足道:“你看,都是你,好端端地将它关在洞中,又要放它出来!”
  
   孟瑞道:“若是将火鹫冻死在寒潮洞中,给少阳神君知道,还当了得?”
  
   孟冬儿“呸”地一声,道:“在晶雪谷中的事,少阳神君怎么会知道?”
  
   孟瑞不善词令,不由得被孟冬儿的强辩,逼得无话可说,好半晌,才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两句话,对孟冬儿来说,实在是金玉良言,孟冬儿若肯听进耳去,当可少犯好些恶行,但孟冬儿却只将它当作耳边风,道:“如今那畜生不肯离去,你说怎么办?”孟瑞道:“听说它与少阳神君,师兄弟称呼,辈分甚高,你向它认个不是,或许它就此罢休,也说不定。”
  
   孟冬儿狠狠地啐了一口,道:“呸!叫我向畜生认错?”
  
   孟瑞知她不肯,只得定定望着火鹫,一等火鹫有向下扑来之势,便将孟冬儿护住,火鹫便又腾空而起,僵持了大半天,忽然听得谷外传来一个绵实已极的声音,道:“孟谷主夫妇在家么?”
  
   同时,听得一声长啸,那火鹫突然束翅低飞,直向谷外飞。
  
   孟冬儿认出那高叫“孟谷主在家么”的,不是别人,正是天痴禅师,心中便不禁一怔,想要阻止孟瑞,不令他出声时,孟瑞已然应道:“家父家母有事外出,阁下何人?”孟冬儿低声道:“哥哥,你怎么啦?忘了晶雪谷一向不许外人进入的么?”
  
   孟瑞道:“刚才那声音,分明是正派高手所发,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言甫毕,已然听得谷外道:“咦?火鹫在此,为何不见柴宗训?”别人几人道:“奇啊!”天痴禅师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刚才答言者,不知是孟谷主何人?在下等闹天八龙,敢请入谷一叙?”
  
   孟瑞一听是闹天八龙到了,心中大喜,道:“各位稍等,我是孟瑞!”
  
   天痴禅师道:“原来是孟公子,昨日老衲来时,并未见到,想是刚回谷中。”
  
   孟冬儿一把拖住了孟瑞,道:“哥哥,你准备让他们入内么?”
  
   孟瑞道:“当然。”孟冬儿道:“不行!爹妈临走时吩咐过,谁也不准放入晶雪谷中!”
  
   孟瑞道:“他们不是去找闹天八龙了么?如今人家寻上门来,我们岂可不作迎?”孟冬儿知道这几个人一进谷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便有被揭穿的可能,双眉一剔,怒道:“哥哥, 才出寒潮洞,便敢违犯爹妈的教训?”
  
   孟瑞怔了一怔,只是扬声道:“各位前辈,家父母临走之际,吩咐我兄妹二人,任何人皆不得放进谷中,家父母正是去找各位前辈的,各位前辈何不在谷中稍等,候家父母回转时,再作主张?”
  
   只听得两人齐声道:“奇了,孟老头和孟老婆正是去找我们?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他怎么找得道?咱们在谷外等到什么时候?”
  
   另一个声如霹雳的声音道:“怕什么,有火鹫在,咱们一起骑上,飞进谷中去,又怎么样?我早说痴兄太老实,难免为人所骗!”
  
   火鹫飞入谷中后,便盘旋而下,鹫背上骑着三人,也一跃而下,孟瑞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是身材高大的老头子,另外两人,并肩而立,高鼻深目,面带笑容,连忙行了一礼,道:“三位不请而入,莫非有什么要事么?”
  
   那三人正是火龙邱诚和耶律双龙。邱诚向孟瑞一瞪眼,道:“你便是孟老头的儿子?”
  
   孟瑞听得对方语气大是不善,不禁一怔,道:“正是,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邱诚“哼”地一声,道:“孟老头自己做下了亏心事,一走了之,便可无事了么?”
  
   天痴禅师将在晶雪谷中的经过一说,众人尽皆愣住了出不得声,好半晌,耶律宝才道:“痴和尚,你只怕是被人骗了!”
  
   天痴禅师道:“何以见得?”耶律贝立即接着道:“你想,宗训也不是三岁小孩,怎会不知他自己身负奇伤,还会有兴致去取火鹫游玩?而且,就算宗训不知好歹,火鹫通灵异常,也一定不肯让他骑上天空的!”
  
   当下孟瑞怔了一怔,道:“前辈此言,令人难解,家父母又曾做下什么了?”
  
   邱诚“哼”地一声冷笑,道:“你父母将周少主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孟瑞更是莫名所以,正待相询,火鹫去而复返,又将侯一元等四人,带进了谷中,侯一元身躯摇晃,道:“老八你别急,我们已在晶雪谷中,还怕事情不水落石出么?”孟瑞越听越是糊涂,道:“各位前辈,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可望见示么?”
  
   天痴禅师踏前一步,道:“孟公子莫怪,昨日老衲携周少主前来,求孟谷主为他解去体内寒毒,但孟谷主身受重伤,需老衲先为他治伤,待老衲为他治伤之后,周少主和火鹫,一起不见了。”
  
   孟瑞听到此处,已然“啊”地一声,道:“竟有这等事?”
  
   天痴禅师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据令妹言,周少主贪玩,骑火鹫他去,但其中却大有破绽,莫非令尊令堂有意为难么?”
  
   此时,孟瑞心中,已然雪亮,忙道:“各位少待,此事我一概不知,但是要一问舍妹,便可以明白?”邱诚不知孟瑞所说乃是实情,“哼”地一声,道:“推搪的好哇,等你妹子出来,又不知要往谁身上推了!”孟瑞明知一切全是妹子孟冬儿捣的鬼,心中又急又恼,也无暇回答邱诚的话,扬声叫道:“妹子!妹子!”一连叫了七八声,却没有人回答。
  
   此时,除了侯一元无法看到他的脸面之外,其余六人,已然个个面有愠色。孟瑞道:“各位请至洞中少坐,我找到了妹子,才能将昨日的情形,讲给各位听。”将七人带入了山洞之中,在晶雪谷中团团找了一遍,连寒潮洞都找过,只是不见孟冬儿的踪迹,不得已仍回到洞内,未等他开口,耶律宝已然道:“找不到妹子,是也不是?”
  
   孟瑞道:“奇怪,刚才她还在我身边,一霎眼间,却不知上哪里去了。”
  
   耶律宝道:“孟公子,咱们与孟谷主夫妇,全是好朋友,但事关周少主下落,我们便不得不也在晶雪谷中,搜上一搜!”
  
   孟瑞心中,虽然极不情愿,但也无法可施,只是道:“各位且稍等,昨日,我在寒潮洞中,见舍妹与一少年动手,后来不知如何,那火鹫却被舍妹囚在寒潮洞中,是我今日,放它出来的。”
  
   耶律宝失声道:“你曾见你妹子,和一个少年动手?”孟瑞道:“不错。”
  
   七人相互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一起“刷”地站了起来,那火鹫也腾展双翅,接连窜出洞去。一到洞外,立时四面分散了开来,满谷搜寻,但是找了约有半个时辰,却是一点结果也没有。柴宗训一被孟冬儿抛入雪坑,当时便了无痕迹,七人虽各具通天彻底之能,也是无法找得到,不得已重又聚在一起。侯一元道:“这事情,非得找到那丫头,才能知情,总不能咱们费尽心机,才得了周少主的讯息,便就此听凭他失踪。”
  
   孟瑞道:“如果周少主还在谷中,只怕早已找到了。”耶律贝道:“你说他已然出了晶雪谷?”
  
   孟瑞道:“我未曾亲见,不敢乱说。”耶律贝看出孟瑞人极老实,所说并不半句虚言,道:“那咱们还是到谷外去分头寻找便了。”
  
   孟瑞道:“我也去。”病龙卜源向他望了几眼,道:“你身子虚弱不堪,还是在谷中静养的好。”孟瑞闻言心中一动,暗忖此人看来比我还要瘦弱,何以一眼便看得出我体内真力消耗甚多?莫非便是传说中的病龙卜源不成?
  
   本来,他足以开口,求卜源赐些灵药,但此时妹子闯下了这般大祸,他如何还好意思求人?顿了一顿,道:“多谢前辈关心,但事既由晶雪谷而起,其却不能坐视!”卜源咳嗽了几声,道:“说得好!你真力虚耗极多,必是有极长的时间,运本身真力,去抵御什么,但你可知这样一来,虽然真力耗去,但却仍可以得到极大的好处么?”
  
   孟瑞不明白道:“还祈前辈指教。”卜源正想说什么,火龙邱诚已然不耐烦道:“七哥,如今是找人要紧,休得测话。”
  
   卜源道:“好,只要找到了人,我再来详细说与你知!”
  
   一行八人,一齐由孟瑞带路,出了晶雪谷,耶律双龙骑起火鹫,其余人皆分散了开去。孟瑞在谷中呆了一会,想了半晌,忽地想起晶雪谷只有一条出路,妹子突然不见,一定是由这里出来的,而出谷之后,却另外还有一个极为隐秘的去处,是自己和妹子幼时,捉迷藏时发现的,就在晶雪谷不远处,妹子一定是躲到那地方去了!一想及此,身形转动,便向侧逸出,晶雪谷外,全是一望无际的积雪,孟瑞驰出了里许,来到一道浅浅的沟前,一跃而下。
  
   在地面上,不时有阵阵风吹来,刚才给孟瑞搅乱了的积雪,一经风吹,重又平整之极,一点也看不出来。孟瑞挤进了那门之后,抬头一看,那地方却是整整齐齐的一间石室壁上镶着几颗照夜明珠,孟冬儿果然坐在室中,一见他来,便站了起来问道:“他们走了么?”
  
   孟瑞面色一沉,道:“妹子,你祸真闯得不小啊,周少主上哪里去了?”
  
   孟冬儿不禁一怔,道:“什么周少主,又关我什么事情?”孟瑞道:“就是昨日和你动手的那个少年!”孟冬儿一听,心中也禁不住吃惊,失声道:“那臭小子,就是江湖上为他闹得天翻地覆的周少主?”孟瑞急道:“不错,如今闹天八龙中自金臂龙以下七人,已然全来晶雪谷找他来了,他究竟在什么地方?”
  
   孟冬儿虽然刁蛮成性,但到这时候,也不免惊惶失措,心知如果照实说出,更加不得了,仍然硬着头皮道:“他……他打不过我,自己逃出晶雪谷去了。”
  
   孟瑞面色一沉,道:“妹子,你到这时候,尚不肯吐露真言?”
  
   孟冬儿急道:“他是溜走了啊!”孟瑞道:“晶雪谷出入之途,何等秘密,他一个人岂能出得去,妹子,可是你下手太重,将他杀死了?”
  
   孟冬儿却是做贼心虚,俏容倏变,道:“哥哥,你……说怎么办?”
  
   孟瑞看出她面色煞白,语音颤抖,也是一惊,道:“妹子,你真的将他杀死了?这事,我可作不得主,听凭闹天八龙前辈处置便了!”
  
   孟冬儿道:“要听凭他们的发落?”孟瑞道:“自然只有这一个办法。”
  
   孟冬儿道:“哥哥,我们如今所处,何等隐秘,他们一定找不到我们,何不就在此藏了起来?”孟瑞面色神肃,道:“妹子,这是什么话,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退退缩缩,岂是我辈所为?”
  
   孟冬儿急道:“你不肯代我隐瞒?”孟瑞道:“不肯。”孟冬儿将心一横,暗忖若是给闹天八龙知道,自己弄死了周少主柴宗训,一定死无葬身之地,眼看躲在此处,他们绝找不到,只要将孟瑞制住,自己便可以无事,假作无可奈何,道:“也好,那我们一起出去吧!”孟瑞道:“这才是道理,闹天八龙也不是奸恶之人,只要认错求情,也可以无事。”
  
   一面说,一面去拉孟冬儿的手,但孟冬儿早已有准备,一等孟瑞伸出手来,反手一刁,已然扣住了孟瑞的脉门,紧接着左手食中二指,骈指如戟,疾点向孟瑞肋下“云门”、“大包”二穴。
  
   孟瑞万万料不到刚才还讲得好好的,突然之间,孟冬儿会对自己下手,想要挣扎,已自不及,肋下两处一麻,“大包”、“云门”两穴,齐被封住,孟冬儿再一松手,“扑通”一声便跌倒在地。
  
   孟瑞此时心中,既怒且急,连运真气,待将穴道冲开。但孟冬儿知道本门点穴功夫,若是同习本门功夫之人,要冲开并不太难,因此一等孟瑞倒地,又重重地点了孟瑞胸际的“璇机穴”。
  
   那“璇机穴”隶属“手太阴肺经”,与“华盖穴”上下相隔二寸六分,是人身最要紧的大穴,一被点中立受重伤,寻常对敌,若非是深仇大恨,或者对方实在作恶多端,正派中人,也极少出手点敌人的“璇机穴”,但孟冬儿却对自己的兄长,下了这个毒手!
  
   孟瑞只觉得胸前受了重重的一击,真气陡散,身受内伤,已没有力道,再去运气冲穴,以一个正直的人,而遭遇到这样的事,一时急怒攻心,气血上涌,便昏死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孟瑞才悠悠地醒转了来,耳际只听得饿狼长哞之声,睁开眼来一看,只见身旁有三尺宽窄,银子砌成也似的一条带子。再仔细一看,原来那是月光透入所致。
  
   打量一下周围环境,仍然是在那石室之中,但是孟冬儿却已然不知去向。
  
   孟瑞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形,暗忖莫非闹天八龙已然发现了此处,而将孟冬儿抓走了?
  
   虽然孟冬儿曾对他下了这样狠辣的毒手.但是孟瑞却立即想到:应该向闹天八龙去求情!手一撑,一跃而起.等到站定之后,才记起自己昏过去之前,曾被妹子点了三处穴道,也不知怎么,自动解开了。
  
   呆了一呆,来到石室之外,只见明月经天,已是深夜。抬头向前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个人傲然而立,那人身材甚是高大,依稀辨得出是火龙邱诚,勉强凝住了真气,跑了过去,道:“邱前辈,舍妹无知,尚祈各位前辈,从轻发落。”
  
   他才从寒潮洞出来,在寒潮洞半年,真力耗去极多,又被孟冬儿点了“璇机穴”,身受重伤,几句话未曾讲完,已然是上气不接下气,但是邱诚并没有回答。
  
   孟瑞只当求情无望,不由得急道:“邱前辈,你千万要看在家父——”
  
   他猛地抬起头来,只见火龙吹鬓瞪眼,望着自己,又道:“邱前——”
  
   孟瑞心中大奇,道:“邱前辈,你没事么?”伸手一推,邱诚身子摇晃了一下,竟尔倒在雪地之中?孟瑞俯身去看他时,才发现火龙邱诚,这个武林高手,气息全无,已然死去!
  
   试想,闹天八龙之名,在江湖上如雷经天,已然响了数十年,而其中之一,火龙邱诚,竟然会死在雪谷外,这实是不可思议之极的事!
  
   孟瑞呆了半晌,扬声叫道:“西门前辈!耶律前辈!”他虽然身受重伤,声音传不甚远,但在这寂静无比得深夜中,也激起四面山谷阵阵回音,可是叫了十数遍,却始终没有人答应。
  
   孟瑞又是奇怪,又是气愤,大声道:“何方朋友,将晶雪谷捣成如此模样,趁主人不在,毁人居所,岂是好汉行径?”
  
   连讲了两遍,除了嗡嗡的回音以外,一点也听不到别人的回答。
  
   孟瑞想起自己母亲,疼爱孟冬儿犹逾自己性命,若是孟冬儿有什么三长两短,等于是要了她的老命,心中不禁大急,叫道:“妹子!各位前辈,你们在什么地方?妹子!妹子!”
  
   他声嘶力竭地大叫着,却忘了自己正站在那大雪坑的边上!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0: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章   二魔相逢晶雪谷


   他身受重伤,又昏迷了一日,酒醒之后,便迭遇奇事,操神甚多。这时候再一着急,再声叫唤,叫了两遍,只觉得头昏目眩,头重脚轻,一个站不稳,向旁滑了一跤。这一跤正好是向深坑滑出的,孟瑞一觉出自己向那个大雪坑跌出,已然知道不妙,连忙手在地上一撑。但是积雪何等松软,他一撑,并没有将身子撑住,却反而向下一滑,滑了下去!
  
   当年,孟子春在试那雪坑究竟有何等深浅之际,孟瑞年纪虽小,也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孟子春究竟未曾试出一个结果来。因为那雪坑实在太深,山藤重下数十百丈,也碰不到底。
  
   孟子春也曾将两头活的雪豹,抛入那大雪坑中,那雪豹力大无穷,跳跃如飞,在雪上行走,因掌底有蹼,不留痕迹,本是冰天雪地中所生的异物。但是被抛入那大雪坑之后,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便自沉入坑底,为积雪所淹没。
  
   孟瑞清楚地记得父亲说过,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够跌入这个雪坑,而不被积雪所淹没的。
  
   但这时候,孟瑞却迅速地向大坑跌去,滚去,他拼命想要抓住些什么东西,以阻止自己的一跌之势。可是他抓到的只是一把一把松软冰凉的雪。他一直向大雪坑跌了下去,直到被积雪将他的的身子,全都淹没。在地面上看来已然了无痕迹,但他的身子,还在积雪中穿过,向下沉,向下沉去……
  
   如今且搁孟瑞堕入大雪坑的情形不表。且说白天,孟冬儿将孟瑞的“璇机穴”点中后,所发生的事情。当下孟冬儿见哥哥昏了过去,她这人天性凉薄之极。丝毫也不感到自己对亲生哥哥,下这样的毒手,有什么不对,心中反倒高兴,伏在石门中,向外张望了阵。未见动静,心想闹天八龙至多在晶雪谷周围,找上三五天,若无所获,当然会离去了。
  
   也就是说,自己只要在石室中捱上三五天饿,便可以无事了。
  
   只要母亲一回来,逼哥哥不要出声,江湖上人,也不会知道周少主柴宗训,是死在自己手中的。孟冬儿正在打着如意算盘,忽然之间,觉得肩头一重,似有人以手搭了上来。
  
   孟冬儿大吃一惊,但继而一想,石室中别无他人,只有自己和哥哥,便道:“哥哥,你武功大进了啊,这一点时间,便将穴道解开了!”
  
   一面说,一面头也不回,反手便点了对方的“华盖穴”,下的手又是极重。
  
   如果那自她身后伸手搭住了她肩头的人,正是孟瑞的话,则这一下又可能给她点中,而孟瑞“璇玑穴”受创在先“华盖穴”受创在后,却是非死不可。孟冬儿为人,于此可见一斑。
  
   但是孟冬儿双指戳出,已然戳中,但是却觉得对方身体,其软如绵,两只手指,直陷了进去,知道不妙,想要拔出来时,已然不及,两只手指,已被一股绝大的力道,紧紧砸住,一动也弹不得!
  
   孟冬儿这一惊,非同小可,道:“你是谁?”想要回过头去看,但是那人只有一只手,加在她的肩头上,食指伸出,抵住了她的头颈,却又容不得她转过头来。孟冬儿急极了,可是又无法可施。
  
   只听得背后一个女子声音,冷冷地道:“我是谁,和你说了,你也不会知道!”
  
   孟冬儿本来只还当闹天八龙中人物突然来到,如今一听,竟是个女子声音,心中更是大奇,道:“既然你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可见我们无冤无仇,又为何要为难于我,还不将我放开。”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我在石室中业已多时,你自己瞎了眼睛,未曾看出我来。我却将你的所作所为,全部看在眼中。像你这种人,人人得而诛之,何必与你有什么冤仇?”
  
   孟冬儿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但继而一想,又觉得绝无可能。石室之中,明明没有人,若是有人,自己焉有不曾觉察之理?可是将自己制住的女子却又是从后袭到。大概她刚才是躲到了什么地方的,眼睛略转,心中已有了计较。故作冷静,冷笑道:“听你口气,像是自命正派中人,但行事却也卑污得紧。”
  
   那女子怒道:“何以见得?”孟冬儿道:“背后偷袭,是不是小人行径?”
  
   那女子大笑数声,道:“臭丫头,你莫非还是我的敌手不成?”
  
   孟冬儿只求激得她松手,“哼”地一声,答道:“这倒也难说。”
  
   那女子道:“好,我就松手放你,看你向什么地方去逃!”
  
   一言说毕,果然一松手,孟冬儿陷入对方体内的两只手指,也被一股大力,弹了出来。孟冬儿见狡计已遂,更顾不得去看一看身后的女子究竟是何等样人,用尽生平之力,“呼地”一晶雪掌,向后拍出。
  
   她明知这一掌拍中的成分不多,是以一掌拍出,立即足尖一点,向前跃了出去。
  
   她本来就是在门外张望外面的情形,这一跃,跃出那道小沟,在雪地上一滑,疾滑出五六丈去,方始停住,听得身后了无声息,才转过身来.只见眼前无人,心中一喜,正想拔脚走时,只听得“哈哈”一笑,起自背后,孟冬儿一怔,一双手又搭上了她的肩头,而一双手指,仍将她的头颈抵住,不让她回过头来。
  
   孟冬儿这才知道,敢情自己刚才跃出之际,那人已然跟在自己身后,自己以为身法快绝无比,那女子却要比自己快上许多,早已在自己的身后站定。如此看来,万万不是她的敌手,只得乖乖地一动不动,道:“你制住我作甚?”
  
   那女子道:“我问你,你将周少主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孟冬儿心知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比较起来,还是不说的好,正想说:“我不知道”,忽然听乍不远处又是一人哈哈一笑,道:“周少主的下落,我正急欲知之,何消冷魂仙子代劳?”
  
   那声音来得极是突兀,但是却又极是平静,但孟冬儿听了,却心胆俱裂。
  
   她之所以害怕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那声音的突如其来,而是那人所说“冷魂仙子”四字。
  
   只觉得刹那之间,身子被人提起。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眼前不远处,站着一个五十上下,貌相飘逸的老者。孟冬儿心想,这人看来如此气派,一定是闹天八龙中的人物无疑,虽然自己落在闹天八龙手中,一样是不得了的事,但闹天八龙是正派中的人,不会像冷魂仙子传说中的手段那样残酷,因此忙不迭叫道:“前辈救一救我!”
  
   那中年人淡然一笑,道:“冷魂仙子,此女既已出言相求于我,尚祈放手。”
  
   只听冷魂仙子冷笑一声,道:“臭丫头,你求他救你?”
  
   一个“你”字才出口,孟冬儿只觉得她伸手在自己背脊上扭了一下。那一下扭得并不重,但是却又酸又痛,立时之间,难过得全身伛偻,眼泪直流,叫道:“不敢了,不敢了!”
  
   冷魂仙子冷冷地道:“你听到了没有?”那中年人面色一沉,双目精光四射,不怒而威,道:“冷魂仙子,咱们多时不见,你非得和我为难不可么?”
  
   冷魂仙子道:“我并无此意,如今却是你在和我为难。”
  
   那中年人“哼”地一声,道:“好哇!”这“好哇”两字道来,悠悠不绝,金声玉振,不知能传出多远,只听得孟冬儿心神旌摇,神魂飞散,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肩头上突然一股大力推到,身如断线风筝也似的,被向后摔了出去。
  
   就在她身在半空,尚未堕地之际,只见两条人影,一个便是那个中年人,一个是身材极为婀娜苗条,长发披肩,面蒙黑纱的女子,一齐由分而合,“叭”地一声,又由合而分,相隔三丈许站定。那中年人长叹一声,道:“冷魂仙子,我还是昔年的那句老话,你我两人,若能合作,天下无敌。若是相互为敌,嘿嘿,只怕到头来,吃亏的总是你!”
  
   冷魂仙子道:“只怕吃亏的是你,也说不定啦!”
  
   孟冬儿在一旁听那中年人如此说法,才知道那中年人绝不会是闹天八龙中的人物,猛地想起昨天天痴禅师所说太上青冥魔祖的模样来,更如被一桶雪水,从头上浇了下来。昨天,她说见到过青冥魔祖,只不过是撒谎骗人,但此际她却真的见到天门宫太上青冥魔祖了!
  
   孟冬儿想挣扎站起来,但是冷魂仙子在将她抛出之时,早已点了她的穴道,全身瘫软,逃走不得。
  
   只听得青冥魔祖道:“不管如何,周少主下落,你要来何用,前辈曾有武则天为女帝,你莫非也要做一个女皇帝么?”
  
   冷魂仙子杰杰怪笑,道:“老怪物,你我的心思,当真是差不许多!”
  
   青冥魔祖大笑道:“你这个算盘却打错了!”
  
   冷魂仙子并不回答,只是冷笑不已。青冥魔祖正想要问什么,忽然听得一人,声如霹雳,大声道:“你们可曾找到宗训?”
  
   一面叫,一面跑了过来,却正是火龙邱诚。他们七人,本是分头去寻找柴宗训的,但是火龙邱诚,为人性子最急,找了小半个时辰,未曾找到,心中已然大是不耐烦,因此便驰了来。老远望见冷魂仙子和青冥魔祖两人,还只当是自己人。
  
   等到来得近了,首先望见那蒙面女子,认出正是在明明庄时,和自己人在一起,并曾出手伤了金铃谷谷主秦惑的那个。那蒙面女子在那时候,跟在双烟师太与天网神丐的后面,一句话也未曾说过。明明庄散会后,也始终不知她是谁,因此邱诚一见她在此,便奇道:“咦,怎么你也在这里?”
  
   当下冷魂仙子略一转身,道:“你认得我么?”邱诚道:“当然认得,你──”
  
   下面的话尚未讲出,冷魂仙子突然身子向前一移,已然移到了邱诚的面前,无声无息,快捷无伦。邱诚一直只当对方是自己人,并未料到她会突然出手,直到她突然欺近身来方始觉得不妙。以邱诚的武功而论,立时察觉,本来不至于受害,但是他却在最要紧的关头,一掌扬起之际,一抬头,看到了青冥魔祖!
  
   闹天八龙,在武林中出道甚早,若论辈分,和青冥魔祖差不多,鬼隐仙师等人,全较诸晚了十年。正邪不能相容,在前便曾屡次冲突,自然认识,不由得呆了一呆。就在邱诚这一呆的电光火石之际,冷魂仙子手掌扬起,已然印在邱诚的胸口。
  
   冷魂仙子所练的内功,乃是邪派内功之中,最是阴柔歹毒的一种,数百年来,这一门内功,只是一派单传,一个师傅,只收一个徒弟,禁绝婚嫁。因此这门邪派内功,从未外出过,而青冥魔祖曾习过各门功夫,也唯有冷魂仙子所习过的功夫,他未曾问津。那内功也有一个名称,唤作“无形神功”。
  
   实则上,世上万物,有形方有力,“无形神功”四字,看来根本不能,但因为这无形神功讲究的是阴柔无比的内力,人在行动出手之际,一点声息也没有,事先也毫无迹象,往往在中了对方的一掌之后,还不知如何中的,所以唤之为无形神功。
  
   这“无形神功”传到了冷魂仙子手上,因为冷魂仙子聪颖过人,又有了不少进展,实在已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闹天八龙离开明明庄后,冷魂仙子实则上静静跟在八人身后。然其时,金臂龙胡玄已然身受重伤,其余七人,也心神不宁,未曾注意,因此才未发现冷魂仙子跟踪在后。但是冷魂仙子竟然能够跟踪万里,而不被七人察觉,其轻功之佳,行动之了无声息,实在已经到了绝顶的境界!
  
   闹天八龙一路北上,她一直跟了下来,到闹天八龙在那河边,发现柴宗训时,她却走了开去,等到回到河边,听六人闲谈,才知道柴宗训已然和天痴禅师,一起到了晶雪谷求医来了。冷魂仙子从明明庄起,就一直跟踪着闹天八龙,其目的就是要在闹天八龙找到柴宗训时,出手抢夺。她要将柴宗训夺到手中,另有目的,和闹天八龙要将柴宗训救出,大不相同。当下不禁后悔之极,便舍了闹天八龙,迳向晶雪谷而来。
  
   到了晶雪谷,却又不得其门而入,在未知对方虚实之前,她绝不肯先出声引敌,心想反正天痴禅师要带着柴宗训出晶雪谷来的,自己又何必进谷去?等他们出来时,拦途截劫,岂不是好?
  
   但是她却未曾料到,晶雪谷中有个孟冬儿,将她所预料的事,全都弄乱了。她在外面等了许久,几次想冲进晶雪谷去,尽皆忍住,无意中被她发现那间石室,起先,还只当是晶雪谷的入口处,后来看出四面不通,才在石室中过了一夜。望着外面的情景,只当天痴禅师一人离去,又见雪仙翁夫妇离去,只是不见有十二三岁的少年出现。冷魂仙子心中大奇,正待觅途入谷,便见闹天八龙中七人,一齐赶到。接着便是火光腾空而起,她心知发生了变故,但又不明究竟,因此仍匿于石室不出,不多一会,便是孟冬儿见事情不妙到此,仍那石室来躲避,冷魂仙子身子一缩,紧缩在墙角上,她所穿的又是一件灰朴朴的衣服,孟冬儿就算用心,也未必看得出来,何况她只是心急慌忙,觅地躲避,当然不知石室之中,已然有人。
  
   冷魂仙子见进来的只是一个年轻女子,便也懒得动手,怎知不一会,孟瑞也寻来,一见面便问周少主的踪迹,冷魂仙子已经耸然动容,可是孟冬儿又未讲出个名堂来。
  
   冷魂仙子自己是邪派中以手段残忍驰名的人,早已看出孟冬儿眼珠乱转,不怀好意,同时,也听出他们是晶雪谷谷主的子女,乐得旁观,直到孟冬儿点了孟瑞的璇玑穴,孟瑞昏死过去,才突然出手。以孟冬儿的这点本领,冷魂仙子要制住她,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一出手便已令得孟冬儿不能动弹。孟冬儿出言相激,虽得跃出洞中,但一样脱不了。
  
   冷魂仙子正要在孟冬儿身上,逼问柴宗训的下落的时候,青冥魔祖却突然出现,因此才将孟冬儿疾抛而出,和青冥魔祖对了一掌。
  
   这一掌,在青冥魔祖而言,只觉得对方掌力虚无缥缈,深浅难测,能否胜之,实无把握。但是冷魂仙子自己却知道,比起青冥魔祖来,自己尚有不逮,不过仗着内力阴柔之极,而且收发之间,神速无比,所以才勉力能抵御一掌,再要动手,非吃亏不可,因此便与青冥魔祖在言语上拖宕,以便趁机带了孟冬儿溜走,刚好这时邱诚撞了来。
  
   冷魂仙子一见邱诚,已然有了计较,是以在邱诚毫无察觉之际,便一掌印在他身上。
  
   邱诚的掌力,何等刚猛,就算是一个石头人,此时被他的掌风扫中,也非断碎不可。但是柔能克刚,邱诚的刚猛之力比起冷魂仙子的阴柔力道来却是不及。冷魂仙子并未受伤,只是被邱诚的大力,挥出六七丈远,来到孟冬儿身边,一俯身,提起了孟冬儿,叫道:“老怪物,你若是跑了,需防江湖上传说你被死火龙吓得狼狈而逃!”此际,火龙邱诚突然又大叫一声,五脏皆迸裂,已然瞪眼而亡,但尸首并未倒下,仍然直挺挺地站在雪地上。
  
   青冥魔祖一见冷魂仙子离去,身法之快,有如闪电,正想追去,听得对方如此说法,哈哈大笑道:“好,看你能走出多远!”竟然呆立不动,却又撮唇长啸起来。
  
   啸声未毕,一条人影,自远而近,弛了过来,来到近前站定,十五六岁年纪,身材修长,眉目俏丽,正是林紫烟。
  
   青冥魔祖道:“紫烟,等一会有架打了,你可别走得太远。”
  
   林紫烟道:“和谁打架?”青冥魔祖道:“你别管!”林紫烟呆了一会,道:“外公,我们找周少主不到,如今来到晶雪谷外,我有一个好友,在晶雪谷中受苦,我想去救他一救。”
  
   怎知青冥魔祖听了,面色一沉,道:“紫烟,怎么我和你说了那么多次,你仍是不听?什么都可以救,唯独不能救人!你今天救了他,他明天便可以转过头来害你,你要切切记得!”
  
   青冥魔祖的话,林紫烟实在从心底深处,感到反感,但是她又不敢反驳,顿了一顿,道:“外公,那末我去看他一看,总可以了罢。”青冥魔祖抬头一看,道:“没有时间了,你看这是什么?”
  
   林紫烟见耶律宝、耶律贝两人面上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两对精光四射的眼睛,望定了自己,不论自己避向何处,都不能逃出他们的注视,不由得心中发毛,嗫嚅着叫道:“耶律伯伯。”
  
   耶律宝道:“不敢,林姑娘别来无恙?”林紫烟听出声气不善,更将身子靠近青冥魔祖。青冥魔祖双手合拳,向耶律宝耶律贝两人一拱,道:“两位请了。”耶律双龙两人突然足尖一点,一齐向旁跃退,只听得“轰”地一声,刚才两人所站的地方,突然雪花碎冰,漫空飞舞,待到冰雪下落,地上已然出现了三尺方圆,深可半尺的水坑。
  
   青冥魔祖冷笑一声,道:“两位身形,滑溜得紧哇!”耶律双龙心知面临强敌,不敢贸然出手,向远处僵立着的火龙邱诚望了一眼,道:“邱老八怎样了?”
  
   青冥魔祖道:“邱老八性急,先行一步,已在一处地方等着你!”
  
   他所说“一处地方”分明是指阴司地狱,但耶律双龙却装作不知,齐摇着头道:“老怪物,你讲错了,他是在等着你──”讲到此处,两人一齐动作,倏地伸手向前一指,大声道:“好家伙,你也来了!”
  
   青冥魔祖本是具有何等见识之人,但在这种情形之下,却料不到耶律宝、耶律贝两人,会用这种简单的骗人方法,来骗他转过头去,只当背后真的来了强敌,说不定便是冷魂仙子去而复转,因此不等两人说完,便反手拍出一转,疾转过头去。
  
   耶律双龙就是要他转过头,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两人心灵相通,毋用商议,已然无声无息,飞身直上,却不是扑向青冥魔祖,而是扑向林紫烟。
  
   林紫烟固然在回旋谷中半年,武功大进,但耶律双龙突如其来,林紫烟觉出不妙,想拔兵刃应付时,已然不及,百忙中使出“伏羲神步”身法,身子突然向前一冲,又向侧疾飘而去。耶律双龙伸手疾抓,但是神谷子毕生精力所创的“伏羲神步”身法,隐含两仪之象,生生不绝之机,神妙无方,林紫烟虽然未曾尽得其神髓,但是耶律双龙这一抓,竟然抓了个空,只将林紫烟腰间丝条,“啪”地一声抓断!
  
   此际,耶律双龙实已处在极度危急的情形之中了,可以说是命在旦夕,倏忽之间,只听得一声鸟鸣,红云也似一只怪鸟,自天而降红羽抖动,双翅扇起阵阵旋风,将地上积雪,扬起高达丈许,正是离火岛的火鹫,疾向青冥魔祖扑去。
  
   同时,听得四五个声音,齐声喝道:“老怪物别来无恙?”
  
   正是震海龙侯一元,痴龙西门魂,病龙卜源和懒龙秦三海到了!
  
   以火鹫的能耐而论,这一扑,在这世间能抵住的人,已然是寥寥可数。但青冥魔祖却虽是徒手,也不曾怕它,何况还有开天神斧在手,本来火鹫非吃亏不可,但是四人的声音一起,青冥魔祖情知若是混战的话,自己不一定能占到便宜。因此一声长啸,掌力突发,将耶律双龙“腾腾腾”震退三步,手掌一翻,就势一掌向上拍出,掌风过去,火鹫凌空翻了一个筋斗,又是一声长鸣,向空逸出,青冥魔祖就势拾起了开天斧,身形跟着飘出三四丈,刚好来到林紫烟身旁站定。
  
   他震退耶律双龙,掌击火鹫,拾斧,飘开,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之极,而且,还能在积雪迷漫,对面视人不见之际,刚好飘到林紫烟身边站定,武功之高,确是不可想像。
  
   等青冥魔祖在林紫烟身边站定之后,闹天八龙尚剩的六龙,已然一字排开,每人相隔三尺许,拦在他和林紫烟面前。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1: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八章   四苦阵法围魔祖


   只有侯一元站得离他近些,左手握着清莹莹,亮晶晶,上面满是古篆的晶雪神杵,右手提着一口宛若烧红了的钢铁也似的一口小钟。
  
   青冥魔祖熊度优闭,道:“幸会,幸会!”向侯一元一指,道:“这位朋友,何以自此装束?莫非是没有面目见天下好汉么?”
  
   其实,震海龙侯一元之所以要如此装束,确然是因为有一件事,他感到内疚的缘故,而造成这件事的,也就是青冥魔祖,青冥魔祖可以说明知故问。侯一元“叽”地一声怪笑道:“老怪物,认得我手中两件物事么?”
  
   青冥魔祖哈哈笑道:“一件是晶雪杵,可以用来克我所练的柔水神功。一件是离火钟,以火制火,我霹雳掌的威力不减少好些。可是除了这两样功夫之外,我奇门武功,何止数十种?哈哈,你仍是徒费心机,枉用心思了!”
  
   震海龙侯一元见他所说是实,自己纵然和他有什么非解决不可的深仇大恨,但在一切准备,未曾做妥之前,也绝不会上天门宫去找他算帐的。当然,也想不到会和他在晶雪谷外突然相遇,冷冷一笑,道:“老怪物,你不在天门宫中等死,却来此作甚?”
  
   青冥魔祖一击手中双斧,道:“我来找一个人。”病龙卜源一阵咳嗽,指着林紫烟道:“你不是已经找到外孙女了么?”
  
   林紫烟心中一怔,心道:“啊!原来自己是青冥魔祖的外孙女,九尾妖狐之女一事,闹天八龙早就知道的!”
  
   青冥魔祖道:“还有一人,未曾找到。”卜源道:“老怪物,你自己从出道以来,便作恶多端,仗着你机智灵活,几次武林邪派中的大劫,皆被你从容躲过,而且武功之高,并世之间,可说已没有人能和你比拟,天门宫洞天福地,自得你横行不法,你不闭门思过,改邪归正,莫非还想有什么野心不成?”
  
   青冥魔祖仰天哈哈大笑,笑声显得他心中得意之极,道:“人说病龙卜源生性聪明,果然不错,我的心意,竟然一猜便中。”
  
   卜源又是一阵咳嗽,道:“老怪物,你要找周少主,是也不是?”
  
   青冥魔祖道:“当然!”卜源道:“老怪物,你自度在武林中的声名,比我们八人如何?”
  
   可是青冥魔祖却大刺刺地道:“自然在你们八人之上!”
  
   卜源冷笑道:“老怪物,你这话问心有愧!我们救周少主,只不过为了不使他在赵匡胤手中受难,你却别有用心,想借着周少主之名,来与赵匡胤争天下,做皇帝。只怕你无服众之能,天下也不会听你指使!”
  
   而今卜源道出了他藏在心中不愿为人所知的心愿,自然大不高兴,冷笑道:“天下人又何当听赵匡胤的指使?”
  
   卜源叹道:“你若是再动干戈,就算成功,又怎么样?但是却生灵涂炭,百姓遭殃,你要想一想才好!”青冥魔祖“哼”地一声,道:“你们自己没有志气,也想劝人学你们么?”
  
   卜源哈哈大笑,道:“当年我们与后周太祖郭威,逞强疆场之际,你在哪里?”
  
   青冥魔祖道:“笑话,你们既然有争天下之雄心,为何不敢与赵匡胤争?”
  
   卜源咳嗽一声,道:“这道理与你讲也难明,似你这等人,只知为己,哪知为天下苍生?”
  
   青冥魔祖怪笑一阵,道:“天下苍生,与我何关?你们不必多说了,周少主如今在何处?”
  
   卜源道:“我们也不知道!”青冥魔祖道:“不必再瞒我了,你们齐集此间,若不是周少主在此,你们难道是来探望孟老头的?”
  
   六人明知被青冥魔祖知道柴宗训在此处附近的话,事情便大是麻烦,因为不但是到那时候柴宗训一人的安危问题。而且青冥魔祖一将柴宗训掌握在手,必然趁机大动干戈,令得才稍安定的局面,又大起波澜,不难再出现数十年来大动乱的局面!
  
   但是这六个人,却又全是正人君子,一生之中,未尝说过半句假话。因此面面相觑,并不出声。青冥魔祖是何等样人,容貌变色,已知自己所料不虚,心中大喜,长啸一声,道:“紫烟,快跟我来,周少主必在晶雪谷中。”
  
   林紫烟也一心想找到柴宗训,她想找到柴宗训的目的,完全不同。她只是想找到柴宗训后,为他解去自己亲手点的“骨疽穴”。一听得青冥魔祖的叫唤,立即足尖一点,跟了上去,但青冥魔祖窜出两三丈后,已然到了侯一元的面前。侯一元一摇晶雪杵,寒风骤生,劈头一杵便向青冥魔祖砸了下来。
  
   青冥魔祖一拉林紫烟,“刷”地一声,便窜入了晶雪谷。林紫烟叫道:“柴兄弟,我来解你的穴道来了,你快点现身。”
  
   可是此时,晶雪谷中,一人也无,空自回音重重,哪里能听到柴宗训回答?
  
   青冥魔祖转身一声,闹天八龙也相继跟入,连忙一推林紫烟,道:“你快快避开,由我来对付他们!”
  
   林紫烟心中乱到了极点,她对青冥魔祖的恶感,已然每日在减少,但是还未到肯和闹天八龙为敌的地步。但是青冥魔祖一个人要应付六个人,她却又感到不平,略想了想,便毅然道:“外公,我总可以帮你一手。”青冥魔祖乐不可支,道:“乖孩子,双斧你拿着用吧!”
  
   林紫烟知道自己武功,虽然已很高,但眼前六人,无一不是武功已至绝顶之人,开天辟地斧如在自己手中,不消数招,一定被对方夺了过去,因此道:“我不要,我练有伏羲神步,就有危急,也可以躲避!”
  
   而今在面临大敌之际,林紫烟却肯将开天辟地斧让给自己使用,可知道祖孙天生的感情仍在,心中高兴,发声长啸,道:“好孩子,外公早知你是个好孩子!”开天斧向相继窜进谷来的六人一指,道:“你们六人,各显神通,一起来上吧!”
  
   耶律双龙踏前一步,道:“老怪物,我们今番合力斗你,却不是为了替老八报仇,而是为了天下安宁,老百姓不再受战祸之苦!”
  
   当下青冥魔祖不由得一怔,道:“为邱老八报仇?哈哈哈!”
  
   他立即想到了冷魂仙子出手击毙邱诚的目的,是为了嫁祸于己。
  
   本来,他也可以辩白几句,但是他为人何等高傲,岂肯以此示弱,竟而一点头道:“不错。你们为邱老八报仇也好,侯老二想出当年受辱之气也好,何必废话,一齐上吧!”
  
   他这里一个“吧”字才出口,侯一元,秦三海,卜源,天痴禅师四人倏地分开,四面站定,耶律双龙却向旁一退,退出了丈许。
  
   青冥魔祖对于眼前四人,倒并不注意,而怕耶律双龙去害林紫烟,忙喝道:“莫寻小女娃的霉气!”耶律双龙哈哈一笑,道:“放心,我们只是向她讨一件东西,怎谈得上寻霉气?”
  
   围住青冥魔祖的四人,滴溜溜地转了一转,已然各自发出了一掌。
  
   每人所发的那一掌,都是“四苦掌”中的招数,但是却并不相同。
  
   “四苦掌”共十六招,每四掌以“生、老、病、死”中的一字为冠。
  
   此时秦三海所发是一招“生不逢辰”,卜源所发是一招“老翁倚门”,侯一元所发是一招“病入膏肓”,而天痴禅师则发出了一招“死人推磨”。
  
   这四招招式,本来已然奇诡莫测,而今生、老、病、死四掌一齐击到,更是只见漫天掌影,有的刚猛之极,有的又了无声息,每一掌之间,又配合得极之神妙,毫无空隙。
  
   青冥魔祖心中不禁暗自吃惊,心想这几人,果然是名不虚传。当年自己戏弄震海龙侯一元一人,觉得轻而易举,而今他们四人合力,已然是如此厉害,若不是有开天辟地神斧,只怕也不易应付。
  
   当下他心中虽然挂念林紫烟,但知道耶律双龙为人,决不至于伤害她,便凝神卓立,身形不动,眼看四招将要打到,才突然一震双臂,一轮金辉,一围黑油油的光华,开天辟地斧,才疾挥而出。
  
   闹天八龙在创出那一套“四苦掌”之际,就练有两套合使“四苦掌”的阵法。一套是八人齐施的阵法,威力更大。但此时邱诚,胡玄,一头一尾两人已死,人数不够,已无法再使,所以才使出了四人共使的那一套。
  
   这两套阵法,在进退,攻守之间,全都妙至毫颠,已达武学顶峰。
  
   青冥魔祖虽然在四人掌将击到之际,才将双斧挥出,两下里势子全都快到了极点。照理说四人之中,总得要有一个为斧所伤,但青冥魔祖才挥出,四人已然一齐收掌,侯一元还趁机以晶雪杵向青冥魔祖撞了过去,等青冥魔祖收斧迎杵之际,四人已又拍出了第二掌。这一次,卜源所使的,乃是“老衲将至”,秦三海的一招。是“生生不已”,侯一元的一招是“病势连绵”,天痴禅师则是一招“死期由天”。仍是四掌一起击到,掌势飘忽,四人掌力,结成一张无形的大网,挟着排山倒海之势,向青冥魔祖压来。
  
   青冥魔祖吃了一惊,暗忖久闻闹天八龙自创的四苦掌法,神妙无匹,而今他们每人所使招数不同,如此周而复始,使展下去,自己究竟只是一个人,一个疏忽,便要吃亏。何不脱出他们的包围之外,先以手中神斧,伤上一两个再说?
  
   主意打定,身形“滴溜溜”一转,疾逾旋风,风到之际,已然向围住他的四人,每人砍出了两斧。随着旋转之势,他突然凌空拔起。
  
   原来他在旋转之际,已然提起真气,身子凌空飞升,和点足起跃大不相同,而是盘旋上升,正是绝顶邪派轻功,“陀螺升天”功夫。青冥魔祖于普天下各门各派武功之中,擅长十六七八,可以在两招之中,连使两种截然不同的功夫。
  
   这一式“陀螺升天”,本是贵州苗疆蛮荒之地,一派唤着“金蝎教”的邪派,第七代掌教祖师赤明教主所创,只授教中最主要的一个弟子。青冥魔祖早年云游天下,和金蝎教第十三代掌教祖师齐冷相斗之际,齐冷在不敌的时候,连施四次“陀螺升天”身法,次次都避了开去。
  
   他这里脱出四人的包围,可以说是快疾已极,但是秦三海等四人,也立即展动身形,青冥魔祖想要觅一人对付的,四人阵法未乱,仍然是每人击出一掌。
  
   青冥魔祖怪叫一声,道:“好哇!”双斧挥动,来回奔突,一进一退之间,至少也有四五丈距离,只听得轰隆哗啦之声,不绝于耳,孟子春夫妇数十年来,苦心经营的晶雪谷,已被毁去了一半,而四人只是紧紧地围住了他,同时进退,双方均奈何不得对方,只是相持不下。
  
   却说耶律双龙,在双方一开始动手前,便向旁逸了开去,来到了林紫烟的身边。
  
   林紫烟吃了一惊,单掌当胸,后退了一步。耶律宝一笑,道:“林紫烟,半年未见,你武功大有进步,刚才我们一抓,竟未将你抓住。可是要与我们动手,功力还差点儿哩!”
  
   林紫烟道:“你们若是要迫我动手,我也只得犯死一拼!”
  
   耶律宝道:“我们何至于此,你外公不日便会授你绝顶武功,也会教你用怎样歹毒手法去害人,到时,我们或者已死去,但总会有人制裁你们的!”
  
   林紫烟俏脸涨得通红,道:“耶律伯伯,我却不是这样的人!”
  
   耶律宝“哼”地一声,道:“柴宗训的骨疽穴是你点的,是也不是?”
  
   林紫烟一怔,几乎急得流泪。这件事,原是她在中了青冥魔祖“呼神摄魂”大法之后所做的,直到如今,她心中仍然极是后悔,可是却解释不明白,只是嚷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林紫烟的确不是这样的人,但此时,她纵使叫得天下人尽皆听到,只怕也没人肯信她的话。耶律贝冷冷地笑道:“当日我们给你服食的雪狸的内丹,吐不出来,也就算了,那紫电刀在你手中,必是你强从夏锋手中取来,还有那四苦掌精奥,你还了出来罢!”
  
   林紫烟实在有点舍不得,但是却又不容得她不还,只得伸手入怀,将那只铁盒子摸了出来。耶律宝伸手接过,又道:“紫烟,当时我们在明明庄问你,是否曾入那另一条通道,你说未曾,我们也深信不疑,如今你不妨照实说来。”
  
   林紫烟心想,事到如今,反正也瞒不过去,道:“不错,我是进入过那条岔道。”
  
   耶律贝道:“你可知道这一来,已然惹下了大祸?”林紫烟道:“什么祸?那一条通道,通向一间石室,石室中住的,乃是逍遥仙子李羽──”
  
   才讲到此处,耶律双龙面色一变,叱道:“胡说!”林紫烟抗声道:“怎见得我是胡说?”
  
   耶律贝道:“逍遥仙子李羽,乃是你爹的──”讲到这里,顿了一顿。
  
   林紫烟早就对自己和逍遥仙子李羽之间是什么关系一事,心中大有疑惑,闻言忙道:“她是我爹的什么人?我爹又是什么人?”
  
   耶律双龙互望一眼,回头一看,只见青冥魔祖和秦三海、卜源等四人,杀得难分难解,四人身形飘忽,不是留神细看,宛若有十人围住了青冥魔祖一般,而青冥魔祖身畔一团金辉,一围黑雾,正是开天辟地双斧的光华,疾如灵蛇,凝如山岳,时时将四人迫退,看来还占着上风。不过四人也未露败相,知道数百招之内,仍难分胜负,便道:“紫烟,你爹是极有名的大侠,死得悲壮无比。他是燕州人,皇帝把燕州割给了契丹人,你爹为此和契丹人相斗,死于军中的!”
  
   林紫烟道:“他叫什么名字?”耶律宝道:“他叫林丹心。”
  
   林紫烟却并未听过大侠林丹心的名头,只是喃喃将“林丹心”数字,念了几遍。问道:“既然我爹是出名的大侠,为什么我妈是一个妖妇?”
  
   耶律双龙一起叹了一声,道:“这也是情孽啊。你爹和李仙子,本是一双恩爱夫妻,但后来你爹却为九尾妖狐所迷,才生下你来。他们夫妇反目,后来李羽听说九尾妖狐到回旋谷去,正想跟踪而去,却死于乱军之中!”林紫烟道:“逍遥仙子李羽没有死,她只不过是在乱军之中受了重伤,从此神智不清,直到我在回旋谷中遇见了她,她要打我,才被一块石头砸在头上,清醒了过来。”接着便将当时的情形,详细说了。
  
   两人喜道:“原来李仙子未曾死,她如今在哪里?”林紫烟道:“外公一到回旋谷中──”才讲了句,两人便叹道:“唉!她终于死了!”
  
   林紫烟道:“不,她并没有死,只不过被外公点了骨疽穴!”
  
   耶律双龙怒道:“当真?老怪物手段残忍,尤如禽兽!”林紫烟“哼”地一声,道:“李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一样点了我的‘三心穴’,只怕我也总得死在她的手中了!”
  
   耶律双龙默默不语,半晌续道:“紫烟,不管如何,就算你明天就死也好,活一天,总得做一天好人,你说是不是?”
  
   林紫烟道:“我什么地方做坏事来着?”耶律贝道:“闲话休说,柴宗训在什么地方。”
  
   林紫烟道:“我不知道!”耶律双龙道:“紫烟,你若是不说,则我们只将你当是九尾妖狐之女,却不当你是林丹心之女!何况你一出生,只是一个死婴,是卜老七大展神通,将你救活。若是你执迷不悟,只当卜老七未出手救你,我们两人,可不像你师傅那样子心软好说话!”
  
   林紫烟的性子,本来极是倔强,冷笑道:“耶律伯伯,不管你们当我是什么人,我怎知道柴宗训的下落?”耶律宝道:“你将他伤了之后,便和老怪物一路跟踪,不知他的下落,怎么会来到此处?”
  
   林紫烟叫道:“你们想要打死我,却乱找借口,动手吧!”“呼呼”两掌拍出,耶律宝还了两掌,“叭叭”两声,将林紫烟震退四五步。林紫烟情知不是他们敌手,可是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犯上了性子,一切都豁了出去,一被震退,又疾扑而上。耶律贝一掌将她挡住,转头道:“老大,咱们今日就担个以大欺小之名,将她除去如何?”耶律宝面色沉重,但却是点了点头。
  
   林紫烟一见两人这等情形,心中便是一怔,抬头看时,青冥魔祖正和秦三海等四人,战成一团,势难照顾自己,而看耶律宝与耶律贝两人的面色,显然已下定决心,要将自己除去!心中一急,急展“伏羲神步”向旁逸了出去。但耶律双龙,既然已下定决心,岂肯轻易放过?再加上他们并不知道林紫烟另有苦衷,并不是死心塌地跟定了青冥魔祖,实则上也只为青冥魔祖所制,只当她将来一定是武林一毒,因此想早些将此毒铲除。林紫烟身形才动,两人便跟了上去。
  
   林紫烟一退再退,只见耶律宝耶律贝两人眼中,杀机已露,心中更是大不服气,心想闹天八龙八个人,在江湖上名头俱都响亮之极,行侠仗义,除恶务尽,难道自己因为有一个母亲是九尾妖狐,有一个外公是青冥魔祖,便也成了邪恶之人么?她一想及此,索性豁了出去,一见两人跟来,手在腰际一抹,已将这几曰来,青冥魔祖所授她的暗器,“流星三楞刺”,扣了两枚在手。那流星三楞刺长不过寸许,三面皆有锋,中有凹槽,灌有剧毒。练到火候,发时宛若流星一闪,是以名为“流星三楞刺”。青冥魔祖因问出林紫烟未曾学暗器功夫,是以才将这三楞刺的发法,授了给她。
  
   林紫烟本性好武若命的人,什么武功,她都想学,而且,青冥魔祖在授她三楞刺之际,并没有告诉她,在那么小的暗器之中,实则上储有极毒的毒药,“千人枰”所研成的粉末!
  
   当下林紫烟身形微挫,眼看两个高大的身形,将要扑到,一股大力,逼得自己连气也透不过来,猛地一挥手,两枚流星三楞刺,无声无息,已然分射而出,她人也趁机用力一纵,向后倒退开去。
  
   耶律双龙眼看可以掌力将林紫烟罩住,倏忽之间,只觉眼前晶光闪闪,知道林紫烟已然发出了暗器,各自衣袖“呼”地荡起,已然将两枚流星三楞刺卷住,拈在手中一看,刺尖殷蓝,分明是染有剧毒!
  
   耶律双龙一生,最恨使毒药暗器之人,心中更是大怒,大喝道:“好丫头,竟然连使毒药暗器,也学会了!”一抬头,不由得呆了一呆。
  
   原来就在荡袖接刺,低头略看的那一刹那间,林紫烟已然失去了踪迹。
  
   就算林紫烟会飞,这一点时间,也飞不多高。何况林紫烟是人,根本飞不起来。
  
   但是事实上却又的的确确,不见了林紫烟,眼前只是一片积雪,一点不染。
  
   耶律双龙对望了一眼,心中全都诧异不止,一齐踏前数步。耶律宝指着前面道:“快看!”
  
   耶律宝循指看去,只见前面不远处,积雪出现一个浅浅的凹槽,但四面的积雪,正迅速向凹槽滑去,片刻之间,便将凹槽填满。
  
   两人站了半晌,耶律贝道:“听得武林中人传说,晶雪谷中,有两个寒潮洞,和一个深不见低的大雪坑。这丫头一定是发了暗器之后,心急后退,所以跌下那个大雪坑去了!”
  
   耶律宝足尖一挑,挑起数十斤重的一块冰块来,一扬衣袖,把那块冰块,向刚才那凹槽处抛去,那冰块立即下沉,片刻之间,仍是一点痕迹也无。
  
   这证明了耶律贝所料,一点不错,也就是说,林紫烟已经跌进了大雪坑中。那大雪坑积雪松软,陷身其中,自然越是挣扎,越是下沉得快,而且又深无底,当然非死不可。
  
   两人虽然嫉恶如仇,已然决定要下手将林紫烟除去,但是在心底深处,仍是希望林紫烟改过向善的。所以他们出手的,也全不是杀着,而只想将林紫烟擒住,再去逼她改过。
  
   因为,林紫烟究竟是他们的好友林丹心的女儿!虽然林丹心后来,执迷不悟,一定要和九尾妖狐相恋,以致逼妻弃友,但闹天八龙和林丹心的友情,却始终如一。如今林紫烟陷入大雪坑中,耶律双龙想起林丹心昔年,英姿风度的情形来,心中也不禁怅然若失,不知是什么滋味。好半晌,才转过身去。
  
   这时,秦三海、侯一元、卜源与天痴禅师四人,和青冥魔祖,更是打得激烈。回头看去,但见烟冰也似,三丈方圆,来回滚动的一团冰雪,简直不见人影。
  
   那一大团凌空结的冰雾,更是五人掌力所卷起的地上积雪,而晶雪谷中,到处被破坏,哪里还有域外胜景的景象?
  
   两人看了一会,叫道:“老二,将离火钟给痴和尚!”侯一元正拍出一掌,“生生不已”,一听得耶律双龙叫唤,身子一扭,腰间真气一鼓,“啪”地一声,已然将系住离火钟的丝带迸断,内力将离火钟逼得“刷”地飞起,天痴禅师正在他身边,右手发掌,左手一探,已然将钟接在手中。
  
   耶律双龙又叫道:“卜老七,你退后!”一个“后”字才出口,卜源已然足尖一点,向后疾跃而出,配合得天衣无缝。
  
   青冥魔祖一见卜源向后退出,现出了空隙,心中大喜,踏前两步,挥斧追击,眼看开天斧金光闪耀,将要砍在卜源背上,突然打横一道紫虹,疾袭而至,正是耶律双龙挥起紫电刀,赶了上来。
  
   青冥魔祖坐失良机,心中恨极,待要狠狠在紫电刀上,砍上一斧,以泄心头之恨,只觉得背后左面一股寒风,右面却起了“轰轰”之声,宛若一炉红火,向自己推到一样。
  
   青冥魔祖是何等样人物,一听声息,便知道是侯一元和天痴禅师两人,各操手中晶雪杵和离火钟,向自己击了过来。因此只得足尖一点,一转转过身来,在转身之际,双斧横挥,将耶律双龙逼开,一转过身,双臂一震,双斧分开,左拒晶雪杵,右迎离火钟,“当”,“铮”两下巨响过处,又将天痴禅师和侯一元震退几步,秦三海大叫道:“好哇!”手在腰际一探,出手便是红隐隐的一条软鞭,长可七尺,粗如儿臂。
  
   四人各探兵刃在手,重又将青冥魔祖围定。
  
   青冥魔祖一贯横行,近二十年来,已然罕遇敌手,这一番厮杀,在一百招之后,才略占上风。但是对方立即探了兵刃在手,看来又非三五百招,难以占上风。青冥魔祖杀得性起,长啸一声,道:“数十年来,未遇强敌,今日一战,方差强人意!”
  
   一言甫毕,正要出手,忽然立定,向耶律双龙道:“紫烟呢?”
  
   耶律宝手一伸,将两枚“流星三楞刺”抛到了地上,道:“她已然堕入深雪坑中,这上下只怕已然死多活少了。”
  
   当下一听到林紫烟的噩耗,心头所受的打击,实是非文所能形容,一呆之后,立即大喝道:“耶律小儿,你们所说,可是真话?”
  
   这一声大喝,和那十二个字,字字如同半天响起的一个霹雳!
  
   耶律双龙等六人,是何等样人物,内力已然精湛之极,但兀自被他那三句话,震得耳际隐隐作响,宛若片刻之间,天崩地裂,末日将临一般。
  
   远处,更传来了隆隆的回音,声势之猛,无以复加。耶律宝道:“而今她葬身雪窟,总算幸运,免得将来总是难免一死,却还要担上一个坏名。”
  
   青冥魔祖面色由青而白,两眼杀机毕露,盯住了耶律双龙,沉声道:“说得好!”踏步走身,迳向两人扑去。
  
   此时,耶律双龙因两人不能分开,只能算是一个人,再加上其余手上持龙筋鞭的秦三海,侯一元与天痴禅师,仍然是四个人将他围住的阵法。青冥魔祖一向耶律双龙攻到,秦三海手腕一抖,软鞭“嘘”地一声,鞭梢圈成了一个径可尺许的圆圈,接着又“刷”地弹成笔也似直,“见首不见尾”,一招已然袭出。
  
   而天痴禅师的离火钟,和侯一元的晶雪杵,也相继向青冥魔祖背后袭到。
  
   本来,在这样的情形下,青冥魔祖武功再高,也不能不回身相迎。可是这时候他心中的怨毒,深到了极点,恨不得将耶律双龙,砍成肉泥,早已横了心,凶性大发,竟不顾身后袭到的三个高手,双斧齐施,挟着雷霆万钧之力,仍向前砍出!
  
   耶律双龙和天痴禅师等三人,皆料不到以他这样凶残成性的人,听到了林紫烟的死讯,也会大失常态,“吧”地一声,秦三海龙筋鞭首先斜斜抽中了他的肩间,跟着,离火钟也已撞到了他的肢际,晶雪杵直搠而至,眼看要捣中他的背脊,但青冥魔祖也在此时,开天斧与耶律贝手中的紫电刀相撞,辟地斧打横挥出,虽然斧刀未曾砍中耶律宝,但立即倒转斧柄,却撞中了耶律宝的右胸!耶律宝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已然受伤不浅,青冥魔祖立即向侧一避,避开了晶雪神杵,他虽然将那耶律宝击伤,但本身,也中了一鞭一钟。那一鞭一钟,并未见效,青冥魔祖全身坚逾精钢,刀砍不入,秦三海的力道虽大,他也只不过感到微微一痛,实则上并未抽中要害,也未曾受伤。
  
   但天痴禅师撞向他腰际的那一下,用的乃是离火钟,却极是厉害。
  
   原来侯一元向少阳神君借离火钟,就是为了上天门宫,对付青冥魔祖而用。那离火钟看来和一般铜钟无异,实则是离火岛镇山之宝。少阳神君师祖,连山大师,费二十年心力,以火山溶浆所含原金铸成,气性之热,天下无双,专破各种外功,一被撞中,肤如火灼。青冥魔祖的功力,已至化境,但也觉得好一阵疼痛,赶紧运气相御,也已受了轻伤。
  
   耶律双龙一后退,病龙卜源,立即从耶律宝手上接过紫电刀,迎了上来,顺手将一粒丸药,塞入耶律宝的口中,手法干净利落之至。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1: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九章   冰天雪洞困娇娃


   青冥魔祖仰天哈哈大笑,道:“卜老七,刚才我斧柄一撞,已将他右边肺尖,全都撞碎,莫非还能将他救活么?哈哈!”
  
   卜源颊带微红,显见他心中激动已极,耶律宝一后退,他已从耶律宝的面色上,看出他肺尖已被撞碎。以卜源的医术而论,这样重的内伤,他并不是不能医治,但是如今,强敌当前,他却无法动手为之治疗,而耽搁一久,便再也难救!
  
   青冥魔祖狂笑既毕,又阴恻侧地道:“卜老七,你莫转念头想溜,我却不会放过你,就让这一双宝贝,一死一活,则不是好?”
  
   卜源冷冷地道:“老怪物,你自己呢?”青冥魔祖笑道:“我么?明年此日,定在天门宫为你们六人,设置祭坛便了!”
  
   一个“了”字才出口,“刷刷”两斧,轻飘飘向卜源砍出,卜源身子一侧,看来也是弱不禁风,趁隙一刀递出,其余三人,也跟着发动。
  
   这一下,虽然和刚才一样,仍然是四人围住了青冥魔祖,但声势却已和刚才,大不相同。
  
   刚才,四人只是徒手和青冥魔祖周旋,但此际,却已然各有兵刃在手。
  
   以青冥魔祖和四人的功力而论,寻常与人动手,已然根本不用兵刃。懒龙秦三海的那一条龙筋鞭,缠在腰间,怕已有过二十年,未曾动用过。但此际,他们所遇到的,全是生平未遇的强敌,却都用上了兵刃!
  
   而且,耶律宝身受重伤,林紫烟被逼入雪坑,双方的仇恨更深,已然到了不判生死,万难解决的地步,一动上手,便是电旋飚急,片刻之间,已然对拆了七八招,兵刃撞击之声,不绝于耳,任何极是轻微的疏忽,皆可致自己死命,病龙卜源惦念着耶律宝的伤势,在青冥魔祖背向自己之际,转头一望。
  
   但就在他转过头去之际.青冥魔祖已然反手一斧,了无声息削到。
  
   若不是侯一元狠命以晶雪杵硬架了他一斧,秦三海又一鞭撩向青冥魔祖的小腹要害卜源又惊觉得早,立即退避的话,早已性命难保。
  
   饶是卜源逃过,但衣襟也已被斧锋,削下了老大一幅来!不到一盏茶时,五人已然相互之间,递了三四十招,青冥魔祖固然曾受微伤,但是却越战越勇,也自难分难解之际,突然听得火鹫,“呱”地一声长鸣,鸣声之中,似显得甚为惶急。
  
   四人心中,一齐为之一怔,暗忖这半晌来,只顾和青冥魔祖恶斗,却未顾到火鹫的下落,莫非青冥魔祖有帮手在,火鹫已吃了亏么?四人一样心思,一齐向后跃退,尚未待抬头去看,只听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好斗!好斗!千古难逢,武林罕见!”
  
   众人一起抬起头看时,只见谷口站着几个人,那出声的,全身皆是黑布包扎,只露出一对眼睛在外,正是以金铃摄魂,邪派功夫,驰名江湖的鬼隐仙师。
  
   在鬼隐仙师身旁,是一个白发飘飘,装束非僧非道的老者,却是玄天门掌门,正派中的绝顶高手,三清上人,三清上人和鬼隐仙师,两人一正一邪,截然不同,竟会同时现身,并肩相立,已是怪事,再看三清上人旁边一人时,身材高大,面上戴着面具,只是站在那里,但是三清上人和鬼隐仙师,这两个一流高手与之一比,气度之凝滞雍容,却全不如那人!闹天六龙和青冥魔祖,一时之间,竟全认不出那人是什么人来。
  
   六龙不认得,倒还有话可说,因为他们退隐已然十多年,对武林中人,本就隔膜甚久,但是青冥魔祖却一年之中,总在江湖上走一回,若是武林中有什么杰出的人物,一定认识。
  
   但是那人,青冥魔祖却也从未见过,只觉得此人不但气度雍容,渊停狱峙,显得他功力非凡,而且,人皮面具之下的双眼,另有一股令人慑服,领袖群伦的气概,但却又绝不是邪派中的什么摄魂功夫,而是的的确确,令人一望,便觉得心头震动,连青冥魔祖这样的人物,也未例外。
  
   当下五人一齐停了手,鬼隐仙师又笑嘻嘻地道:“咦?怎么不打了哇?”
  
   病龙卜源一见来的三个人,那一个蒙面男子,虽不认识,其余两人,正邪固然不同,但却是和自己这方面,在明明庄作过对的人物,心中便是一怔,冷冷地道:“要打,你何不出手?”
  
   鬼隐仙师道:“在此的全是并世高手,我那里有份?正欲在各位高招之中,学点便宜哩!”
  
   需知鬼隐仙师,在武林中的地位,也早已属第一流的高手。如秦惑这一类,在黑道上逞强称霸的人,还全是他的后辈。
  
   而他为人也极是倨傲,平时自视甚高,连假客气都不肯客气一句。
  
   可是此时,闹天六龙,青冥魔祖,三清上人等一干人,每一个人,声名武功,绝不会在他之下,而只有在他之上,所以他才讲出这样的话来。
  
   青冥魔祖听了,心中一动,向那蒙面男子一指,道:“鬼隐,这位朋友高姓大名?”
  
   不等鬼隐仙师开口,那蒙面男子已然沉声答道:“我姓赵!”
  
   青冥魔祖心中一怔,突然仰天哈哈大笑,心中已然豁亮道:“想不到方今至尊,不在京城享福,也会在武林颠沛,好哇!”
  
   原来他机悟已极,那蒙面汉子一讲出自己姓赵,青冥魔祖立即想到,他就是大宋开国皇帝,世称香孩儿的赵匡胤!
  
   闹天六龙一听得青冥魔祖如此说法,心中也不由得一怔,暗忖难怪这汉子气度如此高昂,原来他正是赵匡胤。赵匡胤只是淡然一笑,道:“禁城之中,焉能得遇武林同道?”
  
   卜源冷冷地道:“赵官家,你此来可是寻我们弟兄六人?”
  
   赵匡胤目射寒电,注视卜源半晌道:“正是,柴宗训这孩子,给你们讹到何处去了?”一字一顿,更显得威严无匹。
  
   卜源道:“好说,我们也正在找他,赵官家为当今天子。日理万机,还是快回京城去吧!”
  
   赵匡胤道:“我的行动,岂容得你来多言?”赵匡胤在金銮殿上,自然开口便是孤家寡人。但此时对着一干武林中绝顶高手,他却自知凭皇帝的威势,根本慑人不住,而他本也出身武林,便索性撇开了皇帝的身份,也只以武林高手的地位,来与卜源对答。
  
   卜源道:“赵官家,咱们弟兄,却是为了你好!”赵匡胤道:“不劳操心,宗训现在何处?”
  
   卜源针锋相对,道:“倒也不劳操心。赵官家为何对这孩子,如此关心?”
  
   赵匡胤“哼”地一声,不再言事,三清上人接口道:“各位以为赵官家对周少主,有谋害之心,却不知他们两人,亲如叔侄,而今周少主失踪几近半年,赵官家自然想要得到他的下落,况且周太后在禁城之中,日夕思念,若找不到周少主,也难慰慈念!”
  
   卜源听了,也感到无话可说,因为他们在和柴宗训相处的那大半天中,也曾详细问过柴宗训赵匡胤对他如何,柴宗训所说,与三清上人的话正相同。但赵匡胤这人,性子阴沉,朝令夕改,变化莫测,今日他对你好,明日说不定便会害你,柴宗训在他手中,总是不安,不要说此时柴宗训根本下落不知,就算知道,也不能讲给他听!因此沉默了半晌,道:“我们也正在寻找宗训,只知他在此附近而已!”
  
   赵匡胤向鬼隐仙师和三清上人一使眼色,三人正要离去,青冥魔祖突然哈哈大笑,道:“赵官家且慢!”赵匡胤倏地转过身来,两人四目相对,谁也不肯让谁,青冥魔祖续道:“禁城中警卫森严,虽然我一样可以来去自如,但却难得见赵官家一面,既然在此地遇见了,何不多叙一会,便要骤而离去?”
  
   说毕,“嘿嘿”冷笑两声,显见他心中,已然不怀好意。
  
   赵匡胤冷冷地道:“你是谁?”青冥魔祖道:“在下天门宫太上青冥魔祖,姓筱。”赵匡胤心中一怔,但随即哈哈大笑,道:“原来是恩师手下败兵!”
  
   青冥魔祖一生之中,只有在佛门高大,无名和尚手下,败过一次。这次败后,他表面上便从此匿迹,不在江湖上行走,但时间一久,无名和尚已然讯息全无之际,又在江湖上走动,赵匡胤却是无名和尚的唯一传人,也还不是正式徒弟,而只是记名弟子,但赵匡胤这样说法,却是一点也没有错。
  
   青冥魔祖昔年在无名和尚手下一败,毕生引以为奇耻大辱,最恨人提起,如今被赵匡胤在那么多高手面前提起,心中已然恨极,但是面上却不露声色,道:“不错,我与令师,有一段过节,至今未了,令师既然已经仙逝,就移到你身上便了!”
  
   青冥魔祖一见赵匡胤在此出现,心中高兴已极。他野心极大,一直想与赵匡胤逐鹿天下,千方百计要找到柴宗训,也是为此。
  
   如今赵匡胤在此出现,如能将之制住,则对他更是有利,因此早已打定了与他交手的主意,但是又怕一动上手,闹天六龙与赵匡胤有冤隙,但是听他们的口气,更不值自己所为,一定帮着赵匡胤,而对方共有九人之多,自己必难讨好,因此赵匡胤一开口,便立即以他昔年和无名和尚之间的过节,套了上去,事情便变成了他和赵匡胤之间的事,旁人若从中横加插手,便大坏武林规矩!
  
   青冥魔祖话一讲完,众人已然听出他话中阴谋,但是却又无法可施,天痴禅师高宣佛号道:“筱施主,贫僧已是方外之人,本不应再动嗔念,但我们兄弟八人,曾有共生共死之誓,八弟死于你手,先与我们料理了这段公案再说罢!”青冥魔祖一笑,道:“急什么?你们有的是时间,赵官家却是要赶着回京城去的,当然我与他之间的旧账,先了为要!”
  
   一摆手中双斧,道:“久闻赵官家一条通天棍,含有鬼神莫测之机,民间普传‘一条杆棒等身齐,打四百二十座军州都姓赵’之谚,今日倒要领教一下!”
  
   赵匡胤“嘿嘿”冷笑,道:“恩师昔日逐你出寺,何尝用什么兵刃来?”
  
   青冥魔祖被他一再揭动隐痛,心中更恨,道:“好,咱们就来比比掌上功夫!”
  
   将双斧在腰间交替一插,一击双掌道:“上吧!”赵匡胤踏前一步,右掌一翻,一掌迳袭青冥魔祖胸际。青冥魔祖暗忖,赵匡胤武功高,已是众人皆知之事,但是却不见得会高过自己,何不先与他对上一掌试试?也踏前一步,一掌发出,双掌“吧”地一声相交。
  
   只见双掌相交之后,青冥魔祖猛地后退一步,面色一变。原来他这一掌,在发出之际,并看不出什么来,但就在双掌将要相交的那一刹那间,已然由普通纯以内力的一掌,改为七十二种毒掌之中,最是难练的一种百蛇黑砂掌。
  
   那百蛇黑砂掌使出之际,掌心幻变,变得黑也似黑,但是因为他在双掌刚要接触的时候,才突然使出的,所以旁观那么多高手,全被他瞒过,一点也未曾看出他已然下了煞手。
  
   而青冥魔祖也自认这一掌,纵使不能将赵匡胤击死,也可以令得毒气深入,令他活不长久。怎知以掌相交,青冥魔祖掌力一吐,立时觉得鼻端,飘过一阵淡淡的旃檀香味,而赵匡胤的手掌,其软如绵,若有若无,青冥魔祖心中猛地一惊,立即认出对方所使的,正是佛门绝顶功夫,“大旃檀须弥手”!
  
   那大旃檀须弥手,乃是佛门功夫中,至高无上的功夫。失传多年,直到无名和尚重又练成万邪不侵,是一切邪派功夫的克星,青冥魔祖昔年败于无名和尚,也正是败在无名和尚的大旃檀须弥手下!这一惊非同小可,是以才猛地后退。
  
   而赵匡胤却依然兀立不动,外人看来,赵匡胤已然占了上风,但赵匡胤却是心中有数,自己之所以占了便宜,一则,是对方对大旃檀须弥手心有忌禅,二则,因为自己戴着人皮面具,众人看不到自己在和青冥魔祖一掌相交之际,面色惨变的情形!
  
   而论实际功力,若再将大旃檀须弥手练上十年,可能可以将青冥魔祖击退,如今想要胜他,却还是没有可能的事!
  
   青冥魔祖一步退出之后,觉出自己所发,“百蛇黑砂掌”的毒力,未被反迫回来,也未料到是对方功力不够之故,而只是暗自庆幸,强笑道:“想不到无名和尚竟然将大旃檀须弥手,传了下来!”
  
   赵匡胤冷笑道:“恩师岂止传下了大旃檀须弥手,连要以此佛门至高无上的功夫,除你这人,也有所命!”青冥魔祖傲气顿长,道:“只怕未必!”
  
   赵匡胤本来也是讲大话,想将青冥魔祖吓退了事,一听他如此说法,手掌微沉,又是一阵淡淡的檀香味,在青冥魔祖鼻端飘过。
  
   青冥魔祖想起上次败北之际,几乎在大旃檀须弥手下,销魂蚀骨,心中更是吃惊,不敢再恋战,身形一退,道;“赵官家,咱们后会有期!”
  
   赵匡胤哈哈一阵大笑,道:“好一个后会有期!”青冥魔祖,早已飘出老远,伫立当地,心中既怒且恨,不但无法和赵匡胤一争长短,反倒自己的唯一亲人,在此失去,恨到急处,突然拔出双斧一阵乱砍。
  
   此时,他正在那两座寒潮洞旁,发狂乱挥,不几斧,已然将两座寒潮洞壁,全都砍坏,又正属寒潮狂涌之际,刹那之间,人人均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卜源唯恐耶律宝重伤之下,不能禁受,一声吹啸,将火鹫召了下来,抱起了耶律宝耶律贝两人,翻身上鹫,道:“我在原地相候!”
  
   火鹫展开双翅,冲天飞去。秦三海,侯一元,天痴禅师三人,明知如今,既不能奈何青冥魔祖,要与三清上人等为敌的话,也只是个平手,因此齐声道:“赵官家,宗训只在此附近,大家合力找一找再说!”
  
   赵匡胤本是阴鸷之极的人,他当真时时存着要害柴宗训的心,在明明庄附近,当孟子春,郁三娘,以晶雪神掌去袭击柴宗训时,以他的本领,足可以防御,但是他却让柴宗训捱上了一掌。
  
   因为他既想害柴宗训,又不想担一个害人之名,所以才假手他人。
  
   但是柴宗训既然未死,在他来说,也是个心腹大患未除,再加上还有一个其他的原因,因此他便非找到柴宗训不可。向三清上人等使了个眼色,道:“好,咱们就去找一找!”
  
   身形如飞,首先向谷外退去。秦三海等三人,也相继出了晶雪谷。
  
   青冥魔祖一个人发了半日狂,日头已将偏西,对着大雪坑,大哭数声,当真是声泪俱下,动了真情,才满怀郁怒,也离开了晶雪谷。
  
   众人俱都离开了晶雪谷,离开了孟瑞回到谷内,并没有多久。但孟瑞到时,已只见晶雪谷胜景,全被毁去,满目破败,却已不见一干人等的踪影,他再也想不到,晶雪谷中,刚才会有那么多的一流高手,曾经过一场如此惊天动地的争斗!如今,却将这些,全都搁下不表,单说林紫烟当时将两枚流星三楞刺,疾射而出之后,立即足尖一点,施展“伏羲神步”,向旁逸出。
  
   她明知那两枚“流星三楞刺”,伤害耶律双龙的可能性不大,因此格外逸得远些,怎知一个不小心,已然来到了雪坑边缘,而她又不知道身后有一个大雪坑,仍然向后一侧身,以防两人赶来时,再可以后退,怎知道这一侧身,脚下一滑,整个人立即陷入了雪中!
  
   这一下变故之快,连林紫烟本身,都是莫名其妙,只觉得身子向下一沉,寒气袭体,眼前漆黑,像是跌入了水中,可是伸手捞摸,抓到的却是一把一把,松软已极的积雪。
  
   她为人何等机伶,立即屏住了气息,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直在向下掉去,越是挣扎,越是掉得快些,四面的重压,也越来越甚,不得不运真力,与之相抗,不多一会,几乎连五脏都要被四周围一起袭到的那股大压力,从体内挤出来一样。
  
   张口想叫,但是不但出不了声,反而塞满了一口雪,双手碰不到一点可以将身子稳住的坚硬一点的物事。那一口雪,在林紫烟口中融化,林紫烟咽了下去,昏眩的头脑,又像是清醒了些,但也意识到:自己一定非死在这大雪坑不可了!
  
   想到死,林紫烟的心境,反而平静了许多,因为这大半年来,她“三心穴”未解开,可以说,随时随地,一双脚都在鬼门关中。
  
   但是她却料不到自己会死在此处。一刹那间,她脑海中不知飘过多少事,在衡山无忧无虑的童年,在江湖上惊心动魄的经历,自己模模糊糊的身世。……最后,她想到了孟瑞。
  
   孟瑞似乎并不在晶雪谷中。她眼前浮起了孟瑞朴实的面形,想起孟瑞和她疗伤的情形,刹那之间,她懂得了自己正爱着孟瑞,她后悔即使是孟子春强劫,为什么不答应他们的要求。可是这时候后悔也不中用了,她只觉得周围挤来的大力,已令得全身骨髓,格格作响,再也不能支持!
  
   四周围的压力,随着她越陷越深,便越来赵大。雪花虽是轻软之物,但多了力量便不可思议,林紫烟此时,已然陷入了百数十丈,所受的压力之大,自然难以承受,只觉得骨头每一寸,都要折断一样,又痛又胀,连运真气,皆无法抵御,终于昏了过去。
  
   过了许久许久,林紫烟只像是做一场恶梦,梦到了有几个妖怪,全都身材高大,相貌狰狞,各持钢鞭,在她身上抽打,她感到痛,可是却又叫不出声来,出奇的,难以忍受的疼痛一阵一阵地袭来,骨头欲折,皮肤欲裂,终于,她“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在叫出声的同时,她也睁开了眼睛,只觉得一阵眩目的光芒,令得她睁不开眼来,她立即闭上眼睛,想着刚才所发生的事。
  
   刚才的事,她还记得很清楚──从雪坑边上,──滑到了雪坑中,便一直掉了下来。
  
   跌进这样的深雪坑中,当然是必死无疑了,但如今自己却分明未死,是在什么地方呢?难道还会有什么人能将自己救了出来么?难道那大雪坑底下,还另有天地么?奇怪的遭 遇,令她暂时忘记了身上了的痛楚,缓缓地又睁开眼来,开始,只觉得眼前光芒耀目,什么也看不到,渐渐地,眼睛习惯了眩目的光线,她不禁张大了口,一时合不拢来!眼前的景况,是那么的奇异,以至她不相信这会是事实,而当作还在梦境之中。向前看去,只见一盏盏水晶镂出的吊灯,从一个洞顶上吊下来,那些吊灯中,并没有灯火,但是却每盏灯上,都嵌着三四颗老大的夜明珠。明珠的光辉,经过水晶的反射,更显得夺目流转,辉耀无比,石洞的石质全都比玉还白。在石洞的尽头处,有一张椅子,铺着雪也似白的毛皮,也看不出是什么野兽的皮毛,一切,全是那样炫目的白色,林紫烟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不禁有点自惭形秽!
  
   她挣扎着站了起来,只见石洞有两扇大门,但是却紧紧地闭着,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才会到这个地方来的,当然更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向前走了几步,通体酸痛无比,但遭遇的神奇,却使她暂时忘了苦痛,一直来到那张椅子前面,伸手摸了那雪白的皮毛,只觉触手软滑,毛质细腻,看样子,像是一张虎皮。
  
   林紫烟心知自己绝不会从大雪坑中一跌下来,便来到此处,一定是有人救了自己,但救了自己的,究竟是淮?当然便是这个石洞的主人,然而这个石洞的主人,又在什么地方呢?
  
   这一切,全是不可思议之极的事,林紫烟在那椅上,休息了一会,又来到门旁,想用力去开石门,但是全身酸痛,一点力道也用不出来。
  
   林紫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总算得以不死,不明不白地来到了这个石洞之中,但是出又出不去,只怕迟早也得饿死!
  
   心中正在焦急,忽然觉得一股大力,自门外涌起,“格格”连声,那石门已然慢慢的向内,移了开来。林紫烟心中大喜,连忙跨开一步,想从门口,跨出去时,鼻端却传来千阵腥味,低头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连跳带跑,向后退出丈许!
  
   原来石门被那股大力,推开了尺许,但从门缝中,却探进一个极大的蟒首来,少说也有斗样大小,蛇信血红,可是那蟒头,却也是雪也似白,若不是林紫烟低头看时,那大蟒刚好吐信,林紫烟还不会发现有那么一条大蟒,婉蜒而入!
  
   林紫烟退开之后,那蟒也游了进来,长尾“叭”地一声,敲在石门之上,将石门重又关上。
  
   林紫烟心中,紧张到了极点,那蟒看来约有三五丈长,这一类巨蟒,大都力大无穷,就算一身武功全在,只怕也不易应付,何况此时身上酸痛,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看来非饱蟒吻不可!
  
   只得一路后退,不一会,便退到了石洞尽头,那蟒来势甚快,等到林紫烟退无可退时,它也已然逼到了林紫烟的身前!
  
   林紫烟心中长叹一声,暗叹命薄,只见巨蟒口中衔着一枝从来也未曾见过的异草。那草连根带枝叶,全像是水晶雕出来的一样,脉络分明,但是却结着一枚色作朱红的小叶。那果子却只有指甲般大小,异香扑鼻。
  
   蟒首昂起之后,便不再动,林紫烟心中一动,道:“大蟒啊大蟒,你可是送异果来给我服食的么?”一言甫毕,那蟒竟然点了点头。
  
   林紫烟心中一喜,暗忖这条巨蟒,一定是洞主人所养,洞主人定是世外高人,已然不问可知,虽然猜不透它的来历,一定并无恶意,已可预期,便喜孜孜地从大蟒口中,接过那株异草来,先将那枚朱红色的果子,吃了下去,然后又连枝带叶,一股脑儿放在口中咀嚼,只觉异香满口,腹中饥饿之感全消,人也恹恹欲睡,便爬到那张椅上,向椅背上一靠,便自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洞中仍是通明,那条大蟒,却已然不见,林紫烟只觉得混身舒泰,一运真气,痛苦全消,只听得一个声音,低到了极点,远远地传了过来,也辩不出自哪一个方向而来,道:“小女娃,你且莫高兴,我的恩典,可不是容易领受的!”
  
   林紫烟不禁一怔,心想这话是什么意思?想必是洞主人脾气古怪,所以出言惊人,忙道:“前辈何出此言?我堕入雪坑之中,若非前辈出手,定已身死了!”
  
   那声音“哈哈”一笑,道:“如此说来,你是深感我的恩典了?”
  
   林紫烟衷心地道:“当然!”那声音又道:“小女娃,你知不知道,感人恩典,必需图报?”
  
   林紫烟毫不犹豫,道:“当然!”那声音道:“好,我可以和你实说,你身上被封的三心穴,已被我解去,你前日所服的那株异草,乃是雪芝草,足可抵两三年苦练之功,你对我感觉如何?”
  
   林紫烟心中一怔,暗忖听逍遥仙子李羽的口气,那“三心穴”除了她以外,世上再也无人知晓,不知那洞主人是何等样人,却能将自己的穴道解去?再说那雪芝草,也曾听得外公讲起过,是一种极为难得的灵草,习武之士,梦寐难求,自己与他无亲无故,他却给自己服下了一株,心内更是铭感,道:“前辈对我恩同再造,只怕我武艺低微,无从报答起!”
  
   那声音道:“你推开石门,向前直走,便有一间石室,石室中另有两盒声雪儿在雪坑中救起的人,等你们三人,聚集一起,我自有吩咐!”
  
   林紫烟生性聪明,暗忖那“雪儿”,一定就是送雪芝草来给自己的那条巨蟒,只是不知道有两个人是谁?顿了一顿,便向石室门走去,轻轻一推,门便推开,只见眼前是一条长长通道。
  
   那甬道的壁上,每隔丈许,便嵌有一颗夜明珠,一路迤逦向前,银光闪闪,好看已极。
  
   林紫烟沿着甬道飞驰,计算路程约莫已然驰出一两里许,才见到面前有一度石门,推门进去,不由得猛地一怔。
  
   只见石室之中,桌椅俱全,两个人正倚桌而坐,见了林紫烟,一齐抬起头来,一个正是周少主柴宗训,而另外一个,瘦削之极,面色苍白,可是眉宇间仍是英气昂然,虽然半年多来,变化甚大,但林紫烟仍然认得他是孟瑞!
  
   林紫烟一见两人,便吃了一怔,两人见了她,也是一怔,齐声道:“林姑娘,原来是你!”
  
   林紫烟奇怪之极,道:“瑞哥,柴……朋友,你们怎么会来的?”
  
   柴宗训从椅上一跃而下,拉住了林紫烟的纤手,道:“林姑娘,你找得我好苦,我受伤之后,仍是一直想见你一面!”
  
   林紫烟想起自己曾点了他“骨疽穴”一事。不由得好生后悔,忙道:“你如今没事了么?”紫宗训一笑,道:“我被孟冬儿抛下雪坑之时,已是死了一大半的人,但是却全给此间的主人,为我疗愈了!”
  
   林紫烟奇道:“咦,孟冬儿为什么要将你抛落雪坑?”柴宗训“哼”地一声,瞪了孟瑞一眼,将和林紫烟分手以后的情形,大略说了一遍,他堕入雪坑之后的遭遇却和林紫烟一样。
  
   林紫烟听出他语气,对孟瑞也有怀恨之意,便道:“瑞哥和他妹妹,完全不同,你们怕还不认识?我们三人同一命运,何不成为好友?”
  
   孟瑞面有喜色,还没有开口讲话,柴宗训已然一扭身,大声道:“林姑娘,你别操心了,我绝不与姓孟的做朋友!”
  
   林紫烟听他讲得甚是坚决,不禁红了脸,不高兴道:“那倒是我多事了!”
  
   柴宗训急道:“林姑娘,你要我做什么事,我全都可以答应的,唯独这件事,难以从命!”
  
   林紫烟“呸”地一声,道:“说得好听,你是什么人,和我相识了这么久,你为什么不肯和我实说?”柴宗训面上一红,道:“我……,我……”
  
   林紫烟道:“你什么?”柴宗训道:“赵伯伯不让我说!”
  
   林紫烟道:“你这样听赵伯伯的话,为什么又要离开他?”
 楼主| 发表于 2011-3-6 11: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章   平伤穴意外奇逢


   柴宗训在三岁时,也曾做过几天皇帝,所以才被人称为周少主,但赵匡胤陈桥兵变,他便下了位,一直在禁城之中过日子,赵匡胤为人阴沉,表面上对他极好,柴宗训究竟是个小孩,便以为他真是好人,因此对他百依百顺,这也是赵匡胤的厉害之处。当下柴宗训呆了一呆,道:“林姑娘,我是为了想和你在一起,才离开了赵伯伯的!”林紫烟听了,心头不禁感到甜丝丝地,但她心中越是高兴,却越要装出爱理不睬的样子,转过身去,向孟瑞道:“瑞哥,听孟老伯说,你被禁在寒潮洞中,怎么也到了此处?”
  
   一提起寒潮洞,孟瑞便是满腹心事。他在寒潮洞中受苦半年,但心中对林紫烟,却毫不埋怨,反倒在极端苦痛之际,眼前浮起林紫烟的倩影,便觉得能够减却好多苦痛。
  
   照晶雪谷一派祖传的规矩,犯了重规,而被禁在寒潮洞中的人,若是私行出洞,再被捉到之后,立被处死。孟瑞虽是被他妹子孟冬儿骗了出洞的,也等于和自己私行出洞差不许多,孟子春又是个绝不肯徇私的人,一样也要处死,除非能消去当时入洞的罪名,也就是说,只要和林紫烟成为夫妻!
  
   因此林紫烟一问,他便叹了一口气,道:“林姑娘,说来话长,我父母难道始终未曾找到你么?”林紫烟俏脸一红,道:“找到过我的。”
  
   孟瑞心中立时充满了希望,道:“林姑娘,他们没有和你说起,说起……”他究竟是个老实人,竟然讷讷地讲不下去。
  
   林紫烟脸飞红霞,道:“讲起过的!”孟瑞急忙道:“那你答应了没有?”
  
   林紫烟半晌不语,她当然知道,孟瑞问她“答应了没有”,是指她曾否答应,与他成婚而言。在林紫烟本身而言,她对孟瑞,早已极有好感,可是一个少女,要叫她在刹那之间,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作出决定,就算是千愿万愿,她也不能立时答应。何况林紫烟对他不过是略生情愫!
  
   孟瑞见林紫烟只是沉吟不语,不由心向下沉,叹道:“林姑娘,婚姻是终生大事,当然不能勉强的,我只有待离此之后,领死便了!”
  
   林紫烟惊道:“你还要领死?”孟瑞道:“当然,我私出寒潮洞,罪更大了!”林紫烟芳心如麻,道:“瑞哥,你为什么要私出寒潮洞?”
  
   孟瑞便将经过的情形,匆匆讲了一遍,他跌下大雪坑后的情形,竟也和林紫烟、柴宗训两人一样。讲毕之后,道:“林姑娘,我自知不足以与你匹配,你也不必要心中难过的!”
  
   林紫烟心中乱极,道:“瑞哥,我──”却只讲了三个字,又停口不言。
  
   一旁柴宗训听他们两人对答,本来莫名其妙,但听了一会,便有了眉目,已猜出两人在讲的,正是婚嫁大事,而且正是林紫烟和孟瑞间的大事,心中不由得大是焦急。他年纪虽然还轻,但是他一见林紫烟,便感到异常的好感,所以才不辞千辛万苦,要将林紫烟找到。当下忍不住道:“姓孟的,你转的什么念头?想林姑娘嫁给你?却不是做梦?”
  
   孟瑞叹一口气,并不回答,柴宗训瞪了他一眼,道:“林姑娘,你切不可草率决定,再过几年等我长大了,你再作决定不迟!”
  
   那话分明是在示爱,可是却又带着三分稚气。林紫烟心情繁乱,也不禁给他逗得嫣然一笑,可是当她的眼光,和柴宗训充满深情,真挚已极的眼光一接触,心中不由得一怔,知道柴宗训不是在闹着玩,而是真心诚意地讲出那几句话来的!
  
   当下她苦笑一下,道:“如今我们身在何处,尚且不知,多说作甚?”
  
   柴宗训松了一口气,道:“不错,过几年再说未迟!”林紫烟想起若是依了闹天八龙之言,柴宗训本是自己的未婚夫,脸上不禁又是一阵发热,三个人俱感到尴尬无比,正在无话可说之际,那个若远若近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道:“你们三人,皆感我救命之恩,又都说要报答我,如今有一件事要你们去做,你们可肯去?”
  
   三人闻言,心中尽皆怔了怔。那出声的人,分明武功高到极点的人。要不,也不能解了林紫烟的“三心穴”。更不能为柴宗训去了晶雪神掌的寒毒,和解了他的“骨疽穴”,也不能令得孟瑞半年来在寒潮洞中消耗的内力,完全恢复。
  
   但此时,他却反倒有事,要叫三人去做?三个俱感到难以想像。
  
   顿了一顿,三人心中,俱都感到自己命是人家救的,当然应该为人家排除困难,便齐声道:“前辈有什么事要我们做的,只管吩咐便了!”
  
   那声音道:“好!你们等着,雪儿不一会就会替你们引路,到了目地再和你们细说。”语毕,重又音响寂然。
  
   林紫烟低声问两人道:“那洞主人究竟是什么人,你们可知道?”
  
   柴宗训和孟瑞一起摇了摇头。林紫烟奇道:“他不知要我们做一些什么事?”
  
   柴宗训道:“管他呢,我们为他做好事了,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林姑娘,你准备上哪里去?”林紫烟想了一想,自己除了天门宫以外,实是无处可去,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有和外公一起到天门宫去。”
  
   柴宗训和孟瑞齐声道:“你外公是什么人?”
  
   柴宗训猛地瞪了孟瑞一眼,道:“我和林姑娘在讲话,你插什么嘴?”
  
   孟瑞乃是老实人,怔了怔,无话可说,柴宗训心中对他,总是有说不出的厌恶,林紫烟道:“我外公是天门宫,太上青冥魔祖!”
  
   此言一出,孟瑞和柴宗训两人,尽皆吃了一惊,尚未说话,忽然听得那声音也“咦”地一声,道:“你此话当真?”
  
   林紫烟道:“不敢欺瞒前辈!”那声音道:“你母亲何人!”
  
   林紫烟道:“人家称她为九尾妖狐。”那声音又问道:“你父亲呢?”林紫烟道:“我只听耶律双龙说,我父亲叫林丹心!”
  
   那声音尚未再发问,柴宗训已然直跳了起来,满面喜容,道:“林姑娘,你是林丹心林伯伯的女儿?”林紫烟道:“是啊!”
  
   柴宗训踏前一步,握紧了她的手,道:“你可还有姐妹?”
  
   林紫烟摇了摇头,道:“没有了!”柴宗训喜得满面通红,道:“林姑娘,你……你可知道,我们从小便──”
  
   话未讲完,林紫烟已然出声阻拦,道:“你不必说下去了,我知道。”
  
   柴宗训喜道:“我只是听赵伯伯说的,他说,我幼时便已定下了婚事,乃是大侠林丹心的女儿,却再也想不到,就是林姑娘你!”
  
   林紫烟秀眉微蹙,并不回答,孟瑞却大吃了一惊,他不仅是要靠和林紫烟的情爱,来消去自己所犯的戒律,而且他心底深处,也真的爱着林紫烟,他心地踏实,拙于词令,越是这样的人,情爱也越是真挚,一听说林紫烟和柴宗训之间,竟有这样的关系在,如何令得他不惊?呆了半晌,道:“林姑娘,真有这样的事?”
  
   林紫烟长叹一声,道:“我心中很烦,你们谁都别说了!”
  
   柴宗训知道林紫烟本是自己的未婚妻之后,心中本已高兴之极,但是看林紫烟的情形,竟像对自己更冷漠了些,心知是有孟瑞夹在中间的关系,对他憎厌,更增加了好几分!孟瑞明知此时不应再惹林紫烟心烦,但他却要得到个真实的答复,才能安心,踏前一步,叫道:“林姑娘──”
  
   可是他这里才叫出三个字,柴宗训已然怒道:“叫你不要多说,你多说什么?”“呼呼”地一掌,疾拍而出。柴宗训的本领,并不甚高,但因为是从赵匡胤指点中学来,乃是无名和尚绝顶佛门内功一脉相传,而正因为赵匡胤不肯授他太多功夫的缘故,他在所学到的寥寥几招中,造诣却仍是颇高。
  
   这一掌,看来势子浑拙,平平无奇,但是内中蕴藏着变化甚多,乃是佛门心传,孟瑞身形向旁一闪,只觉眼前全是掌影,已然无可躲避,只得还了一掌,两人倏地分开,柴宗训还待再扑过去时,被林紫烟拦住,道:“你看,大蟒已经来了!”柴宗训回头一看,那条巨蟒,果然已经游了进来,一个转身,尾部晃动,分是是示意自己等三人,跟在它的后面。
  
   柴宗训这才住手,沉声道:“姓孟的,我与你们一家,尽皆有仇,你还是识相点的好!”孟瑞苦笑一下,道:“小兄弟,你这话错了!”
  
   柴宗训顿足道:“谁要你叫我小兄弟?我还很小么?”柴宗训已经十五岁,在这个年龄的人,确是最不肯承认自己事实上还是接近小孩的,而尤其是在目前这种情形之下,柴宗训当然更不肯承认自己是小孩!
  
   孟瑞一开口便已将对方得罪,只得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林紫烟道:“别争了,快走吧,离开此处以后,天各一方,谁能知道还能不能相逢?”她讲话的时候,心中实在是感触万端,不可名言。
  
   柴宗训抢前一步,跟在林紫烟的后面,三人随着那条巨蟒,出了石室,穿过了那条甬道,眼看将要来到那个山洞之中,那条蟒却一个转弯,向一旁一个极窄的山缝中游了进去。
  
   林紫烟离蟒最近,侧身一挤,挤了进去,柴宗训和孟瑞,也跟在后面,又走了两三丈,豁然开朗阳光照射,已然出了山腹,只见背后是一个极高的高山,眼前却是平地,全是积雪,但连一向在晶雪谷生长的孟瑞,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看那蟒时,只顾向前游走,不一会,来到了一座小山头上,那蟒才停了下来。
  
   那山头上,一样积雪甚厚,但是却有一个四五丈见方的水池,水并未结冰,深不可测,池旁,有三数棵老梅,盘虬曲折,已有花蕾,白雪红梅,衬得当地景致,分外美丽。
  
   那蟒来到山头上,便紧紧盘定不动,三人只当自己的救命恩人,将要出现,怎知等了许久,仍然是毫无动静,林紫烟大不耐烦,道:“瑞哥,这里是什么所在,你可知道?”
  
   孟瑞站了起来,四面一看,心中也是暗暗奇怪,他自小在晶雪谷中长大,虽然难得出谷一走,但谷外的景物,却也记得,可是如今身在其地,竟是从来也未曾见过,可知少说离开晶雪谷也有百里之遥,摇头道;“这地方我从未来过,却只不知在何处!”
  
   林紫烟道:“离晶雪谷不知有多远,我外公和闹天八龙中四人相斗,也不知胜负如何了,唉,真烦死人!”一面说,一面绕湖而行。又等了半晌.她心中已想离去,但尚未决定,那声音又已响了起来。
  
   刚才,在山洞或是石室之中,那声音响起之际,像是从四面八方,一齐传来一样,不易辩别方向,还可以说是山腹有回声之故。但此时虽在旷地,那声音却一样如此怪异,只听得他说道:“劳你们久等了,这池边的三棵老梅树,相烦你们拔了起来。”
  
   三人一听那人是要自己做这样简单的事,不由得呆了一呆,几疑自己听错。
  
   因为那三株老梅,只不过一握粗细,柴宗训武功最低,也自觉若是要将这三棵梅树连根拔起,并非难事,那人武功,当然深不可测,为何这等事,还要自己代劳?柴宗训首先道:“前辈,你要我们去拔那梅树?”
  
   那声音道:“不错!”林紫烟最是细心,一面倾听,一面四面浏览,想找出那人在什么地方,可是四面空旷,并无人迹,便道:“既是前辈吩咐,我们遵命便了!”三人一齐走到梅树旁边,抓住树杆,真气运转,力贯双臂,用力一拔,已然将三枝梅树,连根拔起,花辦落了一地,映入雪中,更形娇艳。
  
   不等三人将要放在地上,那声音又道:“三枝梅树底下,那一个洞穴,可有白色石头所砌成的痕迹?快快告诉我?”
  
   三人一齐俯首看时,林紫烟只见自己所拔起的那枝梅树下面,有一块白色的石头,像是一块石板,盖着什么东西一样,便道:“我这里有!”
  
   那声音叹了一声,道:“小女娃,算你命运不济,你将石板掀了开来,伸进手去,碰到有一一件圆形的物事,便快些取出来给我。”
  
   讲至此处,顿了一顿又道:“切切记得,一探进手去,立即缩回手来!”
  
   正想俯身去做时,孟瑞突然伸手,将林紫烟拦住,道:“且慢!”一抬头,道:“前辈,探穴取物,可是有什么凶险?”
  
   那声音却并没有回答,孟瑞心中,更是肯定,道:“前辈,若是有什么凶险的话,可容许我替林姑娘代劳?”柴宗训怒道:“呸!谁要你假仁假义?我来替林姑娘代劳!”
  
   孟瑞叹了一声,道:“柴朋友,我是一片好意,你不要以为我……”
  
   柴宗训道:“我以为你怎么样?”孟瑞怔了怔,这话实是难说,只得道:“由林姑娘决定吧。”林紫烟道:“我自己来。”
  
   孟瑞急道:“林姑娘,你何必冒这个险?”林紫烟幽幽地道:“瑞哥,你又何必冒这个险?”
  
   孟瑞道,“我,我反正是私出寒潮洞,罪上加罪之人,又何在乎去冒一冒险?”言下大有幽怨之意。林紫烟心中叹了一口气,暗怪孟瑞不明白她的心事,一顿脚,道:“我就是要自己来!”
  
   一俯身,已然将石板揭了开来。孟瑞一见林紫烟定要去冒险,他刚才从那声音的语气处,听出此举,看似简单,但可能有危险,那人行动如此怪异,说不定就在这小小洞穴之中,藏有杀生之机!因此心如刀割,身形一晃,闪到林紫烟的身边,左掌“呼”地一掌,向那洞穴砍出,右臂一曲,一个“肘槌”,撞向林紫烟臂下的“大包穴”。
  
   以林紫烟此时的功夫而论,高过孟瑞,岂止一倍,但孟瑞突然发动,疾撞而至,几乎被他撞中,急一侧身,以“伏羲神步”身法,避开去,顺手并指如戟,反点孟瑞肘部的“曲地穴”时,孟瑞已然一俯身?将左手探进了那个洞穴之中。
  
   林紫烟一见这情形,那一点便不再点出,只见孟瑞才一探手入穴,便疾缩回手来,身子向后退一好几步,口呆目瞪,看他手上时,却又空空如也。只听得那声音急问道:“取到了
  
   孟瑞道:“没──有!”一个“有”字才出口,人便摇晃了一下,倒在地上。
  
   林紫烟大吃了一惊,连忙赶去看视,只见孟瑞神色气息,与常人无异,但是却双目微闭,林紫烟忙道:“瑞哥,你怎么啦?”
  
   孟瑞却像全然未听见一样,并不回答,林紫烟心中有气,“霍”地站了起来,大声道:“前辈,那洞中究竟有什么东西,你为何不在事先出言警告,瑞哥为何一言不发了,相烦告知!”
  
   那声音一声冷笑。道:“小女娃,我对你们,恩同再造,你们都讲过了,要报答我的思典,难道如今竟要食言了么?”
  
   林紫烟抗声道:“不错,若不是你,我们只怕早已死了,理应报恩,但你要我们做什么,也不讲明,却只是叫人冒险,却是有意为难于人,难道因为你于我们有救命之恩,叫我们去滥杀无辜,我们也一定要听你的吩咐不成么?”
  
   那声音冷笑不已,道:“小女娃,我看出你武功甚高,但只怕你也不是雪儿的敌手,只要你快手快脚,便可无事,我原也不想你们有事,只想你们安全,要不然,何必将你们三人所受,各种非世人可能治疗的内伤,尽皆治愈?”
  
   林紫烟呆了一呆,心想此人所说,倒也有理,看孟瑞时,仍是神色如常地睡在地上,便问道:“他如何昏然睡去,可还有救么?”
  
   那声音显得甚是焦急道:“快动手!日头将正,一到中午,我与人相约之期便至,就坏事了!”林紫烟道:“好,我为你取!”
  
   刚要俯身下去,柴宗训已然闪身而至,道:“不,我来!”
  
   林紫烟反手一掌,带起一股劲风,将柴宗训推出七八尺去,道:“你武功尚低,还是我来!”真气运转,逼于右臂。
  
   因为她看到洞穴的情形,像是放有什么宝物,可是又像有什么极毒的毒物,藏在洞中,一伸手进去,便会为它所噬一样,因此将真气贯于全臂,令得全臂坚冰逾精钢,一俯身,便探手入洞,怎知她手尚未伸入洞中,突然有几股劲风,劈面袭到,眼前一花,连忙缩手抬头看时,只见四五朵梅花,平平稳稳,向自己飞了过来,看来势甚缓,实则却快疾无比,还挟着排山倒海之力。
  
   林紫烟此时功力高了,见识也广,认出飞来的虽然只不过是几朵梅花,但将那几朵梅花,向自己抛来之人,却分明是内功绝顶,已到了摘花伤人的地步,顾不得再探手进洞穴去,连忙身形一侧,向左疾跨两步,双脚一迸,“刷”地在雪地上滑出丈许,只听得那声音长叹一声,抬头看时,一个蒙面女子,身材颀长,站在水池边上,两眼神光灿然,望着自己,在那蒙面女子的身旁,还站着一人,却是孟冬儿。
  
   林紫烟只觉得蒙面女子“嘿”地一声冷笑,语音冰冷,令人不寒而栗,道:“好一个无耻的东西,自己不敢露面,却令他人去送死,幸而我早到一步,若是迟来,岂不是中你的奸计?”
  
   只听得那声音道:“午时未到,你来此何事?”那蒙面女子大笑道:“我们尽可以到了午时,再行动手!”那声音道:“冷魂仙子,你不要以为我真的是怕你,旁的不说,如今我身在何处,你可知道?”
  
   冷魂仙子望了望林紫烟,道:“你这些伎俩,只可以瞒过小娃儿,怎瞒得过我。”一个“我”字才出口,手扬处,金光一闪,一柄小金钗号已然挟着极是锐利的破空之声,直向林紫烟飞了过来!
  
   林紫烟不由得一怔,连忙再展伏羲神步,闪出两丈开外,再回头看时,却见那柄小金叉,突然在半空中停止,既不前进,亦不堕地。
  
   林紫烟心中大是愕然,那蒙面女子,刚才将几朵如此娇嫩,一掐即碎的梅花抛出,已有这样的功力,这柄小金叉,来势如此惊人,当然更是厉害,但功力无论如何高法,若是能令得所发暗器,停在半空中,却是不可想像,闻所未闻之事!
  
   林紫烟并未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只听得那声音道:“冷魂仙子,果然你本领大进了,竟能一眼便认出我在何处,只不过你昔年扬名的武林的勾魂金叉,却仍然没有大进展,未免可惜!”
  
   此时,那声音已不像以前那样,来得虚无飘渺,连方向也无法确定,而切切实实,从两丈开外处传来,可是那地方,除了悬空的一枚小金叉以外,确又没有任何人! .
  
   林紫烟心中正惊疑莫释,忽觉身旁有人碰了她一下,回头看时。正是柴宗训,只见他也满面惊疑,低声道:“林姑娘,你看到了那人没有?”
  
   林紫烟道:“看到谁?”柴宗训道:“就是救我们的那个人?”
  
   林紫烟没好气道:“这里一共五个人,除此以外,那有人影?”
  
   柴宗训伸手向那枚悬空的小金叉一指,道:“林姑娘,你仔细看?那小金叉,是被一个人握在手中的!”林紫烟闻言一怔,定睛看去时,果然隐隐约约,似可看到一条白色人影,但是那条人影,却像是一团雾一样,根本看不真切,看得久了,眼一花,又像是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是空荡荡的一片。
  
   林紫烟抬头看了看天色,虽非阴天,但是日光却被一层薄云遮住,以致人并没有影子。
  
   她生性极是聪明,刹那之间,已然明白,那救了自己性命的人,一定是身上披着层雪也似白的白纱,再加上绝顶轻功,行动无声,所以在这四处白茫茫,皆是积雪的境界中,若不是用心看,根本就感不到他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而当自己以为周围无人之际,他却说不定就在自己的身旁!
  
   若是自己预料不虚,那么,在那个浑是白色的大石洞中,如果那人也在,也是一样看不见他。林紫烟虽然想到了这一点,可是仍然猜不透那人行动如此怪异,究竟是什么路数。
  
   当下只是紧紧握住柴宗训的手,身形微晃,来到孟瑞的旁边,将孟瑞守住。
  
   柴宗训只是狠狠地瞪住了孟冬儿,孟冬儿乍见柴宗训竟然未死,也是一惊,但接着便像是有恃无恐,也冷冷地望着柴宗训。
  
   静了片刻,冷魂仙子冷笑一声,道:“少废话,你一向自命为人正直,如今自己不敢探手进洞取克制我的物事,却命几个小娃子去冒险,就这件事,传了出去,看你怎么做人?”
  
   那声音道:“笑话,那是他们愿意报我救命之恩,干我何事?”
  
   林紫烟听到此处,忙插言道:“前辈,瑞哥究竟受了什么伤,你说不说?”
  
   那声音并未回答,冷魂仙子已道:“那洞中有一囊暗器,可以制我,但是也有一条寒蝎,盘在那囊暗器之上,探手入洞的人,没有一个能逃得过那寒蝎所螫,你那瑞哥,只怕已凶多吉少了!”
  
   林紫烟闻言吃了一惊,一俯身,却看孟瑞时,只见他面色仍如常人一般,气息也完全正常,才又放心了些,只听得冷魂仙子重又哈哈大笑,道:“白癫翁,你怎么还不动手啊,天色已然是正午时候了!”
  
   林紫烟直到此时,才知道那个人叫作“白癲翁”,可是白癫翁究竟是什么人,她却是闻所未闻,知道了也等于不知。
  
   当下心中暗忖,这两人看来,皆不是易惹的人物,而且还有一个孟冬儿在,孟冬儿到时,孟瑞已然人事不省,但她却对自己的哥哥,连望都不望一眼,其人心地可知,柴宗训和自己,皆曾吃过她的苦头,不要再受其害,还是早些走的好!
  
   一俯身,抱起了孟瑞,向柴宗训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身形晃动,才飘出了丈许,便听得孟冬儿一声娇叱,道:“你们别走!”
  
   林紫烟心中怒极,一个转身,道:“为什么不要走?”孟冬儿大笑数声,道:“你们已然落在我的手中,还想再走?”
  
   语气之狂,无以复加。林紫烟向柴宗训道:“你快退开,由我来对付她!”扬声道:“我偏要走,你有什么办法?”
  
   孟冬儿长眉略轩,道:“你要走,却只是自讨苦吃。”
  
   林紫烟心知自己此时,武功绝对在她之上,孟冬儿之所以如此骄狂,大约是仗着那冷魂仙子的势道,但冷魂仙子和那个“白癫翁”,看来难免动手,也不能抽出手来照顾他,她可谓不识时务已极,乐得趁机教训她一下,身子一躬,又向后退了丈许。
  
   孟冬儿果然足尖一点,追了过来。只听得冷魂仙子道:“冬儿,由得他们去!”
  
   但孟冬儿却道:“不行!”寒风飒飒,一掌已然向林紫烟砍到。
  
   那一掌,用的正是“晶雪神掌”,林紫烟右臂一松,将孟瑞夹在左肋下,身子一缩,倏地在雪地上兜了一个圆圈,身轻如燕,不留痕迹,已然来到了孟冬儿的身后,可是孟冬儿却还全无所觉,只觉得一掌甫发,林紫烟人已不见,略怔了一怔,还只当自己占尽上风,叱道:“臭丫头逃走了,打你这臭小子,也是一样!”掌风不收,迳向柴宗训拍出。
  
   林紫烟一等孟冬儿那一掌拍出,才“哈哈”一笑,疾伸双指,揉身直上,点向孟冬儿背后的“神堂穴”,出手干净俐落,孟冬儿全然不觉,柴宗训在对面,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拍手大笑,道;“臭丫头,你自己当心点!”柴宗训话讲完,孟冬儿才觉出背后风生,心知不妙,急忙回身来时,林紫烟五指微放,那点向她的“神堂穴”的一招,已在刹那之问,改了招式,变成向她当胸抓到,五指劈空,“嘘”然有声,孟冬儿这才知道,对方武功,远在自己之上!
  
   一时之间,早已慌了手脚,叫道:“师傅──”林紫烟出手如风,不等她叫出,五指已然将触及她的衣衫。
  
   但就在此际,突然觉出身际起了一阵微风。那阵微风,初起之际。简直不容易觉察,但是晃眼之间,风势便由弱而强,卷起一道狂飚!
  
   林紫烟知道有人自侧袭到,顾不得再将孟冬儿抓在手中,五指一放,内力疾吐,掌心距孟冬儿胸前,尚有四五寸,内力袭出,已将孟冬儿震退丈许,急忙回过头来时,那飚风已然令得她站立不稳,只见积雪纷飞,百忙中认出那向自己扑来的,正是冷魂仙子!
  
   林紫烟看那冷魂仙子,敢以与行动如此诡秘的白癲翁为敌,当然不是泛泛之辈,可是直到此时,她还未曾想到,冷魂仙子,乃是与她外公,太上青冥魔祖,齐名的邪派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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